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晝的聲音響徹紀元,諸天神祇在他的質問下一言不發,縱然是神王也隻能低下頭顱,羞愧地無法直視對方。

但這並不是正確與正確之間的歎服,而是最純粹的,因為力量不夠而產生的不甘心。

任誰都知曉,有些時候,人犯錯被其他人抓住,心中產生的想法並非是‘我錯了’,他們真正為之羞愧的,乃是‘我居然被抓住了’——如今,諸神心中想的就是與之類似的想法,祂們從未想過自己犯過什麽錯,而是不甘居然有原初燭晝這種管閑事的人,發現祂們的計劃。

所以,倘若有哪怕是一星半點的機會,祂們也絕不會放棄反悔,嘴硬地絕不服輸。

就像是如今的神王德烏斯一樣。

【原初燭晝……】

雲霧巨人屹立於自己的時代中,麵對已經占據過去和未來,正以冰冷眼神注視自己的神龍與神鳥,祂在深呼吸後,咬牙道:【你的確強大,甚至已經摸到永恒的邊緣……你甚至已經強大到可以否定無限】

【但是,你的否認並不改變事實——我等諸神的確已經找到無限的道路,隻需要獲得永恒之力,便可令環永恒無休地輪轉,徹底成為真正的無窮】

此時此刻,德烏斯反而冷靜下來。

諸神在成就神祇之前,便是人世間最優秀的那一批人,即便祂們為了保證自己能夠永恒地端坐於自己的王座之上,故而一直都刻意打壓凡人,壓製文明的進度,祂們依舊是最優秀的那一批存在。

蘇晝的質問一開始的確奪去諸神的氣勢,一時間就連神王都心生絕望,仿佛沒有任何手段可以麵對足以斬開時空與可能性,包裹過去未來的強敵……但德烏斯卻冷靜下來,仔細地觀察蘇晝如今的情況。

在確定蘇晝此刻並沒有成就‘永恒’,也就是外界的‘洪流’後,祂便下定決心,要拚最後一次。

【我有辦法對抗你】

與持刀的青年對視,雲霧巨人沉聲道:【雖然這會讓我們七大紀元的積累功虧一簣,但是倘若不戰勝你,我們過去積累的所有都將毫無意義】

【這綿延無盡時光的願望,怎麽可能因為你這個突如其來的外來者而終結!】

如此說著,蒼穹的神王高高抬起自己的手。

祂環視其他三大紀元的神王,怒吼道:【現在還猶豫什麽?我們已經被逼到最後關頭!】

【哪怕是一切都前功盡棄,我們也絕不能讓燭晝勝利!】

德烏斯的聲音在天地宇宙中隆隆回響,但在漫長的沉默中,沒有任何神王乃至於神回應祂。諸神對此茫然無措,祂們感覺自己早就輸了,根本無法戰勝燭晝,而神王們還在遲疑,光陰與光暗默然不語,而星空更是似乎已經暗中轉變趨勢。

【星空?!】

德烏斯側過頭,看向星空神王所在之地,祂登時麵色一變,因為在這刹那,就連祂都無法記住星空神王原本的‘名字’……這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因為星空神王正是祂們錨定這個紀元時代輪轉的四根支柱之一,也是祂們計劃的核心推進者。

星空如今的消失和沉默,隻代表一件事。

“祂長眠了。”

而蘇晝此刻恰到好處的開口,他平靜地伸出手,指向原本星空神王所在的那一片銀色朦朧霧氣:“現在的星空,並非是黑暗遙遠的未知之地,阻攔眾生探索遠方的阻礙。”

“如今的星空本質,乃是無窮勇者勇氣上升至無窮時空中,那指引眾生未來前進方向的星辰。”

能看見,那朦朧閃爍的銀色光輝中,有著一個個閃爍著光芒的人形亮起,他們的身形光輝閃耀,幾近於透明,互相重疊在一起,構成一個偉岸恢弘的巨神虛影。

這虛影還並不實在,因為沒有與過去與現在貫通,即便是有燭晝和諸多勇者的力量支持,也無法完全地成就神王的位格……但那又如何?隻要時光推進,隻要人們還有奪取未來的勇氣,還有探索未知的欲望,那麽這神王就會永恒無休地壯大。

那是一條正確的道路。

但是,這一幕對於諸神而言,簡直就是不寒而栗。

【星空……死了?!】

光陰神王阿普圖倒退一步,祂的神情何止是愕然,簡直是不可思議——神王作為紀元的錨點,乃是天命注定誕生的存在。

而現在,星空雖然還存在,但卻並非原本的星空……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燭晝可以橫跨時空,直接更替宿命,令本該必然出現的星空都消失不見!

這種手段,何止是聞所未聞,祂們甚至都沒有想象過這種可能性!

