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麵客定眼望著古二少爺。

黑衣女人收爪,徐徐起身。

吳無畏突地一翻左腕,印向豪客當胸。照理,他的右腕脈門被扣,真氣無法提聚,應該沒有反擊的餘地,然而他反擊了。雙方幾乎是貼身相向,這一掌伸腕可及,快如電光石火,根本就沒有閃避的餘地。豪客反應之神速令人咋舌,鬆手後仰,一式“鐵板橋”,上半身平折,然後足下著力,趁勢後退六尺。

另一邊,丁大小姐滑出圈子,旋到吳無畏身旁。

一場驚人的搏鬥至此結束。

“老夫懂了!”蒙麵客點點頭,然後揚手作了個手勢,身形一晃,準備抽身。

“天眼客”與豪客也在同一時間做出撤退的態勢。

“別動!”古二少爺冷喝了一聲,他不能再放過這機會,現在是他行動的時候了,苦心的安排不能白費。

這一喝,全靜止下來,目光集中投注古二少爺身上。

“架已經打完了,現在該三頭對四麵解決問題。”古二少爺環視全場一遍,最後目光停在吳無畏的臉上,先凝視片刻,然後才緩緩開口。“現在你已經是土城之主,所以我就稱呼你一聲城主,你今天是以代理人的身份赴約?”他沒點出丁財神的名號,因為現在還不到揭開底牌的時候,隻說代理人,沒說代理誰。

“沒錯!”吳無畏點頭。

“無論任何事都可以代表當事人?”

“對!”吳無畏又點頭。

“很好!”古二少爺轉朝身畔的蒙麵客。“現在雙方都已經麵對麵,本人鄭重問一句,東西在誰的手上?”目光如利刃,似要刺穿各人的內心,在這種目光之下,很多人無法不說實話,就像麵對法曹一樣。

“問他。”蒙麵客沉聲說。

“讓他自己說。”吳無畏以同樣語調推卸。

“嘿!”古二少爺冷笑了一聲。“今晚如果沒有明確交代,沒有人能下得了朝陽峰。”頓了頓,目光又一繞。“你們雙方都對本人提過同樣的條件,要本人以對方的人頭作為交換,如果本人現在準備接受……”

蒙麵客與吳無畏互望了一眼,像兩道閃電在交投。

古二少爺抖了抖手中藤條。

“本人一向的原則是不隨便流血,但並不表示絕不殺人,在必要的時侯照樣不嫌血腥,誰先說都是一樣,反正都要說,到底‘碧玉蟾蜍’是在誰的手上?”

沒人開口。

“哪位先說?”古二少爺再問一遍。

依然沉默。

“既然兩位都那麽禮讓,那就由本人來決定了。”古二少爺的目光再做了一次巡遊。“事有先後,物有終始,這條件是由吳城主這一方先提出的,所以理應先接受。”目光射向蒙麵客。

“現在就從閣下開始,準備了。”

“古少俠!”蒙麵客後退了一步。“你如此決定正確麽?”

“天下沒有絕對的正確,也沒有絕對的不正確,問題非解決不可,而且就是現在。”古二少爺斷然地回答。

“今晚之約是你穿針引線所促成,對麽?”

“本人不否認。”

“由於局外人插手,而使得決鬥沒結果,怎麽說?”話鋒一頓又道:“而且赴約的也並非正點子,這中間定有文章,就算你真的能取得了老夫性命,你能交換到什麽?你能確定不會有意外的變卦?”

“這點本人並不擔心。”古二少爺笑笑,他早已鐵了心,而且也有了打算,絕不會為任何言詞動搖,蒙麵客提出的他早就想過了。“問題不解決,沒有任何人能下峰。”他所謂的任何人,當然連丁大小姐和黑衣女人也包括在內,實際上現場沒有第三方麵,壁壘已經分明,蒙麵客一方,丁財神一方。雖然丁財神本人並不在場,但有丁一嬋她們代表已經足夠。

突地,古二少爺似有所覺,超人的感應,並非聽到什麽,看到什麽,隻是一種無以名狀的感覺——暗中還有人。

“是誰,不要隱藏了,出來吧!”

