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華山一條路。

西嶽華山位於長安東北二百裏的華陰縣境之內,朝陽、落雁、蓮花、五雲、玉女諸峰高插雲霄,雄偉聳削,險拔峻秀,山峰峨然筆立,終年雲霧繚繞,飛鳥難渡,素有“華山天下險”之稱。“千尺幢”危崖峭壁,突兀淩空,“擦耳崖”路不盈尺,下視深淵,遊人麵壁挽索,貼身而過,險登“上天梯”;“蒼龍嶺”一脊孤懸,中突旁殺,觸目驚心,兩側深淵不辨水石,遊人仿佛出沒於浮雲遊絲之中…這天下之險與其幽、其秀相比,更令人嘖嘖稱奇、望而卻步。

陽春三月,雜樹生花,飛鳥穿林,春色怡人。但見百花深處,杜鵑成群,飛來飛去,爭鳴不已,將春光點綴得十分熟透,風光旖旎!

一片明媚的陽光照著蒼綠的峭壁,峭壁上長著許多不知名的花草,顏色雜亂,相互鬥妍競豔。在一塊懸崖上,一塊巨石俯瞰穀底,仿佛隨時都會從半空中撲下來;從這塊大石上邊又垂下來幾條葛藤,綠葉間掛著一串串紫色的小花;岩石的上邊長著一株低矮的馬尾鬆,枝幹拗曲,葉子卻極其茂密。峭壁的對麵,是一條狹小的山道。這條山道人跡罕至,日久荒疏,多有野兔、毒蛇出沒,但在這個時候,卻突然傳來一陣非常歡快的低聲笑語,隨著低沉的人語和如鈴的笑聲漸漸變得清晰,一對少年男女攜手同行,不徐不疾、小心翼翼地向山的深處挺進。

那少年白衣勝雪,行在山間,仿佛一朵流動的浮雲;那少女身上一襲水綠衫子,似乎已與這一抹春光溶為一體。二人衣袂隨風飄舞,竟似乘風欲去。綠衣少女容顏俏麗,眉目之間滿含春色,五指緊緊扣住白衣少年五指,掌心相抵,偶爾將輕盈的嬌軀掛於他的臂間,狀極親密,那白衣少年臉上不住露出微笑,樂在其中!

二人有時竊竊私語,有時又暢言歡笑,折騰不多時,不知不覺山道已然走盡,眼前豁然開朗,竟出現一塊平地。平地上,山花爛漫,十幾株低矮樹木環繞而長,雲霧彌散其間,看來竟有幾許神秘、詭異之意。

“呀!”那綠衣少女鳳目滴溜溜一轉,指著前方輕聲叫了起來,“你瞧,那有塊大石碑,碑上似乎還刻著字。”

靠著崖壁,一塊半人多高的石碑筆直立在地上。石碑長滿了青苔,顏色暗淡,似乎已有一些年代,碑上刻著一行醒然入目的正隸大字:華山派曆代祖師藏軀聖地!

“藏軀聖地?”白衣少年眉頭輕皺,“難道這是就是華山派每一代掌門仙逝之處?”

“是啊!聽說華山派的每一代掌門大限將至之時,都會在曆代祖師靈位之前細述生平事跡,若犯一小惡一小錯,便要懺悔十次,然後才不吃不飲、不言不動靜待坐化。”綠衣少女沉思著道,“他們坐化之地,隻怕就是這裏了。”

“如果真是這裏,那就不妙了。”白衣少年臉上已變了顏色,低聲道,“江湖上傳聞,華山派掌門仙逝之地乃是武林禁地,若非當代掌門自知將死,誰也不敢貿然接近。”

“哎呀!我想起來了。”綠衣少女失聲驚呼,“你去看一看,那碑上是不是還刻著別的字?”

白衣少年一步竄過去,但見那塊碑上竟還刻著八個小字:武林禁地,擅闖者死!

“這裏果然是被列為武林禁地的‘蒼龍嶺’。”綠衣少女失聲道,“我們去的地方不是娘親的墓地嗎?怎麽走到這裏來了?”

“快走!”白衣少年忽然一把拉起綠衣少女的手,向來路退去。

“來都來了…”綠衣少女嘟著小嘴,神情極不情願。

“我們誤闖此地,要是被別人發現可就麻煩了。”白衣少年環目四顧,輕聲道,“而且…這裏好像有些不對,再不走,隻怕就來不及了。”

綠衣少女臉上也不禁變了顏色,櫻唇剛啟,忽聽“嗖”地一聲輕響,一隻野兔竟不知從哪裏竄了出來,速度奇快,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慌不擇路,居然一頭撞在石碑上,立即腦袋開花,血染泥土。就在這一瞬間,二人全身都似已冷到了極點,隻覺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意鋪天蓋地般籠罩住了這塊平地,行動之間竟是舉步維艱,連呼吸都已變得非常困難,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扼住了喉嚨。

就在這時,“咻咻咻咻”,四道聲音幾乎是在同時響起,四道劍光從四個不同的方向像閃電般發出,兩口劍分刺向二人的胸膛。這一刺很簡單、很平凡,不會有任何變化,但是卻淩厲無匹,氣勢萬鈞。白衣少年身形一閃,拉著綠衣少女匆忙閃避,但見二人身形錯位,堪堪躲過這致命一擊。劍光倏然停頓,這四人居然不再追擊。他們的年紀都在四十左右,每個人都穿著灰色的長袍,神情冷漠,臉色平板,不帶一絲表情,灰色而沉滯的眼睛望著那對少年男女。

白衣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氣,抱拳作揖,陪笑道:“晚輩誤闖聖地,實是無心之失,但請四位前輩原諒則個!”

