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矮”以閃電之勢遁入精舍,雙腳才一落實,已有人站在當麵,是古二少爺,竟然比他還快。百歲巨魔,頓時駭極而驚叫出聲。一個後生小輩竟然具備如此震世駭俗的身法,這是他做夢也估不到的。

“現在閣下總該可以說實話了。”古二少爺沉聲說。

“說什麽實話?”

“你那孽徒莊亦揚於今何在?”

“我老人家再說一次,不識莊亦揚其人。”

“不敢承認?”占二少爺毫不放鬆。

“小子,你以為我老人家是何等人?”“一矮”似已怒極。

“那我算請教你閣下,上次囚禁在此地的幼童小虎,是莊亦揚擄劫的,你閣下何以自圓其說?”

“那是有人見那孩子根骨奇佳,是練武上上之材,特地送來給我老人家栽培,就是如此。”“一矮”聲帶激動。

古二少爺暗忖,難道莊亦揚真的不是這老怪的傳人?可是莊亦揚擄劫妙香君姐弟事實俱在,又做何解釋?

“那人是誰?”古二少爺追根究底。

“小子,從來沒人敢對我老人家如此說話。”

“對不起,你閣下非交代清楚不可。”

“狂妄!”“一矮”暴喝了一聲,揮掌疾劈。

古二少爺舉鞭迎擊,一老一少在精舍廳中又展開了激烈的搏鬥,地方小?回旋的空間不大,硬碰硬的打法。

“一矮”剛才劇鬥黑衣女人真力損耗不少,現在來對功力本就相當的古二少爺,不用說必處下風。七八個照麵之後便感到力不從心,一退再退。地方小,這一退便成了背貼板壁退無可退,情勢已呈危殆。

古二少爺出手更緊,連環七鞭,歇手,但鞭梢卻抵在“一矮”的心窩上,貫足了真力的藤鞭不輸鋼錐利劍,隻要一送,便可洞穿。

“一矮”的老臉起了扭曲。

古二少爺圓睜著雙目,目光如刃。

“最後問一句,是誰送小虎來此?”

“……”“一矮”的臉孔已扭曲成怪形,滑稽而醜惡,如果毀在一個後生小子之手,他的確死不瞑目。

“說!”古二少爺鐵了心,非逼出謎底不可。

“一矮”的身軀突然一震,扭曲的形態僵化在臉上,兩個眼珠子幾乎要突出眶外,口須連動,卻發不出聲音。

古二少爺警覺到情況不對。

血水從“一矮”的門角溢了出來,順須而滴。

古二少爺心頭一震,這老魔頭竟然自裁了,想不到他會選擇了這條路?吐口大氣,緩緩把藤鞭收回。

“砰!”“一矮”仆倒。

“呀!”驚叫的是古二少爺,他發現“一矮”的後心在冒血,正對他身後的板壁上現出一個扁長的孔洞。

是有人在暗中下了殺手。

古二少爺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黑衣女人,立即車轉身,隻見黑衣女人好端端站在門檻邊,不是她下的手。

“啊!”黑衣女人這時才驚叫出聲。剛才是古二少爺的身形擋著,故而到現在她才發現這意外的情況。

古二少爺立即穿房門到了板壁後麵,隻見後窗洞開著,凶手已逃之夭夭,要追顯然已經不及,他木住了。是誰下的手?為什麽要下手?可歎一個年登耄耋的不世出魔頭竟然死得這麽不明不白。

凶手殺人必有目的,是什麽?

凶手必然早已潛伏在此,不然不會利用上這機會。

黑衣女人來到房門邊。

“我已經在外麵繞了一圈,什麽也沒發現。”

“早已遠揚了。”占二少爺搖搖頭。

“這事太突兀……”

“凶手意在滅口。”古二少爺心念一動下了判斷。

“滅口?”黑衣女人似乎不解。

“不錯!”古二少爺的口吻是斷然的。

“何以見得?”