在場的全感意外,並非驚異於古二少爺的非凡感應力,而是雙方都心裏明白自己的一方已不再有援手,彼此互疑對方還有伏兵。

人影緩緩浮現,飄向場心,月光下仿如幽靈。

人影停立,連古二少爺在內,俱為之心弦震顫,一個美如天仙的女子,雲鬢蓬鬆,長裙曳地,就像是來自廣寒宮的素娥。她,赫然是江湖第一美人妙香君。她已經迷失了本性,喪失了自主的能力,難道奇跡使她複原?

她是麵對著古二少爺的,距離近,看得極真切。

“香君,你怎麽來了?”古二少爺多少有些激動。

“我要殺你!”妙香君咬牙切齒地說。

古二少爺打了個寒噤,他現在看出妙香君粉靨凝霜,眸子裏全是凶光恨芒,這神情與她的美完全不協調。

“你……要殺我?”古二少爺皺眉。

“不錯!”妙香君齒縫出聲,全無柔感。

“為什麽?”

“你害慘了我和小虎。”

“你知道我是誰麽?”

“你……你是萬惡不赦的莊亦揚,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把你……碎屍萬段,哈哈哈哈……”

笑聲是瘋狂的,充滿了怨毒和恨,眼光迸出的凶焰似乎真的要把古二少爺燒成灰燼。

這份恨毒,令人一見而終生難忘。

“香君,我是二少爺!”古二少爺盡量平靜地說。

“莊亦揚,我要你永世不得超生。”她根本沒聽進去,在她稍稍複蘇的意識裏,可能隻有一個她最恨的人。

“香君,你認錯人了,我是二少爺,古二少爺。”

“我——要——殺——你!”妙香君仍是那句話。

很明顯,她的武功已恢複,而意識卻執著於某一點上,其它的仍是空白,沒有判斷思考的能力。古二少爺忽然想起妙妙曾發現妙香君在獨對孤燈時一反平素的渾噩,雙目放光而且表現極深恨意,當時就判斷她的意識有蘇醒的跡象,照現在的情況看來,的確是如此。這相當可慮,如果被莊亦揚發覺,後果難以想象。

妙香君忽地上步出手,攻勢淩厲,招式狠辣,真的是在對付仇人,一心一意要置對手於死地,可怕極了。

古二少爺隻好仗著奇幻身法閃讓,他不能還擊。

妙香君像是發了瘋的母獅,狂撲猛噬。

現場的氣氛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帶人另一個**。

古二少爺功力再高,在有顧忌而隻守不攻的態勢下也不禁感到窮於應付,何況妙香君現在的身手已非泛泛。

“別走!”發出喝聲的是丁一嬋。

古二少爺已瞥見蒙麵客一行極快地從現場消失,但他被妙香君緊緊纏住,來不及截阻,氣得兩眼發藍。本來他可以製止妙香君的瘋狂行動,但想到她已懷了身孕,一個不巧,便會鑄成大錯,所以還是隱忍住了。當然,他要是想抽身可說輕而易舉,但眼前在場的全是丁家的人,雙方是敵對的,如何善其後呢?

妙香君的攻勢緩了下來,孕婦,在功力上多少是受限製的。

兩條人影瀉落現場,赫然是花靈和門士英。

“香君!”門士英急叫了一聲。

妙香君恍若未聞。

“香君姐!”花靈跟著叫喚了一聲。

妙香君仍無反應。

對門士英古二少爺心裏存有一個極大的疑問,但苦於還沒找到具體的事證,無從判斷他是什麽樣的身份和背景,隻有一點可以確定,他的城府極深,在許多的事例上表現得相當詭秘,是個可怕的角色。

妙香君雖說攻勢已緩,但毫無休手的跡象。

花靈在觀察了一陣之後,突然悄沒聲地掩向妙香君身後,發動閃電突襲,伸手之間,妙香君應指而倒。

門士英立即閃身抱住。

古二少爺收手後退兩步,吐了口大氣。

“花靈,怎麽回事?”

