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上麵的宋缺眼神如電掃了過來,大概聽到些什麽給自己安排之類的,可憐宋缺這一輩子威嚴有度,他怎麽想得到麵前這猢猻居然有膽拿自己開刷?他還在想,莫非鄧家要送自己什麽,回頭要關照下明曆,不可讓人家破費。正在說著,外邊腳步聲後,一個明眸皓齒,穿了束身紅襖的女孩,低頭走了進來,輕聲道:“婉言拜見二叔,恭賀二叔凱旋而歸得勝還朝。”

兩隻小貓穿的毛茸茸的,本沒資格進來的,卻豁出膽子滾了進來拜見二爺,然後乖乖的貼了牆根站好,興奮的準備看好戲。

而回頭的宋明遠就坐了對麵,眼中隻看著鄧海東,似乎有嘲弄之意,宋明曆心想這廝不是找事嗎,趕緊眼睛瞪了過去,宋明遠頓時覺得冤枉,書生七竅的心亂轉,想這走之前我和你是一起收拾他的,怎麽掉頭回來你就站了他那邊了?莫非看我不會武藝所以好欺負?頓時氣的不行。

鄧海東則靜靜的看著宋琬言,可憐女兒家現在怎麽敢去看他,耳根都發燙了,做夢想不到二叔居然當他麵叫自己進來,問好的時候聲音都發顫了,就聽到上麵的宋缺笑著要她起來,然後拉著了她的手上下打量著,連連道:“我家女兒算是長成了。”

宋琬言扭捏著:“二叔。”

宋缺嗬嗬的拍拍她的手,問了幾句閑話,然後叮囑道:“年關近了,這次可隨我回長安?”鄧海東猛轉頭,這動作幅度把什麽宋明曆一驚,而鄧海東看著宋缺,雖然沒看自已一眼,他卻分明感覺的出來,這天刀居然是在撩撥自己嗎?宋家上下莫非全是假正經!?

宋琬言已經在微微搖頭了,宋缺歎了口氣:“婉言啊,總歸是要回去的,也罷,天寒地凍的,來年開春時,回長安一趟吧。”

“叔父說的是,正好洪城的歲款也要解送長安,順便就帶了小妹回去一次吧。”宋明遠怎麽也不會放過刺激某人的機會,於是插嘴道。

宋缺緩緩的點點頭,但看到麵前丫頭居然要哭了似的,心疼的連忙去問:“怎麽了?”這刻的天刀分明就是個慈祥的父親一般,婉言自幼也是被他寵大的,見二叔這麽問,心裏正酸著明年若歸長安和賊禿怎麽辦,於是淚水嘩嘩的,站了那裏就哭起來。

惹的一屋子男人都手足無措,宋缺在那裏苦笑:“不哭不哭,莫讓鄧家族公笑話。”猴爺也急的上躥下跳:“婉言丫頭,不哭,不哭。”宋缺聽了倒是心中有些吃味,麵前的婉言忽然揉著眼睛:“我不回去嘛。”宋缺不由抬起頭看看鄧海東。

正和鄧海東對上了眼,宋缺看他居然不避讓,又好氣又好笑的,也隻能自己去躲了他的眼光,然後又去哄侄女,可忽然之間宋琬言緩緩的跪下了,把宋缺一驚,心想不好,果然宋琬言在那裏開口了:“二叔,您一向疼婉言,婉言求您一件事情。”

宋缺頓時頭大如鬥,茫然四顧,廳內人等神色各異,最是詭異牆角兩隻毛團!

“二叔,婉言求您成全……”

鄧海東怎麽能讓她這般,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驚倒了一片,猴爺驚駭的注視著,就看到這廝大步走到了宋缺麵前,跪在了宋琬言身邊,說道:“在下請左帥成全我和婉言姻緣,在下也知鄧族雖是驃騎後裔,卻沒落至今,雖然滅杜平楊,但猶在尉門。”

宋琬言抬起頭來,轉看著身邊的男子,鄧海東則直視著麵色喜怒不露的宋缺繼續說道:“在下既蒙左帥增刀,青眼有加,今日便厚顏問左帥一句,海東做到何等地步才能配的上將門女兒,讓婉言能不為人所輕視,還請左帥明示。”

宋缺怎麽能想到,今日自己忽然心思一動,叫了婉言來看看鄧家反應,卻惹出這種事情,他看看麵前這對兒女,不由頭疼,心中卻還想,虧得這廝出來才緩了自己困境,丫頭如此他也如此,倒不枉了婉言的一片癡心,一時間他就坐在那裏想著。

宋明曆難得看到父親這樣露出進退兩難的神色,去看那邊明遠堂弟,那邊不知道在發什麽楞呢!

