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6日清晨5時許,片片雪花柔柔地從遙遠的天際飄散下來。龍濱縣人武部的大院內鑼鼓暄天,歡送新兵儀式在這個雪花飛舞的清晨熱鬧非凡。包括段青雲、張曉太、吳老三等人在內的60名新兵排成了並不整齊的隊伍,站在了身著筆挺橄欖綠警服的接兵幹部全剛峰身後。

前來歡送新兵的新兵父母親友們都能看得出來,這列新兵隊伍雖說並不那麽整齊劃一,卻也是一個個精氣神十足,吳老三和張曉太幾個平日裏懶散慣了的家夥們更是挺直了腰杆,一副雄糾糾氣昂昂的豪壯模樣。畢竟,身上穿著的這身軍裝使得他們即使想懶散與懶散不起來。兩個家夥不時地撫摸著肥大的新兵服,抽著同學和哥們兒們遞過來的極品好煙,一陣嘻嘻哈哈,看來他們並沒有因為即將與親人和朋友們分離而有任何的傷感。

吳老三笑道:“哥們從現在起就是兵了,你們有啥好酒好煙都給老子留著,沒準我哪一天就會回來探親的!”

不知哪個家夥嚷嚷了一句:“老三,曉太,你倆小子放心吧,安心當好你們的兵,爭取立個功回來,兄弟也好在人前吹吹!”

張曉太大笑:“兄弟為什麽去當兵,你們知道不?兄弟是為了讓你們吃好喝好玩好過好的!”

吳老三轉過頭來,看著身邊的幾個漂亮女生,嘿嘿一聲壞笑:“我是辛苦(幸福)的,你就是快樂的!”

幾個女生一陣臉紅,低低地扯了扯吳老三的綠軍裝:“不要忘了寫信!”

這時,不知哪個壞小子嚷嚷了一句:“喂,老三,曉太,要是遇到哪個漂亮丫頭,哥們一定給你們留著!”

頓時,人群是發出一陣爆笑。

吳老三哈哈大笑,那被寬大軍裝包裹著的瘦弱身子不住地抖動著,煞有介事地道:“不要亂說哦,咱可是革命軍人……”

說著,吳老三把目光轉向了站在隊列前麵的全剛峰,猛地與全剛峰那副淡然表情裏暗藏著的淩厲之氣所震,不自覺地吐了吐舌頭,趕忙把後麵的俏皮話咽了下去,而張曉太同樣跟著不再吱聲了。

是的,吳老三與張曉太兩個家夥都是由於敬佩全剛峰的原因才渴望穿上軍裝的,他們在學校裏可以不聽老師的話,在家裏可以不聽父母的話,可是麵對全剛峰,他們那種桀驁之氣便灰溜溜地癟了下去。也許,這就是敬畏。

而段青雲此時卻顯然很鎮靜,他的臉上現出一絲絲淡然與平靜。如果細細看他的那雙沉鬱的眼睛便可發現,段青雲此時正湧動著一絲絲憂傷。因為,眼前那麽多前來為他送行的老師和同學裏,並沒有出現妍萌的影子。

就在昨天晚上,就在迎賓飯店全剛峰宴請為促成段青雲當兵的一幫“功臣”們時,妍萌的宿舍裏溫暖如春,這位與段青雲一起向著西湖邊的浙江大學衝刺了三年的美麗校花,終於把自己那最純潔的東西義無反顧、無怨無悔、毫無保留地交給了段青雲。那一刻,呼呼的寒風似乎突然間停止了瘋狂的吼叫,一片片晶瑩的雪花無聲無息的落下,兩顆年輕而相互吸引了多年的心,第一次緊緊地合在了一起,那麽緊,那麽柔……

雖然妍萌沒有出現在送行的隊伍裏,而段青雲的眼睛裏、腦海中,卻始終都在浮現著妍萌那雙深沉如海的淚眼,還有妍萌送給他的那一片無怨無悔的美麗青春……王靈花校長已經站在他的麵前許久,他卻沒有注意到。

在王靈花校長的眼睛裏,段青雲是優秀的。但這位王校長與前來送行的許多學生和老師一樣,並不理解段青雲在勇鬥歹徒後獲得重新進入複讀班的資格為什麽又選擇了放棄!她隻能把段青雲的選擇當作一時的衝動而已!雖然她是按照全剛峰的“戰略意圖”辭職又複職,卻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這世間之事就是這麽的簡單,卻又是這麽的複雜,有的人一點就透,有些人永遠都不明白。

段青雲望著雪花中黑壓壓的送行的人群,他知道,自己正在向一段美麗的年代告別,一段美好的歲月已經劃上了句號。王靈花校長和她身邊的同學和老師們的熟悉麵孔,即將裝入他記憶的行囊裏……

清晨六點,天依舊昏黑。

接兵幹部全剛峰抬起手臂,麵朝著白發蒼蒼的許德操部長以及所有的新兵家屬敬上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頓時,所有的鑼鼓聲全部停止,說話的人們全部閉上了嘴,人武部大院裏一片寂靜。

可以看得出來,全剛峰這位年輕的武警敬官對許德操這位白發蒼蒼的人武部長異常的敬重,他有力地抬起了右臂,朝著許德操部長再次敬上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道:“謝謝www。qb5200。Com許部長這段時間來對我工作的支持!”