“香君姐突然離家出走,我們一路追了上來。”

“她怎會上了朝陽峰?”

“我……想不出其中道理。”花靈搖搖頭。

“二少爺,我們……”門士英開口,但隻說了半句。

“你們立刻帶香君離開。”古二少爺揮揮手。

“慢著!”黑衣女人上前,麵對古二少爺。“如果我要留人?”

“這句話最好收回。”古二少爺不客氣地說。“沒有人能夠留人。”

“難道你會動手阻止?”

“會!”斬釘截鐵的一個字。

“二少爺,將來你會後悔的。”丁一嬋幽幽地說。

“至少眼前不會,將來是將來的事。”古二少爺不假思索地回絕了,不管丁一嬋安的是什麽心眼,他不想深究,在道義上人情上,他必須要使妙香君平安離開。至於妙香君他們何以先後出現,這謎底暫時擱下。

“二少爺,我們先走一步。”花靈起步。

門土英抱著妙香君跟著離開,轉眼而沒。

古二少爺望著三人身影消失的方向,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如果說這麽做是基於道義,妙香君與花靈跟蒙麵客他們本是一夥,妙香君心誌失常且不去說,花靈與自己在情分上已有默契,可是她保留了太多秘密,道義何在?而丁一嬋對自己也曾坦白示愛,同樣隱瞞了許多事實真相,她表現的情又有幾分真實?蒙麵客一方趁機脫身,原來鐵定破案的希望又成泡影,是自己決心不夠堅定,應事的方式太過柔弱了麽?

“二少爺!”吳無畏步了上前。

古二少爺轉身麵對吳無畏,心裏立即做了決定。

“吳城主有話要說?”

“今晚之局到此為止……”

“不!”古二少爺截斷了對方的話。“事情還沒算完,現在是另一局的開始。”分別掃了丁一嬋和黑衣女人一眼。“決鬥有始無終,是你們雙方的事,而本人是另一局的當事人,問題非解決不可。”

“二少爺的意思是……”吳無畏目光如炬。

“你說過任何事都可以代表丁城主?”

“不錯。”

“很好,現在就請你交代‘碧玉蟾蜍’的下落。”古二少爺的目光也成了電炬,更亮,令人不敢逼視。

“這……”吳無畏期期不能出聲。

“二少爺!”丁一嬋接口。“這該由家父來交代。”

“不,吳城主是代理人,他不能自食其言。”

“這不是強人所難麽?”黑衣女人插嘴。

“本人已經厭倦了捉迷藏的遊戲,不想再玩了。”

“難道要動武?”

“會,必要時就會。”古二少爺以斷然的口吻回應。

空氣突呈緊張。

“二少爺,我們……不要傷了和氣。”丁一嬋皺起眉頭說。“不管什麽問題都可以商量著解決,對不對?”

“很對,那是最好,我們現在就商量。”

丁一嬋望著吳無畏,似在探詢他的意見。

吳無畏點點頭。

“二少爺的主要目的是要知道‘碧玉蟾蜍’在誰的手上?”丁一嬋正色問。

“不錯!”

“好,我告訴你,在蒙麵客的手中。”

古二少爺頓時雙目放光,謎底終於揭曉,東西是在蒙麵客的手中。證諸事實,最初丁一嬋代她父親提出的條件是以蒙麵客的人頭交換“碧玉蟾蜍”的下落,而後來蒙麵客提出的相對條件是保證能得到東西,兩相印證之下,丁一嬋的話是可信的。可是丁財神何以抵死不肯說出這一點而如此周折,他另外有什麽打算?想利用機會竊據麽?

