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前些日子開始,兩處消息都走白帝這裏走過,猴爺陪著平陽就急的不行,那邊是關中危機,拓跋山等都調撥去了前線,這邊是鄧海東終於動身,還什麽逼退了安西要挾了吐蕃騎兵……

可憐猴爺哪裏知道這些局勢變化,看了更添亂,平陽雖然在宮中長大,見識遠比尋常女子多的多,卻也被嚇的亂了心神,這一日,總算看到了軍馬前來,猴爺撲上來就問,鄧海東來不及和他多說,更怕平陽糾纏,就要他問後麵人,並告知他,後麵來的吐蕃現在是兄弟。

猴爺大驚:“我家門第,如何能和蠻子做兄弟?”

這廝卻已經換了馬跑遠了,不多久後麵轟轟烈烈的,大群的蠻子軍馬湧出,帶頭的頭陀一臉慈悲佛像十足的提了凶器到來,這麽多騎兵過了寶瓶口,必須要休整半日了,於是於馬嵬坡戰場紮營,蠻族雖自負勇武,卻折服於勇武之人,說起被英雄敗了不絕丟人,於是在那裏和其他未曾見了廝殺的軍馬說當日時。

頭陀則當晚跑到後營大帳內索要酒肉,嚷嚷說嘴裏都淡出個鳥來了,然後胡吃海喝,李希平等也一起,猴爺這才算得知了整個過程,他才知道自家海東兒現在居然這樣威風,站了高崗上看著那邊連綿的大軍,再回看川中火把不絕,這都是如今他家寵物統帥的軍馬!

於是……醉了撒潑,當眾扯了平陽就拍胸脯,猢猻若是如何如何,我就把他如何如何。

頭陀等瞠目結舌,李秀寧羞澀難當,不得不避席驚惶逃竄,猴爺還沒說夠,起身要追,嚇得一群族老趕緊把他按住,等到第三日他自己醒了,一直到大軍盡過白帝城,向房齡去了,他才有膽氣去見平陽。

再等到大軍前進,一路隻遠遠的聽到勇烈將軍下午剛過,再走一程,勇烈將軍上午剛過,再走一程,勇烈將軍昨日已過,他才五百人,頭陀就算恨的他不行,那也是私下,怎會不擔憂肝膽相照共赴國難,歃血的兄弟?

沿途疾趕,順便就和論釺嶺以下吐蕃說二十年前將星落赤水,二十年後那廝橫空出世,生有宿智,煉得無敵馬步功夫,縱橫南陽百裏,滅杜平楊救襄陽,再結交英雄人稱將種,天子麵前折柔然……等等功業,自身就為那廝功業之一的論釺嶺聽的汗流浹背。

狗肉頭陀拿出說法的勁頭,隻說的舌綻蓮花口吐白沫,其中或有誇大,卻沒一件假的。

李希平也橫槍在手道:“我兄弟十人,勇烈之外哥舒明曆也甚悍勇,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一般。”

吐蕃人看著關中如今千裏沃土上鐵板一塊,無數草莽多少武門紛紛從軍,上下都連連點頭,當時哥舒那廝領著二萬騎兵從背後殺來,漫山遍野盡是刀光,吐蕃親曆,其中豪傑不敢惹鄧海東的,卻轉眼折在哥舒刀下,李希平所言叫他們如何不信,而現在勇烈和哥舒之外還有個明曆?

聽的論釺嶺就恨不得學了劍南財神的摸樣,去把關中豪傑名號記錄袍內先。

這財神,說的是前周劍南節度劉邦,乃有名無賴子出身,生的容貌甚偉卻膽小如鼠,可是周末之際他靠著拍馬居然最後節度了一方,傳聞這廝陰差陽錯得了高位後不喜反憂,躲了府內哀歎連連,說本隻求富貴平安的,想不到禮送多了卻壞事,而亂世一來怎麽得了?

