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燈哨已經吹響,新兵連的營房裏同時陷入了漆黑之中。

閻王爺把買來的醬牛肉和伊力特曲捧到了全剛峰的宿舍,全剛峰一見這兩樣東西便雙目放光。大口灌著伊力特,大塊嚼著醬牛肉,對於全剛峰來講那就是最大的享受,比什麽美味佳肴都更入口。不過,全剛峰可不是傻子,他一手握著酒杯,一手握著閻王爺的手:“我說老閻王,咱哥倆這麽多年戰友了,今天晚上就好好整兩杯,不過我得事先聲明,咱們一不談人二不談事,隻談咱們的戰友感情。”

“什麽叫一不談人二不談事?”閻王爺心中暗叫,全剛峰難道已經猜出來了?

“所謂一不談人,就是不談段青雲!所謂二不談事,就是不談與段青雲有關的任何事!”全剛峰看著閻王爺的黑臉,直截了當地道:“咱們今天就談戰友感情。”

不等閻王爺說話,全剛峰又道:“老閻,在全支隊的營級幹部裏,咱哥倆算得上老資格了,如果不出意外,三年之內,我全剛峰一定轉業!”

一談起轉業,閻王爺眼睛先是一亮,接著便黯淡下來:“老全,咱哥倆同一年入伍,同一年提幹,現在,又在這新兵連來帶兵,明天,支隊長來分兵,兵一分,咱們就又得分手了。下次再見,也許是支隊幹部比武的時候了。”

全剛峰見閻王爺動了感情,而且不再提起段青雲,稍稍放下心來:“如果支隊讓咱倆人年底有一個必須得轉業,你覺得會是誰呢?”

閻王爺心一驚,隨即道“你比我有優勢,我覺得你留下來的麵大。”

說著,閻王爺點著一支煙:“你有知識,有文化,會做戰士思想工作,你的軍事素質在全總隊團以下幹部裏也是排得上號的,而我呢,我除了會組織訓練之外什麽本事都沒有。”

說這話時,閻王爺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憂傷,這位硬漢子當兵十多年了除了在每年歡送老兵退伍時撒下一路淚水之外絕對不會在其他的任何場合抹過眼。

“錯了!”全剛峰一擺手,道:“應該轉業的是我全剛峰。部隊是一個剛性的集體,而我的性格,有時候實在是太柔了。而你的個性,正適合部隊這樣的環境!”

閻王爺點點頭,道:“如果放在戰爭年代,也許我還能帶著一幫兵們衝衝殺殺,可現在是和平年代!再說了,你老全有時候狂起來比我更來勁啊!”

“部隊這樣一個剛性的集體到任何時候都不會改變!”全剛峰抿了一口酒道:“如果年底真的讓我轉業,我也沒啥遺憾的,這輩子有幾年軍營的經曆,我已經滿足了。”

“哎!”看著全剛峰再次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閻王爺一聲長歎:“鄧得寶是我中隊派來的新兵班長,這幾天你一定聽說了,他班裏的幾個新兵蛋子沒有一個願意跟著這個魔鬼班長,好家夥,這班長當得也實在太窩囊了,我很窩火!”

“鄧得寶有點太剛了!”全剛峰微微一笑,知道閻王爺想扯到段青雲的身上來,揮揮手道:“走吧,我去查查鋪!”

“等等!”閻王爺叫住了全剛峰:“我發現鄧得寶那小子最近有點反常。”

“哦!”全剛峰回過頭來,笑了:“你是不是看出鄧得寶那小子喜歡上了駐地的女孩子?”

“好家夥,你全教導員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居然早看出來了,好眼力啊!”閻王爺一拍全剛峰的肩膀:“你知道那個女孩子是誰麽?”

“我當然知道!”全剛峰微微一笑,繼續喝著酒。

“也許,鄧得寶這個八年老兵與段青雲這個三個月的新兵蛋子會成為情敵”閻王爺不無擔憂地道:“那個駐地女孩子叫林雅茗!”

“老閻啊,誰說你光會組織訓練?”全剛峰哈哈大笑起來:“沒想到你查得那麽詳細!”

閻王爺的那張黑臉在燈光的照耀下閃現著黑色的微笑,把那天鄧得寶勇鬥出租車司機奪回林雅茗的皮包時的表現說了出來。

全剛峰點燃一支煙,道:“老閻,你現在隻知道其中的一點皮毛!”

“啊!”閻王爺一愣,道:“這麽說,你知道得更多?快,快給我說說,我得掌握手底下兵們的思想情況。”

全剛峰笑了:“你真的想知道麽?那好啊,你再去拿兩瓶酒來,我給你好好說說。”

“老全,你這家夥有生意頭腦!”閻王爺笑了,起身出屋,把鄧得寶叫來:“去,給我買兩瓶伊力特曲,還有兩斤醬牛肉來!要快!”

鄧得寶接過閻王爺遞過來的兩張百元大鈔,喜巔巔地去了。

“段青雲與鄧得寶之間不可能成為情敵!”看著鄧得寶一路小跑奔出營門,全剛峰肯定地道:“鄧得寶的EQ不如段青雲,IQ也不如段青雲,我敢斷言,到明年這個時候,段青雲在各方麵的素質都會超越鄧得寶!”

“EQ,IQ……”閻王爺一臉漠然:“論知識,我這輩子也比不上你了。”

“EQ就是情商,IQ就是智商!一個優秀士兵必須具備這兩點素質。”全剛峰道:“我相信,鄧得寶這個八年老兵,一定是喜歡上那個叫林雅茗的女孩了。”

“那麽,段青雲呢?”閻王爺道:“段青雲那小子對林雅茗的吸引力貌似更大一點,林雅茗那幾天在醫院裏的表現,難道你我還看不出來麽?”