這四人竟絕不說話,一齊舉劍在胸前,劍尖平伸,排成一個扇形,慢慢地向前逼近。圈子越逼越近,他們劍上所透出的殺氣也越來越盛。

白衣少年的神色凝重,他也看出這四個人所布下的這個劍陣很厲害,具有一股無形的壓力,逼得人非往後退不可。

“這四人想必就是守墓的劍奴。”綠衣少女秀眉緊蹙,臉色凝重,輕輕道,“看他們模樣,隻怕不是聾子就是啞巴,既不聽別人解釋,也不會跟別人解釋。”

“看來今日一場惡戰是躲也躲不過的了。”白衣少年拇指在綠衣少女掌心上暗暗一按,悄聲道,“我纏住他們,你看準機會,趕快下山,不要回頭,也不要回來,我會到山下去找你。”

“不不,我怎麽能丟下你獨自離開?”綠衣少女臉色煞白,“就算無法脫身,死也要死在一起。”

“聽我說…”白衣少年沉聲道,“他們未必奈何得了我,你留下來,隻能讓我分心。”

綠衣少女還未說話,那四名劍奴的劍陣已然逼近,所組成的劍氣,已經成了一麵無形的軸幕,慢慢地向前收攏。這時雙方的距離約摸是一丈,空無所有的一丈,卻含著兩股難以比擬的巨力在相互衝擊著。微風卷起了一片落葉,掉進了他們之間的空間,葉子還沒有落地,已突然消失了。這空無所有的一丈,仿佛有著幾千萬柄利劍,幾千萬把利刀,再由幾千萬雙無形的手在控製著。哪怕掉進來的是一粒小的黃豆,也會被斬成幾千萬片,成為肉眼不辨的細粉。

陡然間,四名劍奴口中同時發出一聲短而急促的厲嘯,嘯聲中,四口長劍同時發起了攻擊,但見劍光霍霍,幾乎封鎖住了二人所有的退路,似欲將二人一舉而刺殺於劍下。

白衣少年拉著綠衣少女的手向後急退兩步,突然手上用力,竟將她托了起來,喝道:“聽我的話,快走!”

綠衣少女輕盈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飛了起來,輕飄飄落在地上,忍不住回頭看了看白衣少年,卻見他已化作一道白光,與四道劍光糾纏在了一起。她咬了咬牙,狠狠跺了跺腳,突然撒腿奔出,但隻奔出數尺,突聽兩道勁風自身後迅急而來,竟有兩名劍奴舍了白衣少年,仗劍向她追擊。綠衣少女心頭一凜,身形晃動,向左邊飛身掠去,誰知慌不擇路,竟是直奔舍身崖。那兩名劍奴隨著追出,刹那間,三人都已消失在迷蒙的雲霧中…

白衣少年以一敵二,隻覺壓力盡去,也不知他用的是什麽手法,一出手間,竟將一名劍奴的手中劍劈手奪過,反手向持劍的劍奴刺去。一時之間,劍光繚繞,在空蒙的山崖上生起一片綺麗的光芒,白影穿梭於兩道灰影中竟似遊刃有餘。

就在這時,忽聽從左邊雲深不知處傳來綠衣少女一聲驚惶的呼叫,聲音悠長,卻漸去漸遠漸漸微無。白衣少年臉色大變,飛身向聲音發出的地方掠去,但見舍身崖邊,一名劍奴仗劍呆立,另一名劍奴卻已被一種利刃活活釘死在地上,心口上隻露出一截柄把,綠衣少女卻已不見了蹤影!舍身崖終年雲霧繚繞,難以視物,想必是綠衣少女慌亂之下,一不小心便失足墜落了下去…

這時豔陽正好,一抹陽光穿透層層雲霧,照在白衣少年慘白的臉上,在他的眼裏,天地間卻似已隻剩下一種顏色:血紅!

數日後,一條令人瞠目結舌、沉痛扼腕的消息在江湖上不脛而走,眾人奔走相傳:一日之間,華山派各代祖師安寢之陵墓,遭到一對來曆不明的少年男女極具毀滅性的侵犯與破壞,那少女被守墓的華山弟子逼落“舍身崖”,生死不明,守墓的四大劍奴卻全部遇難;一夜之間,華山派被那僥幸存活的少年攪得七零八落、落花流水,掌門“一劍風流”華古道劍折人亡,那少年重傷之餘,仍然逃逸遁跡,不知下落!

這一役,可謂驚天動地,神哭鬼號,此後,華古道之妻“散花女俠”梅雲萱嚴厲勒令,隻要是華山派弟子,絕不許私自下山,踏入江湖半步,違者必然嚴懲不貸,輕則逐出門牆,重則格殺勿論。此令傳遍江湖之後不久,華古道年僅十九歲的唯一遺孤華留書,卻突然消失於無蹤,梅女俠發動所有弟子下山尋找,卻再無音迅。從此以後,江湖上就再也沒有人看見過梅女俠的影子,昔日盛名如日中天的華山派也就此元氣大傷、一蹶不振,漸漸被人們排除在武林九大門派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