結果亂世真來了。

於是他養盡無數密探散了河山之間,卻不為其他,頭等大事就是忙著去打聽天下英雄,查出真實本領的就寫在袍底,對陣先看旗號,惹不起的他就躲,無名的輸了回去也要添名。

若是實在逃不過的他就去重金賄賂,或者求排名更高的來幫忙,那時天下局勢紛亂牽扯甚多,荒唐世道之中他這般的胡搞亂搞,居然不僅僅沒死,還活到唐定天下八十才亡,死後家中錢糧如山,如此人物當為英雄所笑,卻在隻求溫飽的民間封神。

而論釺嶺也不是不知道那廝過往,可他一路而來,看著這河山之間,無數唐庭子民紛紛北上,踴躍要戰,吐蕃再強也是偏邦,越是行走越是覺得震懾,叫他現在如何不後怕?當日別說不可能勝,便是贏了一局,轉眼唐家軍馬西至,那次此時必定是關中安西聯手,吐蕃族滅!

他越是行走,決心越定,記!紮營的時候就記!回去告訴順便要他看關中虛實的讚布,這一代關中豪傑是真惹不得的!

而當他們走到赤水南渡時,鄧海東已在洪城。

嶽澤早已經帶領軍馬在這裏等他,城外旗幟飄飄,族內子弟等十二以上,略有鬥氣者乃至外房精壯,或是傷好的舊兵,站在路左右,看到他來歡聲雷動:“勇烈一戰定西川,壯士凱歌入長安!”

鄧海東驅馬向前,宋天和兒女早在那裏等他,看他來了,宋琬言撲了上來,他翻身下馬哈哈大笑著拉住了紅顏,宋天這個時候還煞風景就是書讀死了沒救的,他當沒看到,對了女兒心上人當眾就躬身及地:“鎮守,速去救我家二兄!”

“伯父大人折殺在下了。”鄧海東慌忙扶起他,對他道:“在下已定西川,現在退了安西,召集了數萬吐蕃跟隨,現在大隊軍馬就在後麵,定能打破成德邊境,救了二叔的。”宋琬言隻是站在他身邊,宋明遠走上來對他道:“你也要多多保重。”

直到此時,宋明遠心中隻有對他的不舍,自己也暗自心驚,比起對二叔的擔憂,自己對他卻更在意,原來不知不覺已是血肉兄弟一般。

“放心,放心。”鄧海東拍拍他的肩膀:“傾盡我鄧家錢糧,為後路大軍準備。”

“海東兒,要小心啊,要小心。”宋天看著自己女兒,再看看他,含淚道:“老夫說個不該說的,若是實在危急難救,你……”

“伯父哪裏話,二叔功夫無敵當世,誰能困的住他,放心!”

知道他疾馳疲憊,誰也不敢再糾纏,趕緊讓他們休息,長青撐著再去安排族內事務,宋琬言和兩隻小貓就留在這裏,和父親兄長一起陪著他,什麽也不再顧忌,也不問平陽事,隻求他平安就好,都知道宋門本支和二房乃至整個鄧家,甚至關中,已經擔在了他的肩頭。

進了酒食,問清了洪城一切,鄧海東吩咐嶽澤,前去後先把守赤水關支援渡口人力便是,然後就出發星夜北上,留下滿城上下都在那裏看著,月色之下如今已經威震天下的武校領強軍,就這樣消失在了遠方,宋琬言緊緊的咬著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哭下來,怕給他帶來不吉。

宋明遠在一邊哄著妹妹,端莊書生難得誇張:“那廝的摸樣你還不知道?後麵傳的消息,他現在已被蠻族稱為神威天將軍,誰能擋得住他的一槍?”然後在那裏努力比擬,一不小心閃了腰才安靜,宋琬言又好氣又好笑,看看父兄,她努力的一笑:“是了,便是千軍萬馬也不能擋他的腳步。”

說完,收拾了身上紅妝,換了青衣,當即帶領鄧族上下,幫著父兄盡力準備大軍所需,鄧家上下無不當她如主母,全城一心日夜忙碌,沒有怨言,頭陀大軍至,停下馬來,吐蕃上下聽說此乃神威天將軍故鄉,再得知那嬌弱憔悴的男裝女兒,便是將軍的正室,紛紛來拜。