“我斷定滅口的是莊亦揚,有兩個理由,第一,莊亦揚天生豺狼之性,他心裏根本沒有‘道德’二字,這從他以往的作為使可認定。第二,‘一矮’一再否認莊亦揚是他的傳人,而且還堅說不識其人,在目前情勢下,‘一矮’可能被迫而說實話,所以他非封住‘一矮’的嘴不可?偏偏形勢造成了莊亦揚下手的機會。”

“這麽說,這是弑師,大逆不道!”

“為了本身的利益,那狼子什麽都做得出來。”

“他該死一千次!”黑衣女人咬牙切齒。“不過,以‘雲嶺三怪’這等邪門人物,落得如此下場也是天意。”

古二少爺下意識地審視這房間,看出是“一矮”的寢室,房裏一片淩亂,似有人翻動過,箱開櫃啟,衣物散了一地,連**的被褥也掀在一邊,露出了草薦,顯然有人在匆忙中搜尋什麽東西,是凶手麽?如果是,動機便可疑了。

“二少爺,凶手在找東西。”黑衣女人沉聲說。

“嗯!我已經看出來了。”

“凶手如果真的是莊亦揚,他想找什麽?”

“定然不是尋常之物,我判斷這東西定是‘一矮’所秘藏的而凶手不知道藏處,否則便不會翻箱倒櫃了。”

“不知他找到沒有?”

“很難說,他沒有太多的時間。”

“我們要不要檢搜一遍,也許……”

“嗯!也許能有意外的發現。”古二少爺同意。

黑衣女人進入房中,兩人開始搜索沒被翻動過的地方和暗角,但除了一些金銀和普通典籍之外什麽也沒發現。女人生來心細,而且做事徹底,連椅子桌子都翻轉查看,最後,也許是氣無所出,竟把臥床也掀翻。

“那是什麽?”古二少爺手指床底板。

床底板上卡著一個布卷長條。

黑衣女人立即取下,解開,是一柄古色古香的長劍。

“是一把劍!”古二少爺目光閃了閃。

黑衣婦人審視這柄古劍。

“這也許就是凶手要找的東西。”古二少爺又說。

黑衣女人按卡簧,拔出。

金芒耀眼。

“金劍!”古二少爺內心起了震撼。

“這叫金劍?”

“對,莊亦揚的隨身兵刃。”

“奇怪……”黑衣女人細細審視了一會,然後交到古二少爺的手上。“武林規矩,劍不離身,莊亦揚為什麽把劍交給‘一矮’收藏,而且竟然不知藏處,情理上似乎說不過去,會不會另有蹊蹺?”

“這……就很難說了,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一矮’宣稱根本不認識莊亦揚是句謊話。”古二少爺按劍歸鞘。

“可惜的是又讓那狼子兔脫了。”

“他逃不了的。”古二少爺堅定地說。

“此地善後如何處理?”

“狼穴虎巢,留下來必然貽患,交與祝融吧!”

“也好,這柄金劍由我保管如何?”

“可以,它本來就是你找到的。”古二少爺又把金劍交回到黑衣女人手上,毫無“得”念,這就是武士風度。

“謝啦!”黑衣女人頷首。“我們動手吧。”

“好,除了這邊還有前邊。”

烈焰熊熊中,古二少爺與黑衣女人分頭離開了閑雲居。這一次行動雖然未達目的,但還是有了收獲。

古二少爺直奔土城。

妙香君的事既然已經有人出麵料理,他就不必把時間耗費在尋找莊亦揚上麵,積極去辦“碧玉蟾蜍”公案是正經。目前最切要的是能設法促成丁財神和蒙麵客麵對麵談判,此事已交代玄玄去辦,但不知成效如何?

他又想到黑衣女人曾說蒙麵客是她要殺的人,她當然清楚蒙麵客的一切,如果她說的屬實,則從她的身上下功夫,定可追出蒙麵客來路,進而解決“碧玉蟾蜍”公案,反正任何可資破案的線索都不能放過。

