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尋常女兒家聽到這樣的事情隻會羞澀躲避,可她卻亭亭玉立了當場,杏眼含煞的看著楊鎮遠開口就問:“楊公此言何意?莫非欲為婉言做個月老嗎?那就且說來給婉言聽聽是誰家子,他有何過人之處,又有過何等功業!”

言辭眼神咄咄逼人,卻如一抹鮮豔亮色抹了昏暗大堂之上,門下站的鄧家子宋家子,和赤水楊門的子弟們都不由轉頭看來,看著這國色紅顏,暗自讚歎她此刻大方而坦蕩的絕世風采!

而赤水楊鎮遠楞住了,誰能想到自己不過一個擠兌,她居然這等激烈?其實聽了點流言的他隻是在暗點這城主宋明遠,也不要太過於做的明顯,太過偏袒了鄧門。楊鎮遠他人老輩高,說話自然沒有多慮,而他哪裏知道自己麵前兩個現在卻心虛的很!被她逼視之下,生平難得的呐呐難言,支吾了幾句後,楊鎮遠一時居然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宋婉言卻已經拂袖而去,隻丟下擲地有聲的一句:“我宋婉言出身長安望族,是將門之女,自幼學了武藝看遍詩書,平生不讓須眉,來日便是要嫁也隻會嫁那蓋世的豪傑,勇烈的兒郎,斷不會委身凡俗犬子,所以無須楊公費心!”

堂下宋門鄧門子弟聽的熱血沸騰,齊聲喝道:“彩!”如雷一般滾過他人心頭耳畔,刀槍頓地驚的對麵赤水楊府人人變色,楊鎮遠再無臉在那裏倚老賣老,站起來身來匆匆告辭而去。

沿途族內子弟低聲問他:“公爺,這宋家小姐當真是太不懂……”話沒說完,楊鎮遠的大耳刮子已經抽了上去,當街就打翻在地,卻在怒後,去看武尉鄧家所在之處,正是隊伍換防,交接之時口令清晰有條不紊,心中想起宋婉言那句隻嫁蓋世的豪傑,勇烈的兒郎。

再回顧西向,隻是夕陽遮了眼睛,不見杜家一絲氣象,不免有些失神。

等了他走後,宋明遠回了堂上獨坐了一會兒,忽然一笑看向宋澤,老仆也在微笑,宋明遠招招手:“去準備一些酒菜,請了那勇烈的兒郎來於我一醉吧。”一句話說出,堂上堂下哄笑一片,後麵聽壁的密探連忙向著後麵狂奔,氣喘籲籲的衝進後廂邀功:“小姐,小姐,少爺去請海東少爺來喝酒呢。”

“啊?”宋婉言以為回頭哥哥會發雷霆,正在忙著貼黃紙,包白巾,穿戴整齊的要進被窩,準備裝弱不禁風閉門謝客,還想了後路,若是哥哥看穿,她就假裝掀開被子把他嚇走,結果卻聽到這句話她張了小嘴,半響後她跳下來跺腳:“全不是好人。”

既然為人所笑,自然把罪魁禍首那賊禿在心裏戳了幾百刀,卻轉眼又去問:“那他來了嗎?”

“……”

“快去打探,流星回報,本將賞你的。”然後塞了一把糖果給跑腿的小昭,又回頭把小貂也趕了去。

於是從後門進了城主府的鄧海東看到沿途,時不時的在牆壁後遇到一張熟悉的臉,本已錯身卻又在前麵出現,如同縮地成寸的鬼神一樣,雖然心知這是那對寶兒,也難免有些忐忑,顧忌著身邊的宋澤不好多說,隻能瞪著眼睛,卻換來兩個小白癡獻媚的笑著,百折不回一路相送。

宋澤看的啞然失笑,再看身邊龍行虎步的鄧海東,心頭又是欣賞又是感激他對少爺的幫助,開口把剛剛一番事講了一次,已經是從心底認為這是小姐良人了,至於長安那關放了一邊吧。

鄧海東聽了女兒家擲地心聲後,心中感動,默默的點點頭,隨即憋出了一句:“過些日子我把那老頭的腦袋擰了,給她出氣。”

宋澤頓時失聲,等到了前麵宋明遠已經站在那裏:“海東兄,來來來,你我兄弟今日一醉方休,不會耽誤了你的修為準備吧?”