“注定誕生,又沒說誕生了後不會死。”

對於諸多神王這種簡單的思維方式,蘇晝覺得真的是欠教育……是啊,天命注定誕生星空神王,但是又不是說誕生之後不會被人打死,也沒說誕生的必須是原本的星空神王,大可以是有同樣稱號位格的不同存在。

想要繞過盲眼且隻在乎結果的宿命,達成自己想要的結果,方法有一萬零一種。

不習慣抬杠的人,可能不會去思考這種方麵的事情吧。

這一事實不僅僅打擊到光陰和光暗三位神王,也令德烏斯在驚愕之後麵色發黑,星空的更替令祂原本的計劃大變模樣,但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即便可能沒有用處,但想要對抗這位原初燭晝,祂們就必須繼續行動。

【不要發呆了!】

再次怒吼,德烏斯高聲道:【還在猶豫什麽!原初燭晝就連神王的位格都能磨滅,你們現在還不下定決心,我們的未來也是如此下場!】

【最後的機會,將所有的‘永恒’都交給我!】

【的確】【我們已經敗了……】【隻能如此,即便七個紀元的積累都化作虛無也必須如此】

在樂章大宇宙,真正的一個紀元,乃是四柱神的四個時代都輪轉過一次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紀元,尋常凡人所說的紀元,不過是四柱神輪轉的一個時代而已。

而諸神王和諸神的計劃,便是通過起七大紀元的逐漸削弱,奪取‘永恒之女’伊芙的力量,用‘改變之亞蘭’的關係,引導伊芙放棄自己的生命和力量,從中一點一點剝離永恒的要素。

這是最後的紀元,隻要這一紀元諸神成功,那麽伊芙就會失去永恒的神力,而四大神王,乃至於諸神都將獲得永恒,成為永世神王,不朽不滅,得享真正的永恒。

那是不同於無限的洪流,專注於永恒的道路。

四大神王分別保存曆代紀元祂們自伊芙手中竊取的永恒之力,用以在日後成就永恒的存在……但現在,祂們當下就自身難保,怎麽能思考未來的永恒?

故而德烏斯呼籲眾神將力量交予祂,用來對抗如今的蘇晝。

一時間,隨著眾神都齊齊抬起手,各色流光升騰至天空之上,朝著那雲霧巨人匯聚而去,一時間,就像是樂章大宇宙中浮現一輪永恒閃耀的璀璨太陽。

這太陽呈現灰藍色,正如同午後被暮光照耀的無垠天空,浩瀚沛然的神力凝聚。

不可思議的力量在刹那震**時空,諸多時代都因此而出現種種異象——已經發生的事情一次次重現,光陰長河洶湧地澎湃,光暗交錯籠罩諸多時空,以至於就連天穹都變得高遠縹緲,仿佛永遠都無法觸及。

但是,就在這些異象席卷整個樂章大宇宙之時,蘇晝和他背後的未來紀元卻佁然不動。

全新的‘星空神王’,那由無數時空逆行者的精神凝聚而成的全新神祇,以及統領這力量的伊芙,並沒有像是其他神王一樣,送出自己的‘永恒’。

廢話,伊芙自己就是永恒之音符,她怎麽可能會把自己的力量送給竊取自己力量的竊賊呢?

“為了對看我,一群邪惡的反派神祇開始整元氣彈合體了……”

看著這樣的德烏斯,蘇晝不禁搖頭歎息:“你們但凡是想著靠自己,而不是靠偷別人的力量,玩弄其他人的命運讓自己變強,有這種勇氣,何苦需要做這種事情?”

“這種捷徑走了就會有後患,哪怕你覺得沒有任何後遺症,也會有我這樣的人作為你們選擇的後遺症。”

——所以為什麽你會出現呢?

並沒有回答蘇晝的感慨,如今的德烏斯正在凝聚力量……成就永恒,這是無數年來所有神王都無法成就的位格,祂們也不知道如何成就,但隨著永恒之力逐漸匯聚,這位蒼穹神王的的確確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正在逐漸被穩固。

這感覺,就像是沙灘上的城堡,逐漸由礁石,鋼鐵乃至於一切不滅的存在取代,會被時光,紀元和存在消磨的力量,開始無需‘環’這一構築,就可以自有永有,無需任何其他要素支持,就可以永恒存在。

而越是獲得這力量,德烏斯就越是懊惱——如若沒有蘇晝,祂們就無需消耗這得之不易的永恒之力去和燭晝對戰,祂們大可以在伊芙選擇自我消亡後,獨享這份力量,然後成就真正的永恒。

所以,麵對蘇晝的言語,祂的內心沒有一絲一毫的懊悔。

祂隻是憎恨,憎恨蘇晝的‘出現’。

——倘若蘇晝不在,倘若蘇晝不出現,倘若蘇晝可以對這一切視若無睹……那麽祂們根本就不需要一絲一毫的麻煩。

祂們沒有半點懊悔,痛苦,懺悔,覺得自己錯了。

所以即便是一向熱愛點評的蘇晝,一時間都難以對神王們的反應作出評價。

他的拳頭硬了。

“……你們稱不得怪物。”