日頭當頂,他感到一陣饑腸轆轆。

饑餓本是件很難忍受的事,當你不怎麽在意時還可勉強撐持,一旦想充填肚子的念頭興起,需要感便愈來愈迫切,似乎片刻都難忍受。

前道出現一個市集的影子,他加速奔了去。

到了,是個小小的聚落,村不是村,鎮不像鎮,約莫二十來戶人家排列在官道的兩側。路邊,唯一謀生之道便是做生意,這些土店不知是為了做生意而遷來,還是為了地點合適而做生意,總之大戶小門全都是店,多半都經營飲食雜貨。現在正是用餐的時刻,過往行人客旅都停了下來,差不多店店客滿,給這聚落帶來每天一次的熱鬧。

古二少爺來回走一趟,進了家幹淨而客人最少的小吃店坐了下來。灶邊掌廚的是個老頭,招呼客人的是個十來歲的毛頭小子,看長相是父子倆。才一坐定,毛頭小子立即送上了一杯釅茶,杯是土瓷的,看起來茶水更釅。

“客官用點什麽?”

“有什麽可口的菜?”

“黃燜山雞,醬漬鹿脯,風臘山兔,煙熏麂腿……”

“全是野味?”

“對,隻此一家,別無分號。”毛頭小子口齒伶俐。

“好,你剛才念出的各來一份,外加一斤白幹。”

“請稍候,馬上就來。”毛頭小子轉到灶邊。

古二少爺明白這家小店客人稀少的原因了,賣的全是高價位的山珍葷菜,一般過路人隻求填飽肚子,不作興花大錢。

說快也快,隻一會兒酒菜齊上。

古二少爺悠閑地吃喝起來。

鄰桌陸續離去,不再有新的客人上門,剩下他一人。

毛頭小子忙著清理殘桌,掌鍋的老頭坐下來吸旱煙。

古二少爺放開心懷,盡情地享用在城市裏不一定能吃得到的山珍,雖是村野小店,但烹調的手藝還真不賴。

有人下馬,進店。

古二少爺隻顧吃喝,連頭都不抬。

“二少爺,幸會啊!”

聲音頗不陌生,古二少爺抬頭,大感意外。進店的赫然是在土城見過幾次麵的賈俊英。賈俊英應新土城主“美髯客”吳無畏之請當了他的副手,怎麽會在此處出現?

“啊,賈老弟,真是幸會,坐下一起喝兩杯。”

“那小弟就不客氣了!”說著,在對麵坐下。

毛頭小子送上杯筷。

“再添一斤酒,好吃的再尋幾樣來!”古二少爺吩咐,然後正視賈俊英,美男子,令女人一見動心的小白臉。

毛頭小子轉身去料理。

“二少爺,能跟你共桌,小弟至感榮幸。”自己斟上酒。

“喝酒,客套話免了。”

“是,我敬二少爺。”

兩人照杯。

“隨便吃喝罷。”古二少爺向來不喜歡俗套。

“好,小弟隻是略為表示對二少爺的尊敬,其實根本上就不作興這些俗套虛禮。”賈俊英立即表明態度。

古二少爺心意突然一動,賈俊英跟丁家關係密切,既然湊巧遇上,何不趁此機會打探一下丁財神的情況。

“賈老弟何往?”

“回土城。”

“那正好,我也正要到土城。”

“哦!去看丁大小姐?”賈俊英笑著說。

“這……當然也是,不過主要目的是想麵見丁財神,查證一件重要的事。”略頓又道:“聽丁大小姐說,她父親在土城易主之後已退出江湖,回北方老家,老弟對丁家很熟稔,等同一家人,丁財神真的回了北方老家麽?”

“確有此事。”

“不再南下?”

“可能是如此。”

“如果他有江湖恩怨未了呢?”

“江湖恩怨?”賈俊英的眼睜得老大。

“對,有人放話要找他當麵了斷。”

“什麽樣的人?”賈俊英急促地問。

“蒙麵客,丁財神自己知道。”

“啊!這……”賈俊英皺了下眉頭。“二少爺怎麽會知道此事?”亮麗的目光直照在古二少爺臉上。

“有人放話,當然就會有人傳話,我是聽來的。”

“哦!”賈俊英沉吟了一下。“二少爺剛才說要麵見丁前輩查證一件重要的事,是與這件事有關麽?”

