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香君跨步弓身,扯下地上人的蒙麵巾,然後又退開了一步。倒臥地上的果然不是“金劍”莊亦揚,是個三角臉的年輕漢子,看來已經是個死人。

門士英怔了一怔。

“他是誰?”

“不知道。”

“你……殺了他?”

“唔!原先我也以為他是莊亦揚,所以下了重手,想不到他竟然不堪一擊。如果他是莊亦揚,我那一擊絕要不了他的命,他一倒地我便判定他不是莊亦揚。”

“可惜!”門土英吐了口大氣。

“可惜什麽?”

“這分明是莊亦揚玩的把戲,如果留得活的,你可追查出莊亦揚的來蹤去跡和小虎的下落。當然,這不能怪你,因為你原先並不知道他是假的,可是很奇怪,我感覺他在麵對我時身手並不弱,你怎能一出手便要了他的命?“門士英定眼望著妙香君。

妙香君當然聽得出門士英言中之意。

“也許他低估了我。”妙香君淡淡地說。

“香君,你離家這些日子難道有什麽際遇?”門士英並不滿意妙香君的說詞,繼續追問。

“沒有。”妙香君搖搖頭。“對了,你剛才說中了莊亦揚的飛針暗器,可是我搜過身,沒發現他身邊帶有‘七巧寶盒’。”

“啊?這……依我想,莊亦揚定然伏在暗中,趁機偷襲,光線太暗,又事出突然,我沒發覺暗器的來路。”

“可能是這樣。”妙香君微頷螓首。

“嗨!”門士英跺跺腳。“莊亦揚可說是卑鄙邪惡之尤,竟然一再用這種不要臉的下流手段。”

“他逃不了的,總有一天他會為他的敗行付出百倍的代價。”妙香君咬牙切齒,那份恨毒已經在她的心裏成了形。

“他是逃不了。”門士英深深點頭。

驀然,一個脆脆的聲音道:“誰逃不了?”人隨聲現,不速而至的是花靈,月光下,身影更顯矯健。

“你……”妙香君隻說了一個字便沒了下文。

“花靈。”門士英顯得非常意外。“你怎麽會到這裏來?”

“你能來我不能來?”花靈閃動慧黠的目光。

“你們認識?”

“不會陌生就是。”花靈笑了笑。“門公子……”

“什麽?你……”門士英的臉形乍變。

“門公子,我這樣稱呼並無不妥,你姓門絕錯不了,對麽?”花靈又笑笑。“想找你不容易,到這裏來比較有把握。”望了妙香君一眼才又接下去。“我特地來祝福你們兩情相悅,白頭到老。”

“花靈,你……”

“聽我說,門公子,過去的不值再提,我也不想多說什麽,隻一句話,希望你不要再見異思遷,否則……”

“否則怎樣?”門士英的聲音中帶著苦澀。

“我會殺你。”花靈的表情和聲調都十分嚴肅。

“花靈,你原來愛門公子?”妙香君接口。

“那已經成為過去。”

“可是,我跟門公子之間的感情也已經結束,你不必為我而委屈自己,這種事是不能勉強的。”

“香君姐,我想這樣稱呼你比較適當,我沒有任何委屈,我樂意這麽做,我擔心的是怕你受到委屈,所以特別來向門公子正式表明一下態度。”

光線雖然稍嫌暗淡,但由於近距離相對,門士英的反應依然看得清楚,他轉動著眼珠子,欲言又止。

“花靈,你這根本就是多餘。”妙香君苦笑。

“我認為一點也不多餘。”

“花靈,”門士英開口。“我知道為什麽。”

“說說看,為什麽?”

“你已經迷上了古二少爺。”聲音中全是妒意。

“這點我承認。”花靈坦率地回答。

“你不能與……”門土英說了半句住口。

“我不能什麽?”

“算了,說了也是多餘,希望你沒走錯路。”

“我走的路絕對正確。”花靈的口吻是斷然的。

門士英無語。

妙香君也沉默。

花靈目注地上那名年輕漢子的屍體。

“他是誰?”

“莊亦揚的替身。”妙香君回答。

“他死了麽?”

“大概不會還魂了。”

“你們問過了他的口供?”