許部長白發蒼蒼的頭上蓋著一小片潔白的雪花,他自然明白全剛峰的話中之意,掃了一眼隊列中的段青雲,微笑著朝全剛峰道:“我理解你,因為我也是一個兵!我這是在支持國防建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到全剛峰的臉上,全剛峰抬高嗓門,他的聲音似乎蓋過了身邊的呼呼寒風:“請龍濱縣各級領導和各位家長同誌們放心,我一定把各位新戰友平安帶到部隊,請大家相信,這批優秀的青年到達部隊之後,一定會成為部隊建設的有用人才,請大家等候我們的立功喜報!”

說著,全剛峰把目光轉向了身後的一隊新兵,朗聲道:“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新兵們鼓足了勁地喊著。

一番剛勁有力的話語,像是衝鋒的戰鼓敲擊在各級領導和眾人的心田,也敲擊著剛剛穿上軍裝的新兵的心田。一些容易傷感的媽媽們看著自己的兒子即將遠赴軍營,忍不住背過臉去,偷偷擦拭著淚。

全剛峰一抬雙臂,雙拳緊握,邁著標準的步伐到人武部長許德操麵前五米遠的地方站住:“部長同誌,龍濱縣新兵入伍出發前列隊集合完畢,請指示!”

許德操部長抬起右臂,回了全剛峰一禮,用一副有力的聲音道:“出發!”

“是!”全剛峰再次向許部長敬上一禮,然後轉身,掃了一眼隊列裏一個不差的六十名新兵,用一副中氣十足的腔調喊出了這批新兵穿上軍裝之後聽到的第一聲口令:“立正——”

隊列早已不再喧嘩,無人說笑,一片肅穆,隻聽一陣並不整齊的收腳聲響在光滑的雪地裏。

“向右看齊——向前看——向右轉——出發——”

全剛峰快步跑向隊列的最前麵,帶著新兵快步走向了一輛接站客車。段青雲身高一米八八,無可爭議地站到了排頭兵的位置上,隨著全剛峰的有力的步伐,大步向前而去。

這輛接站的大客車從人武部門口出發,以不緊不慢的速度朝著火車站駛去。

自從踏入車裏,新兵們沒有一個人說話,耳邊消失了親人的叮嚀,沒有了朋友的囑托,隻有一絲絲興奮而又不舍的離愁在車裏回蕩著。即使是最不安穩的吳老三與張曉太兩個家夥也跟著沉默了下來。

由於天還沒亮,車內黑沉沉一片,再加上新兵們個個默不作聲,更顯得靜寂。

開車的司機也許並沒有當過兵,他一邊把握著方向盤,一邊借著後視鏡看著昏黑的車裏六十多個人自動保持著的奇特的安靜。於是,這位司機同誌打開了音樂。

“流Lang的人在外想念你,親愛的媽媽,流Lang的腳步走遍天涯,沒有一個家,冬天的風兒夾著雪花,把我的淚吹下,走啊走啊,走啊走,走過了多少年華,春天的小草正發芽,又是一個冬夏……”

音樂一響,幾乎所有的人的心都被狠狠地揪住了,大家都用異常不滿的神色看著前麵開車的司機,都在無聲地抱怨著這個“不懂人情”的司機為啥在這個時候放出了這首《流Lang歌》!

然而,車內六十多個人沒有人站出來要求司機關掉音樂,大家就這樣靜靜地聽著這傷感的曲子敲擊著撩拔著自己的心。

車外的路燈偶爾把昏黃的光投入了車裏,坐在車子後排的吳老三與張曉太的眼睛裏亮晶晶的。

段青雲向來對傷感的音樂異常敏感,他靜靜地聽著流Lang了多年的陳星先生把發自肺腑的傷感歌聲送到了自己的心靈深處,感慨盡在不言中,情不自禁地把帽簷往下壓了又壓。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音樂停了,車子也停了,火車站到了。

司機關掉了音樂,起身,離開了駕駛位,站到了車門口。眾人也跟著從傷感中回過味來。

“我也曾是一名軍人!”司機在拉開車門前,朝著一眾新兵道:“剛才實在是不好意思,讓大家傷心了一陣子,其實,我是故意放出這首歌曲的,我想,大家剛才的心情,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我希望你們珍惜部隊的生活!”

在眾新兵紛紛現出不解的目光時,司機微笑著拉開了車門,他那張黝黑的臉上,同樣閃動著即將奔赴軍營的興奮:“新戰友們,祝你們一路走好!”

段青雲與司機擦肩而過時,瞥了一眼司機那張樸實卻堅毅的臉。也許,若幹年之後,段青雲再次回想起這首《流Lang歌》來,別有一番感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