“是兩檔事,請老弟傳話給丁大小姐,務必要請她父親出麵澄清,否則的話,這檔事永遠不算了,也無從逃避,要想退出江湖平安過日子恐怕也很難。”古二少爺正色說,表示十分認真,言詞之間有施壓的意味。

“二少爺能見告要查證的是什麽事麽?”

“不便相告。”古二少爺斷然拒絕。

“好,小弟負責把話傳到。”深深望了古二少爺一眼,笑笑又道:“二少爺,你為什麽不直接向丁大小姐說?”

“跟你說也是一樣。”

“嗯,是一樣。不過,到了土城二少爺當然是要跟丁大小姐見麵的,而小弟的傳話的對象也是她,不是多此一舉麽?”

“不,你馬快,會先到。”

“我們不同行?”

“兩人共乘一騎?”

“有何不可?”賈俊英眼裏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異色。

“哈哈,那會變成江湖上的笑談,算了吧,我們喝酒,喝完上路。”古二少爺舉起杯子,杯子舉得很高。

賈俊英想笑……

“當!”地一聲,杯子碎裂。

古二少爺彈身躍起。

賈俊英悶哼一聲。

“啊!”驚叫聲中,毛頭小子被古二少爺一腳踢飛,穿越店門直落到路心,像一堆爛泥,癱在地上不動了。

略不稍停,古二少爺已射向掌鍋的老頭,藤條揮出,老頭伏身,想藉案桌遮擋,但鞭勢如電,而且藤鞭是軟的,古二少爺的身形又是在騰起的角度,“哇!”地一聲慘叫,老頭翻倒,古二少爺雙腳落地。

老頭的一條右臂已被藤鞭齊肩卸下。

一撮人從裏間擁出,店門外也來了七八條剽悍漢子。店麵本來就不大,這裏外十幾個人,頓時把小店圍得水泄不通。古二少爺目光一繞,不由殺機大熾,賈俊英已被兩條大流左右架住,賈俊英頭垂在胸前,顯然人已昏迷。

本想舒適地用個午餐,卻不料進了賊店。

看樣子對方早有部署。

掌鍋的老頭猝發暗器,射向自己麵門的被酒杯擋了,而射向賈俊英背心的卻無法格阻。對方的目標是自己還是賈俊英?這些大漢個個如狼似虎,悍氣外溢,到底是什麽來路?古二少爺默察片刻。

“你們這是做什麽?”

沒人答腔。

“誰是頭?”

依然沒人開口,全部虎視著古二少爺。

“把人放開!”古二少爺已有些按捺不住。

灶邊斷臂的老頭已被人架扶進去。

古二少爺緊捏了一下手中藤鞭,準備出手。

一名大漢橫跨一步,把劍架在賈俊英的後頸上。

就在此際,一老頭和一中年人同時現身。

古二少爺一看,頓時叫白過來,原來這幫人是“百裏侯”杜仲的手下,現身的老者是總管“鐵心冷血”夏十寒,中年文土裝束的是“無情秀士”上官文鼎,想不到杜芸香被奸殺的公案仍然不算了結。

“二少爺,久違了!”夏十寒目光如冰刃。

“要找跟二少爺合適的見麵機會可真是不容易!”上官文鼎加上一句,冷陰陰的笑意令人看了極不舒服。

“你們打算做什麽?”古二少爺不在乎地問。

“二少爺!”夏十寒如刃目光閃了閃。“時日已經很久了,那樁案子懸而未決,死者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活著的也難以安心。”

“那要怎麽樣?”

“當然是采取一個能令死者瞑目活者安的方式。”

“什麽方式?”古二少爺仍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照江湖規矩。”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正是這句話。”

“本人曾經向你們主子‘百裏侯’鄭重聲明過並非凶手,乃是暗中有人設局嫁禍,一定會逮到直凶交代。”

“強辯之詞,侯爺不采信。”

“很好,本人就看看你們的能耐,現在先放人。”

“辦不到!”上官文鼎接口回答。

古二少爺目光偏向賈俊英,利劍架頸,人似在昏迷中,他想到如果所中的暗器有毒,這一折騰賈俊英凶多吉少,看來今天非破例殺人不可了。心念之中,他立即審度形勢,要如何行動才不致傷及賈俊英。