“一嬋,你不會騙我?”古二少爺還是要扣一句話。

“我可以發誓。”丁一嬋揚了揚手。

“這倒是不必。”古二少爺笑笑。“東西既然不在令尊的手上,為什麽要故神其秘,而且卷入公案之中?”

“二少爺,當然有理由,但這點我可以不必告訴你。”

“我可以不問,但我要知道一點……”

“什麽?”

“蒙麵客到底是誰?”

丁一嬋怔住,許久。

“這點可以不問麽?”

“不,這點非常重要,如果我不知道他的真實來路與身份,便無法判斷他作案的動機,即使照麵相對也不認識。再則,必要時我可能會采取強製手段,我不想殺錯人。”古二少爺的語氣十分堅定。

“殺錯人?”丁一嬋偏頭想了想,點頭笑笑。“二少爺,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怕我玩借刀殺人的遊戲?”

“我沒這麽想,你毋須反應過度。”

丁一嬋再次望向吳無畏。

現在,古二少爺發現了一個事實,吳無畏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他是做主的人,不然丁一嬋不會遇到關鍵性的問題時便向他請示,他不僅僅是代理人,他的地位當在黑衣女人之上,他是決策者,說不定丁財神也要聽他的。

“二少爺,你一定要知道?”吳無畏開口。

“對,一定要知道。”

“那區區就……”

“吳城主!”黑衣女人即時接口截話。“你要慎重考慮,這秘密一旦揭穿,想想後果有多嚴重。”

“可是,事逼處此……”

“你忘了你親口做過的承諾?”

吳無畏默然。

古二少爺心念疾轉——看來這公案還有許多複雜的內情。揭開蒙麵客的身份會有什麽後果?吳無畏又向誰承諾過什麽?難道他也是牽涉在公案中的一分子?反正不管如何,今天晚上非解決這問題不可,丁財神已經抽身,吳無畏他們也一一遠走高飛的話,這公案勢非成懸案不可,如何向師父交代?師父又如何向成王爺交代?心念之中,刺人的目光照定在吳無畏的臉上。

“吳城主,我在聽著?”

“好!”吳無畏重重一跺腳,下了決心。“區區不計一切後果泄露這秘密,不過……先請你答應一件事。”

“談條件?”

“不,是請求。”

“說吧?”

“如果有一天發生了意外變化,請你照顧一嬋。”吳無畏神情凝重地說,眸子裏射出異樣而近乎可怕的光影。

古二少爺一下子倒是愕住了,意外變化指的是什麽?照顧二字又做何解,吳無畏是以什麽身份提出這請求?如果輕率答應了會有什麽後果?一連串的疑問使他一時之間下不了決斷,一步棋下錯後果是難以逆料的。

丁一嬋和黑衣女人目光一齊投注向古二少爺。

“怎麽個照顧法?”古二少爺不能不問個清楚。

“使她有個倚靠。”此語含意已顯。

古二少爺轉頭望著丁大小姐。

丁大小姐垂下頭。

“二少爺!”黑衣女人的聲音顯然很不平靜。“要是你不答應這請求,今晚就到此為止,如果你想用強流血,我們認了。”話已說到盡頭,沒有再轉彎的餘地。

花靈的影子突然浮現古二少爺的腦海,雙方之間沒有信約,但已有了默契,他不能對丁一嬋有任何承諾,可是當著她的麵拒絕定會傷害到她的自尊,深深想了想,以委婉的姿態道:“我一向不對任何人做沒把握的承諾,我現在隻能答應必要時會照顧她。”

場麵沉寂下來。

月已過中天。

不同的人當然是不同的反應,但隻各人自己心裏知道。

“好!”吳無畏又一次下決心。“問題遲早要解決,後果是什麽就看各人的造化,我告訴你,蒙麵客就是……”話聲頓住,許久,才吐出三個字:“天煞星!”

蒙麵客就是“天煞星”?!

