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阿麗莎

阿麗莎時心灰意冷的踏上進京的路的,爹娘的眼淚,弟弟的保證,她都渾不在意,可是望穿了離鄉的路,也等不來她的情郎。

隻要他出現,說要帶她走,她就會跟他走,什麽族人親人,她都可以不要。

但是他沒來。

京城是她從未見過的繁華,入宮後更是步步錦繡,就連那些三陽關的大小姐們都小心謹慎,不敢多走說錯,她也不能放任自己再去想著過往。

秀女中獨她見的宮中貴人多,一開始她也誠惶誠恐,慢慢的她也明白了。貴妃在宮裏一枝獨秀太久,宮裏都盼著能出現一個人來分她的寵。

容貌出眾的她,就是她們的新希望。

她又是自得,又是焦慮。

她遠遠的見過貴妃,饒是她自小到大都未見過比她樣貌更出眾的人,看見貴妃都不得不說一句,好樣貌。

她真的有勝算嗎?

麗太妃約她到靜心堂喝茶,靜心堂是後宮一處小佛堂,阿麗莎在門口站定,卻有些不想進去,對帶路的宮女說,“還請姐姐去跟太妃說一聲,請太妃見諒,小女族中另有信奉,是不進佛堂的。”

“姑娘不必憂心,太妃在知客堂裏等你,裏頭並無佛像供奉。”宮女說。

阿麗莎猶豫再三,才進去,行禮問好後,麗太妃和睦的看著她,“今日若是太後,或者是皇後在這裏頭等你,想必你不會在外徘徊這麽長時間。”

阿麗莎又屈身道不是,想要解釋她的信仰,麗太妃打斷了她的話頭。

“不管你之前信什麽,不信什麽,入了宮,大家信什麽,你就得信什麽。”麗太妃說,“除非你得聖寵,能求得陛下一句垂憐,許你信奉自由。”

阿麗莎看著她。

“你坐吧。”麗太妃說,“你是個聰明人,想必已經看出來,你進宮後,各宮都對你熱情有加,釋放好意,隻等你獲寵,一個小小邊陲女子,搖身一變,就會成為這宮裏炙手可熱的大人物。”

“小女並沒有那樣的野望。”阿麗莎低頭說,“太妃今天召我來,不也是想向我釋放好意。”

“我還真不是為了這個。”麗太妃說,“我已經黃土埋半截的人了,你就是站穩了腳跟,與我也沒有什麽益處。”

“我也不是太後皇後,恨的貴妃牙癢,巴不得她失寵。”

“我隻是遲來的悟出一點道理,但是已經晚了,我的親侄女已經叫我坑在這後宮裏,我就想告訴你,也算是結個善緣,日後你能多少看顧她一點。”麗太妃說。

阿麗莎難掩心中的懷疑,“太妃悟出的道理,就是現在告訴金昭儀,也不晚呢?”

“陛下不是好糊弄的人,我先前教她,在**要自然要回應陛下,如今再去教她裝可憐,陛下已經不會相信了。”麗太妃搖頭笑說。

“我就這麽一說,你聽不聽都在你。”麗太妃和睦的笑說,“你進宮看了這麽久,聽了這麽多,我相信你心裏也有本帳。”

“貴妃樣貌是好,但是宮裏也沒有樣貌醜的,為何隻有她一個人獨得陛下寵愛?”

“因為陛下對她不僅是愛,還有憐。”

“你初來乍到,不知道貴妃的身世,那是個四親俱無的可憐人,陛下憐她愛她,才會丟不開手。”

“這樣的可憐可不是隨便裝得了的。”阿麗莎低頭說,“我雖然家境貧寒,但是四親俱在。”

“可憐的人自然各有各的可憐法。”麗太妃笑說,“你是邊疆遺民,身世比不上其他封妃的北疆貴女,你與她們,除了是同一個地方出來的,並無其餘的情分在。”

“當然了,可不可憐,還不是你自己說的。”

“隻要陛下信了。”

“男人都是憐貧惜弱的,越是權勢滔天,這種特質就越明顯,隻要陛下真當你是個可憐人了,日後憐你愛你,就待你與旁人不同了。”麗太妃說。

就是這麽一件事,麗太妃也不用來回的說,點到即止後就讓阿麗莎回去了。

“太妃,她會聽你的嗎?”宮女問。

“聽不聽就是她的造化。”麗太妃說,“咱們之前費那麽多心思,找那麽多人,結果現在還沒有一個能達到我的要求,如今這麽一個有潛力的,大家都示好的人,咱們不過是給的甜頭稍微大點。”

“她身邊的宮女太後皇後各占了一半人,咱們現在是沒人手了,就算是有,也插不進去。”

宮女說。

“所以我才親自來見她。”麗太妃說,“響鑼不用重錘,她若是聽了我的話,在陛下跟前站穩了腳跟,自然日後有回報的時候。”

“若是她不聽,不管她得寵不得寵,橫豎咱們也沒得罪她。”

