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夢魘

皇後有孕,自然是後宮前朝的大喜事,各處都要準備賀禮,秦雲頤讓人準備了送過去,“我就不去了。”

皇後對外說是要靜臥安養,既然去了也見不到人,她才懶得走這一遭。

到登雲閣上去賞雪,妙清一臉擔憂,“娘娘,要不然隻開南邊的窗吧,這四麵的窗開著,風太大了,仔細著涼。”

“你這不是擺了兩個火盆在我身邊,還怕我著涼不成?”秦雲頤說,“要的就是這個四麵能看的通透景,這雪景真好看。”

“天地間一片白茫茫,一切都遮了個幹淨。”秦雲頤看向窗外,說是賞景,眼神卻沒有具體的落點。

賢妃說她看清了情愛是虛妄,又為何篤定,陛下對她的情愛就是真的呢?

秦雲頤愛上了在登雲閣賞雪,就連雪都化了,她都照去不誤,清冽的空氣比暖香的殿內更能讓她心境平和,宮女無法說服她,隻能看她如同自虐一般的待在寒冬的室外。

躺在**的秦雲頤又做夢了。

夢見還年輕貌美的娘摟著自己輕身呢喃說,‘雲兒,人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清白,清白的來,清白的走,你別怕,爹娘和兄長們都在盡頭等你。’

‘奶娘,你撒手,你快撒手啊。’秦雲頤不住的蹬腿,可是奶娘抱住她的雙腿緊緊的不放,‘我舍不得呀,我親手奶大的小姐,我怎麽舍得送她去死,她還這麽小。’

四周跪著一些人,低著頭殷殷切切,秦雲頤覺得自己都掙紮出汗了,“快放手啊奶娘,再不放手就來不及了。”

‘聖旨到——’

秦雲頤在夢裏脫力的想,來不及了,已經來不及了。

她被從繩索套裏放了下來,來人說陛下把她賜給了七王爺做庶妃,奶娘看著她笑中帶淚,‘太好了,小姐,夫人那,奶娘替小姐去了,小姐一定要好好活著,長命百歲的活著。’

“不要。”秦雲頤驚叫著醒來,寬敞的**隻有她一個人,隻是做夢,沒有娘,也沒有奶娘。秦雲頤眼淚失控的成串的掉下來,簾外的值夜的宮女被她驚醒,掌了燈隔著簾子喊娘娘。

秦雲頤捶著頭,不要去想,奶娘說了那話後就用力的撞向柱子,血花濺了一地。

也不要去想那日她被放下來後看到的景象,娘,小姨,大嫂,庶姐,她們的身體吊在屋頂的梁上,裙擺下垂立的腳,破敗的像布做的娃娃。

“啊——”

秦雲頤愈發用力的捶打著頭,“為什麽是我?”

“為什麽是我活著?”

妙平聽著聲音不對勁,連忙把簾子掛起來,“娘娘你怎麽了?”

秦雲頤搖著頭聽不到外界的話語,神情痛苦,隻一句一句的嘶吼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是我。

寢殿的動靜很快就蔓延到整個榮華宮,妙平隻讓妙安進來守著娘娘,她站在隔間口對外下令,“娘娘做夢魘著了,快去請太醫來,把四周都點亮,越亮越好,不要四處走動,不要把人影投到窗戶上。”

齊樅汶睡到半夜突然驚醒,“韓興?”

“陛下?”韓興彎腰進來。

“給朕倒杯水來。”齊樅汶突然驚醒,隻覺得胸悶的緊,喝水的時候他疑心的看著榮華宮的方向,“榮華宮那邊是不是有聲音?”

“怎麽會呢陛下?現在都什麽時辰了,貴妃娘娘早就睡了。”韓興心想不是這麽邪門吧,他也不過是剛被小太監叫醒說是榮華宮突然燈光大亮,不知道是出了什麽事,他就打發人過去看一眼,問清楚是怎麽回事。這小太監還沒回來,陛下就醒來了,隔著層層宮殿,還能聽到榮華宮的聲音?

“朕好像聽到那邊有哭聲,你讓人去看一眼,若是貴妃好好睡著就不用驚擾她,回來報給朕就是。”齊樅汶說。

“是。”

正好那個小太監上氣不接下氣的回來,在殿門口對韓興招手,韓興出去,“什麽情況?”

“說是貴妃娘娘做夢魘著了,具體什麽情況也不清楚,說是已經去請太醫了。”

韓興還想著這怎麽跟陛下稟告,但是齊樅汶已經聽到聲音從**下來,“你說貴妃怎麽了?”

