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過生日

秦雲頤仔細聽著齊樅汶的呼吸聲,直到呼吸規律而綿長,確定他熟睡後,才睜開眼睛,帳頂上縫著夜明珠,亮度足夠她看清齊樅汶的臉。

秦雲頤睡不著。

自家裏出事後,她的生辰,每年都沒有睡著,因為一想到生辰,就想到娘,就想到她一直想要忘記的往事,怎麽也睡不著,就是勉強睡著了,也會做噩夢,她可不能再當著陛下的麵做噩夢了,去年做的噩夢,陛下就避開了她好久。

她從被窩裏伸出手去輕碰齊樅汶的臉,被窩外頭有些冷,但還能忍受。拋卻陛下的身份,齊樅汶其實還是個美男子,眉毛如刀鋒般,眼睛就是閉著也看得出眼線很長,陛下登基又過了一個年頭,身上威儀更重,不說話垂著眼看人的時候,還挺嚇人的。

秦雲頤輕笑,陛下的鼻梁很挺,嘴唇呢,則有些薄,娘曾經說過,嘴唇薄的男人薄情。

陛下會薄情嗎?

秦雲頤想,至少現在,陛下對她還是很深情的。世人都知道,陛下愛她,可是陛下為什麽愛她?

陛下說他和二哥是好友,說他曾經見過自己,可是她一點印象都沒有。陛下這樣的長相,就是二哥騙人說是尋常朋友,她也應該有印象才是。

不知道二哥是什麽時候什麽契機和當時還是七王的陛下成了朋友,也不知道一直是保皇黨的父親,為什麽在書房搜出了與太子密謀忤逆的信件?

那個天塌下來的日子前,秦雲頤都不知道自己家原來和皇室有著這麽密切的聯係。

她去問娘,“這不可能,爹爹一直忠心耿耿,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一定是有人要陷害爹爹,我要去敲登聞鼓,我要麵求陛下,讓陛下查個清楚。”

娘攔住了她,當時她是怎麽說的?什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記起來了,娘沒有一開始就決定帶著她們自盡的,被圍在府內不能隨意走動的時候,娘還臨危不懼指揮著把錢財分給忠心的下人讓她們貼身藏著,還把值錢的地契銀票縫在她的肚兜內側,防著日後抄家用。

娘當時以為隻有爹會被判死刑,大哥二哥頂多就是流放,還有大侄子,才十歲,被官兵從官學拖到了地牢,娘當時還想找關係,至少把孩子送回來。

但是後來,從事發到入獄,到刑場行刑,三日,隻有三日,當秦家男丁在刑場全部處死的消息傳來,娘就暈過去了,再醒來,一絲精氣神都無,讓人扯了白綾來,倚著門衝菜場口那個方向喊老爺,大郎,二郎,你們稍等等,我們就來。

秦雲頤緊緊閉上眼下,接下去的事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她身體抖的厲害,齊樅汶也被她驚醒,看她緊閉著眼睛,以為她又做噩夢了,忙把她摟入懷裏,“雲兒,雲兒,你醒醒。”

秦雲頤睜開眼睛,眼淚無聲的流。

“沒事了沒事了,我在你身邊呢。”齊樅汶緊緊的抱著她。“夢裏都是假的,別怕。”

秦雲頤嗚嗚出聲,每一個因為往事傷心不已的夜晚,終於不是她一個人度過了,她用力抱緊齊樅汶,就像溺水的人抱著浮木,齊樅汶拍著她的背,哄小寶寶似的,低聲在她耳邊哄著。

最後秦雲頤怎麽睡著的都不知道。

醒來時發現自己懷抱著陛下的寢衣,哭的入睡,眼周圍都幹的疼,她爬起來,掀開床帳,妙平早就在外等候,見她起來了,忙過來服侍她起身。

“娘娘再睡一會,陛下都要下朝了。”妙平笑說,“早上陛下要走的時候,娘娘抱的緊緊的,怎麽也不肯鬆手,陛下沒辦法隻能把寢衣脫了,光溜溜的出來,把奴婢們都嚇了一跳。”

“真的嗎?”秦雲頤有些懊惱,昨天原本怕失態,準備一晚上不睡的,結果還是失態了。“陛下應該很生氣吧。”

“奴婢瞧著不像生氣。”妙平說。“再說陛下什麽時候生過娘娘的氣。”

秦雲頤拍拍臉,振作一點。她跟妙平囑咐幾句,讓她去上林苑安排,“對了,去跟各宮娘娘們說一聲,今日下午她們就不要去上林苑,去了也進不去,到時候我會讓禁軍把守住入口。”

“那要說是什麽原因嗎?”妙平問。

“沒有原因,就說我要去上林苑玩,不喜她人打擾。”

後宮怎麽議論貴妃跋扈,不在秦雲頤的考慮範圍內,她精心打扮,準備投桃報李,好好的陪陛下一天。

齊樅汶下完朝到了榮華宮,看見秦雲頤還笑,“朕以為你還要睡一會,緊趕慢趕的,想要回來再陪你睡一會,

沒想到你已經醒了。”

“陛下昨天沒睡好吧。”秦雲頤羞赧的說,“午膳還有一段時間,陛下先小憩一會。”

“不了。”齊樅汶說,“今日一日,都陪你。”

“陛下陪我,我陪陛下,都是一樣的。”秦雲頤拉著他的手上了暖炕,讓他的頭枕在自己膝上,“陛下睡吧。”

齊樅汶仰頭看她,“這個角度看你,有些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秦雲頤問,她摸摸自己的下巴,“是醜了嗎,有肉下巴了?”