“沒有,原先我認定他是莊亦揚,怕被他兔脫,所以下了重手,想不到他不堪一擊,等發覺已經遲了,他已經無法再開口。”妙香君籲了口大氣。

花靈望著那具年輕漢子的屍體皺起了眉頭。

一條人影幽然而現。

花靈一轉頭,歡然叫了一聲:“二少爺!”立即靠了過去,跟古二少爺並肩站在一起。“你怎麽也來了?”聲音很甜,顯示了雙方之間的親密關係。

古二少爺沉聲道:“我得到消息……”用手一指地上的屍體。“這小子跟一個蒙麵人曾經接觸過,之後兩人一道朝這方向來,我判斷那蒙麵人定是莊亦揚,所以立即追了來,想不到他已經閉上了口。”

天色昏暗,但可想知門士英定然滿臉妒意,他沒向古二少爺打招呼。

妙香君冰冷的目光照向古二少爺。

“二少爺,他是誰?”

“一個混混角色。‘土城雙狼’的老大丁一。”

“噢?那應該還有個老二?”

“對,叫丁二。”

“嗨!”花靈拍了下手掌。“有意思,丁一丁二,姓得簡單,名字更簡單,他老子大概隻會數數,要是再多生兩個,丁三丁四一路排下去的確省事,不必讀書識字,畫杠子也可以把姓名畫出來。”

“的確是這樣。”古二少爺點點頭,還笑了笑,接下去道:“我已經著人去盯丁二,逮到他便會查出端倪。”

“香君,”門士英這時才開了口。“你們慢慢談,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說走便走,彈身如煙而逝。

“沒風度!”花靈噘了噘嘴。

“不怪他,這是必然的反應。”古二少爺笑笑。

“二少爺!”妙香君接回話。“希望能從丁二身上追出莊亦揚的線索,小虎還在他手上,我……”

“香君,我會盡全力保小虎平安。”古二少爺沉聲說。“在任何情況之下我都會以小虎的安全為第一。”

“謝謝你。”

“不必客氣。”

“你準備立刻行動?”

“不錯,莊亦揚相當詭詐,絲毫也不能放鬆。”

“我們能一路麽?”

“當然可以。”古二少爺點了下頭。

“那就走吧。”妙香君反手用了個“請”的姿勢。

三人同時離開範宅。

三岔路口。

古二少爺、妙香君和花靈三人來到,古二少爺一陣顧盼之後站著發愣。

“怎麽啦?”花靈問。

“有點麻煩。”古二少爺喘口氣。

“什麽麻煩?”花靈眸光閃了閃。

“瞧!”古二少爺手指地上的樹枝和三塊石頭。“這是玄玄和妙妙留下的指路記號,照理這三塊石頭應該擺成三角形,樹枝擱在上麵,枝幹切口指的便是正確方向,現在石頭已經散開,樹枝掉在一邊,偏偏又是三岔口,不知該走哪一條路。”

“這個,照樹枝切口方向不就得啦?”

“嘿!”古二少爺苦笑。“樹枝切口指的根本不是任何一條路,而且記號也不對,我想隻有兩個可能,一個是被行人無意中踢散開,另一個是被跟蹤者發覺被盯上而故意加以破壞,使我們失去目標。”

“目前隻有一個辦法。”妙香君冷靜地說。“三條岔路,我們分開各走一條,總有一條是對的,各自走出五裏之後無論有無情況立即回頭會合,要是其中一個沒到而回頭的兩個沒發現情況,那就馬上朝沒回頭的這條路趕去,這樣便不會發生失誤,這辦法如何?”

“好主意!”花靈拍了下手掌。“事不宜遲,香君姐走左邊,我走右邊,中間是二少爺,上路吧?”

三人立刻分道揚鑣。

古二少爺拾抬手不再言語,當先彈身朝居中一條路奔去,一路之上他注意察看玄玄和妙妙有沒有留下特殊的記號。潛意識裏他感到事有蹊蹺,玄玄和妙妙盯的是“土城雙狼”的老二,而利用他兄弟的莊亦揚卻在暗中,莊亦揚極端狡獪,玩什麽花樣殊難逆料,這麽多的高手竟然被莊亦揚玩弄得暈頭轉向,他感到有些窩囊。小人難應付,這句話一點都不錯。

奔行了三裏左右,眼前又是雙岔口,但卻不見任何記號。古二少爺心裏暗忖,也許自己走的這條路不對,他準備回頭,目光遊掃之下,發現右前方有棟獨立家屋沉浸在濃濃的夜幕中,他沒做太多的考慮,下意識地折身奔去。

奔近,看出是一座古老的小莊院,烏沉沉不見燈火。

來這裏幹什麽?古二少爺心裏感覺到好笑。

他停在莊門前,心想,沒來由去侵擾人家。

突然,一個嬌脆的聲音道:“二少爺,稀客,是什麽風把您給吹來的?”

