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交心

“女老師也會打手心嗎?”齊樅汶問,他拉過秦雲頤的手心看,“不過你這麽聰穎,應該不會被打。”

“哪能不被打呀?”秦雲頤輕輕笑說,“字寫不好也要打的,理解的意思和老師不一樣也要打的。”

“嗯?”

“我說老師又不是孔夫子,難道老師說的就一定是當時孔夫子自己的意思嗎?”秦雲頤說,“我當時是這麽說的,老師聽完就拿戒尺來打我,打了足足十下,手心腫的好高,我爹娘還要說老師教的好。”

“我二哥就讓他奶兄去外麵捉來兩隻小老鼠,他自個趁夜裏偷偷扔進老師的房間嚇她。”

“倒像是他會做的事。”齊樅汶笑說,“你知道朕是怎麽認識你哥哥的?”

秦雲頤搖頭。

“他在鬧市裏行俠仗義,衝撞了朕的馬車,朕不怪他,他反而還跟朕借馬去追人。”齊樅汶說。“一來二去就認識上了。”

“我二哥跟大哥完全不同,熱情仗義,多管閑事,每天有惹不完的麻煩,就算被爹家法過幾次,下次如果讓他碰上,他還是會毫不猶豫的出手。”秦雲頤輕聲說,想起二哥,眼睛裏泛出柔柔的光。

“你們的感情很好吧。”齊樅汶說,“比起嚴肅板正的大哥,活潑好玩的二哥應該更貼心才是。”

“從小就愛作弄我。”秦雲頤皺著鼻子說,“才開始啟蒙時,娘讓哥哥們教我識字,二哥故意挑很難的字教我,然後跟娘說妹妹笨,一天隻能學會一兩個字,氣的我哇哇大哭。”

“然後他就會來道歉,拿著在外買的小玩意來哄我,然後教我簡單的字,誇妹妹聰明,等我不生氣了,他又故伎重施。”

“煩人的很。”

“雲兒小時候一定特別可愛,哭起來也很可愛。”齊樅汶笑說,“所以你二哥才喜歡逗你呢。”

秦雲頤短暫的笑一下就停止了,如果二哥現在還在,那她有說不完的童年趣事,罷了,她聽見陛下說起幼時,覺得可憐,自己就心軟搭話。

可她比陛下更可憐呢。

“生在普通人家真的比皇家好。”齊樅汶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今天已經算是氣氛好的,雲兒從不肯跟他講她的過去,這不好,說明她還沒有走出來。齊樅汶抓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識趣的轉換了話題,“皇家的孩子,父母不是父母,兄弟姐妹也不是兄弟姐妹,見麵隻有勾心鬥角,一點溫情都沒有。”

“不過朕的幼時也不是一無是處。”齊樅汶說。

“我的養母,一年也見不到父皇兩次,有大把的時間來陪我。”齊樅汶說。“陪我玩,她不識字,數學倒是很好,教我看賬本,不要被下麵人的蒙騙。跟我說她小時候的故事,那故事總會變,一開始我不懂事,還會問怎麽說和上次不一樣,後來我就不問了,她說我就聽著,我知道,那是她說給自己的故事。”

“我去學堂,也是她去求了麗貴妃,她從來不會巴結人,麗貴妃不見她,她就風雨無阻去麗貴妃宮裏等,等兩三個時辰再回來,腿都站僵了,坐不下。”

“父皇終於想起我來,派了伺學太監過來,讓我去學堂裏上課。”

“可惜我一個字都不會,自然被其餘皇子笑話,老師也嫌我愚鈍,把我安排在最邊角的位置,如果他被其他皇子氣著了,就會把我叫起來,問我根本打不上來的問題,然後嗬斥我。”

秦雲頤手抱住他的頭,柔軟的身軀傳達出想要安慰的意思,“其實我還好,作為不得寵的皇子,老師那點苛待,完全可以忽略。”齊樅汶反而笑著去安撫秦雲頤,“隻是我的養母,就像你現在這樣,抱著我哭,說對不起我,如果早些讓人教我讀書識字就好了,養母身邊有個宮女,是秀才的女兒,還會幾個字呢。”

“宣懿太妃真是一個好人。”秦雲頤說。

“是啊,可惜好人命不長,我大婚後沒多久一場風寒就去了,沒有等到我孝順的時候。你說如果她活到現在有多好,就算所有人反對,我也要尊她為太後,在後宮裏也瀟灑一會,也讓麗太妃在她跟前站著。”齊樅汶說完閉上眼,想要消化掉那一點徒生淚意。

“所以你知道,對於生母的追封我並沒有很在意,許諾在太後逝後再給生母追封,反而迎得美名,我給養母選了懿字做諡號,也無人來指責我太過優容。”

“她是我唯一的母親。”

“太妃知道陛下如今的情況,一定很開心。”秦雲頤說。“陛下也一定把宣懿太妃的家人照顧的很好吧。”

“嗯。”齊樅汶說,“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朕也沒有非要把他們接到京城來,置辦了產業,著人私下看著,當個快活的小地主。”

“那個宮女,她已無家可歸,養母去後,我就把她從宮裏要到了王府,叫她姑姑,讓她安心養老,後來我要進宮了,她不想再進宮,就替我守著王府,反正這個王府在我在位的時候

也不會有人再住進去,她清清靜靜的在裏麵養老挺好。”

