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頭黑龍，它回來了。”
不同於真龍、妖精這樣的長生種，凡人無法抵禦時間的洗刷，所以七年過去，當初青澀的年輕貴族，如今已接近三十，狹長的眉毛和修剪整齊的胡須，讓羅伊身上數抹濃重的成熟色彩，身形也不再消瘦。
此刻他穿著便服，紐扣上係著一根綬帶，神情莊重的走進伯爵書房，開口便說。
“父親。”
已不再年輕的貴族微微躬身：“大勝之餘，我想我們應當先重點考慮它的問題，防備一頭真龍的進攻。”
布蘭多家族以迅若奔雷的速度，掃清了毗鄰卡基的三塊領地，吊死了萊恩大公的三位支持者，不過他們並未打算立即擴大戰局，反倒是放緩腳步、選擇將既得利益消化完畢後，再進行下一步計劃。
“這次又是你的直覺？”
布蘭多伯爵右手握著煙鬥，透過煙霧抬起頭來，陰厲眼神、濃濃眉毛和剪成軍人式平頭的花白頭發形成奇異對比。
“這是有依據的直覺，父親。”
羅伊找了一張麵對窗戶的扶手椅坐下，說：“我調查過，那不是謠言，而是早有預謀的毒劍。沒有人會去翻那樁陳年往事，除非是我們的敵人。”
“布蘭多家的敵人可不少。”
“但清楚卡基底細的卻不多。”
羅伊啜了一口茶：“布萊恩·克洛伊是我的人沒錯，但早在七年前，他就已經死了，消失在莽野之戰中。結果直到現在才有一封信以他的口吻述出，這一定是偽造的。”
“隻有一個可能，我們那時的敵人回來了。”羅伊作出結論。
“西爾維亞真是叫人失望。”
老伯爵露出一個充滿諷刺意味的笑容：“強大的劇毒之母？沒想到連一頭黑龍都無法徹底解決，居然還讓它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父親，萊茵國給我們的壓力並不大，北地聯盟也暫時尚未反應過來。”羅伊接著說。
北地聯盟這座機器太龐大、零件眾多，導致傳動緩慢、反應遲鈍再所難免，所以迄今為止，這場戰爭都是萊茵國的內亂，北地諸國還未動身幹預。
在這個前提下，羅伊提議：“請容我率領一半士兵回歸卡基邊境，為您駐守後方，以防備突如其來的敵人。”
說實話，羅伊對那頭黑龍忌憚非常、記憶猶新，莽野之戰讓一路高歌猛進的伯爵次子，嚐到了失敗的滋味。
那場交鋒中，他原本占據絕對優勢，然而卻被對方一次又一次抓住痛點，將戰局扭轉，即便他掀開最後底牌——綠龍西爾維亞出現，對方也順利逃脫。
那頭黑龍，與那些又懶又蠢隻會使用蠻力的五色龍截然不同。
而當它卷土重來，帶來的必是狂風驟雨。
羅伊不得不承認，他害怕了，憂心忡忡。這一次迥異往昔，他們在明而對方在暗，他甚至連那頭黑龍現在有多強、手底有多少勢力都不清楚。
而那雙黑暗中的眼睛卻死死盯著他們，擇機而噬。
現在對方僅僅是玩了個小把戲，不費多少功夫散播一則謠言，便將布蘭多家折騰得焦頭爛額，甚至不得不被迫提前發動叛亂戰爭。
天曉得那頭黑龍真正來襲，會帶來怎樣的風暴。
沒有辦法，羅伊不得不提前做好準備，小心謹慎、迫切地想要回到卡基邊境，以防黑龍隨時可能出現的襲擊。
不知敵方深淺底細、所在何方，防守，是他目前為止唯一能做的了。
“知道那一次，你為什麽會失敗嗎？我的孩子。”
老伯爵輕輕歎了一口氣，將煙鬥放下：“你很聰明，習慣將一切都考慮在內，步步為營。這很好，但是你年紀太輕目力太淺，始終無法看清事情的本質。”
“你之所以想回去防守卡基，是因為那頭黑龍可能到來的進攻，可是你卻沒有想過，它為什麽進攻？會不會進攻？”
“你親口告訴我，那是一頭獨一無二的龍，不是紅龍那樣莽撞的蠢貨。”
老伯爵看著他：“你覺得，它有什麽理由進攻我們？在現在這個時候。”
“為什麽？”
羅伊有些疑惑，遲疑了半晌，才試探著說：“因為我們現在正虛弱，軍隊都投在對抗萊茵公國的戰場，回身乏力，它能輕而易舉地將我們擊潰，完成複仇。”
這顯而易見，羅伊不知道父親為什麽還要詢問自己。
“看來你還是不明白。”
老伯爵搖搖頭，解釋道：“為了滿足那微不足道的複仇情緒？太幼稚，這時候進攻我們，對它有什麽好處？對一頭惡龍來說，我們與北地諸國的其他人類都一樣，都是它的敵人。”
“敵人陷入內耗，不正是它所樂意看到的嗎？如果這時候黑龍襲來，將布蘭多家剿滅，最後還不是要被其他人趕出北地諸國，它能討得了什麽好？”
“任何一個智慧生物的行為，都有其背後目的驅使，而這目的，大多都是利益。”
老伯爵下達結論：“在艾拉迪亞，所謂的正義與邪惡、榮耀與複仇，都是用來糊弄下層人的可笑謊言，我們，隻講利益。”
“昔日第二紀，日不落帝國那位驕傲的女武神，為了爭取到巨人族的幫助，甘願被那些醜陋的巨人首領幹上四天四夜，是什麽能讓一位傳奇屈服，還不是為了日不落帝國的利益？”
老伯爵冷笑著說：“放任人類內耗混戰，利用其他人來打壓我們的力量；還是現在跳出來，把自己變成外部矛盾，讓人類抱團聯合起來對抗它。你覺得，那頭黑龍會怎麽選？”
“所以，父親。”
羅伊·布蘭多的臉微微紅了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被這樣教訓過了：“您覺得我們現在應該怎麽做？”
“去知會綠龍一聲就行。”
老伯爵站起來：“我們不需要管邊境的防禦，保持現狀，盡快將萊茵國吞下消化。”
在老伯爵的猜測中，黑龍沒有采用暗殺等複仇方式，反而隻是散播謠言，看來它隻是想讓布蘭多家族身陷泥潭、抽不開身，無法對外界變故作出反應。
這麽說來，對方的第一目標，是綠都。
其實，老伯爵對那頭綠龍已經失望了，他當然不可能純粹這麽好心去提醒西爾維亞，他隻是想讓對方去和黑龍拚命而已，如果殺死黑龍最好，就算擋不住，也盡可能拖延一段時間。
有了這段時間，布蘭多家可以擊敗萊恩大公，掌握萊茵國大權，再想辦法籠絡其他國家，穩定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