古二少爺心中一動,抬眼望去,一個苗條的少女身影俏立在門邊,不知是何時出現的,仿佛人本來就站在那裏。

“二少爺,”少女又開口。“肯賞光進去小坐麽?”

古二少爺心念電轉,這少女出現得突兀,而且一口就道出自己來路,神態語氣又這麽自若,像是明知自己會來,十有八九與丁二這檔事有關,這麽說,自己誤打誤撞倒是撞對板了。當下若無其事地上前兩步,笑笑,近距離,看得更真切,這少女短打扮,長得很清秀,一對眼睛尤其靈活,夜色中更見其晶亮,年紀約莫是十七八左近。

“姑娘是……”

“我叫胭脂!”

“哦!好,好,這名字太好了!”

“好在何處?””女人離不開胭脂,胭脂是女人專用,胭脂使女人更美,而美人必須胭脂襯托,取這名字的必是女人中的女人。聽名字就可以想見其人。”古二少爺搖晃著頭說。

“嘻!”胭脂笑出了聲,“二少爺,你真會悅話,可惜,我隻是個下人。”

“但你還是女人。”

“好啦!不饒舌了。我家主人在等您。”

“等我?這麽說,你們知道我會來?”

“不,湊巧發現二少爺您朝這裏來,而這裏是這條路的盡頭,我也可以說。您是專程到這條路來,出門迎接是禮數。”幾句話顯示了她的伶俐和慧黠。

“好,彼此都算湊巧吧。”

“那就請!”

古二少爺大方地舉步,隨著胭脂進入莊門。門裏,花樹成蔭,向前直望,可見廊窗依稀,隻是沒燈火,幽深中透著神秘,這在古二少爺而言是意料中事,因為莊亦揚做事一向鬼祟,這莊宅無疑地又是一個預布的陷阱。

“你家主人是誰?”古二少爺忍不住還是要問。

“見了麵就知道。”

“為何不燃燈火?”

“說是怕光也可以,說是為了省油亦無不可。”

“嘿!胭脂,怕光是見不得人,省油是吝嗇鬼,依我看,你家主人為了省油是未必,見不得人是真的。”

“隨你怎麽想。”

說著,已到了正屋廊前,堂屋門大開著,隻是看不清裏麵的景況。古二少爺並不在乎,他一心一意是要逮到莊亦揚,不單是為了妙香君,從各種跡象判斷,莊亦揚與“碧玉蟾蜍”被盜的公案也有牽連,因為莊亦揚曾經利用過孟家別業,而後又予以焚毀,而盛放“碧玉蟾蜍”的空盒是在孟家地下藏寶庫發現的,所以這也是他的切身問題。

步上走廊,胭脂往旁一站。

“二少爺請進!”

“這是待客之道麽?”

“各有規矩不同。”

“好,客隨主便。”

古二少爺跨入堂屋,雖說無燈沒火,但他的視力仍可清晰辨物。堂屋裏桌椅俱全,還有不少擺飾,他當廳而立靜待下文。當然,在心裏是有戒意的,警覺性提高到十成,以防任何突發的情況。

“二少爺,請坐!”

嬌滴滴的聲音不知發自何處,但近在咫尺,聽聲音發話的女子也不大。古二少爺在客位椅上坐了下來。

“姑娘是此間主人?”

“不錯。”

“怎麽稱呼?”

“就叫姑娘吧,反正是稱呼而已。”

“太好了,簡單明了,凡是女人在沒出嫁之前都稱作姑娘。”古二少爺淡淡地說。“請我進門不是無原因的吧?”

“當然。”

“那就請說吧?”

“你是在找偷盜‘碧玉蟾蜍’的人?”

“不錯!”古二少爺心頭咚地跳了一下。“姑娘怎麽會知道的?”

