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水師突然火攻,主將被襲而傷,中軍帳亂,主幡斷落,還有人在亂喊,采石磯軍馬來此,孫得功圍困少公等,江東子於是更亂。

此刻是黎明之前,夜色最黑時,炙熱火焰沸騰的鬥氣,驚天動地的喊殺,撕裂耳膜的弓弦急響,那箭矢如流星而來,密集釘入木船外牆上如跗骨之蛆一樣,無法熄滅,無法除卻,轉眼赤壁大營上的熱氣切破天幕,數十裏外可見。

魏延看著那邊動靜,呐喊著一人當先,雪亮斬馬大刀舞動如車輪一樣,寒光如匹擋著人馬皆碎,邊上程普鐵脊矛吞吐,右側魏家子魏暾也甚驍勇,使的一手好大槍,而跟隨的子弟們能從柴桑至此,哪個不是百戰之士,頓時將慌亂驚疑之中的孫得功的手下殺的血流滿地。

而他們這就亂馬踏過陣去,向著遠處疾馳,數百人喊成一條聲,對了周圍暗處,前麵兵營,隨魏延一起高喊:“主公有令,誅殺叛逆孫得功!”遠遠傳開,也正如多少人以為的,孫得功來此才多久,哪裏收的了赤壁處全部軍心?便是軍官骨幹換了他的心腹,但魏族多少年來的民望養育的軍馬,都早懷疑最近孫族行為。

一聽這樣喊聲,有忠誠於魏族的,當即拔刀。

有看到勢頭的,下了狠心,也拔出了刀來,平日可油滑消磨,臨戰隻能選一方,既然如此,當選鎮帥家!

因此,各軍內漸漸鼓噪,孫族骨幹有些已經彈壓不住,更有和孫得功還沒下得了手的,羊估舊部赤壁老軍等,已經在軍營內呼應了魏延,高喊道:“誅殺孫得功!”

漸漸,魏延一路而來,越發順利,兵馬開始依附,而此刻,孫得功麵前,許褚已經渾身是傷,連他和張巡在內,一葉舟船而來又能有多少人,正在了孫得功族兵屯集的中軍重地,盡是心誌堅定的敵手!許褚等十六人,現在已經倒下了三雙,就連黃蓋也折了,其餘十人現在回收,背靠了後麵火海,靠著手弩和許褚的悍勇,勉強格擋。

許褚已退,但奪了幾麵盾來,回顧左右,這廝看到前麵又有一撥上來,於是咆哮:“再來!”

厲喊著向前,單臂舉著孫族步甲的重盾,抵住左手刺來的幾把長槍,右手長戟蕩起,挑開左側刺來的幾杆,一個半弧過去卻旋而繼續,身子猛的右移一步,鋒芒沉下,攔腰將那幾個武兵割斷身軀,又向前突去,這次卻是將右手大戟刺地,雙手持盾:“殺!”

門板大的鐵盾被他舞著,砸向前,轟隆一下砸了對麵盾上,對麵盾手頓時虎口流血,許褚卻又向前轟轟兩拳,打的盾後幾人倒飛,他猛沉身,幾枚利箭擦了頭皮而過,而他大手已經板著了那兩麵重盾,這就拽了回來,不回看,一腳把大戟踢起,急速再退。

張巡等向前,如陷陣布置,精選死士狂喝一聲,幾麵盾開合,掩了許褚,張巡接戟在手,格了箭矢,至此,十人半弧麵盾牌齊全,斜靠著,手弩從中間射去,江東子倒下一片,不得不換盾手再向前來。

許褚奮力衝陣而得生還,喘息幾番後,他看向張巡,張巡臉色卻灰白,而眼中有決死之意,許褚再看左右傷勢,明白了彼此心意,卻不變色,隻因剛剛來回的雷霆萬鈞,痛快異常,這就仰天長嚎起來:“勇烈啊!”

“破陣!”

十人同心,本已經無力的人等,靠這名震天下的勇烈軍號而激勵,這就向前,迎了對方人多勢眾的孫族子弟,居然就這樣反衝殺而去。

竟然如此勇烈?