全剛峰笑了,指著新兵連對麵的那幢三層小樓:“老閻,所有的秘密都在對麵那個吳大爺家裏藏著!”

閻王爺隔著窗戶納悶地看著那幢夜幕中的三層小樓,看著那幢小樓的兩扇窗戶裏明亮的燈光,搔著腦袋道:“這跟吳大爺家裏有什麽關係?”

“老閻啊,這可是你的失誤,你身為新兵連的連長,居然對連隊周圍的社會環境以及來往行人沒有一點的警惕!”全剛峰道:“有兩個女孩子,她們為了一個軍營帥哥同時在對麵的小樓裏租房,她們隻要能天天看到這個帥哥,就很開心。可是,這兩個女孩天天在進行著心理戰,互相提防,互相猜疑!”

“老全啊,你說的是真的麽?我明天就到那樓裏看看。”閻王爺心頭一凜:“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咱們可得小心了,亂拉男女關係,毛支隊長可是抓得很嚴,段青雲那小子應該不會……”

“哈哈哈,段青雲那小子當然不知道對麵樓裏的情況,而且你也沒有必要去看。”全剛峰道:“隻要咱們時刻摸著他們的脈搏,保證不會出什麽事,就可以了。你能粉碎一個美麗的駐地姑娘喜歡軍人的芳心麽?你能把那兩雙射向軍營的期待目光拒之門外麽?人力無法阻擋丘比特之箭!咱們所能做的事,就是保證自己手底下的士兵不到軍營外惹事!”

閻王爺笑了。

全剛峰眉頭微微一鎖,隨即鬆開:“你剛才派鄧得寶那小子到外麵去買酒買肉,這是一個失誤!”

閻王爺一愣,臉上的黑黑的微笑登時僵住。

“鄧得寶既然被人盯上,他一出營房,人家一定尾隨……”全剛峰一邊喝著酒,一邊淡淡地笑著:“這也在無形之中為解決這個大齡青年的個人問題提供了前提。”

“不行,我得出去看看!”閻王爺起身就要出去:“鄧得寶那小子當了八年兵了,我不能讓他晚節不保!”

全剛峰笑著把他拉了回來:“老閻你就放心吧,鄧得寶是個好班長,當了八年兵,立了好幾次功,在全支隊也是有名的優秀班長,相信他不會做出出格的事。隻不過,咱們從幹部的角度出發,也應該關照一下這個大齡青年!”

就在兩位新兵連軍政主官談論鄧得寶時,奉閻王爺之命出去買酒買肉的鄧得寶在一條陰暗的街道上與一名美麗的白衣女子相遇了。

“啊,是你啊!”看著林雅茗,鄧得寶的一顆心都快要蹦躂出來了:“嘿嘿,真是巧得很!”

“我也覺得很巧!”林雅茗盡量掩飾住心頭的激烈心跳:“鄧班長,你這麽晚了,是出來執行任務麽?”

鄧得寶憨憨地一笑,平日裏所有的硬氣此時都不知哪裏去了,天上的一輪明月照在他那張閻王爺式的黑臉上:“我是在執行任務,給我們連長買酒來了。”

話一出口,鄧得寶便後悔了,對於眼前的這個美麗的女孩子,盡管他很迷戀,但他多年來的保密意識還是告訴他,不能把部隊裏的任何事說給外人:“明天我們可能要分兵了,明天可能會餐的,提前買點酒……”

說這話時,鄧得寶有些結巴,他的腦子卻是清醒的,如果社會上的不法分子知道軍營裏兩個軍政主官喝酒,會不會趁著他們喝多時來個暗夜襲擊呢,還是提高警惕為妙!

“你們要分兵了?”林雅茗雖然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但她還是問了出來:“你是不是不在市裏了呢?”

有好多事是無師自通的,尤其是感情之事。鄧得寶自從那次勇鬥出租車司機奪回了林雅茗的包之後,一有時間便想起林雅茗那美麗的臉和溫柔的眼,不知不覺產生了一種奇怪的美妙感覺。此刻聽著林雅茗的關切話語,看著林雅茗的真誠微笑,禁不住心中急劇震蕩,他雖然久在封閉的軍營裏,卻對眼前林雅茗那抹期待的目光能夠心領神會,但他到底把聲音壓得很低,把自己的動向告訴了林雅茗:“是的。隻不過,我們不在市中心,在城郊結合部的市武警機動中隊。”

“那,那我們,我們……”說著說著,林雅茗便不再說下去了,她的臉紅到了脖子根兒。

鄧得寶此時卻感覺有一股電流擊遍了全身,心底裏多年來默守的那份對愛的拒絕似乎再也不能固若金湯,林雅茗說出的那一聲“我們”,似乎像是那一聲聲溫柔的召喚,麵對這一聲召喚,他無法抗拒。

然而,鄧得寶畢竟是當了八年兵,八年的軍營生活,八年的心如止水,雖然心有渴望,雖然也隔著高牆向外望,但他卻明白自己始終是個軍人。

“我們是好朋友!”鄧得寶用一種強大的勇氣,直視著林雅茗,然後轉身,迅速朝著營房而去,他的手裏提著酒,拎著肉,他的心裏,裝著那雙美麗的眼睛,還有那張俏麗的臉龐上湧動著的羞紅。

“等一下!”林雅茗衝上前來,從口袋裏取出一張折疊成白鴿的白紙,遞到了鄧得寶的手裏。

“這……”鄧得寶那張滿是厚厚老繭的手顫抖著。

“送給你的。”林雅茗大膽地看著他,微微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