驀地,他發現麵前那些壯漢每人手中突然多了個扁長的小黑盒子,不用說,這類似機簧控製的暗器,定是細小而量多的利物,背後看不到的當然也同樣持有此物。

“二少爺,看來今天你是非認命……”夏十寒的話隻說了一半。

古二少爺的身影突然消失,不是消失,隻是太快,快過這批暗器手按動機括的那一瞬,快得不可思議。

慘哼與驚呼齊作。

猝發的混亂場麵中,沒人看清古二少爺的行動,“嘩啦!”一聲,屋瓦紛飛下瀉,屋頂開了天窗。

古二少爺與賈俊英同時失蹤。

地上躺倒了六個。

“追!”

夏十寒與上官文鼎當先躍出店門,其餘的也擁出。

街路上是一些看熱鬧的行旅,再沒別的。

“哈!”夏十寒四下望了一眼。“小子,你插翅難逃!”

荒煙蔓草中。

一間沒有香火的破廟。

殿前的階沿上,賈俊英平躺著,人在昏迷中。古二少爺站在階下,一高一低,正便於療傷。古二少爺仍在喘息,抱著這麽個大人,一口氣疾奔了四五裏,體力之損耗是不言而喻的,他不能不爭取救治的時間。他知道自己離開時必落入店外守伺者的眼目,由於帶人奔行,速度上受了限製,雖然改變了幾次方向,遲早會被發現,但他爭取的是短短的時間,救人的時間。

他把賈俊英的身軀側轉,背部向外,外衣已見血斑。解開衣帶,褪下一隻袖子,露出半個背部,認定了受傷的部位,用手撕開內衫,一看,不由怔了一怔,內衫裏圍著胸背的一圈竟然緊緊地用絹布纏裹著。

這是怎麽回事?

男人有的喜歡纏腰,可以增強腰力,沒見過纏胸的。

再看露出的肌膚部分,細膩光滑如羊脂白玉,不禁為之怦然,這等細膩的肌膚不該出現在男人身上。

一個意念使他莫名地臉上發燒。

莫不成他是易釵麵弁?

意念又一轉,賈俊英——假俊英,這不是點明了麽?怪不得丁財神任令他的美妾與這小白臉在私宅裏廝混戲謔,原來他竟是個雌兒。他感到一陣暈眩,既然傷者是女的,勢不能解去束胸絹布,這該怎麽辦?

束胸絹布上滲出的血漬是紫黑色的,這證明暗器有毒。

分秒也不能耽延。

略作思索,他兩指運功,硬把傷口的絹布撚開一個洞,然後功集掌心,按上傷口,用力一吸,一樣尖而硬的東西到了掌心中,一看,不出原先所料,是一顆淬毒的天狼釘,江湖下三門中慣用的歹毒暗器。

吐口氣,拋去天狼釘,探手懷中取出尤二虎所贈的獨門解毒丹,正要拔開瓶塞,一陣嗦嗦之聲突然入耳。抬頭一看,數十條人影已圍在四周,連屋頂牆頭都有,夏十寒與上官文鼎也在其中,想不到他們來得這麽快。

黑盒子揚起,動作很整齊。

古二少爺咬咬牙,回身。

“哧!哧!”之聲響起,數不清的細小飛芒罩射而來,不同方位,但集中一點,有如漫天飛蝗,其勢驚人。

古二少爺揮動藤鞭,幻成一幢傘蓋,暗器紛被擊落。

他必須保護賈俊英不致再度受傷,如果是自身一個,這類小門道他根本不放在眼裏,但這一來,他便無法把解毒丸送進賈俊英之口,而且也不能稍離半步。

機括發射的暗器可以延續,數量無限,就像暴雨不停瀉灑,無了無休,總不成就這樣一直不斷地撥擋下去?可是隻要一鬆勢,後果便不堪設想,功高如他,也不禁發起急來,主要是怕賈俊英毒攻心脈,那便是遺憾終生了。

情急之下,他後退一步,背部緊靠階沿,右手不停揮,左手反向後,碰觸到賈俊英的口唇,大中二指鉗住藥丸以無名指迅快地在喉間一點,趁她一張口的瞬間把藥丸塞了進去,再一點,藥丸下了喉,他鬆了口大氣。

危勢未解,因為他不能離原地半步。

就這樣一直耗下去麽?

