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太監回去跟發現問題的貞緝司的人說,“就是個貪嘴的小姑娘,去西直門大集市買火燒了,我說要拿走她的火燒,小臉都白了,可委屈了。”

“她是哪個宮裏的人?”貞緝司還是要多問一句。

“隸屬內司的雜役宮人,不屬於任何一個宮。”太監說,“十二歲就進宮了,還有一年就到年紀可以出宮了。”

“叫什麽名字。”貞緝司問,決定還是再去查查她的人際關係,二十幾歲的人了,還會為了饞嘴偷溜出去?

而且一般人可甩不掉盯梢的。

太監覺得他們有些小題大做,但也隻是在心裏嘀咕,麵上還老實的說了。“她叫水笙,她是災年往北方避災的難民,被賣進宮就是無父無母了。”

“行了,這些我們會去查的。”

還有幾日就是四公主的滿月宴,夢嬪的家人也到京了,稍作修整就進宮來見女兒,霍母瞧見女兒還是心疼,給人做妾哪裏有容易的,就算是給皇帝做妾也是難過的。

“昨日丫丫和她郎君出的城門接的我們。”霍母說,“我瞧見丫丫就算懷孕氣色也很好,郎君英俊瀟灑又體貼,娘真是後悔,當初就該跟你蕭伯母一樣,狠心讓你另嫁了,不攀這場潑天的富貴就好。”

蕭家沒有女兒進宮,現在還不是成了北疆的掌權人,反而他家老爺,隻能屈居副手,當初想著女兒能得個好前程,呸,哪裏有這樣的好前程。

“娘,你進京來是賀我的喜事,怎麽又說起這個來了。”夢嬪說,“我還能有個女兒,已經勝過許多人。”

“娘,我想把女兒嫁回北疆去,霍家以後有個駙馬,對以後好。”夢嬪說。

“你現在的侄子們,年紀可差的有點遠。”霍母有些心動,但是一想到實際就說,“你三嫂現在懷孕呢,但是不是男孩可不知道,就算是男孩,也比公主小了。”

“一年內都不算什麽。”夢嬪說,“我也是這麽想的,等公主長成還有好十幾年,現在也說不準。”

霍母點頭,“你今日跟我說了,我們兩心裏都有數就行,不用對外說,日後若陛下給公主找的好駙馬,也是可以的。”

“霍家有個公主,也是一樣的。”霍母說。隻要有血脈延續,就有人情往來,和皇家的關係就斷不了。

“憶秋還是之前那樣?”霍母又問,“此次進京,我就帶了鮮家的東西,石家的東西我就沒帶,那小姑娘心眼多,我早就不喜,隻是不想在你們姐妹間搬弄是非,如今你能看清她麵貌是最好的。”

“我們承寵的次數都差不多,我也就比她多個一兩次而已。石紅花才投靠憐嬪時得了好幾次承寵,但是後來也沒動靜了。”夢嬪苦笑說,“我們早已沒有爭寵的意思,還能和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在這宮裏作伴其實也挺好的,丫丫不時也進宮來和我們說話,帶點家裏的信息,外頭的八卦,她就盼著能活長一點,等將來新帝登基,她還能回到家鄉去。”

“那得生個皇子,日後才能跟著出宮啊。”霍母說,“這無子的太妃們也就是在宮裏換個地方住而已。”

“幸好還有她陪著你。”霍母說,“幸好現在還有了小公主。”

“女人第一要學會派遣,不然深宮寂寞,很容易憋出病來的。”

“娘你放心吧。”夢嬪說,“我現在有了小公主,怎麽樣都會為她好好的活著的。”

“小公主真好看,跟你剛生下來一樣。”霍母摸著她的臉說,“白淨淨的,可惹人愛了。”

“娘你這次進宮,把那人帶來了嗎?”夢嬪問。

霍母收了笑容,嚴肅的說,“帶來了,可不容易,他那個族長看他看的可嚴了,想來他們當初的關係肯定不簡單,不然不會這麽緊張,怕出事。”

“他想見憐嬪嗎?”夢嬪問。

“當然是想。”霍母說,“沒想到還是挺深情一個小夥子,要不是他自己想來,我可帶不走他。”

“不會讓人知道是你帶進京的吧?”夢嬪又問,如果會牽扯到自身,就更要慎重了。

霍母搖頭,“我隻是故意讓人鬆了一道手,讓他混入了我們的隊伍,如今,他已經離開了。”

“不過放心,我使人看著呢。”

夢嬪點頭,“我和憐嬪畢竟都出身北疆,若是由我來說,很容易被遷怒。”

“我會把這個消息傳給貴妃。”夢嬪說,“之後會怎麽樣,就看貴妃的決斷。”