“別管我怎麽會知道,我隻是想幫助你完成師命。”

古二少爺現在不得不慎重考慮了,這女人對自己的一切似乎了如指掌,而自己對她卻一無所知,她說要幫助自己找回“碧玉蟾蜍”,其目的何在?如果說她跟莊亦揚是同路人,那就不足為奇了,莊亦揚擅長玩這種把戲,梅園杜芸香被奸殺公案即是一例,換湯不換藥,盡管每次手法不同,方式和目的卻是一樣的。

“姑娘為什麽要幫助本人?”古二少爺極少以本人自稱。

“我高興這麽做。”

“本人想知道姑娘之所以高興的原因。”

“要是我不想說呢?”

“那本人就拒絕。”

“二少爺,你不會拒絕的,如果拒絕了,你將永遠找不到‘天煞星’,你的任務休想完成。”

這句話的確令古二少爺為之震顫,這女人對自己的事這麽清楚,不是使人震驚而是可怕了,如何能使對方現身麵對麵交談?

“姑娘何不現身相見,我們麵對麵商談?”

“如此交談與麵對麵並無差別。”

古二少爺默然了片刻。

“‘天煞星’不是死了麽?”

“他還活得好好的,望山集外小山崗上的墓是假的,你被

‘天眼客’騙了,他們本是一路,狼狽為奸。”

古二少爺的內心又一次震顫,這女的似乎無所不知,連望山集的事她都知道。當初追蹤“天眼客”入山麵對“天煞星”的墳墓時,就曾懷疑“天眼客”所言不實,如今果然證實了。要是反過來說,這女人的話又可信麽?如果自己判斷不錯,她是莊亦揚的同路人,那她說的非但不可信,而且居心更加可怕。於此,他想到“天眼客”曾經暗中與妙香君見麵交談,即妙香君扮演的又是什麽角色?而那詭秘莫測的蒙麵客與妙香君也有關係存在,再加上個“芳苑夫人”,他們彼此間的關係就更微妙而複雜了。

這團亂麻如何理出頭緒?

“二少爺,怎麽不說話了?”

“姑娘如此做一定有條件?”

“為什麽非要談條件二字?”

“天底下沒有白得的東西。”

“好,如果你二少爺非要談條件不可的話,我無法完全否認,但認真說又很勉強,因為這是兩利的事,並非單方麵的要求,為了減少不必要的爭論,就當它是條件吧,我要你去做一件事……”話聲突然頓住。

“什麽事,該不是去殺人吧?”

“你猜對了,正是請你去殺一個人。”

“姑娘,”古二少爺昂頭自顧自地笑笑。

“殺人不是兒戲的事,人命關天,而且我姓古的並非職業殺手。”

“此人該殺,而且我保證你一定不會後悔。”

“姑娘連身都不肖現。用什麽保證?在下又怎能相信姑娘的保證?這不是很可笑的事情麽?”古二少爺笑著說。

“絕對不可笑,將來你會知道。”

古二少爺沉吟了一下。

“如果要殺的是‘金劍’莊亦揚,本人絕不會猶豫,更不需要姑娘的保證。”他是故意這麽說以測試對方的反應。

“很可惜,不是莊亦揚。”

“姑娘認識莊亦揚?”古二少爺緊追著問。

“聽說過此人,但沒見過。”

這句話是真是假無法判斷,古二少爺無意追問,對方要是蓄意隱瞞,問了也是白問,眼前的重點是對方說“天煞星”根本沒死這句話到底是誘餌還是真的?如果是誘餌,目的不外是借刀殺人或者是驅羊就虎之計。如果是真的,那這女的跟莊亦揚是否同路便值得商榷。

“姑娘要殺的人是誰?”

“二少爺答應了?”

“姑娘先說出對象,本人才能做決定。”

“好,蒙麵客。”

“蒙麵客?”古二少爺大為意外。“哪個蒙麵客?”

“你見過也跟他交談過的那蒙麵客。”

古二少爺立即明白對方指的是跟妙香君和花靈都有神秘關係的蒙麵客,她為何要請自己做凶手?蒙麵客的真實身分是什麽?如果能從她口裏查出蒙麵客的來路以解開久纏心中的謎結,未始不是件好事?

“殺人理由是什麽?”

“說過了,他該殺。”

“這理由對本人而言根本不成其為理由,豈能憑姑娘說‘他該殺’三個字便盲目下手殺人。再問一句他是誰?”

“到時候自然會告訴你。”

“哈哈哈哈!”古二少爺縱聲大笑起來,許久才斂了笑聲道:“姑娘,你把本人當三歲孩童麽?如果沒有明確交代,本人不會應承。”

“你不想得回‘碧玉蟾蜍’?”