吐蕃族此時雖有讚布權勢如中原天子,卻古樸傳統,民間最敬母親,於是對她格外尊敬。

宋天看著異族對女兒這樣恭敬,對了兒子歎道:“我家女兒得如此人望,便是國朝公主也別想欺負了她。”宋明遠笑道:“父親過濾了,平陽來日若敢欺負小妹,那廝恐怕第一個不答應。”於是父子兩人相視於是大笑起來,這時已是半夜,步兵也至。

轉領陷陣和步兵的尉遲白起來了,和李希言頭陀一起,後方傳來消息,哥舒瀚數千裏奔襲,八百親衛當先,橫掃淮北殺的江東子丟盔棄甲,威震逍遙津!

並要從那裏過平盧,北上入範陽!

吐蕃子聽的瞠目結舌,那廝真凶猛,明黃虎牙不虛言!論釺嶺當即悄悄翻袍給哥舒瀚提拔名次,於頭陀之上再說。而宋天父子聽了,對了長安方向就拜,關中虎狼至此,已定兩路亂事,分兵北上,他們兄弟連橫呼應,天下還有何人能當?關中有救,天下有救了!

尉遲滿眼血絲,卻隻叫:“速去速去!”問他陷陣可行,無需他說,那邊陷陣上下乃至川蜀軍馬都直接起身列隊。

嶽澤慌亂攔住,要他們再休息一程,白起直接撥開了他:“五兄正在鏖戰,七哥已經孤軍北上,我們兄弟如何能安?”頭陀聽了,灌下最後一口烈酒,擲壇於地,一抹嘴喊道:“正是,去救五弟,去破柔然。”

“走!”李希平翻身上馬,尉遲白起入陣,沈振川入陣,川蜀將入陣,忙的幾乎吐血的哥舒承搶步出來:“同去!”就此軍馬一起北上,不顧疲憊,披星戴月而行,洪城子民在宋家三人帶領下,半城而出,跟了軍馬左右,為他們減少負擔,為他們準備草料食物飲水。

十數萬人在洪城和平崗之間排列如龍,宋天於人流之中看著這般景象,拭淚連連:“夜讀青史,曾見前周烈皇帝窮途之時,不棄百姓,被叛軍追趕猶然不悔,親自斷後戰死當場,孝帝臨陣繼了父業,始終以人為本於是複興,書生無知還當前人有誇大附會,不想有生之年,國難此時能見此景。”

“生在此世,能和他們並肩,是何等幸運。”宋明遠低聲的說道,壓不住熱血沸騰。

吐蕃子見此更敬鄧族一分,不顧馬力定要跟上,在頭陀帶領下先至赤水關渡口,李夫人穿著戎裝正為夫領袖兵馬,調撥船隻有條不紊,論釺嶺驚歎,以見兄嫂之禮拜見了李夫人,得知鄧海東在昨日連夜過河,頭陀李希平算算路程,微微休整之後便舉軍北上,看瀾滄洶湧,驚濤裂岸,半渡之時卻還能聽到後麵鼓聲激烈,壓不住女兒家的高喊:“不破柔然絕不南渡!”

“關中英雄何其多,便是巾幗也不讓了須眉。”通曉唐事的論釺嶺讚道,回顧身邊頭陀,臨水臨風僧袍飄拂,李希平於大河之上站的筆直,他忽然一笑:“在下前半生苦練武功研究唐事,不想此刻卻心甘情願,隻要和你們並肩廝殺,救了天下。”

“人生際遇如此。”李希平也是一笑,頭陀趕緊說佛,所謂前世今生,看論釺嶺眉宇之間有些因緣牽扯,然後說論釺嶺本是薛氏,藏唐都是黃帝後裔,當時中原破九黎時,被黃帝留於上古蠻族吐穀渾故地……然後說著說著就繞回那廝頭上,打比方說那廝若不是將星投胎,豈有這麽巧的事情,因果一頓亂侃,論釺嶺心悅誠服,是了是了,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再踏足北岸,對麵守備軍馬看到這麽多吐蕃蠻子跨刀持槍,凶神惡煞的,便是知道這是勇烈將軍收服的軍馬,也都心驚,紛紛告知頭陀,勇烈將北上多時,或許近長安。

