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崔李氏

“娘娘,崔婕妤的母親已經被人送到崔婕妤處了。”妙清進來說。

“嗯。”秦雲頤端著小盒喂養在太平缸裏的鯉魚,“等她們見完了,原路又送她出去就是,不用來見我了。”

“是。”

“娘娘,娘娘。”妙安一路小跑的從宮外進來,“六皇子又病了。”

“地泰宮又叫太醫了。”

“又病了?”秦雲頤驚訝的看他,“這都第幾回了。”

“算上第一次,該有三回了。”妙安說,“六皇子在地泰宮發病,請太醫,大張旗鼓的,然後太醫開個方子,姚妃抱回去,就沒事了。”

“這些日子裏,六皇子隻在地泰宮發病嗎?”

“是呀,哭得止都止不住的那種,這外麵路過的小宮女小太監都說,能聽清六皇子的哭聲,娘娘你想想,這地泰宮有多大,這宮外都聽得到,可見哭的有多大聲了。”

“有人說,許是六皇子與地泰宮相衝撞呢。”妙安小聲的說,“所以六皇子才會在地泰宮那麽的不安寧。”

“你去地泰宮看著,看姚妃什麽時候出來。”秦雲頤說,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這小孩生病沒有道理講,但也不至於會看地方來生病。

陛下對骨肉的看重,但願姚妃不要做傻事。

折騰到半下午,姚妃才抱著睡著的六皇子從地泰宮出來,後麵跟著垂頭喪氣的太醫,這六皇子病的古怪,又查不出病因,再這麽下去,他也可以從太醫院告老還鄉了。

姚妃不讓奶娘接手抱六皇子,她沉默的坐在輦車上,低頭看著熟睡的六皇子,方才哭的太厲害,現在小臉紅的還沒有消。

皇後娘娘看出來了嗎?還是會繼續這樣和她耗下去,看她能堅持到什麽時候?找人去傳六皇子和地泰宮不和的傳言,能有幾分作用呢?

六皇子每次哭鬧都是往她心口上捅刀子,她又還能堅持幾回?

“娘娘,前麵是貴妃的步輦。”宮女提醒說。

“那先避一避,等貴妃過去了我們再走吧。”姚妃說。

前頭貴妃一行人也停住,妙安走過來問,“前頭可是姚妃娘娘?”

姚妃本就心亂如麻,此時也隻能喚人落輦,她走到貴妃輦前蹲身,“貴妃金安。”

“你是才從地泰宮出來?”秦雲頤問。

“是。”

“聽說地泰宮方才叫太醫了,可是皇後娘娘有什麽不適?”

“是六皇子哭鬧不停,換來太醫,開了藥方子,如今已經好了。”姚妃低頭說。

“可要緊?”秦雲頤說,“光本宮聽聞,就不是一兩次的事,太醫不曾有決斷嗎?”

姚妃勉力擠出笑容來說,“小孩子病的反複,是很正常的。”

“你這個母妃要更上心一點才是。”秦雲頤說,“陛下對皇子們的愛重之情,你是深有體會的。”

姚妃點頭應是,秦雲頤看著她,也不知道她聽沒聽懂,於是隻能再提醒一句,“六皇子的病,陛下總有一日要查清楚的,你莫要擔心。”

言至於此,若是姚妃執意而行,她也沒有辦法。她來勸告一句,完全是為了陛下,真讓陛下查出來六皇子的病是姚妃這個生母做的,對陛下的打擊也太大了。陛下可是深信皇子在宮中,可以信賴的隻有生母。

若是讓陛下知道,生母對孩子的愛也會參雜許多,怕是會誰也信不過了。

秦雲頤示意輦車往前走,她本來就是刻意來和姚妃偶遇的,在前頭轉轉個彎又回榮華宮去。

榮華宮外站著幾個人,等走近了才知道是,崔婕妤和一個穿暗紅大衫的中年婦人,那就是崔婕妤的母親了。

“不是說過,不用來謝恩嗎?”秦雲頤被攙扶著下車說,“趁這時間多說幾句親熱話才是。”

“禮不可廢。”崔李氏福身見禮,“多謝娘娘開恩,容老婦進宮來見見女兒,一解相思之情。”

話都說到這,不請進去好像也不像話,秦雲頤就請她們進去坐坐。

等上了茶後,秦雲頤有些尷尬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倒是崔李氏喝了一口茶後大大方方的開口,“娘娘恐怕記不得了,在娘娘幼時,老婦和娘娘見過的。”

“本宮記得。”秦雲頤說,“嫂嫂嫁進來之前,叔母曾經來過我家的。”

“娘娘小時候就長的漂亮,如今更是天姿國色。”崔李氏說,“若是在宮外遇見,老婦還不敢認呢。”

秦雲頤抿唇。

“若是老婦那個薄命的外孫女如今還在世,也許也如她的姑母一樣,長的很漂亮呢。”崔李氏說。

秦雲頤的眼睛一下就暗沉下來。

“娘。”崔婕妤拉拉母親。不過她知道,母親接下來還要說更錐心的話,這原本就是她們商量好的。

崔婕妤看著貴妃,你心裏還有幾分惦記著枉死的家人們呢?