江東子人人色變,看關中無名豪傑也這樣英雄,隻不過那君候一親衛領?可畢竟是孫族直係兵馬,不是雜魚,所以他們雖然心驚,連連後退,但還是緩緩壓製陣腳,準備再消磨幾回,雪了恥辱。

但就在這時候,對麵前進十步的重盾後,張巡狂笑起來,喊道:“某乃唐庭內衛尉官張巡,今關中君候帳下鷹犬!”張巡身邊一消瘦而精幹的刀手接口:“某乃朔方舊人董平,今關中君候帳下一卒!”又有人高喊:“某乃成德邊軍舊人夏侯德,今勇烈帳下陷陣士。”……聽對麵報名,他們終於明白,這是關中虎狼欲死戰時刻。

亂世重豪傑,所以便是他們的敵手也盡停下,哪怕那越來越近的火海滔滔,他們手足鬼哭狼嚎。

等這十人報名完畢,果然,澎的一聲,他們奪的重盾皆放下,人人將無箭的手弩都拆卸折斷,丟了身後水火裏,而後,整齊的回身,視外邊軍馬為無物,對了北方下跪,許褚道:“末將等,今生得遇主公,無憾,而我輩不可弱了膽氣,為江東子小覷。”

人等沉聲:“是!”磕頭下去,江東子弟看他們窮途時壯烈,也為之動容。

其實這個時候,沈伏波水軍已經突破赤壁營外圍多時,這時大船直接抵於門戶處,不停向內射火箭,而舢板放下,水鬼無數,不顧嚴寒和對方反擊,鑿船的鑿船,翻舷的翻舷,爭奪糾纏至今,半個赤壁大營已經灰飛煙滅,火勢不減,還在借著風向著前麵燒去。

其中隱藏了幾艘輪漿快艦,居然撞過火海,突然出現在了廝殺場邊!

正是許褚等跪拜北方時,第三叩才抬起,那當先一艘用船頭包鐵銳角撞開最後的障礙,如從地獄裏突兀臨世的堡壘一樣,就出現在了許褚眼前,二層高的銳角船上,高處忽然多少弩箭升起,都是城弩規模,一片撲撲聲,烏光呼嘯而過了許褚等的頭頂,跨越數百步距離,射入江東軍中!

許褚等雖然欲死戰以報主公,但絕處逢生,無不歡呼起來,大船向前,身後兩艘同樣規模的,居然靈活的側處,又是片羽箭,弩箭射來,殺的猝不及防的江東軍大亂,許褚趕緊回頭,拚命遮擋,突然看到前麵江東軍驚駭之神色,他不由回頭。

那來船,居然狠狠發力,衝上了岸邊!

許褚大驚失色,看著大船向前,撞的燒毀的船塢殘骸崩裂,它則深深嵌入河灘,以為是水手失誤,卻隨即看到船頭澎的一聲,內艙內有鬥氣發力,打破了船牆,躍出多少精銳持盾持刀,躍入水裏就向著這裏撲來,當先的是拓跋山,鄧炎武等,盡是親衛中熟悉的兄弟手足,鄧炎武在喊:“後麵還有!”

張巡不解之際,看到那兩艘又衝了上來,而親衛領向前,已經護住了他們,許褚就在回頭不眨眼的看,船上吃水線上位置,出現洞口,有木板橫放一個個虎賁躍出,不曉得多少……陷陣軍甲等營!

“還有,還有!”

弩箭連環密集發射,旺財喊的聲嘶力竭:“親衛領,前進!”“殺!”

這小兒臨陣時就是這樣神經兮兮的,許褚等為之側目。

旺財已經撲了上去,上去就亂咬一氣,逼的江東軍更亂,瘋了一樣的後退後退,怎麽壓的住這裏的衝殺,他們的弓手根本是船上大弩的靶子,轉眼,親衛陣向前,轉眼,陷陣軍向前,旗幟打出,勇烈大字!後方更多船隻突破而來,關中軍馬呐喊著,將兩邊火船亂撞開去,兩道船牆中,主船向前而來,正中高坐明光甲。

忽然,沙場水火之中,無數子弟齊聲高呼:“勇烈,勇烈!”

