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後,懂了些事,廟裏的師長們對我委以重任,我不得不離開了似家一樣的寺廟,這一離別,就再也沒有見到師父、師兄弟他們。”淨雲歎了口氣。

圓惠有些不解,難道小佛寺不允許淨雲回廟嗎?

似他每隔一段時間都能回大佛寺看一下。

圓惠將這個記了下來,他準備回去想法查一下。

“奇怪的是,在離開寺廟那段日子裏,我想起的往往不是無憂花,而是般若林裏不甚起眼的忍冬。”淨雲聲音平靜了下去。

圓惠微微挑眉,忍冬是一種半常綠纏繞灌木,帶葉的枝莖又可以喚作忍冬藤,他有些懷疑淨雲說的這些話隻不過是想到哪裏就說到哪裏。

“師兄應該知道忍冬,現在這時節……”淨雲停頓了一下,“般若林的忍冬正是開得最繁盛的時候,到了秋末,忍冬就會老葉枯落,但葉腋間又會長出紫紅新葉。”

“新葉凜冬不凋,所以才被稱為忍冬,可惜……”淨雲的聲音有些落寞停止了。

“可惜什麽?”圓惠後退了一步。

“可惜我應該看不見秋末簇生新葉的忍冬了,如果師兄僥幸活了下來得以回到寺廟,就替我看一眼林裏的忍冬是否依舊,可否?”

替他看一眼忍冬木?圓惠愣住了,他有些不解淨雲話裏的意思。

淨雲扭頭看了回來,他的雙眼流下了兩行血淚。

那眼睛已經被血色充斥著,看起來無比怪異。

剪不斷的朦朧陰雨飄了下來。

雨中的圓惠不及細想,他又後退數步,臉色發冷喝問:“淨雲,你究竟在打什麽鬼主意?”

淨雲臉上情緒極為複雜,愧疚、痛苦、解脫、悲戚等各種情緒全部交織在一起,“我以牧區馬群為引,又以我特殊的譎人之體嵌入了三塊魔僧舍利,附之辛苦搜羅來的降臨符陣,以這一切為祭……”

整個馬區有著一點點如塵粒般的黑色光芒從地上升起飛入淨雲的身體之內,他眼裏的血淚落得更快了。

“是獻祭!”圓惠既懼又怒,他厲聲喝道,“你究竟要召喚什麽?”

圓惠手中握著的那串佛珠已經甩了出去,散成一顆顆金色的念珠勁射而出。

隻是念珠在淨雲身前一寸外就失去光華散落在地。

淨雲身體皮膜崩裂,有著血水流出,染紅了木棉僧衣,他的脖頸處同樣有著血水噴湧而出,他的頭顱斷裂落在地上。

圓惠生恐會沾染上什麽詛咒,他快速取出了數道符籙貼在了自己身上。

淨雲摔落在地上的頭顱開口悲聲道:“師兄,對不起,快逃吧,它要來了。”

話語剛落下,淨雲的頭與身都徹底炸開,空中懸浮著一滴滴血珠。

血珠逆著陰雨升了上去,在陰雨綿綿的天空中,血珠組成了一個詭異的四角陣法,在高空中的陣法顯得很為微小,但卻散發耀眼的血光,將灰暗的天空映亮。

血陣緩緩轉動。

圓惠隻是看了一眼,他臉色大變展開身法向著儀鸞司府狂奔而去,他隻想盡快通知司府的所有人。

隻是他奔出了數丈,天穹中有著密集怪異的喀喀聲響起,傳入所有人的耳朵。

城內的所有人都聽到了,在街上行走的人仰起了頭。

儀鸞司府黃葉老道與燕歸來等人都從府裏衝了出來,看著那已經出現一道道裂痕的血陣。

“是獻祭血陣!”黃葉老道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隻是他一時間也難以辨認出這是什麽怪譎的獻祭血陣。

“做好戰鬥準備。”燕歸來也是迅速反應過來,大聲喝道。

司府裏麵的符師、力士連忙低頭向屋內奔去。

恰好外出在北街走著的周凡與李九月各自撐著黃油紙傘,他們的腳邊跟著老兄,此刻他們同樣放下黃油紙傘,看向了天上的獻祭血陣。

周凡臉色微變,快速取出了兩道禁邪符,一道貼在自己身上,一道貼給了老兄。

李九月也是取出了禁邪符貼在左臂上。

“這是獻祭血陣,誰搞出來的?”周凡臉上露出凝重之色,他第一時間懷疑的就是麵具人。

“我們回去再說。”周凡又對李九月急聲道。

現在出了事,最重要的還是要先趕回儀鸞司府。

但他們還沒開始動腳,天上的獻祭血陣就已經徹底裂開,消失在空中。

陰綿的細雨落在臉上,給人一種冰冷之感。

“失敗了嗎?”李九月近乎自言自語說了一聲。

李九月的話剛說完,一種壓抑之感在城內擴散。

“你看那邊。”周凡臉露驚色,他用手指向天涼城的東北角。

在東北角有著一道巨大陰影漸漸顯現出來,那股擴散的壓抑之感就是來自它。

那巨大陰影輪廓有些似蟾蜍,全身長著密集的卷須,但是它始終是一個黑色陰影,難以看清它真正的樣子。

身軀龐大的它蹲伏著就能俯瞰著整個城市,那有些三角的巨大頭顱探向了天涼城內。

嗡的一聲,四麵痕跡斑駁的符牆受到刺激,被徹底激活,散發出金色的光芒,光芒向著東北角匯聚,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金色箭矢。

金色箭矢向著體型龐大的蟾蜍疾射而去,如一輪金陽,金色光芒照耀著整座古城,璀璨奪目。

陰雨瞬間停滯在空中,不再降落下來。

周凡心神震動看著這幕,這樣的一箭就算是血厲級怪譎隻要沾上就難以存活下來,甚至比血厲級怪譎還要高數階的怪譎也無法幸免。

隻是那巨大陰影並沒有閃避的意思,它口裏吐出一個刺耳的音節,音節在空中激起一道道波紋般的灰色漣漪,金光箭矢寸寸崩斷,化作點點光芒散去。

巨大頭顱頂在東北角的符牆上,嘭的一聲巨響,符牆直接塌了一角,灰塵彌漫,巨石從符牆上滾落下來。

城內的人目光駭然看著這一切,一直守衛著天涼城不知多少歲月的符牆就這樣被擊塌了一角?

巨大的頭顱終於伸進了城內,還是看不清它的樣子,它的頭顱一片模糊,就猶如永遠處在陰影中一樣。

又或者說,這就是它該有的樣子。

沒能看到任何的眼瞳,但城內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它那讓人起一層雞皮疙瘩的極惡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