“本人一向不接受要挾,能不能得回是本人的事,不勞別人操心。”

“你鐵定會後悔。”

“那也是本人個人的事。”

聲音寂然,空氣隨之沉凝,不知她在盤算什麽,不過古二少爺卻有他的定見,保持原則,他本可佯作答應以換取“天煞星”的線索,但他不屑為,小節可以不拘,基本的做人處世原則不能違背。突然,他想起此行的目的,玄玄和妙妙的行蹤顯然有了問題,而妙香君與花靈在等著跟自己會合,不能就這麽耗下去,及早離開是上策,如果這女的真是莊亦揚的同路人,自己一走對方必有反應。心念之中,站起身來道:“我得走了!”挪動腳步朝堂屋門走去,一點也不猶豫。

“請留步!”

“如果還有話說就明快些。”古二少爺已到了門邊,把準備跨出去的腿收了回來。

“這檔事二少爺可以慢慢考慮。”

“本人會的。”

“如果有了決定便請到此地來。”

“很好!”

“還有。”

“還有什麽?”

“奉送一個忠告。”

“快說。”

“二少爺最好跟那花靈的女子保持距離,要是產生了情愫的話,你會悔之莫及,這是忠告,別問為什麽。”

古二少爺大為錯愕,這忠告的用意是什麽?為什麽要跟花靈保持距離?

“不能問理由麽?”古二少爺目光閃了閃。

“不能。”兩個字回答得斬釘截鐵。

“要是本人一定要問呢?”

“我不會告訴你。”

“要是本人不接受這忠告呢?”

“那你會後悔一輩子。”

古二少爺想了想,大步離開,他現在沒時間蘑菇,趕去會妙香君和花靈是第一要務,如果這是莊亦揚故意安排的詭計絆住自己而單獨對付妙香君和花靈,那就真的會後悔一輩子,莊亦揚不擇手段的作風已經領教得夠多了。

出了大門,胭脂迎了上前。

“二少爺,你不信任我家小姐?”

“人沒有現身,語意暖昧,從何信任起?”

“她有她的難處。”

“不錯,本人也有自己的難處。”略略一頓。“胭脂,如果我問你件事,你是不是也用有難處三個字回答?”

“那要看二少爺問的是什麽。”

“本人想跟莊亦揚見麵一談,你能安排麽?”

“莊亦揚?”胭脂的兩眼睜得老大。“我聽說有這一號人物,但從來沒見過,二少爺怎會對我提這事?”

“你這是由衷之言?”

“要我賭咒麽?”

“這倒不必,本人不信那一套。”

“好,那我鄭重地再說一遍,我們跟姓莊的從無瓜葛。”她這我們二字,當然是連她的主人在內。

她的話可信麽?古二少爺無法立即判斷,如果她說的是實話,那自稱姑娘的神秘女子便不會是被莊亦揚利用的工具,而那女子所提出的問題便有重視的價值。如果是準備好的謊言,一切就被否定。

“本人暫時相信你的話,現在另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土城雙狼’的落腳處?”這是極好的試探,玄玄和妙妙在附近留過記號,丁家兄弟必在附近不遠,她不可能不知道。

“二少爺是說丁一和丁二兄弟?”

“對!”古二少爺點頭。

“由這裏西行約莫五裏地,有個集子叫丁家集。大部分的人家都姓丁。江湖人管那集子叫‘土城’,下三濫的行業樣樣俱全,其中最有名的行業是賭場,大老遠都有人來光顧。在進集子的路口有間板屋圈在土圍子裏,那便是雙狼的窩,兩兄弟以耍狠出名,標準的亡命之徒,是城主‘丁財神’手下兩個尖銳爪子。”

“胭脂,謝啦!”

