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異響聲勢端的駭人,又在原本靜謐的岩穴內驟然響起,直震得周遭的岩壁泛起一片“嗡嗡”的回蕩聲,黃大眼與柳卿甫一聽得,皆大驚失色,慌忙凝神戒備起來。不想那怪聲來得迅速,卻也去得突然,隻持續了不過數息工夫,便有若憑地消逝了一般,轉瞬間便沒了動靜,黃大眼與柳卿二人一臉茫然,皆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感覺。

“這他娘的究竟是怎麽回事?”黃大眼罵咧了一句,卻也不敢有絲毫懈怠,隻小心謹慎地向四下裏張望著。

“似乎有什麽東西……而且數量絕計不少,正蟄伏在左近,侍機撲將過來……”柳卿以壓得極低的聲線對黃大眼說道:“你難道沒有察覺到麽?麵前這幾條岔道的出口處……隱隱有些不似生氣的‘息場’!”

黃大眼凝神臻注地端視了一番,確如柳卿所言,在幾近無光的窨沉岩穴中,依稀能察覺到有些許並非活物所散發出的異樣波動,竟呈闔圍之勢,將兩人緊緊囿於岩穴入口處,似乎要將貿然闖入岩穴之人直逼得退到巨石屏障之外。

書中暗表,這“息場”一說指的即是源自術者本體以外的某些物事所產生的可被感知的能量波動,但凡世間萬物,無論生息衍止,皆具一定的能量波動,隻是其相應的頻率不盡相同而已,尋常人等無以覺察這些肉眼難辨的波長,卻隻有少數異人術者在通過艱苦的衍息修行後,可獲得遠勝於常人數十上百倍的敏銳感知,籍此可探視到這些能量波動,平日裏得見武俠小說中所指的那些功力精絕之人,可在臨陣對敵時預知其殺意,這便是在久經搏殺的曆練下所形成的一種類於“息場”感應的表現。

在二人的意識感知中,當下所反饋的“息場”波動與尋常活物大相徑庭,其勢又陰毒凶煞,仿佛空氣中也彌漫出一股不安分的危險訊號,此刻周遭靜謐得怕是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除了彼此溷濁的鼻息,便再也沒有任何聲響,整個態勢即成膠著。

自從吸攝了含有至窨念力的丹丸後,黃大眼的脾氣也似乎變得更為凶頑而暴戾,這種僵持的狀態令他在頃刻間便已焦灼不耐,隻把牙關咬得“咯咯”作響,柳卿見狀慌忙拽住他的臂膀,正待示意他稍安勿噪,不想黃大眼竟毫無征兆地嘶聲長嘯起來,其聲線尖銳而綿長,直震得身在左近的柳卿耳鼓一陣發顫,他宛若一隻蓄勢待發的凶蠻野獸,正肆無忌憚地向對手發出挑釁般的囂叫,柳卿要待製止卻業已來不及了,驟然間,先前那股排山倒海般的怪聲也隨即再度響起,仿佛正應和著黃大眼的嘶吼予以回報似的,從各個岔道出口處傳了過來。

“他奶奶的,這等藏頭露尾的惡障,還不滾出來讓爺爺我好生摧殘一番!”黃大眼被此番回應的怪聲撩撥得有若老貓燒了須,雀兒攬了尾,直一陣暴跳如雷,當即便欺身竄上前去高聲叫罵起來。

不想這罵聲甫一出口,刹時間各個岔道出口處便有如山崩海嘯般湧出無數隻長相詭異的怪蟲來,隻把黃大眼嚇得目瞪口呆,腿腳發軟,幾個踉蹌便又退回到柳卿身邊,不得已之下,兩人緩緩退到巨石屏障旁,卻不想這些令人觀之毛骨悚然的怪蟲卻也沒了動靜,隻呈扇型包圍地將黃大眼與柳卿困在原地動彈不得。

趁此當兒,二人趕忙將位置近前的怪蟲好生打量了一番,隻見那怪蟲每隻都約有一臂來長,二指來寬,通體褶皺密布,並未生有肢足,僅靠狹長的身軀蜷曲蠕動行進,最為可怖的是這怪蟲長著兩顆綠豆似的眼睛,而有若一枚錢幣般大小的圓型口器卻幾乎占據了整個頭部的位置,內裏依稀得見一圈圈參差交錯的細幼尖齒,溷濁著黏滯的口涎緩緩張翕著,直叫人一看便即頭皮起乍,遍體生寒。

黃大眼生咽了口唾沫,語調發顫地問道:“小……小阿姨,這……這究竟是什麽鬼東西?”

