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阿麗莎

“二十年前,我們西月族被夷族侵略,隻有一百來人逃了出來,草原之大,卻沒有了我們的容身之所,逼不得已,隻能自願並入朝廷,可就算咱們在這三陽關住了二十年,對他們而言,我們還是外人,這些年來步步維艱,你不是不懂。”

“難道我進入皇宮,族人的生活就會好了嗎?”阿麗莎委屈的說,“皇帝有後宮佳麗三千,一個不得寵的宮妃有什麽要緊的。”

“不一樣。”族長,也是她的大伯說,“哪怕你不得寵,可隻要你在皇帝的後宮裏,咱們就有了通天梯,不一定非要用上,但是對外就是一種震懾。”

“咱們族人的日子,就能好過許多。”

“那也不能把族人的日子寄托在我身上,我隻是一個小姑娘。”阿麗莎說,“我隻想陪著我的阿爸阿媽,平安喜樂的過一輩子。”

“阿麗莎,你不是普通的小姑娘。”

“阿麗莎你是族裏最漂亮的姑娘,十四歲起,整個三陽關都傳頌著你的美貌,就是關內的男人,都為你神魂顛倒。”大伯苦口婆心的說,“原本我沒想過,也不會想,把你送進宮去,咱們沒門路,你都走不到京城。”

“可是誰叫皇帝自己到三陽關來了呢,這是大好的機會啊。”

“阿麗莎,這就是你的姻緣。”大伯說。

阿麗莎反身坐著,還是不肯點頭,“京城離這裏千裏萬裏,大伯好狠的心,把我一個人送到那裏去,從此天涯路遠,我再也看不到鷹的影子,聽不到馬的蹄聲,遠在他鄉,我就是一個孤魂野鬼。”

“如果你得陛下喜歡的話,你完全可以把你阿爸阿媽都帶到京城去。”大伯說,“我打聽過,這個皇帝是個多情人,寵愛喜歡的女人,從來不講規矩。”

大伯好說不見阿麗莎點頭,隻能歹說了,“阿麗莎,你知道嗎?女子的美貌是優點也是致命的缺點,你家裏,族裏,都沒辦法保護你的美貌,太守的兒子你知道,他早就對你垂涎三尺,言明要納你為妾。”

“如果你不抓緊這次機會,那麽等陛下走後,你就要嫁入太守府。”

“不。”阿麗莎瞪圓了眼睛。“太守的兒子根本不是個好人,他是個色鬼,他是個惡魔,他手裏死的小妾不知道有多少,我怎麽能嫁給他?”

“可是如果他硬要你,我們有什麽辦法?”大伯說,“你雪麗姑姑當初為了不被強要去,劃傷了自己的臉,一輩子老姑自處,你做的到嗎?”

阿麗莎怔愣。雪麗姑姑當年也是族裏的一枝花,被原先的將軍看上,姑姑不從,劃傷了自己的臉,那人很生氣,雖然不再強求她,但也言明,她若是嫁給別人,他定不會放過那個男人,雪麗姑姑為了不連累他人,一輩子都沒有嫁。

不,她不要過這樣的人生。

“我已經給看守馬球場的人送了很多的錢,兩天後皇帝會親自下場打馬球,你偷偷溜進去,隻要能讓陛下看到你,就成了。”大伯對阿麗莎的臉很放心,就是皇帝又如何,還不是一個男人。

“哎,你好好想想吧。”大伯出去。

阿麗莎伏在門板上聽了許久,確定他走遠後,她從窗戶爬了出去,沿著陰影走,一直走到邊緣的某矮石屋後頭,撿起地上的石子往裏扔。

片刻後出來一個青壯的男子,“阿麗莎,天還沒黑,你怎麽就過來了。”

“哈克。”阿麗莎衝上去緊緊的抱住他,“哈克,你帶我走吧,天涯海角,哪裏都可以,不要再留在這裏。”

“怎麽了?”哈克抱著自己的情人,“是不是那個太守的兒子來找你麻煩了?”

“我揍他去。”

“別去。”阿麗莎說,美麗的大眼睛裏滿是水汽,“你揍他又有什麽用,若是惹惱了他,我們所有人都要遭殃。”

“那我們去塞外。”哈克思慮一下後說,“晚上偷偷的走,帶著馬和牛,夏天草壯,咱們在草原上也能活下去,等冬天在偷偷回來,也許他就把你忘了。”

“嗯。”阿麗莎點頭,“我們這就去準備。”

“哈克,你愛我嗎?”

“雄鷹在上,我永遠愛你。”

“今晚子時,我在垛子等你。”

行宮裏,秦雲頤讓人給她做一套這邊的騎馬服,“我這也算入地隨俗。”

“不成,娘娘私底下穿穿就成。”妙清說,“馬球場上可是各種人都有,娘娘穿的如此暴露,陛下會不高興的。”

“不會的。”秦雲頤說,“陛下此來北疆,安撫三軍將士隻是其一,北疆自來都是多民族居住地,好的時候都是朝廷順民,不好的時候,就替塞外的夷族帶路,裏應外合。”

“陛下的重點是要安撫住他們。”

“那還有什麽比陛下的女人穿著他們的服飾更能示好的呢?”秦雲頤說,“陛下此次也許會納幾個頭目的女兒進宮,她們都會在這次馬球場上露麵。她們穿的大大方方,我裹的嚴嚴實實,兩相比較,我豈不氣弱。”