“若是貴妃不願意就此動手,那隻能說憐嬪是上天庇佑的好運道,我也不必與她為敵。”

“你生了個公主,就比她強許多了,這男人的寵愛是鏡花水月,瞧著花團錦簇,什麽時候說不見就不見了。”霍母說,“都知道貴妃長盛不衰,都想著自己也能取而代之,這都是妄想,但凡有偏愛,就是有她不能取代的地方。”

夢嬪點頭,她很早就看清了事實,所以心態擺正,沒有那麽多意難平。

眼睜睜看著阿麗莎成了進京的秀女,哈克一開始還很正常,他跟在車隊後麵,遠遠的送了阿麗莎進京,等再也見不到了才回去,他娘勸他,她從來不曾屬於你,日後更不會屬於你,把她忘了吧。

當時他還很樂觀,也許阿麗莎不會被封妃,阿麗莎在北疆是個美人,那皇帝宮裏什麽樣的美人沒有,也許阿麗莎隻是當宮女,也許她還會回來,就算期間有阿麗莎被封貴人的消息傳來,他也無動於衷,她娘隻以為他已經放下。其實他根本就沒明白貴人也是妃嬪的一種。

他是阿麗莎進宮一年後才徹底醒悟過來,阿麗莎進宮不是做宮女,她不會做滿到幾年就回到北疆,回到她身邊,她已經是皇帝的女人,她已經別人的女人。

悲痛襲擊他的心房,讓他不能直立,隻能匍匐在地痛哭出聲,他抓著草皮往嘴裏送,他哽咽著喊著阿麗莎,他的姑娘。

他應該勇敢點帶她走的。

那之後的悲傷頹廢徹底壓垮了他,他從一個開朗能幹的小夥子變成一個嗜酒無所事事的閑漢,族裏的生活比從前好過了,他家卻還是要靠母親給人漿洗才能過活。

母親罵也罵過,哭也哭過,哈克什麽都沒聽進去,他就是從前聽的太多了,才失去了他的姑娘。

阿麗莎弟弟知道他們曾經海誓山盟的事,看著哈克喝酒越來越厲害,擔心他有日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就跟爹娘說了,“若是他真的說了,姐姐就慘了。”

中原男子對這個很忌諱,中原皇帝隻會更忌諱。

阿麗莎的父親去跟族長商量,要不然幹脆就一勞永逸,族長皺眉說,“哈克的爹可是為了部族死的,留下寡母幼兒,咱們不能做這樣的事情。”

“可是,他和阿麗莎曾經好過的事讓皇帝知道了,隻怕到時候全族都要陪死。”阿麗莎的父親說。

“我知道。”族長說。

“而且他還喝酒。”阿麗莎的父親說,“酒越喝越多,就越沒了神誌,等他兜不住嘴,什麽都往外說,咱們就全都完了。”

“得找人看住他,不能讓他去部族以外的地方。”族長說,“別人不知道,阿麗莎就還是安全的。”

“哎,我是真的不能對兄弟的兒子下殺手。”族長歎氣說,“但是酒喝多了,人就廢了,也許不用等我們出手,他就。”

“到時候好好的給他娘送終。”

哈克酗酒酗了兩年多,隻到有一次他喝酒的時候不下心摔了一壇酒,要提前去城裏買酒,被族長家的兒子攔下了送回了家。之後他仗著哈克已經醉醺醺聽不懂話就直接說,“你還不知道吧,每次都有人給你送酒,就是不想讓你離開家門,你可快些喝死吧,省了我這麽多功夫。”

哈克其實記得這些話,酒醒後想了許久,想到後背發汗,才終於明白,他和阿麗莎的過去,除了是他一個人的甜蜜回憶,對所有人來說都是隱患,他的族人,在盼著他死。

哈克想明白這點後,仰天長笑,笑完後又哭,他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但是他不能就這麽死去,他還想去再去見一眼阿麗莎,親口問問她還記不記得他們的海誓山盟,她還願不願意跟他走,如果她還記得,如果她還願意,他就放下一切帶她走,和他娘,到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隱居,如果她不記得了,也不願意,他就自己去死。

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麽讓他留戀。

他娘沒有他也許活的還自在些。

哈克突然不喝酒了。不,他還是每天爛醉如泥,但都是裝的,隻是把酒倒在衣服上,他自個清醒的很,他一直在找機會,找機會離開北疆,去京城。

離開部族容易,進京去不容易,一路邊關路引,沒有就寸步難行。

等了好幾年,才讓他找到了機會,夢嬪有孕,宮裏讓進京的消息來的突然,一時匆匆忙忙的籌備,就有可乘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