對方的暗器何時方盡?

正在邊擋邊苦思對策之際,不由暗道一聲“苦也!”牆頭上出現了七八名弓弩手,箭在弦,前端是火球。

這比機匣暗器還可怕,身上一著火,便什麽都完。

他準備冒一個奇險,挾賈俊英突圍。

“哇!哇!”慘號突傳,是身後的神殿。

火球劃空,火箭已發,火是無法撥擋的,火球如被擊碎,將變成無數火星,更加不可收拾,後果就不必提了。

情勢危殆。

對策未生,火箭已到,火球觸及藤幕而暴碎,火星四射,院地的枯草立被引燃,頓時火光熊熊,火舌亂竄。

古二少爺已憤到極處,但勢又不能舍棄賈俊英不管。

“你不必後顧,人已安全!”聲音從殿內傳出,是個頗不陌生的女人聲音。

古二少爺狂喜過望,無暇去分辨對方是誰,藤鞭一緊,一鶴衝天而起,半旋,下掠殿頂,見人影即揮鞭電掃。

驚呼與慘號爆起。

殿頂的人滾落院地火海。

巨鷹淩空撲擊,那些在牆頭的暗器手和弓箭手連人影都沒看清楚便紛紛跌墜,而原先在院子周圍的人被火勢所逼已先後退到廟外。巨鷹落地,在廟外,那些驚惶散落的人逐一栽倒,倒下即不再起。

古二少爺已恨到極處,破例開了殺戒。

場麵終於靜止下來。

死者已無聲。從廟門爬出的灼傷者在慘哼,破廟已陷在濃煙與火舌之中,至於有沒有幸免而逃脫的則不得而知。

兩條人影迫近,是夏十寒和上官文鼎。

古二少爺雙目盡赤,反迎上去,片言不發便出手。這兩個曾經與他交過手的“百裏侯”手下大將滿以為兩人聯手可操勝算,立即以犄角之勢迎戰,殊不知古二少爺在憤極之下已然破了例,出手不再保守,出手便是殺著。

隻三個照麵,上官文鼎首先倒地。

又兩個照麵,夏十寒步了後塵。

兩人是傷而未死,古二少爺守住了最後的原則,君子不重傷,不準備取兩人的性命,否則他倆即使有十條命也活不了。

“哈哈哈哈……”暴笑之聲傳自廟後林子。

古二少爺提藤條掠去。

林中空地上。

一個衣冠威儀的老者麵對黑衣女人和賈俊英,八名勁裝武士半月形圈在外線。黑衣女人和賈俊英背對背站著,賈俊英在喘息,顯然是毒傷甫解,力有未逮。兩人身旁不遠四名武士陳屍,死得很難看,不用說是黑衣女人下的手。

“報名,本侯爺不殺無名之輩。”“百裏侯”聲如雷鳴。

“姓杜的,你少自抬身價,要動手便動手。”黑衣女人寒聲回應。

“聽清楚,江湖上值得本侯爺親自動手的並不多,死在本侯爺手下是一種光榮,趁還能開口快報上名號。”

“呸,臭美!”

“你倆甘作無名屍那就算了。”緩緩上步。

黑衣女人雙手垂著,手套利爪泛著烏光,蓄勢而待。

賈俊英也作勢戒備。

“侯爺,幸會!”古二少爺現身進場。

“古二少爺!”“百裏侯”眸中殺光倏熾。“你沒死?”

“哪有這麽容易便死的!”古二少爺已到預計位置。

“本候爺能親手殺你是天意。”

“別言之過早。”轉頭。“你們走!”

