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安慰

雖然是至親,十餘年未見,說完寒暄,也會有相顧無言的時候。

秦雲頤忍著腹中翻滾的不舒服,低頭咳嗽兩聲,老太太起身就說要告辭了,“娘娘身有不適,我在此處多有妨礙,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娘娘一麵,我已經餘願足矣。”

她看著秦雲頤,這個外孫女兒自小就長的像她爹,這會不知道是人瘦的脫形了,還是她太久沒見到,覺得更像她娘,她的女兒。

老太太嘴皮子顫抖,“自你娘走後,我常後悔。”

“把她教的太過剛強,寧折勿彎。”

“若我早早的告訴她,死生之外無大事,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人。也許她就不會做出那樣剛烈的決定,我們也不會天人永隔。”

秦雲頤麵有戚戚。

老太太看著她,“娘娘千萬不要學你的母親,愛惜自己,才是對父母最大的孝敬。”

“妙安,你替我送外祖母出去。”秦雲頤說,雖然來的突然,但庫房一向管理得當,些許功夫就能整理出一份不錯的禮單來。

老太太走在長長的宮道上,她走的很緩慢,妙安卻沒有催促她,隻是慢慢的跟在身後,而她身後還有捧著禮盒的長長的隊伍。

“娘娘若吐的嚴重,或是食欲不振,可以用新鮮豆角漚酸,炒肉末給娘娘下飯,還可以做醬油雞,但要撕掉外皮,江南有種糯米點心,裏頭包的是辣炒的綠豆末,這些都是娘娘的母親喜歡吃的,是家常婆子的手法,她奶娘會做這個,當年她懷孕就多靠了那奶娘才能吃得下東西。”

老太太臨了要出宮時回頭對妙安說了這番話,末了又都搖頭歎氣,“都不在了。”秦雲頤的奶娘為了她死了,秦雲頤娘的奶娘,替自己奶大的孩子收屍下葬後也沒有回周家,她的奴籍,早已在跟隨姑娘嫁到秦家來就注銷了。

她說要回老家看看。

她老家早就沒人了,也不知道她那一去,是生是死。

妙安點頭記下了,親自扶老太太上了馬車後才轉回去。

老太太上到馬車後,手捶著胸口,無聲憾哭,我的兒,我的兒。

她若有十分心疼外孫女兒,就有二十分心疼自己的女兒,白發人送黑發人,怎麽能不摧肝斷腸。

奇怪也奇怪,老太太一走,秦雲頤翻騰的胃部就停歇了下來,讓她好氣又好笑,“方才還難受的讓我坐著都是煎熬,這個時候又好了。”

“連和外祖母多說幾句話也不成。”

妙清端來蜜水給她,沒說破,也許娘娘也沒想好怎麽和外祖母聊天,畢竟相隔了太久,突然見麵,很難沒有膈應。

娘娘的胃隻是誠實的反應心裏所想的。

“陛下為什麽突然把外祖母請進宮?”秦雲頤問。

“昨夜裏陛下來了,在娘娘榻前坐了許久,許是娘娘說了什麽夢話,觸動了陛下。”妙清說。

“我能說什麽夢話,翻來覆去都是陛下聽過了的。”秦雲頤自嘲說,“不是喊娘,就是喊奶娘。”

“太醫說娘娘有些憂思不展,許是陛下突然想到,讓娘娘的外祖母進宮來,可以讓

娘娘歡顏。”妙清說。

“我把自己當個孤兒已經太久了,已經不知道怎麽和這些有親的人相處。”秦雲頤自嘲說,“不過是更要打起精神來應付的人罷了。”

“娘娘,寂寞的太久了,找些舊相識來聊聊天也是好的。”妙清說。

“說實話,前幾年真的很難受,樹倒猢猻散,沒經曆過的人不會明白。”秦雲頤歎息說,“如今也是看開了,趨利避害,人之常情。”

“再說是我在進入王府後就切斷了一切和外界的聯係,又怎麽知道,她們未曾想和我聯絡過?”

妙安回來把老太太的囑咐說了,然後半帶疑惑的說,“老太太的神色,看起來很傷心。”

“也許是見著我,就想到我娘了。”秦雲頤說。

過後陸續又有幾家的貴婦人進宮來見貴妃,也不知道陛下是在哪打聽的,不過這來的幾個人,不管她們的丈夫是什麽樣的立場,對秦雲頤,對她娘,還是真心的。

常夫人是輪到比較後才進來的,不是說按關係親疏,而是按官職來的,齊樅汶在這種事還挺細心。

還讓她把常雲初的妻子也帶進宮來了,他以為秦雲頤沒見過,也是他的小心思。

都已各自婚嫁,莫要惦念。

常夫人給貴妃行禮後,再看她那個樣子,忍不住熱淚盈眶,“娘娘怎麽瘦成這個樣子,真讓人心疼。”

“常伯娘。”秦雲頤稱呼她,又對身後的嶽清英說,“嫂子也來了。”

常母詫異,“你認識她?”