“不必客氣。”

“後會有期。”

“我也這麽希望。”

古二少爺疾奔而去。

土城。

其實它並不是城,隻是一個很大的聚落,連土牆圈子都沒有,最大的特色是每一幢建築都經過精心設計,配合上規劃有序的街巷道路,儼然一座極具水準的鎮集。另一個與眾不同之處是街邊全是客棧酒館茶樓和高級的店鋪,而巷子裏清一色高門巨宅,不用說都是賭館,因為這裏是名聞遐邇的高級賭城。財色不分家,少不了供賭客逍遙的豔窟。

夜色淒迷,古二少爺來到土城。

土城入口的地方,一個土圍子圈住一棟木板屋,這便是雙狼的窩,丁一已經送了命,丁二變成了獨狼。

古二少爺停了下來,意料中丁二不會在屋裏,因為現在正是土城最熱鬧的時刻。奇怪的是不見妙香君和花靈的影子,還有打前站的玄玄和妙妙也不見現身,照理他們應該留個人聯絡接應的。

情況不明。古二少爺枯立著無法采取行動。

驀地,一條人影從上圍子上飄了出來。

“少爺,你怎麽這時才到?”現身的是妙妙。

“是妙妙!”古二少爺覺得踏實了一些。“路上的記號突然中斷,是你們忘了做還是……”

“有呀!”妙妙瞪大眼。“這麽大的事怎會忘了?”

“嗯,我明白了,有人暗中尾隨你們做了手腳。”古二少爺目光閃了閃。“妙香君和花靈跟我分頭行動,卻沒了下文,她倆找到你和玄玄沒有?”

“沒她倆的影子。”

“這……”古二少爺的心頭驟然沉重起來,難道她倆遭遇了什麽意外?難道又一次墜入莊亦揚的彀中?“玄玄人呢?”

“他到城裏踩線去了。”

“丁二人呢?”

“死了!”

“什麽?”古二少爺氣往上衝。“死了?”

“是,就陳屍在他窩裏的**,一劍穿心。”

“嘿!”古二少爺揮了下藤杖。“莊亦揚這小子總是先我們一步,江湖中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他這麽詭詐的人。”

“少爺!”玄玄像一隻野兔般躥了過來。

“裏麵的情形怎麽樣?”古二少爺迫不及待地問。

“少爺,您……”

“廢話少說,回答少爺的話,別的等會我會告訴你。”妙妙知道玄玄羅嗦的毛病。立即截斷了他的話頭。

玄玄咽了泡口水,白了妙妙一眼。

“裏麵嘛,喝酒賭博玩女人,平靜得很。”

“丁財神呢?”

“忙著查帳數銀子。嘿!說到丁財神……”玄玄吞了泡口水,伸了伸脖子,才又接下去道:“他是個窩囊廢,有個花不溜丟的婆娘,卻隻顧數銀子,不管老婆跟誰上床,裝聾作啞,隻差沒替那婆娘把風。”

妙妙的嘴翹了起來。

古二少爺微一點頭。

“丁財神多大年紀?”

“五十開外,肥得像頭豬。”

“他老婆呢?”

“三十不到。”

“嗯,你說這不是廢話吧?”

“當然不是。”玄玄挺了挺胸。“她現在的入幕之賓便是蒙麵人,我不說少爺也該猜得到是誰。”

“莊亦揚?”古二少爺雙眼發亮。

“我想是八九不離十。”玄玄乜斜了妙妙一眼。

“丁宅坐落何處?”

“由這裏順大街數到第三條巷子最後一家,門上一對烏銅獅子頭,銜著兩個特大的門環,一眼便可認出。”妙妙接口代答。

古二少爺深深點頭。

“少爺準備如何行動?”玄玄問。

“土城雙狼先後斃命,沒有再追究的必要,正點子是莊亦揚,既然他是丁財神老婆的麵首,我們就從那婆娘著手。”略一沉吟又道:“我是在擔心香君和花靈的下落,你兩個立刻去查探,我到丁宅走一趟。”

玄玄與妙妙領命而去。

古二少爺深知莊亦揚是狡詐之尤,對付他是絲毫也不能大意,如果公然進土城,等於是搖旗呐喊,隻有暗中行動一途。於是,他退離進口,迂回向側方,憑燈火的排列,找到了第三個巷子,巷底的巨宅,牆高戶大,一眼便可認定,他像幽靈般飄了進去。

重門疊戶,院落沉沉,各進房間都有燈火。

正屋上房,紗窗上隱現人影,是對坐,從影子的動作可以看出是在尋杯底之歡。

古二少爺隱身在對窗的玉蘭樹下。

房裏傳出了話聲——

“小親親,別辜負了花月良宵,喝吧。”

“好哥哥,我不行了。”

“誰說的,一壺酒還沒盡呢。”

“這……要是喝醉了……”

“那才更有情趣。”

“我……好哥哥,饒了我吧。”

“饒你?還沒到時候。那是**的事,你不喝我可要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