“沒有人能在本侯爺麵前活著離開。”

“侯爺很會說笑!”古二少爺毫不在乎地說,然後又轉向黑衣女人。“你們快走,在本少爺麵前也沒人留得了人。”這句話當然是回敬“百裏侯”的。

“百裏侯”眼裏似要噴火。

“拿下!”“百裏侯”揮了下手。

四名武土撲向場心。

黑衣女人正要揚爪,古二少爺的藤鞭已劃出,因為對方這行動等於是直接臊他的臉,所以不待黑衣女人出手。

鞭勢如電,迅厲無匹,四抽八送,一氣嗬成。

慘哼聲中,四名武土同時栽倒。

黑衣女人與賈俊英彈身疾離。

兩名武士橫裏攔截,慘嗥再傳,古二少爺就好像是算準兩武士的行動而先在那裏等著,兩武士倒栽落地。

“百裏侯”身影才一晃,古二少爺已攔在頭裏。

黑衣女人與賈俊英消失在林中。

“百裏侯”氣了個發昏章第十一,臉上的肌肉連連**,眼裏的棱芒幾乎可以殺人,可能他這一方之霸是頭一遭栽得這麽慘,右手橫伸,一柄劍送到他的手中,抖了抖,劍芒暴吐六尺,上乘的劍,上乘的功力。

“小子,本侯爺不知該叫你怎麽死!”

“悉聽尊便!”

劍揮出,勢道驚人,金刃破風之聲有如裂帛。

鞭騰起,有若神龍天矯。

一場武林中罕聞罕見的搏擊疊了出來,鞭風劍氣交織激蕩,絞撕著每一寸空間,幸存的兩名武士下意識地退得很遠,四周落木蕭蕭,雙方的衣袂獵獵飛翻,看起來已經不像是搏鬥,而是兩個影子在變幻旋舞。

約莫半刻光景,人影霍地分開。

凝立,對峙。

原來鼎沸的場麵突然靜如止水。

“呀!”栗叫聲中,“百裏侯”一個大跨步,劍如靈蛇出洞,快如閃電,淩狠厲辣,一招十八式連環相扣,也就是說一劍攻出連變十八變,等於連攻十八劍,每一劍都不離要害大穴,這是登峰造極的劍術,一般高手恐怕連劍式都難以分辨,就別提招架了,放眼江湖,能接得下他這“一載十八春”的為數絕對不多。

古二少爺的藤鞭穿插閃動,爆出一陣連珠碰擊聲。

怒放乍止,古二少爺已退離原立足點有六尺之多。

“百裏侯”又蓄勢待發。

“來而不往非禮也!”最後一個也字出口,古二少爺肩不搖身不晃,人已在出手位置,藤鞭斜斜伸出,這看似平淡無奇的一伸,角度章法完全脫離常軌,看似慢卻又快極,而且根本無法判別是攻向什麽部位,又仿佛所有要害都在被攻擊之中,使人有招架閃避俱無從之感,其玄奧精深比之“百裏侯”的“一載十八春”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然,“百裏侯”不是泛泛之輩,采取以攻應攻的策略,劍化“百花齊放”,猶如灑下一天星雨,密無點隙。

又是一陣連珠密響,人影再分。

“百裏侯”同樣橫離原位六尺,半斤八兩,軒輊不分。

靜止的時間很短暫,雙方分而又合。

驚心動魄的場麵再次疊出。

激烈!

慘烈!

“百裏侯”是存心要取古二少爺的性命,而古二少爺則是抱絕不能輸的決心,是以雙方都全力以赴,招招狠,式式絕,大有天地變色日月無光之勢,這種戰況,一般武林人終其一生也極難有眼福欣賞到。

快攻逐漸變成慢攻。

雙方的內力都在迅速減弱之中。

慢雖慢,但每一照麵都在生死的臨界點。

更慢,喘息之聲清晰可聞。

“百裏侯”突然發現了古二少爺的弱點,藤鞭雖藉內力使之成鋼,但並非真鋼,藤條還是藤條,而他所持的卻是神兵,可以削斷鋼,故而古二少爺的藤鞭都避免與劍鋒直角交接,這一點是他的克敵契機。

劍招在中途突然一變。

古二少爺在保護藤鞭完整的心態下露出了破綻,一絲絲,換了別的高手可能無法拿捏,但對“百裏侯”而言這些微的破綻已經足夠了。

一個踉蹌,古二少爺退了八尺,左肩冒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