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覺在黑暗的世界裏很自覺的關閉,聽覺變的異常靈敏。白輕聽見姬淩雲似乎是跑過來的聲音,不過也就是那麽三兩下的腳步聲,過後就沒有了。

她正在想著,一分鍾時間應該還沒到,難道他這一次醒來的時間變短了的時候,姬淩雲已然帶了啞意的嗓音傳了過來。

“用我的血液可以打開那扇門的封印!然後你一直往前走,記住千萬不要回頭!看到前方的白色煙霧就加快速度衝過去!千萬記住,不要回頭!”

再下麵就沒有聲音了。

白輕估計他又死過去了,手扶著牆壁站了起來,慢慢的走回墓室去。

墓室裏靜的令人發指,入目是姬淩雲俊美蒼白的臉,墨煙一樣飄散的頭發,還有冰涼如水的紫色袍服。

白輕伸手撫摸著姬淩雲黑色綢緞一般的長發,原來能夠解開封印的是他的血液。應該不會用很多,可是要從哪裏下手呢?

她身體靠近一步,將他的手從寬大的袍袖裏拿出來。他手背上那些細密的如同工筆勾勒的墨線般的傷痕,讓她一下子僵住,剛剛凝聚到指尖的陽線瞬間就像是日出之後的晨露,化作水汽散了。

卷起他的袖子露出半截手臂來,上麵的傷痕與手背上的如出一轍。她的神色裏流露出不可置信的傷痛,慌忙又將袖子卷的更高一些,仍舊是一樣的。

不知道這樣的傷痕他的身上還有多少,或者是滿身都是,她雙手顫抖著去解他腰間的扣帶。雖然他們有過幾次親密,但每一次她都不知道他的衣服怎麽就沒了。她對這樣繁複的袍服實在不太了解,弄了好半天才將外衣脫下。

他的氣息比以往都要濃鬱,撲麵而來。這讓她想起,去年冬初雪過後,她站在東大的梅園裏,在淡成了白影的日光下,冷冽的幽香,隨風陣陣,繚繞在鼻端。

她伸手擦了把眼睛,讓模糊的視線變得清晰。一層又一層,終於看到了他已經看不出來本來色彩的膚色。她記得成為鬼之後的姬淩雲,肌膚白如細瓷,如無暇的白璧。

在時空鎖裏見到夕霧回憶中的少年姬淩雲,純淨美好的像是冷月下一枝清雅幽靜的玉蘭。

可是,眼前的他,隻除了一張臉還完好如初。

他在死前肯定是承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

眼淚一直都沒有停止過 ,此刻掉的更加的洶湧,一天一夜滴水未進,就是將體內最後的水分全部流光,也不足以讓她內心的悲傷稍稍有所緩解。

她忽然覺得自己不能就這麽死去,必須要搞清楚,他為什麽要這樣。由於太過傷心,她差點忘記了還有一個鬼魂姬淩雲,必須要去找到他。

她現在心裏有很多疑惑的地方。

隨著陽線的刺入,姬淩雲指尖流出暗紅色的血液,跟從浮雕上看到的一樣,血液一開始是紅色的,流入到空氣中以後就變成了如同鳶尾花一樣的藍。

她用念力做出一個空氣泡將他的血液封在了裏麵。有極為細小的一顆血珠子,剛流出就被繞在姬淩雲周身的藍色煙氣給吸走了。

這才注意到,姬淩雲的血液與從四盞燈裏滲出的藍煙幾乎是一樣的。她突然想起李君墨給她看的那本《陰陽誌》中描述的一種秘術,曇花一現。

這是陰陽師想要控製極為強大的鬼的一種術法。以聚魂之燈供養屍體,讓屍體在特定的時間內複活,不過並不是真的複活,而是用那個術法讓鬼魂的極少部分的靈識充盈身體,造成一種三魂七魄齊全的假象,屍體就會複活。

複活之後,身體的各部分就開始正常運轉,這會消耗極大的能量。幾乎就是在複活的一刹那,聚魂燈費了多少個時辰凝聚起來的靈幾乎一下就被用光。所以,維持的時間都很短,就像曇花一現般短暫,這就是此術法名字的由來。

而在屍體複活的那一刻,脫體而出的鬼魂,不管遊蕩在什麽地方,也會立刻就被禁錮在屍體裏,但重回自己身體的鬼隻有生前的記憶。陰陽師趁著這個時機出現,可以很簡單的就將鬼給控製住,使他遭受到如同剝皮抽筋般的痛苦。

在那些高深的術法中,一眨眼的功夫就可以奪走千萬條性命。一分鍾的時間控製一個極度虛弱的鬼,已經足夠了。

所以,即使那隻鬼的內心有極大的怨念,隻要被施了曇花一現的術法,也不敢輕舉妄動。

但這個術法,如果鬼足夠強大,一般是沒有辦法施加的,除非那個陰陽師與鬼本來是親近的關係,趁其不備下的手。

姬淩雲在人間受到那麽多的限製,還有突然就會消失,估計就是因為這個術法。

但是,這個術法卻是有年限的。當施法的陰陽師死去之後,法術就會失去效用。按照道理來說,施加在姬淩雲身上的曇花一現早就該解除了,任何一個陰陽師都不會活了兩千多年。但看目前這個樣子,法術還是照樣有效的,隻不過是當年施術的陰陽師不在罷了。

這個術法中肯定還添加了其它一些東西,使得它能夠保持不變。那個陰陽師在世的時候想要控製他,利用他,那為什麽死了以後還不肯放過他?