“你不要拉我。”崔李氏說,“這些話,我憋在心裏快十年了,沒人說,也找不著人說,如今看見貴妃,也算是故人,能說一說。”

“除了這次,日後想再見到貴妃也不容易了呢。”

“叔母日後若是想婕妤了,也可進宮來看看。”秦雲頤說。

“我想婕妤了,我能進宮來看看,我想我苦命的女兒,我去哪裏看呢?”崔李氏說,“我生了五六個小子後才得了她,如珠似寶,她就是我的命根兒。”

“當初把她嫁到京城來,嫁到你們秦家,我是不願意的,但是她爹說秦家是低門娶婦了,若不是有恩情在,是咱們高攀不上的人家。”

“你母親邀我進京親自看看她兒子,你哥哥生的好,教養好,學識也是好的,我一看就喜歡,再沒有不滿意的。”崔李氏說,“我滿心歡心的把女兒嫁過來,何曾想過會有後來的禍事。”

“一夕之間就天人永隔,我連她最後一麵都沒見著,她屍骨葬在何處,我也不曾知曉。”崔李氏流著眼淚控訴,“如今天一擦黑,我就什麽都看不見了,因為當年噩耗傳來的時候,哭的太多,生生把眼睛給哭壞了。”

“當年的變故來的太突然。”秦雲頤說,嗓子幹癢的仿佛一年不曾喝過水,“所有人都慌了,母親,母親做下那樣的決定,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嫂子好好的和我兄長葬在一起,她們的墳塋有人打理,年節生辰,也有人供奉上香。”

“呸,我女兒若有靈,她定是不想和害了她性命的人葬在一起。”崔李氏神情激動的說,“你母親高潔,要保全秦家的名聲,她大可以一紙休書,放我女兒一條性命,她可以帶著你秦家的人去死,可我女兒,她不信秦。”

“何況,最終不姓秦的人死了,你這個姓秦的為什麽還活著?”

“你怎麽不去死?”

“母親。”崔婕妤提高音量喊道,她立馬衝秦雲頤跪下,“娘娘見諒,母親自姐姐去世後就情緒不穩,常有瘋癲行為,還請娘娘原諒母親的狂悖之言。”

“時間不早了,你送你母親出宮吧。”秦雲頤溫言道。她擺手,起身往內殿走去,是要送客的意思。

“你是你娘的女兒,你娘要保全名聲,你怎麽不遂她的意,你如今高床軟枕,榮華富貴,可想過我那可憐的女兒,她有什麽錯,要跟著你母親一起去死!”

“你有何臉麵獨活?”

“母親,母親。”崔婕妤拉住崔李氏往外走,“不要再說了母親。”

才過了隔間的帷帳,秦雲頤就腿軟往地上倒,妙清連忙架住她,“娘娘?”

秦雲頤哇的一聲咳出一灘血來。

“血?”妙清驚了。“娘娘別急,奴婢這就去找太醫。”

秦雲頤反手抓住她的手,“不要叫太醫。”

“不要告訴陛下。”

“不要聲張。”

“可是娘娘,你都吐血了。”妙清著急說。

“我的身體我知道,隻是一時攻心,休息一下就好了。”秦雲頤說,她借著妙清的手想要站直,妙清扶住她搖搖晃晃的往榻上走。

“就說我困了,在小憩。”秦雲頤看著她的眼睛說,“什麽事都不曾發生,知道了嗎?”

妙清一臉為難。

“隻有你我二人知道。”秦雲頤說,“就是妙安,也不能告訴她。”

“娘娘。”

“答應我。”秦雲頤說。她咽下喉頭的血腥,“我實在不想再有人為這件事去死了,就算我求你。”

“使不得娘娘。”妙清眼含淚的說,“奴婢記下了,娘娘有些困了,如今歇了,不叫人去打擾。”

秦雲頤點頭。

她脫力的倒向榻,眼睛無神的看向帳頂。

妙清拿出手絹把地上的血漬擦幹淨,又放進了袖子裏,等輪值了再去處理。

崔婕妤把崔李氏送到內宮門口,再出去走一段就是外宮門,馬車在那等著。“你要記得你進宮的目的。”崔李氏拉住她的手說,表情堅毅,哪裏還有在榮華宮癲狂的樣子。

“母親放心,我記得。”崔婕妤說,“隻不過母親方才說話太大膽了,若是刺激的過了,露了行跡,陛下怕是容我不到明天。”

“放心,秦雲頤會保下你的。”崔李氏說,“日後,你大膽的去問她要這要那,要她把陛下推到你這來,你要天天去榮華宮請安,你要慢慢的折磨她。”

“我的女兒那麽年輕就躺在地底下,她憑什麽能好好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