“沒有,是不一樣的美麗。”齊樅汶笑說,他伸手捏住秦雲頤的袖子放在鼻下,“好香啊。”

“猜是什麽香?”秦雲頤噙著笑問他,兩人一來一往的說著悄悄話,直到齊樅汶困意上來,閉目養神,秦雲頤就靜靜的看著他。

妙平遠遠看了一眼,示意其他人都輕聲些,不要打擾裏間的陛下和娘娘。

韓興帶著跟班到茶房裏休息,“把鞋脫了,烘烘,這雪天就是難受。”

“這。”小太監有些遲疑,“等會陛下叫人,這脫了靴子怕是不方便。”

“別說爺爺不教你。”韓興舒服的脫了鞋子踩在火盆邊上,“榮華宮和別處不一樣,陛下到了榮華宮就跟天清宮是一樣的,舒舒服服,不會有突然叫人的情況。”

“韓總管。”木成舟掀開茶房門簾進來。“瞧瞧我給你帶什麽好東西來,禦供的大紅袍,娘娘賜下的,攏共二兩,我可一直沒舍得喝,就等著你哪天來一起喝。”

“你這話說的不盡心吧。”韓興說,“我來榮華宮的日子還少了?”

“這茶不是前兩天才賜下的嘛。”木成舟說,他熟練的泡一壺茶,人手一杯,韓興喝一口後眯起了眼睛,“香。”

木成舟就把泡剩下的茶葉包好放在韓興的荷包裏。

“你呀,鬼精的很,就慣會拿這些個小添頭來討好我。”韓興說,“說出去誰信啊,貴妃的榮華宮,走一趟二趟的沒油水。”

“這不是韓總管你不喜歡銀子嗎?”木成舟說,“你要說你要銀子,自然有大把的銀子奉上,我還省事了。”

“銀子要多了沒用,能吃還是能穿啊?”韓興搖頭說,“銀子要多了還砸手,不過別處的銀子該收的還是得收,榮華宮不一樣,和別處不一樣。”

“是呢。”木成舟說,“韓總管在天清宮,也不會收下麵徒子徒孫的孝敬錢。”

“你小子。”韓興老氣橫秋的說,雖然他年紀沒有比他們大很多,誰叫他輩分高呢,“其實把你弄到榮華宮來,我還後悔了一陣,這後麵的人沒你機靈,怎麽調教都上不了手的感覺。”

“韓總管又抬舉我。”木成舟說。“我永遠記得是韓總管替我找了這麽一個好地方,貴妃娘娘人好心善,又好伺候。”

“那也得你入了貴妃的眼。”韓興說。“今個兒是什麽日子呀?陛下叫把午後的議政都給推了。”

“那正好。”木成舟說,“娘娘今兒讓我在上林苑整了一片冰場出來,還讓人圍著,不讓旁人進去,下午正好跟陛下一塊去玩。”

“這麽冷的天還去上林苑?”小太監不解的問。

“娘娘要怎麽玩就怎麽玩。”韓興說,“你沒脫鞋正好,回我屋給我拿那雙底子增高了三分的皮靴子來,去上林苑,這雙鞋子可遭不住。”

齊樅汶睡了有兩刻鍾就醒來了,睜開眼的時候正好撞見秦雲頤看著他,他輕笑,“我有那麽好看嗎?”

“好看。”秦雲頤說,“陛下不睡了?”

“嗯,夠了。”齊樅汶說,他挺身起,摸摸秦雲頤的腿,“累不累?”

“累倒是不累,就是有些麻。”秦雲頤說,“以後還是給陛下枕頭,我在邊上看著就行了。”

“昨日我當了你大半夜的枕頭,我可沒嫌麻。”齊樅汶笑說。

“陛下是大丈夫,我隻是小女人嘛。”秦雲頤撒嬌說。

“咦,韓興人呢?”齊樅汶環顧四周說,“東西呢?”

“什麽東西?”秦雲頤問。

“禮單啊。”齊樅汶說,“過生日怎麽能不收禮呢?”

“那我不是每年能收兩次生日禮。”秦雲頤笑說,“會不會太貪心了。”

“這有什麽。”齊樅汶說,“隻要你想要,天底下的好東西都是你的。”

禮單韓興早就交給了妙平,此時正好奉上,秦雲頤看的津津有味,齊樅汶看著她高興的樣子反而覺得有些心酸,“本來在今日你該收到更多禮物的。”

“陛下送我的,抵過萬千人送我。”秦雲頤說,“也許日後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今天才是我生日,她們也會來賀我。但我心裏,永遠記住今日,陛下陪我過生日,我們兩個人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