鄧海東長身而起:“殺盡孫族亂賊,救護魏延兄弟!”全軍呼喝,正是魏延從後麵來到了前麵時,聽到這廝喊自己是兄弟,再看看赤壁水軍船隻的淒慘,恨的尖叫起來:“賊禿!”鄧海東居高臨下早看見了他,放聲大笑:“魏延兄弟來也。”

魏延疾馳之中猛勒住了戰馬,依附他的軍隊已經跟著,從後麵包住了孫得功所部。

而關中還在努力放火,到處是人影,是火焰,整個赤壁水寨中間清理了路來,兩邊盡是大火衝天,烤的雙方難耐,隻不過一邊惶恐一邊歡喜,鄧海東就站在高處哈哈大笑,本沒有他來的份,這廝臨戰前,卻從後麵搶了一船向前,上了沈伏波的主艦,沈伏波也拿他無奈。

結果這廝終於得逞,如今耀武揚威赤水南岸!

而隨著魏延這邊到來,才下船廝殺了一陣的陷陣已經回撤,後麵船隻內早把舢板放下,接應了他們回頭,魏延遠處看到那關中軍馬好像就此退走似的,看著水師大營心如刀絞,胸口一陣發甜,需知道這裏魏家水軍數十年的辛苦,坐斷東南半壁江山的本錢。

有大船五十,有中艦上百,其餘無數。

可是今夜盡在船塢之內,聚集甚密,被他們從內外攪亂,根本形不成戰力,於是一把野火燒的幹幹淨淨。

若不是孫得功這廝全力為防備周顯,防備魏延,鎮壓軍心戒備內而重於外,赤壁水師天下聞名,怎麽會這樣如束手待斃一樣?就在此刻,鄧海東身邊忽然走上一人,他麵色一變,立即揮手,魏延眼睜睜看著這廝軍馬真的就此回頭一樣,而那船詭異的兩邊有輪來去自如。

至於衝上岸的三船,突然也仿佛被一隻無形大手拽著,竟然筆直的倒著從河灘拔出,向後,然後左右兩分,劃出弧度撞進了火海之中,然後從內外騰出了火焰來……有水手跳進水裏,被接應而去……

然後他們就這樣北去,一刻不到,已經全部退出了水寨,魏延這時掌了半數的軍馬,看到這樣詭異,他也顧不得冒險,急促向前過了孫得功軍內,臨了岸邊,看到那詭異的關中船竟然燒的龍骨都可見了,哪裏還能曉得其中奧妙?

他是個愛武事的人,心中焦躁不已,又看到自家軍旅竟然這樣,程普在邊上也頓足大叫,傷心欲絕。

打不得關中,隻能回頭去尋孫得功的晦氣,魏延雙目赤紅,咬緊了牙關口,惡狠狠的提了缺口的斬馬大刀,程普左魏暾右,三人當先向著孫族的子弟殺去。

這江東地,有兩孫氏族,一本地校門孫策後裔,一前周將門孫朗後裔,孫得功乃是孫朗之後,沒落名門傳承,得魏虎臣提拔扶持,臨亂卻貪圖功勞,急於尋釁至使圖謀落空不提,現在還損了江東水師無數,這叫被他圍困多少日的魏延,一旦得勢,怎肯再放過?

虎入羊群刀光縱橫,孫族子弟本就被殺的心亂,現在局勢顛倒,更是沮喪,偏偏孫得功開頭就被黃蓋幾弩射的重傷不起……就聽到魏延在軍前嘶吼:“今日孫氏族滅!亦難解某心頭之恨。”程普衝前時候,路過沙場,見到一人臥倒血泊之中,看身形卻是自家妻弟黃蓋,心中更怒:“主公這般對待,他卻如此,去挫骨揚灰了這一門鼠輩。”

他們一動,其餘軍馬也動,很快的,四麵八方的兵馬圍住了孫得功的大營,魏延依舊殺在最前,一刀劈裂麵前重盾,其後盾手兩半,鮮血彪的魏延一頭一臉,他一抹,此刻形若厲鬼一樣,焦躁之下幹脆扯了身上破爛的鎧甲,高舉起了斬馬刀:“再來!”