古二少爺一下子僵住了,心裏的震撼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天煞星”本就是盜取“碧玉蟾蜍”的主犯,想不到他沒有死,望山集後小山崗上的墓是假的,“天眼客”跟他沆瀣一氣,造假墳以蒙天下人耳目。

“我們走!”吳無畏揮了揮手。

三人同時舉步,丁大小姐遲疑地走了兩步,回頭,想說什麽,但最終沒開口,狠狠一跺腳,跟著離去。

古二少爺陷在沉思裏——

“天煞星”既然還活著,那孟家別業所發生的一切離奇事故定是他的傑作無疑,因為他與“狼心太保”孟飛是一夥。

花靈是“天眼客”的徒弟,與“天煞星”有關係是必然之事。

妙香君的父親範江陵與“天煞星”是至交,“天煞星”以蒙麵客的姿態介入範家的恩怨中自然也是情在理中。

可是莊亦揚利用孟家別業地下室作惡又做何解釋?

花靈明知蒙麵客的身份,也知道自己的任務與目的,為什麽蓄意隱瞞,她的用情,示愛,豈非全屬虛假?

月亮更斜,蟾光一片淒冷。

古二少爺回過神,主犯已明,他決定了行動的步驟。

於是,他也離開。

穀城。

酒店。

古二少爺又犯了老毛病,一個人獨據一張八仙桌,滿滿一桌子萊,他隻吃麵前的,而且吃得很細致,相當斯文。他這叫看菜,是擺了看的,稍遠的他半筷子都沒動,所有在座的酒客全為之側目,就算是紈挎子也不必騷包到這種程度,一個人竟然點了八個大漢也吃不完的菜肴,但看上去他又不像失心瘋的樣子。

“二少爺!”脆生生的呼喚。

花靈一陣風旋進了座間,還夾帶著一股異香。

“坐吧!”古二少爺指了指對座。

花靈坐下。

小二立即加了杯筷。

花靈滿不在乎地自己斟上了酒。

這麽美的少女光臨,當然又引起酒客們一陣議淪。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古二少爺問。

“當然知道,小地方,人少眼睛多。”花靈笑著說。

“說的也是!”古二少爺陪著笑笑。“我判斷玄玄和妙妙或者是你,總有一個會現身陪我兩杯。你來得正好,我想知道香君怎麽回事。”

“很奇怪。”花靈斂了笑容,粉腮沉了下來。“她有時候像是有些清醒,臉上有了表情,但一問她她又回複如故,誰也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就像這次,她忽然出走,上了朝陽峰,把你當成莊亦揚,還記起了小虎……”

“我看她是偶爾有了記憶,有天可能會完全恢複。”

“但願如此。”

“她現在怎樣?”

“跟平常一樣,一個人枯守在房裏。”

“門士英人呢?”

“在家的時間少,外出的日子多,因為……”花靈話聲停了停才接下去道:“香君有了身孕,所以,他們很少親近,有,也是相對無言,香君沒有反應的能力,門土英開口也等於是自言自語。”

一條人影突然出現在桌邊。

“二少爺!”

“噢,玄玄,你怎麽來了?”

“發生了件意外事。”

“什麽意外事?”

“香君姑娘離家出走。”

“啊!”花靈霍地站起身來。“什麽時候的事?”

“沒多久,掌燈時分,是妙妙發現的,她已經追上去,要我來通知二少爺你們,香君姑娘還帶了匕首。”

“這……我們……”

“這麽著好了。”古二少爺也離座而起。“既然妙妙已經追蹤而去就絕對脫不了線,我跟玄玄馬上行動。”目視花靈。“你回府去坐鎮,萬一有事也有個聯絡的對象,注意一點,慎防莊亦揚玩花樣,香君最近的古怪行為不用說定在他掌握之中,說不定就是他搗的鬼,他曾經跟一個叫竺士彬的草藥名家共研過《毒經》,花樣百出,這點不可不防。”

花靈點點頭,她沒有話說。

會了帳,三人離開。

出城不久,古二少爺與玄玄便發現了妙妙所做的指標暗號,所以兩人的行動便有了依循,免了盲目摸索之苦。

月明星稀,趕起路來還真寫意。

一個更次之後,來到了一座年久失修的道觀,指標到此為止。道觀占地很廣,院落層層,古柏蒼鬆在月光下不見其雄偉,反而襯得此地一片陰森。

妙香君夤夜奔來這種地方何為?