“陛下從來是個體貼人。”秦雲頤說,“我家的哥哥優秀吧,仍是誰都挑不出錯來,我祖母曾經跟我母親笑談,說給我的找的人家,就照我哥哥的樣子找,有個七八成就足夠了。”

“我曾經也以為沒有比我哥哥更好的人了。”

秦雲頤淺淺的笑著,“可是現在啊,陛下是我見過最好的人。”

齊樅汶看著她,“如果那些人現在都在該多好啊,如果我能正式的從你家把你接走該多好,讓他們知道,我會過的很好,你也會過的很好。”

秦雲頤的眼淚滴了下來,兩個人緊緊的抱在一起,不為男女間的情愛,隻是單純的抱在一起。

之後好幾天齊樅汶都沒來榮華宮,妙安皺著眉毛,“陛下這是怎麽了,怎麽不來榮華宮了?”

“陛下這不是每天都要和皇子們親近嗎?”秦雲頤放鬆的說,知道陛下是不好意思了,也不知道那天陛下是受了什麽觸動,不過那些事情,恐怕陛下除了她誰也沒說過。“之前在地泰宮那麽久,怎麽也要安撫一下其他皇子。”

“所以說,娘娘還是要生孩子。”妙安找到機會了,“你看隻要有孩子,陛下總會記掛著去看兩眼的。”

妙安看秦雲頤側頭看簪花,根本就不準備搭理她這個話題,她也不泄氣,轉而又說,“就算一宮主位沒有孩子,隻要宮裏的人生了孩子,陛下去看望,也總要在主宮坐坐的,就像翠婕妤。”

“娘娘,今年正好選秀,咱們後麵的甘泉宮,除了浴池,其餘地方都空著呢,不如也招幾位昭儀婕妤去住,等他們日後生下孩子,也能讓陛下多回看幾回。”

“我若是有朝一日要依靠著孩子或者別人才能引來陛下見我,那還活著幹嗎?”秦雲頤說。

“娘娘如今年輕,陛下喜愛娘娘,娘娘自然想不到以後。”妙安擔心的說,“現在還好,五年,十年,十五年後,那該怎麽辦呀。”

“你還擔心的這麽遠?”秦雲頤回頭看她,“今年依舊在落選的秀女中挑五個出來到榮華宮伺候。”

“榮華宮人員已經滿了呀。”妙安奇怪的問。

“有想出宮的,就出宮吧。”秦雲頤笑說,“置辦一套嫁妝風風光光的出宮。”

“娘娘。”妙安說,她豎起眉毛,顯得很生氣,娘娘對她們還不夠好嗎?現在榮華宮裏的人哪個不對娘娘忠心耿耿,誰想出宮呀?

“你也不用這樣看著我。”秦雲頤說,“我知道你一時半會還不想出宮,也不打算放你走,但是其餘人外來還有父母惦記的,早點出宮,也是我行善積德了。”

拖了三日,齊樅汶才去的玉壽宮,太後滿臉陰鬱,“陛下總算來了。”

“政務繁忙,是朕的不是。”齊樅汶幹脆利落的認了錯,反而堵的太後一口氣上不來。

“懷平郡王的事,你怎麽看?”太後單刀直入的問。

“懷平郡王什麽事?”齊樅汶說,隨即恍然的說,“既然那個姑娘沒有福分,就讓懷平郡王另外再找個就是,他自己找,朕不插手。”

“陛下難道不覺得寧山伯府的姑娘死的蹊蹺?倒像是有人刻意而為。”太後說,這事發生後她就在想這種可能,麗太妃笑著的模樣像一根刺,在她心裏反複戳刺,還得意洋洋,仿佛在說,看,就算是現在,你也拿我沒辦法。

“話可不能亂說。”齊樅汶驚訝道,“太後可是有什麽證據了?”

“若有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太後冷哼一聲,“隻是這事若真要查個底調,也是讓哀家沒臉,所以沒讓人往下查。”她查了,沒有證據,可是沒有證據,並不會打消心裏的懷疑,而且她也不願意看麗太妃高興得意的樣子。

齊樅汶沒說話,他在等太後說出她的意思。

“怎麽說寧山伯府那個姑娘也是和懷平郡王有禦賜的婚約,如今人已經沒了,父母傷心難過,礙著哀家的麵子,也不能去找那罪魁禍首鬧上一鬧,就讓懷平郡王依約把姑娘娶回去吧,日後清明年節也有人添碗飯,不至於成了孤魂野鬼。”

“太後的意思是想讓懷平郡王娶那位姑娘的靈位?”齊樅汶驚訝說,“這怕不好,懷平郡王到底是皇家的人。”

“那陛下說怎麽辦吧。”太後說,“麗太妃心裏恨哀家,把好好一個姑娘禍害沒了,這口氣就讓哀家咽下。”

“到底沒有證據。”

“這事除了她,還有別的可能嗎?”太後發脾氣的說,“陛下想要什麽證據,哀家去讓人做。”

發怒的老女人很難應付,齊樅汶也不是非要維護麗太妃,就妥協說,“那太後想要怎麽做?”

“除了讓懷平郡王娶靈位以外。”

“皇家威嚴,不容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