“土雞瓦狗爾。”鄧海東哈哈一笑,大步走去和他見了禮,然後坐下,庭院裏秋風過處,微有涼意,不過宋明遠一身輕裘也防了冷寒,樹下對坐,黃酒湖蟹,鯉魚野雁,青瓷裝了堆砌滿台,宋明遠舉起杯子來:“預祝海東兄來日斬將奪旗,凱旋而回。”

鄧海東謝了之後,幹脆的一飲而盡,正要回敬,卻心中一驚,怎會如此巧合,那信到底誰寫的,難道他悄悄看過?於是心中認為宋明遠此舉簡直豈有此理,上去就連了五六碗把膽敢在自己撐豪氣的書生當場就放翻了,宋澤在一邊看的這上來就亂鬥酒的氣氛實在費解難明,開始還以為是洪城風俗。

可當他看到花徑深處,有一身紫衫正緩步走來含羞帶笑時,老仆這才恍然大悟,不免憤恨的看了一眼鄧海東,心想這廝未免有些過於無恥了,然後也隻能去抬了一筷子菜都沒吃到,便醉了的可憐少爺讓位走人。

而宋明遠酒後向來敢直抒胸意,於是他困惑的在那裏大喊:“是海東兄莫非心中不快,還是我宋明遠怎麽了你嗎?為何如此,為何如此……”看著哥哥醉了,眼泛淚花在那裏掙紮,口中還在說著什麽海東兄莫非心中不快?宋婉言無奈的隻能先去看現在像個孩子似的兄長,卻被宋明遠一把抓住了手,口中喊道:“太平,是太平?”宋婉言和宋澤一驚,他卻已經昏睡過去。

鄧海東看著宋明遠醉後失態,知道這必定是兒女情事所至,他默不作聲的坐在那裏,宋婉言回了頭來坐下後看著他,半響,低聲道:“兄長當日曾和長安高門蘇家女兒來往,可是那女子後來轉投了榮王懷抱,現是天家三子李睿的側妃。”

“一入候門深如海。”鄧海東低頭把玩著手裏的酒杯,連連搖頭:“天下女子何其多,她既無心你便休便是。”

“我宋家兒女都是重情之人。”

“比如你那大堂兄?”鄧海東白了她一眼,看她氣惱眉頭微皺的模樣,心中忽然一軟,改口道:“是我不該這麽說,你兄妹都是至情至性之人,我看到我也信。”說完趕緊去問:“那明遠兄現在可曾婚娶?”

宋婉言微微搖頭,鄧海東歎了口氣:“情深傷人折壽,那女子已經嫁了王府,他如此念念不忘又何必呢?改日我幫他找幾個……”說到這裏覺得不對頭,趕緊打住,宋婉言已經杏眼圓睜的看著他了,當即問道:“找幾個什麽?”

“幾個好女子隨了他看,我鄧家就有不少啊。”

他自然是在信口胡說,卻讓宋婉言臉微微一紅,嬌嗔道:“你們鄧家想的好呢。”言下之意,莫非騙了我還想陷了我哥?不過女孩心思靈巧,覺得自己這句或會讓他誤會,諷他鄧家攀附?擔心的看去,卻看到那人厚著臉皮沒心沒肺的在笑,開口就說:“難道你還想跑了不成?”

宋婉言低頭一挽長衫水袖,幫他夾了鯉魚的頭來然後放在他的麵前,柔聲道:“妾身祝君旗開得勝,獨占龍頭。”

這廝卻去扯了兩隻雁翅,要說什麽比翼雙飛,宋婉言咬著紅唇看著他,他一愣發現手中就一對於是道:“你先飛,我就到。”逗弄女孩終於笑的花枝亂顫,清脆笑聲傳了不遠處的房內,已經被灌了藥湯,敷了熱巾有些醒了的宋明遠今日就聽不得這聲音,於是氣惱的捶床道:“海東兄實在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