小太監撲騰一下就跪下了,“小的也沒進去,沒見著大宮女,是榮華宮的小太監跟小的說的,娘娘好像是做夢魘著了。”

齊樅汶匆匆到殿門口看,榮華宮離的很近,近到可以看見榮華宮內的燭火,“哎呦,陛下,小心著涼。”韓興見他穿著寢衣就去了殿門口,忙拿著鬥篷追上去,“著人再去問,太醫也請了。”

“你們都別動。”齊樅汶說,“韓興,拿朕的靴子來。”

齊樅汶就這麽穿著靴子裹著鬥篷就去了榮華宮,外衣都沒來及得穿一件。

等到殿門口,聽到秦雲頤的哭聲,齊樅汶更是心裏焦急,妙平妙安正是手足無措的時候,無論怎麽喊娘娘都不應她們,太醫又遲遲不到。

“陛下——”怎麽陛下這個時候來了?這怎麽辦?娘娘現在根本不能接駕。

齊樅汶看見秦雲頤的狀況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他讓婢女下去,自己脫了鬥篷靴子上床去,緊緊的摟抱住她,“雲兒,雲兒,我來了。”

“為什麽活的是我?”

“為什麽我不去死?”

“我好難受啊我好難受,我不想活著了,活著太辛苦了。”

“雲兒。”齊樅汶緊緊的抱住她,一遍一遍的叫著她的名字,其餘什麽的也不說。

秦雲頤哭累後倒在齊樅汶的懷裏睡著,齊樅汶看她都汗濕裏後背,就小聲讓人端熱水進來,“太醫已經來了,是不是讓他給娘娘診診脈?”韓興小聲的問。

“現在不用。”齊樅汶說,“讓他在榮華宮待下,等娘娘明天醒來了再說。”

齊樅汶給秦雲頤清理一下,再把她塞進被窩裏,讓宮女把燒熱的銅棗放進被窩裏,“今夜應該不會再醒了,不過明天早上起來可能會發熱,你時刻注意著,若有麵色不對,就叫太醫進來。”

“不要告訴她朕來過。”齊樅汶臨走前還是交待了一句。

他從天清宮來的匆忙,步輦都沒叫,是一路跑過來了,韓興後又叫了步輦在榮華宮外等候,回去的時候能坐在輦車上。

“圍著天清宮轉兩圈再回去。”齊樅汶說。

“陛下。”韓興勸道,“這冬夜太冷,陛下又穿的單薄,在外的時間長了,若是得了風寒可怎麽好。”

“陛下明日還要上朝呢。”

齊樅汶長歎一聲,“罷了,回去吧。”

齊樅汶坐在龍**,他看著韓興突然問,“你說,朕把貴妃救回來是好事還是壞事?”

“陛下怎麽突然這麽問?”韓興低頭給齊樅汶脫靴,不敢正麵回答。

“算了。”齊樅汶搖頭不去為難他,“朕以為她已經走出來了,原來沒有。”

“想通這一點朕突然有些膽怯去見貴妃。”

“畢竟秦家最後落得這麽淒慘的,是朕的過錯。”

皇後懷孕,廣平侯夫人和夏伯侯夫人聯袂進宮來探望,她們盼這個孩子都盼的太久了,“侯爺聞聽消息在家中就高興的不得了,連忙叫擺酒,要好好慶賀。”

“叫哥哥們不要這麽誇張,一切等孩子平安生下來再說也不遲。”皇後說。

“陛下登基前,對江家多有優容,誰料登基後,對江家是越來越冷淡,沈將軍門庭若市,侯爺在家憤憤不平,不知道陛下為什麽不用他?”夏伯侯夫人說,“偏偏侯爺又不叫我們來告訴娘娘,怕娘娘夾在中間難為。”

“這下可好了,娘娘懷孕,陛下必定龍心大悅,娘娘這個時候替兄長們說些軟和話,這親的大舅子二舅子,難道不比旁人更好用?”

“這事本宮會找機會和陛下說的。”皇後說,“隻是陛下做事有陛下的理由,做臣子的不要妄加揣測。”

“要說這個倒也不急,橫豎侯爺在家閑置也有一段時間了。”廣平侯夫人說,“隻是眼下還有一件要緊的事,娘娘可有了想法?”

“什麽要緊的事?”皇後不解。

廣平侯不讚同的搖頭,“娘娘,這就是平常家裏,有個庶長子,都是極其膈應的事。”

皇後一下沒了言語。

“若說之前娘娘沒孕信,中間時間差的太多,倒也沒必要對姚嬪下手,畢竟不管之前生了幾個皇子都比不了中宮嫡子的尊貴。”廣平侯夫人說,“但是娘娘這緊接著就有了孕信,那中宮嫡子是嫡長子,是多有福氣的事情。”

“姚嬪懷的也不一定就是皇子。”皇後說,這事其實崔嬤嬤跟她提過一嘴,但她下意識就忽略了,對別人的孩子下手,她還沒有做好準備。

“娘娘,萬事想在前頭,才不會臨到事前才束手束腳。”廣平侯夫人說,“娘娘現在不心狠,之後就是無窮無盡的煩惱。”

“難道娘娘想要以後太子出生後,不管在哪裏,前頭還站著一個大皇子嗎?”

秦雲頤那夜後果然就病了,不過人雖病了,精神還是回來了,沒有那夜魔怔般的痛苦,妙平妙安也不敢多說,生怕她聽了心裏難受。

齊樅汶的賞賜如流水一般的進入榮華宮,人卻沒有再來。

秦雲頤也不去想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