“太妃,奴婢瞧著金昭儀如今也算是有些聖寵的人了。”宮女說,“若是阿麗莎真得寵,占的是時間可就是金昭儀的。”

“她籠絡了一批小婕妤,貴人,倒是成了勢,日後會怎麽樣,隻看她自己的謀劃。”麗太妃說,“阿麗莎得了寵,也不會去為難她的。”

阿麗莎想了很久,旁人見她都隻給她金銀珠寶,跟她說些好話,隻有麗太妃,告訴她,要在陛下裝可憐。

阿麗莎如果一開始有著憑借自己的美貌就能在後宮立足的想法,到如今,這個想法也消散的差不多了,後宮裏從來不缺美貌的女人,隻有手段和心機一樣不缺,才能在後宮裏存活下去。

別的女人是如何爭寵的,阿麗莎一概不知,她也問不出來,在等著陛下臨幸的日子,她在心裏反複的想著,推演著。

如此壓力之下,哈克就像是前世的人,除了偶爾夢中得見,竟是一刻都想不起來。

終於,天清宮來了人,讓她沐浴更衣,去天清宮伺候,阿麗莎浸在熱水中,麵無表情,伺候的宮人小心翼翼的說,“貴人到了禦前,可千萬不要板著臉,貴人第一次伺奉陛下,千萬要表現好,要陛下記住貴人,日後再點貴人伺候。”

阿麗莎沒說話,梳妝的時候任由宮女幫她戴上皇後賞賜的貴重首飾,自己卻悄悄把從家裏帶過來的首飾藏在袖子裏,一同帶到了天清宮。

偏殿裏冷冷清清,內侍把她送進來,說陛下看完折子就過來,等人都走了,阿麗莎找著一麵銅鏡,把頭上華貴的首飾去了一半,再把自己從家裏帶來的首飾戴好,然後就安靜的坐著等待陛下。

大門被吱呀的推開,一個腳步身越來越近。

阿麗莎起身跪下,“臣妾恭迎陛下。”

“你怎麽知道是朕?”

“這宮中還有誰能有陛下這樣雄壯有力的腳步聲。”阿麗莎低聲回道。

她聽見頭頂傳來一身輕笑,然後她聽到說叫她抬起頭來,她緩慢的抬頭,看一眼陛下眼後連忙垂下眼瞼,不敢直視他的臉。

近看陛下,威嚴更甚。

阿麗莎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胸口。

“內司難道克扣你的首飾?”齊樅汶仔細觀察她,自然能看出她身上新的舊的首飾並存,還有幾樣粗野的鄉間首飾。

“並沒有。”阿麗莎麵染紅暈的說,“臣妾自到宮裏來,所有人都對臣妾熱情極了,內司送過來的首飾鮮亮好看,還有皇後娘娘,太後娘娘,其餘娘娘們送給臣妾的首飾,都是臣妾見都沒見過的好東西。”

“那你為什麽帶著粗鄙的舊首飾來見朕,你可知道,這可是禦前失儀?”齊樅汶問。

阿麗莎臉色一下又變得蒼白,“這些是臣妾母親給臣妾準備的,雖有些粗鄙不堪,可是已經是她能給臣妾的極限。”

“臣妾第一次伺候陛下,想帶著這些首飾,想要遠在千裏之外的母親也可以感受到臣妾的喜悅,臣妾真的不知道這是禦前失儀,還請陛下責罰。”

“你家中竟是如此貧窮,連一件像樣的首飾都置辦不起嗎?”齊樅汶問。

“邊疆苦寒,日子本就不比中原好過,臣妾在三陽關出生,但是三陽關並不把臣妾等人當做三陽關的人來看,沒有固定的牧場,沒有固定的田地,家中兒郎隻能出賣苦力過活,未保家人不餓死已經要竭盡全力了,首飾這種東西,沒有也罷。”阿麗莎柔聲的說。

“那你心中可有恨?”齊樅汶說。“因為三陽關人要繳稅服役,你們可一樣也不落,你和你的族人就沒生過旁的心思?”

“陛下明鑒,我們斷然是不會有其他心思的。”阿麗莎猛得抬頭解釋說,“阿伯說了,當初的皇帝陛下能容納他們一族到關內居住,已經是天大的恩澤,早在進關的那一天起,我們就不是西月人,我們隻是朝廷的子民。”

齊樅汶點頭,“離開三陽關時,朕已經說過,讓他們善待你的族人,即以歸順,就是朝民。”

“多謝陛下。”阿麗莎衝他磕了三個響頭,“陛下聖明。”

“起來吧。”齊樅汶說,招她過來,撫著她的額頭說,“都磕紅了,怎麽使那麽大的勁?”

“因為無法言表心中對陛下的感謝。”阿麗莎淚眼朦朧的說,“從明日起,臣妾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衝天清宮的方向,磕三個響頭。”

“這就不必了。”齊樅汶說,“朕可沒有喜歡聽人磕頭的嗜好。”

“你好生伺候著就是。”

於是含羞帶怯,欲拒還迎,嬌嬌滴滴,好一場襄王神女共赴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