程普舍命衝過,將鐵脊矛當成了棍橫掃而去,魏暾發狂,手裏大槍忽然脫手,前進幾步,拔出地上殘兵,又向前擲出,他身邊子弟等有樣學樣,亂槍破空,亂刀撕扯,終於,孫族最後的重盾手陣破,憑地發了一聲喊,這就四散奔逃了開去。

可是路在哪裏?邊上軍馬刀槍並舉,尤其前些日子蛇鼠兩端的,此刻殺的更凶。

孫得功麾下子弟漸漸的被逼迫到了主帥附近,躺在塌上的孫得功,胸口,肩膀腿彎都是弩箭,而黃蓋持的還是毒箭,不然他武將手怎麽會脆弱到這樣地步?搜自赤水鏈蛇的劇毒抹了鋒芒上,釘了體內,尋常子民三步就會倒斃,他能支持到現在已經是不容易。

此刻天光大亮,而敗局已定,孫族子弟都有悲色,唯獨孫得功還在那裏躺著,蛇毒已經漸漸攻心,他身軀不能動,而眼前五彩斑斕,耳邊轟雷一樣嗡嗡之聲,無識原來是福,總好過他的子弟正遭遇慘烈殺戮。

突然的,四周安靜了下來,仿佛外江有大動靜?

魏延被程普拉著,他退入軍內回頭去看,看到赤水上漸漸熄滅的火海外,有多少的船隻皆是錦幡,密密麻麻的反了那天光,忽有紅日照耀,雖然冬陽無力,但也讓那船帆染暈,隔了火海的頹廢,更顯江東采石磯錦帆子弟的軍威。

越是觀其雄壯,橫絕赤水氣概,越是讓魏延心酸,他大叫:“為何不提早來一日!”口中吐血翻到在地。

程普等大驚,扶住了他,魏延卻已經雙目緊閉,程普怒吼起來:“殺!給我殺!”他本無權指揮赤壁陸上軍馬,但此刻誰也聽從,這就盡力向著孫族最後的殘餘殺去……

而大江麵上,沈伏波已經退回了北岸處。

背靠了襄陽陸上軍馬布置的陣地,安安靜靜的看著這東來的船隻,鄧海東站在船頭,沈伏波告知,采石磯水師領袖是江東甘興霸,世之虎將,水戰了得,而老帥也是心中暗呼僥幸,虧了襄陽東去,淮西淮南路上,沿水路山頭有投靠的江湖豪傑們,烽火傳遞了消息。

大江東去是天意,甘興霸逆水而來,船速怎快的過陸地信火傳遞?

眼睜睜看赤壁焚燒的如白晝一樣,他心急如焚也救不得一分,等趕到時,他隻看到赤壁處摸樣,而關中水師回頭,等他到麵前,那邊已經收歸岸邊……鄧海東則在凝視著對麵船隊,看了半響,他雖然不精通水戰,但心中卻甚安定,對了沈帥道:“叔父,今日那輪漿樣船如何?”

沈帥一愣,隨即笑了:“進退自如,衝角狠厲,水戰難有敵手。”

對麵幾條大船卻開了過來,有護衛艦隻展開,沈伏波看到這一幕頓時大怒,正要傳令迎戰,鄧海東卻一把扯住了他:“叔父何須如此,輪漿已經沒了。”沈伏波一愣,也才感覺到對麵來的船隻,構不成威脅,不由有些汗顏,是自己臨戰殺心起了之後,看到甘興霸來,於是鬥誌昂揚,失態了。

對麵來船,隔了大半裏水麵停下,鄧海東仔細看著忽然一愣,那廝是?

那大船上,二層樓台前,坐在一白發蒼蒼,一身灰色布袍的老者,身後環繞了眾將……魏字大旗升起,鼓聲催動,鄧海東斷言:“是老魏!”沈伏波目瞪口呆,那是江東鎮帥親至?

果然是他,人言,江東有虎臣,布衣睨王侯!

有扁舟過來,一使麵貌儒雅,風度翩翩,登上船後拱手道:“敢問可是勇烈君候?”得了應,於是再施一禮,恭恭敬敬的道:“拜見君候,我家主公想請君候前去一晤,不知道……”邊上沈振川聽了半截,已經怒喝:“放肆!”

鄧海東卻笑著擺手,然後對了那使者道:“老魏是前輩名帥,既然長者相召,去有何妨呢?”示意,於是大船向前,那使者認真的看了鄧海東一眼,鄧海東側頭,忽然問:“老魏剛剛可曾罵我?”使者本來頗有氣度,一聽此言,頓時麵色潮紅……那廝卻已經不看他,坐在船頭哈哈一笑,就催促道:“快些快些,書信了多少年,終於得相見,想死爺了。”

對麵越來越近,忽然見那老者指著這邊,也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