“二叔。”婉言看他沉默,輕輕搖著他的膝。

宋缺低頭去看膝前女兒模樣,眼中一片哀求之色,心裏氣苦,這算什麽事情?雖然早就知曉這些事情,也看了鄧海東不錯有心提攜先,不然怎麽會軍前增刀誇獎,還不是為他揚名,可今天根本毫無準備之下,說拒絕的話就把話說死了,但這沒名沒分的難道要我許諾不成?!可憐自家癡心女兒,逼的自己這般地步!

看到麵前的鄧海東,宋缺無奈的瞪著他隻能找話道:“楊門既滅,你準備如何行事?”

“武尉門第當守國法,隻在洪城百裏。”

宋缺又問:“若有他族來占,你當如何?”

“還是隻在洪城。”

“滅杜平楊之時你可不曾如此忍耐,莫非在我麵前虛言巧飾?”說到這句,宋缺已經聲音變得嚴厲起來,眼睛掃過發現這廝居然握住了婉言的手,於是又重重哼了一聲,鷹眼已經變得精芒攝人。

鄧海東平靜的看著他不卑不亢的道:“回左帥,滅杜平楊之時,不去忍住,實在是因為局勢逼迫,這兵馬使一職若在杜門,則鄧族危險,明遠也將……而其中又有將門長房出手,遂唯有死戰,到了平楊時,是因拓跋丹事在先,楊閥亂在後,又有羽林相助,所以我才如此行事。”

“若得武校門時,赤水處已經被占,你當如何?”

“外人得不到的,因為在下已經請李希平派人先占了平崗處。”

聽到這句話,宋缺吃驚的看向自己的兒子,宋明曆抵賴不過,隻能硬著頭皮對父親道:“海東他,他。李希平已經上表朝廷,說赤水平崗本是要地,於赤水關後,扼漳水憑風渡,不如安置朝廷兵馬為關隘後援。”意思就是,這事就是鄧海東慫恿的。

“那你鄧門呢?”

鄧海東說道:“我鄧家兒郎本就不多,來日得了武校門也需休養生息十年,才能人丁興旺,反正方圓五百裏內再無仇敵,所以何須在那裏安置兵馬?”

“你好算計,哼,李希平若走,遇到一個?”雖然口氣還是冷冷的,但問到這裏時,宋缺其實已經滿意,這鄧海東看似悍勇但絕非妄為之人,該是無需提醒之前就已經懂了自己的意思。

“赤水關過風神渡,便可抵達長安,此處關隘鎮守必定是天子親信之人,不是和左帥一路人嗎?”

宋缺終於失笑起來:“有朝廷軍馬幫你看著轄地,堵住了他族伸向這裏的手,你鄧家就在洪城處休養生息,那十年之後你想如何?”最後一句卻再次變得嚴厲起來。

這兩個人對話,周圍人都靜靜的聽著,看宋缺分明就是在考核了,就聽鄧海東怎麽答。

鄧海東想也不想就說道:“如今滅楊閥定關中,必定是陛下在養精蓄銳有雄圖遠望,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十年後驃騎後裔定當為天子鷹犬,討伐不臣。”

“明年秋日,武門大考,先給某奪了武校門第來。”宋缺站了起來,雙手扶起了他們,回頭看看鄧世平,苦笑著搖搖頭:“族公也是好耐力,就由得我家癡兒自己不怕羞的來折磨我這個二叔。”宋琬言躲了鄧海東身後,現在又知道害羞了。

猴爺就在那裏沒臉沒皮的賠笑。

宋缺看看周圍人等,擺擺手:“夜了,明曆隨我去軍營吧。”說完大步向外走去,鬧出這樣的事情他還怎麽留下?也無人好挽留他。而宋缺出了城到了軍營內後,他想起之前聽到的那些,就忽然去問自己兒子:“今日鄧海東和你說什麽的?”

“沒,沒有啊。”宋明曆搖頭不已,對麵的宋缺臉色沉了下去:“如何沒有,分明聽到說什麽給我安排送什麽!”

宋明曆魂飛魄散的站在那裏,臉都白了,宋缺看的更奇怪,於是追問,可從小到大不敢瞞著自己一件事的兒子今日卻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就算他要喚親兵來行軍法,宋明曆還是滿嘴亂扯,前言不搭後語的編造,最終被宋缺親自出手打出了帳去為大軍巡夜,一日不說出來就巡夜一日。

洪城人等,就此看不到宋明曆回頭,知道他要隨軍北上了也不多想,哪裏知道鷹狼校是夜夜辛苦一路到長安的,且每每回顧時,心中記起那賊禿,都恨不得捅上七八十刀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