“你待問我,我又問誰去!”柳卿低聲斥罵了一句:“這怪蟲我也是頭一回得見,卻也不知是從何而來的……方才你不是膽氣正旺麽,怎麽這會兒反倒在幾隻小蟲子麵前露了怯?”

“我他娘的就怕這些蟲啊蛇的醃臢物兒!”黃大眼依然有些口抖地答道:“瞧……瞧它那副牙口……一看便知道是‘花和尚出寺’……絕計不戒葷腥的!”說罷又縮了縮身子,仿佛擔心那些怪蟲立時便要撲將而至。

柳卿當下也微覺納罕,這群來路不明的怪蟲此刻竟沒有再行攻擊,難不成還在等待著什麽嗎?她心念一動,身軀也不禁晃蕩了幾下,卻不想腰間挾帶的“執念火”所照射出的光暈也隨即改變了範圍角度,忽聽“唏唏唆唆”一陣迭踏亂響,那光暈掃經之處的怪蟲竟有若潮水褪祛般,刹時散開了一大片,直露出“執念火”光暈覆及的一爿空地來,柳卿此番才有些醒過味兒,當即跨步向前一扭身形,讓那光暈再掃向另一側,果然不出所料,那群怪蟲頃刻間又移開了些許位置,卻始終停留在二人“執念火”光暈所能覆及的範圍之外。

“竟是如此……這怪蟲卻是怕見光亮的!”柳卿靈光一閃,旋即明白了其中的端倪,原來怪蟲群不待進攻,正是對二人腰間所係的輔器“執念火”有所忌憚,想來是由於這地穴內一片窨暗,幾不可得見光明,所以在此生息繁衍的怪蟲皆對燈燭等光亮之物具有天生的畏懼感,其實在自然界中也同樣有些夜行生物具此特質,生物學說上統稱其為“避光性”。

柳卿攜起黃大眼的胳膊,強拉著他向前走了幾步,黃大眼原先還一陣心驚膽顫,步步為營,不想那些怪蟲非但沒有進攻,反倒讓出了一塊空擋,他也便逐漸大起膽子來。

“看來正是‘天衍萬物,相生相克’啊……”柳卿慨歎了一聲,雙手撚指行訣,指掌翻飛間便已祭出數個繁複的印式,隻見一簇簇紅黃相羼的火焰憑地升騰在二人身軀周圍,“且看我這一式‘炙滅琉璃盞’,起!”

隨著柳卿一聲“起”脫口而出,那數十簇拳頭般大小的火焰恰有若聽得號令般,竟繞著二人周圍以令人眼花繚亂的疾速飛快地旋轉起來,每簇火焰都拖拽出一道冗長的曳光,首尾相接地連作一圈,仿佛是一個碩大的火輪,將黃大眼與柳卿重重保護了起來。

正待柳卿有些沾沾自喜之時,忽聽“哧”地一聲悶響,一隻粗碩的怪蟲居然臨空躍起,張開它那布滿獠牙的圓型口器,將一簇火焰噬入嘴中,那火焰隨即熄滅,空中隻留下一縷嫋嫋飄忽的青煙,那吞了火焰的怪蟲此時竟通體泛出隱隱紅光,“謔~謔”地連叫數聲,仿佛是吃了什麽珍肴美味一般。

黃大眼與柳卿被眼前的異狀所震懾,可二人還未來得及緩過勁來,耳畔又是一陣“哧~哧”聲迭踏響起,那數十簇“炙滅琉璃盞”的火焰已全然喂進了怪蟲的腹中,身旁僅剩一片青煙繚繞,其餘沒有吃下火焰的怪蟲也隨即高一聲低一聲地嘶叫起來,情勢一片大亂。

怎麽會這樣?這些怪蟲……不正是對光明之物心存忌畏麽,卻如何有將“炙滅琉璃盞”咒焰吞入肚裏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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