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崔婕妤

妙雨告知的消息讓秦雲頤心事重重,一直維持著坐著的姿勢思考,一直等到妙寧來報,說是地泰宮來信,陛下今日批折子晚了,就不過來了,她才變化姿勢。

這是一個暗號,表示陛下今天要在天清宮召幸其他嬪妃。

秦雲頤點頭,“你去內司,讓妙平沒事了就來榮華宮,我有話問她。”

陛下既然不來,秦雲頤就叫人鬆了頭發,也換了更輕便的衣服,如今白日裏還好,到晚間就有風,又還不到穿厚衣裳的時候,秦雲頤就叫人尋了一件披風出來,自己披上。

為了不吃苦藥,秦雲頤可是很愛惜自己的身體。

妙平和晚膳一起來的,秦雲頤就招手讓她一起來吃,說是一起來吃,不過是她坐在上首,妙平另擺了一個小食案坐在下首,秦雲頤留下妙清妙安讓她們一起吃,其餘人都退到殿外去伺候。

“今日這頓飯可是托蔣內史的福。”妙安調皮的對妙平說。

“娘娘日後可不要再給妙安賜菜了,就由著她去吃宮女的例食,省的她說這些沒心肝的空話。”妙平說,女官服裝是褐紅色,無端顯的人成熟了幾歲,妙平本就是板正的性子,當了兩年女官,更是不怒自威。

也就是在舊主,和小姐妹前,還能有些從前的樣子。

“我是榮華宮的大宮女,內膳司難道還敢慢待了我不成。”妙安笑說。

秦雲頤看她們笑做一團不由也勾起嘴角,“一直也沒問你,在內司待的如何?”

妙平點頭,“我是陛下親點,又是娘娘的身邊人,內司無人為難我,再有韓總管,常常也來指點我,總算是不墮娘娘名頭。”

“我常擔心,因為我的關係,讓你在內司難辦。”秦雲頤說,“這內司的複雜,遠甚於後宮嬪妃之爭。”

“我是娘娘的人,那麽在內司,我隻需顧忌三種人,陛下的人,皇後娘娘的人,太後娘娘的人。”妙平說,“陛下管理內廷並不用內司的人,皇後娘娘的和太後娘娘的人,隻要行事端正,她們抓不到馬腳,頂多也就是言語上擠兌幾句。”

“除了這三種人,後宮其他人的人多嗎?”秦雲頤問。

“多少都有點,內司有職位的就有一百來號人,底下做事的宮女又有許多,閑散部門的還好,要緊部門的多少都收過各處的供奉。也隻有娘娘你,是一點都沒動過內司的心思。”妙平說,“傳傳消息,給個方便,真要替妃嬪們做點事,那就得看事的大小,和酬金的多少了。”

“都是滑不溜丟,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

“依你的觀察,你覺得誰的人最多?”秦雲頤問。

“皇後娘娘吧。”妙平說,“太後娘娘的人前些年多,但是這兩年,漸漸被皇後娘娘的人頂下來不少。”

秦雲頤疑惑的偏頭,“皇後的人,都是進宮後才扶持的,太後娘娘的人雖比皇後早些,也早不過半年,先帝病重前可是麗太妃長期把持著後宮事務,你有見過麗太妃的人嗎?”

妙平搖頭,“內司在陛下登基時換了一大批人手,聽說是太後娘娘把太妃的人都換了。”

“反正我是沒見過什麽麗太妃的人。”

“那金昭儀呢?”秦雲頤問。

“沒聽說有。”妙平搖頭說,“金昭儀一進宮就被太後那邊的人欺負,後來有聖寵才好些,內司都生著一雙利眼,若真有麗太妃的人,一開始也不能看著金昭儀那麽被欺負吧。”

秦雲頤點頭,隻是心裏還存疑,麗太妃不是得寵一時半會,她是足足得寵了二十來年,尤其是最後十年,她是攝六宮事,太後當時和被廢也沒兩樣,幽居在宮,並不出來走動,這樣一個寵妃,她的人手,在先帝駕崩後就能立即被全部瓦解嗎?

幽居在宮的太後真的能認清楚所有太妃的人嗎?

金昭儀雖然答應和憐嬪合作,但是心裏還是有些忐忑,就去玉壽宮找姑母說了自己的擔憂,“憐嬪和我們都不一樣。”

“她是北疆來的貧困女子,書不曾看過幾本,字不識得幾個,但她就比你們多幾分血性。”麗太妃說,“她要爭,她敢爭。”

“爭也要講法子。”金昭儀說,“不然不就憑白讓自己陷入危險之地。”

“既然你選擇了和她同謀,就要掃好尾,沒事的時候多想想,如果失敗或者被發現會怎麽樣?”麗太妃說,“不要把自己折進去。”

“姑母。”金昭儀歎氣,“我一想到要對上貴妃,我就心裏發慌。”

“你傻呀。”麗太妃說,“現在是憐嬪要衝在前頭,你就在側邊敲敲邊鼓,不要自己頂上。再說了,得學會借力打力。”

“你不想直接對上貴妃,就讓其他人對上貴妃。”

金昭儀遲疑的點頭,麗太妃見她沒想明白就再說的明白點,“如嬪。”

“如嬪?”金昭儀反問,“你是說太後?”