古二少爺比了個手勢,兩人分頭進入觀中。

觀裏供奉的神像都已蒙塵,香爐缺耳斷腳,供桌東倒西歪,神龕彩縵已成破布,零披碎掛,牆壁大半剝蝕,滿階的蔓草苔蘚,黴濕之味撲鼻,夜宵蝙蝠不斷穿梭,還加上刺耳的怪聲……敗觀破廟就是這般景象。

古二少爺也似成了幽靈鬼魅,飄浮到了後殿。

“唧唧……”數聲嘹亮的蟲鳴傳自邊廂的牆角。

這種地方傳出蚰蚰紡織娘之類的叫聲可以說是理所當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絕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但聽在古二少爺耳裏就不是那麽回事了,他極快地掠到廂房牆角。

“噓!”高與人齊的蓬蒿裏發出聲音。

“誰?”古二少爺壓低嗓門。

“我是妙妙。”

“怎麽樣?”

“我跟蹤香君姑娘,進了這破道觀便脫了線。”

“噢!有什麽發現沒有?”

“有,這裏是‘華嶽三公’的秘窩。”

“‘華嶽三公’的秘窩?”古二少爺大驚意外,“華嶽三公”竟然揀這種鬼地方隱身,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是的,我進來不久便發現了。”

“人還在?”

“在,最後一進的東耳房,我怕一個人鬥不過他們,不敢去招惹,所以遠遠離開他們,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你便來了,玄玄他……”

“我在這裏!”是玄玄的聲音在兩丈外的草叢。

“鬼鬼祟祟,到了也不打個招呼。”妙妙嗔聲說。

“嘻!我替你把風不好?”玄玄回敬了一句。

“奇怪……”古二少爺似在自語。“一個心誌不清的人,會跑到‘華嶽三公’的藏身處來,真不可思議。”

“這當中必有文章,就像她上朝陽峰一樣。”妙妙接嘴說。“據我暗中觀察,香君姑娘近來的表現有許多令人不解之處,簡直地就是詭異難測,對了,我想……她一定是跟蹤門士英來的,準沒錯。”

“跟蹤門土英?”古二少爺再次震驚。

“嗯!我的猜想八九不離十,記得在掌燈的時分,我看到門士英外出,不久,我到香君姑娘的房間探視,發現人去房空,我追出府外,立即要玄玄去通知二少爺你,同時我判斷她必不會走人多的地方,於是我揀僻靜的方向追尋,果然不出所料,不到兩裏地便遠遠發現她的身影,當然,要是月黑夜便很難說了。”

古二少爺心裏暗忖:“姑不論妙香君的心念如何,如果她確實是盯蹤門士英而來,那問題便在門士英的身上。門士英進出過閑雲居,又在孟家別業廢墟埋過地穴入口,而且說過令人費解的話……”心念之中出聲道:“可曾發現門士英的影子?”