秦雲頤一驚,這才反應過來她應該是第一次見嶽清英才是,不過她很快就調整過來,輕輕笑道,“嫂子已拱衛之勢跟在伯娘身後,必定是自家人。”

“隻是不知道是常大嫂嫂,還是常二嫂嫂。”

“這是你二嫂嫂,雲初的媳婦。”常母說,“大嫂嫂跟著去了外任,我也有三年不曾見到了。”

“等到常大哥哥回京任職,伯娘又可以一家團圓了。”秦雲頤說。

常母說,她讓人搬了個小杌子,緊挨著秦雲頤坐著,拉著她的手說,“你如今還懷著身子,卻這麽瘦,實在讓人擔心。”

嶽清英暗暗心驚,婆母竟然和貴妃如此親近,如同親母女一般。

陛下突然召京中貴婦進宮,大家都猜測是討貴妃開心,畢竟進宮的人都是和秦家有舊的人。可是等那些個夫人進宮回來,卻也沒聽說過有陛下給秦家翻案的跡象。

這可真是奇怪?

陛下要讓貴妃高興,直接給秦家翻案,可比找這麽些人進宮陪貴妃說話要搶。

趙宏安並不能全然放心,麵上卻大義凜然,秦家謀逆是先帝釘死了的,陛下如果要為了貴妃枉顧為人子,顛倒黑白,他也不拘血濺天清宮,以命上諫。

齊樅汶本沒想到那去,聽聞了趙宏安這番話,氣不可遏,“來來來,朕現在就下旨給秦家翻案,讓趙相公來血濺。”

“什麽毛病,真以為這樣威脅朕朕就妥協了嗎?”

“朕看朕就是對他們太過優容呢,非要死上幾個才明白,朕不是任他揉圓捏扁的人。”

“陛下喜怒。”

後宮裏卻沒聽聞這些,秦雲頤笑著對常母解釋說,“因著前期在報恩寺,也未曾吃過什麽東西,等到回宮一吐,自然是要消瘦的。”

“無事的。”秦雲頤說,“我現如今一天吃五頓,很快就能長肉了。”

“要自己想吃才吃。”常母擔憂的說,“若逼著自己吃,心裏反胃,吃了又吐,更有損害。”

秦雲頤點頭。

常母拉著她的手感概萬千,“實在沒想到,我還有再見你的一天,旁人說你怎麽好,哪裏有親見來的放心。”這樣到她娘的忌日,她去廟裏燒香,也總算有可說的話。

“我總怕再連累你們,不敢和你們過多的聯係。”秦雲頤自歎,“我畢竟是罪人之女。”

“你可不要這麽想。”常母說,“自你進了王府起,秦家的罪就和你沒多大幹係了,你若以此自苦,豈不白費了當初陛下救你替你擔下的罵名。”

秦雲頤看她,她猜測到陛下把她接進王府不會很安然,但是那時候她心緒浮動,哪裏還想得到別人,等到她有心思來聽這些時,早已經過去了,什麽都打聽不到。

“伯娘。”秦雲頤想聽。

“那時候朝上京中可都不信陛下是喜歡你才收了你,都說陛下是同謀,你想想,那個時候牽扯了多少人進來,人人自危,隻能把攀咬的口對向別人,才能自己脫身。”

“半個京城的官員都在牢裏待著。”

“陛下當時也被攻擊,應對稍有不慎,就要被押入宗親府,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熬過來的。”常母說,“當時四王爺不也就跟著廢太子吃了瓜落。”

“我不知道。”秦雲頤回想了一下,那時候她天天都能見到他,他想盡辦法和她說些趣事,想分散她的注意力,不要那麽悲傷。

她都不知道,原來當時他也是在生死邊緣走著的。

“先帝明明是自己允了把你給七王爺,卻對七王爺被攻訐不發一語,任由他焦頭爛額的去解釋。”常母歎氣說,“顯然先帝雖然答應了陛下的請求,卻也是不喜的。”

“我也時常感念陛下的恩德。”秦雲頤低聲說。

“所以貴妃一定要把身體養好,再給陛下生一個健康的皇子,也不枉費他如此為你。”常母說。“都說出嫁從夫,陛下就是你的天,從前的事,你就忘了吧。”

“總是記掛著,對你沒有好處。”

“伯娘。”秦雲頤看著她,若是能那麽簡單的忘了就好了。

“等皇子出生,趁陛下高興,跟陛下說想給父母立碑,尋了一個好地方,把你家人安置好,日後也能光明正大的祭拜。”

“總要讓小皇子知道外家在何處。”

常母出去後,秦雲頤依著床無聲流淚,“娘娘,莫要哭了。”

“在他出生之前,我能找到證據給爹翻案嗎?”秦雲頤自問,“若是不能,仗著皇子去跟陛下求情,那我為何不早和陛下求情了?”

“娘娘。”妙安安撫她說,“這麽些年都過來了,不急在這一時,總有辦法的。”

“哪裏來的辦法。”秦雲頤說,“我天天為著這個都吃不香,睡不好,我不知道去找誰?誰能給我幫助。”

“那娘娘就和陛下明說了吧。”妙清說,“此事到最後,總要陛下知道的,為何不早跟陛下說了。”

“若是陛下能早點同意給娘娘娘家翻案,娘娘就不用煩憂了。”

秦雲頤閉上眼,你們不知道,若是能做,不用她說,陛下早替她做了讓她歡心,直到今日都閉口不談,就是因為難辦。

“可是娘娘心裏已經做了決定,是必要翻案的,那如何也越不過陛下。”妙清說。

“難辦不也得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