是至長安。

一人三馬,沿途調換,五行本源催動鼓舞全陣,本就比尋常要走的快,沿途因五百人鬥炎合一,便是武兵肉身疲憊可境界卻不消反漲,鄧海東還記得當時五行調換的變異,沿途無人時候,時時撥弄試探,終於有熟練,又得知一點好處,若是對了他係相克鬥氣,便可轉換。

隻不過現在依舊是君火壯大,不過隨時有各係鬥氣入體,總有一日五行之源同等,那時候或許隨心所欲變幻鬥係,克製敵手?如此武功不是傳說神跡是什麽呢。

武校領上下也喜,他們一向無需打旗號,文山細鱗擁明光,鬥氣青芒可透陣,本就是最好的旗號。

此時南北已在傳頌他們威名,到近長安時,天子親自出迎,於渭水橋邊等候,看到他們遠遠的來了,長安城內上下都在喝彩,俱說虎兒萬馬救中原,鎮北候家就算臉色難看,楊國忠李林甫暗有戒備,宋家長門子弟嫉妒,可誰在勇烈將如日中天之時,敢說一句廢話的?

都沒資格近前麵,隻能看著天子麵前,那群強兵致謝,陛下敬酒法師作陪。

滿城上下多少人,密密麻麻擠在渭橋西邊,隔河展開綿延不知道多遠,靜靜看著,天子明黃座前,他們被賜座,在那裏談著什麽。

“智深大兄就在後麵,吐蕃北上真心相助,陛下萬萬放心,劍南再無亂事。”

“安西子所言或勉強可信,卻也因為唇寒齒亡的局勢,不管如何此時是不必顧忌。”

三藏說:“河東兵馬還需戒備,不可輕易調動,不過你能帶了如此軍馬北上,右帥處也就實力大增了,切勿輕易冒進。”說著看著鄧海東語重心長的,不避君王說道:“此時你已經是軍心所望,一肩擔當陛下心願。”

“末將知道了。”

玄宗欣慰頷首,看他轉戰三千裏,如今殺的衣甲殘血處處,馬匹瘦骨嶙嶙,去吩咐高力士派人牽上安西得的汗血良駒紫刹賜給他為坐騎,然後當眾起身,為鄧海東親自換上嶄新明光,五百武校領也盡換戰甲兵刃馬匹,配備上好連環手弩利器,馮百川上前:“七弟,多多保重。”

“二兄放心,定破柔然寇。”

看他們兄弟之間,玄宗和高力士相視一笑,這番情況落在李林甫眼中,藏了心思心中,此時卻不吱聲,戰局危急,早一日到戰場早一日能救左帥羽林,鄧海東這就要辭別,玄宗再起身,端起酒來:“開國年間,太宗曾在此處,三碗水酒送勇烈公一行去征新羅,淩煙閣上英雄不負太宗。”

“今日勇烈子孫,必不負陛下。”

“如此武功,當世英雄非你莫屬,朕就紮營此處,不得破賊消息絕不回宮。”

“隻怕陛下儀程多多,辛辛苦苦才放下又要搬回去,會苦了內衛兄弟。”

三藏喝斥:“猢猻又作怪。”高將軍罵:“小兒大膽,居然調侃天子。”玄宗大笑起來,擺手道:“無妨無妨,不是如此膽氣,豈能救的了中原,還讓朕賠了掌上明珠?”鄧海東頓時狼狽,氣勢全無,轉頭就走,三藏在那裏看的莞爾,玄宗也是搖頭,便是心憂國事也難免為女兒發出不平之鳴:“莫非朕的平陽……”

無意看到身邊高力士臉色尷尬,天子照顧老奴麵子,這才悻悻的住了嘴,而那邊臣民看著這一幕,也不曉得說的什麽,隻知道那廝居然膽敢給陛下臉色看,讓陛下突然氣的不行,都昏了一地,紛紛猜想難道那人在索要功勞?誰能曉得,那廝卻是躲避國色,如躲瘟疫一樣,天下父親遇到這樣的事,哪怕貴為九五至尊也難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