“這倒沒有,二少爺的意思……”

“香君如果是追蹤門士英來到這裏,那門士英必然也在,他與‘華嶽三公’之間就必有某種關係存在……”

“會不會他現在就跟三公在一起?”妙妙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我怕被發現沒敢迫近探查,不知房內情形。”

“我去看!”古二少爺閃身掠去。

東耳房,一列三開間,蓬蒿雜草給它係上了托曳的長裙,隻露出窗台以上的部分,中間進門處蒿草披開成一條巷,證明經常有人進出。房裏沒燈火,漆黑一片。

古二少爺撥草迫近窗邊。

破窗,有月光侵入,照亮了部分地麵。

房裏倒是打掃得很清潔,床帳俱全。

古二少爺目光銳利,隻一眼便看到了床前地上趺坐著三個老人,全睜著眼,一點不錯,正是“華嶽三公”。

趺坐應該是閉目垂簾,而三個老家夥睜著眼,這可就是怪事了。

古二少爺用手指叩了兩下窗框。

沒有反應。

再叩。

三公僵坐如故。

既非行功入定,也非對坐交談,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古二少爺運足目力再看,心頭“咚!”地一震,他發覺這三個老家夥目中無神,像死魚眼,顯然已經發生了極大變故。藝高人膽大,他立刻繞到門邊,閃身入房,保持高度戒備,這類人物誰也包不定會玩什麽把戲。咫尺之隔,一目便了然,三人全都口鼻溢血,已經是三具屍體。心頭的震撼無法以言語形容,鼎鼎大名的“華嶽三公”竟然喪了命。

自殺,不可能。

他殺,誰有這麽大的能耐?

現場完全沒有打鬥的痕跡。

妙妙眼見妙香君入觀,人已失蹤,以她的功力能取三公的老命而不遭反擊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三人都是盤膝趺坐之勢,這相當古怪。

玄玄與妙妙雙雙進房。

“怎麽回事?”妙妙急問。

“都死了!”古二少爺吐口大氣。

“死了?”玄玄驚叫出聲。

“這怎麽會,我發現他們時人還好端端活著,仿佛在商量什麽,這……”妙妙的眼珠子直打轉。

“我判斷是這樣……”古二少爺沉聲說。“照死者的姿勢看來,是在行功入定之時猝然遭到暗算,問題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敢對三公施襲?妙香君神誌不清,也沒這份能耐,偏偏她是唯一入觀之人,太不可思議了。”

“我想……可能有第三者。”妙妙期期地說。

“第三者,會是誰?”古二少爺皺起眉頭。“會是門士英麽?可是,妙妙你說香君追蹤門士英而來隻是一種臆測,因為這一路上你並未發現門士英的影子,如果是別人,會是誰呢?香君又何以介入其中?”

“會不會是莊亦揚?”玄玄目光閃了閃。

“為什麽想到他?”古二少爺心中一動。

“因為香君恨之入骨,她的神誌隻消複蘇一點點,頭一個想到的必是她恨極之人,而這種事也隻有莊亦揚能做得出來,所以我想到了他。”

“嗯!”古二少爺深深點了下頭,玄玄的推斷的確有道理,在朝陽峰妙香君曾把自己誤當莊亦揚而亡命出手。不久之前莊亦揚曾在閑雲居暗殺了“一矮”,能弑師的人何事不可為?偷襲三公自然有他的目的。

“香君姑娘可能是追蹤莊亦揚而來。”妙妙附和了一句。

“嗯!”古二少爺又點頭。

“如果是這樣,問題便嚴重了。”玄玄四下張望。

“什麽問題嚴重了?”妙妙偏起臉。

“香君姑娘會不會又落入莊亦揚之手?”

這句話使古二少爺心頭又是一震,這實在大有可能。

“我們回城去吧!”古二少爺揮揮手。

“回城……二少爺,不管香君姑娘的生死下落?”玄玄有些發急。

“如何管法?”

“至少,得在觀裏觀外著意搜尋一遍。”

“不必了,妙香君的事自有人管,輪不到我們操心,還是辦我們的正事要緊。”古二少爺意態冷漠。

“二少爺,這……”玄玄表示出相當的無奈。“既然連夜趕了來,表示關心這檔事,現在卻又打退堂鼓,我真的不懂……”

“你本來就不懂,你呀……笨!”妙妙氣呼呼地大聲嚷。

“你聰明?”玄玄不甘示弱。

“你是豬!”妙妙氣急而口不擇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