“她們穿的,我怎麽就穿不得。”

“娘娘覺得好就好吧。”妙清說。“雖然奴婢是不懂這裏麵的彎彎繞繞。”

秦雲頤輕笑,她還有一個顧慮,邊女和陛下見過女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作風大膽,若是在馬球場上讓陛下碰到一個眼前一亮,一見傾心的,那後續就麻煩了。

得把苗頭掐死在搖籃裏。

月亮綴在天邊,阿麗莎在垛子裏等著,等到腿發麻,等到月亮變高變白變不見,太陽從垛子口升了上來,金燦燦的光打在她蒼白的臉上。

等了一夜,也沒等來她的情郎。

阿弟偷偷的跑過來,看見她還站在垛子那大吃一驚,“阿姐你怎麽還沒走,阿媽已經在找你了,正往這邊來。”

“他沒來。”阿麗莎慘笑說,“我一個人要走去哪裏?”

“那你把你的包裹給我。”阿弟反應很快,“若是阿媽找過來,你就說你在這邊看日出,別說你要和哈克私奔。”

“阿弟。”阿麗莎叫住他,“你,你能去幫我問問,哈克他為什麽不來?”

“他這樣背信棄義,你還想著他幹什麽?”阿弟說,“阿爸和阿媽都已經被大伯說服,要讓你去勾引皇帝,哈克他怕是也知道了,他有膽子帶你私奔去避諱太守之子,卻沒有勇氣違背他的阿媽。”

“阿姐,忘了他吧。”

阿麗莎合上雙眼,遲來的淚水這才奔湧而出。

哈克,哈克。

轉眼到了馬球賽的那日,偌大的球場,四周圍著帳篷,正中最大的明黃帳篷,齊樅汶穿戴齊全,興致很高,“你們這的打法和京中的打法可有區別?”

“隻有一點不同。”蕭野郎朗笑說,“咱們的打法更野蠻,彼此衝撞不算犯規。”

“是嗎。”齊樅汶說,“那朕就試試這野蠻的打法。”

齊樅汶先是和北疆健兒打了一場馬球,你來我往的好不熱鬧,這裏的女子在進球是會起立叫好,拍手跺腳,胸前臥著一對玉兔,跳脫成景,齊樅汶轉頭看向自己賬內,妃嬪們各個端坐矜持,在此情景下,難免覺得有些不足。

一局作罷,“陛下,咱們北疆的女子也很會打馬球,都想著能和陛下來一局,陛下可千萬要賞臉。”

齊樅汶應好,“京中女子也好馬球,朕的貴妃,也是馬球高手,等她上場來,和大家同樂。”

場上的人去了大半,隻留下三個等會跟陛下配合,蕭丫丫頭發高紮,辮子裏綴著彩珠鈴鐺,一晃頭叮當作響,輕薄紗裙迎風貼身,盡顯曲線玲瓏,方領上衣開到肩胛骨,露出大片的胸口,麵容明豔驕傲,如一團火,她一夾馬肚子,“我們走。”

身後跟著三個和她差不多打扮的人。

“去問問,貴妃怎麽還沒來?”齊樅汶對馬後的韓興說。

秦雲頤正對著鏡子的自己發呆呢,隻覺胸前一涼,下意識就想護胸。

“不成,不成,娘娘不能穿著這樣出去。”妙清都快要哭了,在她印象裏,隻有勾欄女子才會穿著這樣,“娘娘,咱們換一件上衣吧。”

門外又喊,“陛下已經打完一局了,問娘娘什麽時候去?”

“拿筆,拿朱砂來。”秦雲頤說,她執筆沾朱砂,對著鏡子,在自己胸口畫起花來,兩朵簡單的纏枝蓮自胸前向肩胛骨延伸,遮住了大部分的胸口。

“就這樣吧。”秦雲扔了筆說,“別讓陛下等急了。”

阿麗莎穿著馬球場小廝的衣服,她站在場外,和她想象的皇帝不一樣,她以為皇帝是蒼老的,無情又暴戾的,但是眼前看到的卻是一個朝氣又眼角含笑的年輕男子,一看就是很溫柔的中原男人,“那就是皇帝陛下嗎?”

“是啊。”帶她進來的人說,“豐神俊逸,威風堂堂。”

“要我說,睡這樣的皇帝真不虧。”

“等會一局了了,我帶你從陛下馬前經過,我會故意打掉你的帽子,你就跪下來請罪,陛下問你話時,你要記得抬頭。”那人說,他伸手拿住阿麗莎的下巴左右看看她的臉,“真美。”

“聽說你們族不是所有女孩子都能叫阿麗莎的?”

“阿麗莎在我們的語言裏,是仙女的意思。”阿麗莎低聲說,縱使美貌讓她落入現在的境地,她也從來不覺得擁有美貌是什麽錯事。那是上天賜給她的禮物。

“在咱們這地算是個美人。”那人嘖嘖兩聲後放開手,“到京城就說不準了,你看陛下的妃子們,各個都很美貌,尤其是貴妃,聽說是天仙下凡。”

阿麗莎伸手擦擦自己的下巴,她方才也看了明黃帳中的女人,雖然好看,也比不上她。

她的美貌,是上天給予的獨一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