“太後從前被我死死壓製住,一身的力氣沒地使,皇後進宮時兩人好的什麽樣的,可把她春風得意的,不過這兩年我瞧著也不像當初那麽熱切了。”

“如嬪進宮這麽大好的局麵都不曾固下聖寵,生下皇嗣,已經是無用了。”麗太妃說,“太後一直不喜歡貴妃,隻是沒什麽由頭,你要給她送上這個由頭,讓她去和貴妃對上,陛下到時候就難辦了。”

金昭儀點頭,隨即又麵露愁色,“我伺候陛下的次數也不少了,至少比呂妃和姚妃多,她們都生了皇子,我這肚子卻不爭氣。”

她希冀的看著麗太妃,麗太妃當初可是連生了三個皇子,就算有一個夭折了,也是養大了兩個,她模糊想起小時候聽娘說過,姑母是有秘方的,於是想問一問,“我都想找人去問問,可有生孩子的秘方?”

“孩子是緣分。”麗太妃卻勸她,“你伺候陛下的次數再多,能多過貴妃嗎?她不也還一個蛋都沒生。”

金昭儀見麗太妃不願意說,也不再追問,隻歎息一下自己的福氣,過後也不再說。

她不知道,麗太妃根本不希望她懷上龍嗣,有秘方又怎麽會告訴她。

深宮日重,轉眼就到十月裏,披上厚厚的衣衫,有怕冷的,更是早早就生起了火爐,憐嬪的膝蓋已經養好了,走路間瞧不出來有什麽不妥。

崔婕妤一直沒來找她,不過她還是惦記著,在崔婕妤去榮華宮回來的路上堵住了她,“貴妃待你可是真好。”

憐嬪自然也是調查過的。

“不知道貴妃知不知道你原來並不盼著她好呢?”

“我不盼著她好才是正理。”崔婕妤說,“她也知道的。”

“你不是一個普通的婕妤。”憐嬪肯定的說,“你既然如此說,又為何隔三差五就去榮華宮請安?”

“我隻是要她看著我,聽到我。”崔婕妤說,“然後她就會想起,蕭家梁上掛著的女屍,她活著就是背負著別人的命。”

“誰的命?”憐嬪問。

崔婕妤看她一眼,“憐嬪現在連貴妃的身世都不知道,我也沒什麽和娘娘說的。”

“我知道。”憐嬪擋住她說,“貴妃是罪臣之後,她的親人都已經死絕了,就剩下她一個。”

“這和你有什麽關係?”

“我是她嫂子的妹妹。”崔婕妤說,“她母親要殉節,帶著全家女眷上吊,獨活了她一個,你說可不可恨?”

憐嬪眯起眼睛,“所以她對你好,是因為對你有愧。”

“而你恨她,你想報複她。”

“我不隻是想報複她。”崔婕妤說,她靠近憐嬪後輕聲的說,“我想她死。”

憐嬪看著她許久,才勾起嘴角笑出來,“總算在這深宮裏看到一個帶狠勁的。”

“我們兩目標一致,不如攜手同行?”

崔婕妤直視著前麵,“事情若是這麽簡單,一進宮我就如願了,何必等到現在,等娘娘來說聯手。”

“我要她死,總不能讓自己露了行跡,讓家人跟著遭殃。”

“你說貴妃對你有愧,見到你就會想到你姐姐,可是她心裏會難過嗎?”憐嬪說,“如果她根本不在意,豈不是你的辦法毫無作用。”

“她如果毫不在意,就不會每每都避而不見了。”崔婕妤說,“陛下不在的時候,她有時夜裏會夢魘,然後整夜整夜的睡不著。”

“這種情形越來越頻繁。”崔婕妤說,“就算她現在是貴妃,是陛下的心尖子,那天一定是她人生中最悲慘,最難以磨滅的一天,她想忘記,我偏讓她想起。”

“鈍刀磨肉,不過如此。”

憐嬪默思一會,然後笑說,“你這樣鈍刀磨肉要到什麽時候?別到時候她反而習慣了,也不覺得難受。”

“人死有魂靈,在陽世間有牽掛就會縈繞在附近。”憐嬪說,“貴妃瞧見你的愧疚,總比不上她親見她嫂子你姐姐的愧疚。”

崔婕妤看著她,心照不宣的笑說,“原來嬪娘娘能做的事真的比一個婕妤要多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