不過,這種術法是可以破解的。就像是毒蛇出沒之地附近必然有解毒的藥物一樣,解開術法的方法應該就在這個墓室裏。

所以,她暫時還不能走,必須要找出破解術法的方法,讓姬淩雲的魂魄獲得自由。

因為饑餓,她現在頭昏眼花,渾身顫抖,直冒冷汗。她強忍住這些足以將她摧毀的不適感覺,開始在姬淩雲身體的附近尋找那個破解的方法。

或許那上麵的文字是她所不認識的,但她要想法設法找到了帶出去,姬淩雲或者當初肯定會認識。

她蹲下來,兩隻手在地上摸索著,很有可能這個方法是刻在了地上。但地是很平整的青磚鋪成,表麵上是屬於磚麵的粗糲,沒有被刻上文字的凹凸感。

她將姬淩雲身體周圍的地麵都給摸遍了,一點發現都沒有。

有些喪氣的坐在姬淩雲身邊,她懊惱為什麽一開始沒想到這個秘術。早點想到就可以利用姬淩雲複活的一分鍾,肯定能過問出點什麽來。以她現在的狀況再過六個時辰,

不知道是否還有說話的力氣。

她歎了好幾口氣,抬頭看著黑漆漆的空無一物的虛空,忽然想起在剛掉進這個墓室的時候,這裏原本是有許許多多懸浮著的蠟燭的,蠟燭的中間還有一個銀色的棺材。

說不定破解的方法就藏在那個棺材裏。

當時好像就隻是摸了一下浮雕上姬淩雲的臉,那些東西就都不見了。

她看向大概是自己剛才看到的那副圖畫的方向,拖著疲軟的身體走過去。借助微弱的藍色煙光,她走到了那個位置,俯低了臉去看那副浮雕。姬淩雲的臉有些扭曲,很像是動漫裏那些畫麵被崩壞的形象。

她顫顫的將手給伸過去,細細的摸過去。那些凸起的地方被她一點一點的按了回去,因為湊得很近,她看的很清楚。姬淩雲的臉就在她的手下,一點一點變的鮮活。這種好像是她賦予他生命的感覺,讓她寂冷的心忍不住的激動。

光明來的是如此的突然,像是陡然從暗夜裏走到了黎明的曙光下。蠟燭散發出的黃色的火焰,使得整個墓室裏多了幾分陽光般的溫暖。

姬淩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個巨大的銀色棺材。她閉了閉眼,努力想象了一下姬淩雲剛才仰躺的位置,離開地麵的高度。再睜開眼睛來,將之與棺材的位置進行對比。

姬淩雲身體離開地麵的距離,差不多就是棺材底部的高度。

那麽,實際上他並不是懸浮在空中,而是躺在棺材裏,隻不過她看不見,也感覺不到。

胃裏酸液泛濫,她忍住急湧上來的燒心的感覺,扶著牆壁走到棺材旁邊。

這個棺材估計采用的是某幾種金屬的合金,上麵雕刻著花紋繁複的精美圖案,像是盤旋纏繞在雲紋中的龍,邊緣處是不知名的纏繞在一起的開著花朵的枝葉。

棺材上沒有釘子,棺蓋完美的契合。她用盡力氣去推,別說她現在虛弱無力,就是正常狀態下也不可能推動。

死人是不可能從棺材裏蹦出來的,不加釘子也沒什麽所謂。但姬淩雲是個鬼啊,那個陰陽師難道不怕他有哪一天自己破解了這個秘術,破棺而出嗎?

她想了想,將封在氣泡裏的血液取出一滴摸在了棺材的縫隙裏。

血液藍的如同萬裏無雲的晴空下大海裏的一滴水,一接觸到棺材立刻就消失了,隨之而生的白色水霧繞著縫隙跑了一圈,散出耀目的白色光華來。

嚴絲合縫的棺材蓋子忽然騰空而起,停在上方。

難掩內心的激動,她撲過去。棺材裏麵躺著一具身材高大的男性屍體,身上穿一件華麗的做工精細的紫色暗紋長袍。雖然他的臉被一層金箔所覆蓋,但她卻能夠瞬間就感知到這個男人是姬淩雲。

這是妻子對於深愛的丈夫的那種用不著任何解釋的心靈感應。

手指徘徊在那層金箔上方,最終還是收了回去。她想要看看他,但死者入土為安,不能讓她的私念打擾到他的沉睡。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找到破解的方法。

她低垂了頭,看向棺材內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