直到這時,愷撒才重重鬆了一個口氣。

他很清楚,殺死真龍諾薩·西爾維亞·蘭博拉法,說實話並非明智之舉,對方不是安格拉,不是一頭剛剛成年、且呆在幽暗地域無人問津的小龍,而是一頭在艾拉迪亞本土活了四百餘年的真龍。

天曉得這家夥會不會有什麽伴侶親族,殺死她、置規矩惘然不顧,今後愷撒可能會遭到更凶猛強大的報複。

若能撇開情感因素不談,黑龍應該選擇的最佳方案,是將其控製起來。

但愷撒做不到。

他不是羅伊,沒有像羅伊一樣強製控製生物的手段(他到現在都還心心念念,沒搞清楚羅伊的方法究竟是什麽)。

老綠龍的魔法造詣超乎他的想象,根本就不是愷撒所能企及,其本身就比他要強大,若不是吃了無塵之地的虧,正常情況下,愷撒根本就沒能力壓製這樣一頭老年真龍。

投降?就此臣服?

愷撒不信。

一頭老年真龍、同時又是野心勃勃的綠都之主,怎麽可能會心甘情願服從自己,拍拍尾巴,隻不過是被爪子捏在脖子上的形勢所迫,如果真讓劇毒之母緩過勁來,恐怕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留下她,後患無窮。

一旦綠龍反水,愷撒在底牌全露的情況下,西爾維亞的報複會令他毫無還手之力,苦心經營的勢力被付之一炬還好說,自己一旦被抓住,綠龍就算不殺自己,也要利用魔法將自己按在爪下,一輩子翻不了身。

這是愷撒所無法接受的。

而且,西爾維亞作為綠龍,天性不可奪,這家夥想要吃璐娜。

所以她必須死。

這不是腦子一熱為痛快泄憤的決定,而是深思熟慮之後作出的選擇。

金子會有的,母龍也會有的,但不是現在。

愷撒對自己說,放開身下了無生機的龍屍,將目光轉向戰場。

他的眷屬磕了藥,所以綠都軍團根本不是地下氏族的對手,原本就在節節敗退,而在劇毒之母永眠之後,這些混亂天性的家夥更是徹底潰敗。

雙足飛龍宣布臣服,而血蝙蝠和棘獸則四散逃竄,隻有食人魔還依然負隅頑抗,不過它們也不是為了綠都,隻是為死去的酋長多嘎,想要複仇。

可惜食人魔的複仇之路終點隻有死亡,它們嚎叫著、廝殺著,而後被亡靈騎士一隻隻收割殆盡。

戰爭落幕。

野豬人、掘地蟲、變形怪作為後勤部屬,這時候終於進入這片區域,它們要負責打掃戰場,清點戰損、收撿武器、將怪物屍體收納為食糧貯存……

這都不是愷撒需要去關心的,野豬人的工作井井有條、一絲不苟,它們的首領帕弗爾也非常省心,用不著惦記,愷撒現在應該琢磨關於龍屍的處置問題。

“能轉化為屍骸龍麽?”愷撒沒轉頭,問。

戰爭結束,他讓黑騎士耐亙德羅以及其他首領來到自己身側,一起打量龐大的綠龍屍體,欣賞此次戰爭的最大收獲。

“這……我想應該可以。”

耐亙德羅的聲音有些澀,他真沒想到,黑龍領主居然又打算故技重施,再次創造屍骸龍。

這在真龍中,應該屬於性格扭曲類型的吧?

連他這個亡靈都這麽認為。

“隻是,我的大人。原初埋骨地的陰影能量,已被上一頭屍骸龍榨取完畢,等待它自然恢複,至少需要兩百年的時間。”

“而其他兩座陰影池,是近幾百年才形成的,富裕程度不及原初埋骨地一半,效果堪憂,我實在不建議您這樣做。”

看得出來,耐亙德羅這家夥很怕背鍋,凡事都事先聲明,將最壞的結果講得清清楚楚。

要知道,轉化屍骸龍是最劣等的利用手段,本身就是對死去真龍的一種浪費,結果在這基礎上,現在還要再浪費一半。

這簡直與暴殄天物沒什麽分別。

“恕我冒昧,陛下。”

這時霍格也插嘴,他之前被食人魔酋長鑿了一記,肚子上的傷還沒好,又在戰場上新添了數道傷勢,不過精力卻依舊旺盛:“我認同黑騎士的說法,不建議您將這頭龍轉化為屍骸龍。”

“怎麽說?”

愷撒將目光轉向豺狼人首領,有點奇怪,他倒不擔心霍格的忠誠,隻是當初轉化災業龍的時候,這家夥可是舉雙手讚成的,怎麽現在卻變了卦。

難不成,現在連豺狼人都有雙重標準?

“請容我提醒您,陛下。綠龍不是災業龍,它是艾拉迪亞本土的真龍,在這塊土地上長大。”

霍格微微佝僂下腰:“我很小的時候,即便身處異國,卻也同樣聽過‘綠都翡翠’的名字。”

(在步入老年、與北地諸國開戰並獲勝之前,西爾維亞的稱號還是“綠都翡翠”,而非“劇毒之母”。)

“在艾拉迪亞,並不是沒有龍類自相殘殺的故事,其實對於觸犯條例者,真龍們不會特意去尋找冒犯者懲戒(這與五色龍的懶惰脫不開幹係),大多都是碰巧相遇之後才會開戰。”

霍格低聲陳述,他很聰明,其實早已看出愷撒與真龍的不同,但卻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隻是就事論事:“然而轉化屍骸龍,卻觸碰了真龍們的底線。”

“陛下,您知道,約定俗成的規矩和底線,是完全不同的。在真龍看來,這等同於玩弄死者,綠龍不像災業龍那般無人問津,消息很容易就會傳出去。”

“而在艾拉迪亞,魔法可以讓一切無所遁形。隻要真龍們有意查詢綠龍的狀態,即便將它藏在幽暗地域,陛下,您也無法躲過那些眼睛。”

說完,霍格低下頭靜默,他說得已經夠多了。

這家夥,真是頭豺狼人?

這番話,讓愷撒的心思從綠龍屍體上移開,盯住這個已經跟了自己七年的首領,仿佛第一次接受豺狼人效忠時那樣。

豺狼人霍格,就算他再聰明強壯,但也不可能有途徑獲取這樣的知識,要知道即便是愷撒都對此一無所知,這家夥怎麽會如此了解?

“你為什麽知道?”

愷撒盯住豺狼人首領,他早覺得這家夥身上有點故事,不過一直沒問,也沒留意,但這時候卻實在忍不住了,疑心暴漲。

“這是個難以啟齒的故事,陛下。”霍格依舊低著頭。

“你可以悄悄告訴我。”

愷撒抬抬下巴,示意黑騎士和戰蜥人暫時先離開。

“您或許知道,豺狼人剛剛出生的幼崽,和普通座狼的幼崽,區別不大。”

霍格目視著它們離開,眼睛眨了眨,娓娓道來:“我出生後不到一小時,父母族群便被全部殺死,而我,則成了一名人類貴族法師的寵物,栓鏈子關籠子的那種寵物。”

“很多東西,我都是由那貴族與其他人類對話時聽來的,雖然時間已經過了很久,那些麵孔已經模糊,但他們說的話我卻都記得,一字不差。”

“後來,等我長大一些,可以雙足站立後,便被送往角鬥場,與牛頭人、羊人甚至一些龍人進行廝殺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