許久之後,他隻是搖頭:“因為你們沒有足夠的瘋狂和惡毒,沒有焚燒整個世界為自己取樂的行動,隻是因為可以。”

“你們更不是正確,因為你們在追求一個無聊的結果,隻有結果達成才能喜悅。”

注視著眼前正在凝聚永恒之力,越變越強的德烏斯,蘇晝的表情卻變得索然無味。

強?能有他強嗎,無非就是從需要費點手腳解決,變成需要認真給幾拳。

蘇晝對自己勝利的結果堅信不疑,但就像是沒有人會因為自己戰勝了一坨史萊姆而感覺欣喜,也不會有人會因為親手捏死蟑螂而感覺十分滿足那樣。

他隻是單純的惡心。

所以,他出手,向前踏步,一拳揮向阻攔在最前方的光陰神王。

蘇晝的拳,不像是過去,帶著種種意誌和信念,僅僅隻是單純的力量,帶著全心全靈凝聚的氣勢,他踏步於時空之外,一拳就打穿光陰神王橫置於自己身前的時間陷阱和無窮光陰,直接砸在對方臉上。

當即,光陰神王就連阻攔都來不及,那滿是蒼白長發和胡須的頭顱就被打的旋轉幾圈……僅僅是看這一幕,頗有種年輕人燭晝痛毆老年人光陰,拳打南山敬老院的錯覺。

雖然光陰神王不會因為這種小傷而失去戰鬥力,但祂還是處於下風,完全被壓製。

戰鬥著,青年長歎一聲:“你們為惡不會開懷,你們傷害他人不會喜悅,你們破壞世界和秩序不會感覺到由衷的快樂,你們和其他人廝殺更是不會有半點的歡愉,因為這些都是你們通向永恒的工具,你們總是想要得到一個結果,而沒有那個結果,你們所作的一切都毫無意義。”

隨後,蘇晝又拔刀,斬向光暗的雙子神王。

和因為星空的死而震驚的光陰不同,光暗神王一直都對燭晝心生警惕,祂們舉起各自的武器,與蘇晝相交戰。

但結果卻異常匪夷所思——蘇晝的此刻用出的刀法魔氣森森,蘊含著大破滅,大恐怖——那是為了解決長生之禍,寧肯要廢盡萬界所有長生手段的純粹惡毒,那是為了讓善惡能相分,便要屠滅其中一方所有不留任何一點可能餘留的魔王手段。

“你們就連惡人都做不明白,當不成魔王和怪物,你們就是最純粹的,就連自己的渴求和道路都沒有的家夥。你們就連凡人都不如,隻是單純的爛而已。”

力量的純粹,善惡的純度,神王都不能與蘇晝匹配——祂們行善沒有蘇晝善,力量沒有蘇晝強,哪怕是當個惡人,都沒有蘇晝那種大決心大魄力,沒有真正的魔神之道,沒有天魔樂子人的形態和質疑。

錯誤,起碼還能被稱之為錯,需要被嚴厲地批評,因為它具備**性,一不小心,就會讓人覺得錯誤是對的,就步入歧途。

而爛……就連錯誤都稱不上。

因為但凡是個人用正眼去瞧祂們,就算他輸了!

現在的蘇晝就是這種感覺。

“正確的事情是可以等待的。”

“是在過程中就可以讓人喜悅的。”

“正確的事情,是允許其他人落後,且不需要結果的。”

“因為其過程本身,就是‘正確’。”

“多謝你們。”放下沾滿神血的拳頭和刀,蘇晝看著眼前重傷退避,滿眼驚惶的幾位神王,不禁歎息道:“讓我知道這個多元宇宙中,除卻堅持自己道路的人外,還有純粹的垃圾存在。”

“你們長這麽大究竟是為了什麽?就擺爛嗎?”

【你又懂什麽!】

而此刻,憑借幾位神王戰友的保護,沒有被蘇晝攻擊的德烏斯咬牙切齒道。

祂如今周身縈繞著一圈朦朧的神力光暈。

在其周身,有時光長河凝聚冰封,化作甲胄,亦有光暗之弦化作王冠與冠冕,頂戴於首。

高遠蒼穹流溢在其周身四方,那是無盡時空凝聚而成的壓縮實體,一個又一個世界和未來的虛影在這神王的腳下蔓延縱橫,仿佛要延伸至無限的遠方。

這已經是初步的洪流特征了,倘若在外界多元宇宙虛空,這無限的虛影將會影響周邊的世界群,將蒼穹的宿命逐漸擴散覆蓋,永恒地綿延下去——這種不可思議的偉力鳴奏而起的長歌,同時奏響於過去未來,倘若無法遍觀古今未來所有時空,根本無法聽見這首歌的全貌。

而持有這樣神力的德烏斯,幾近於是憎恨地凝視著蘇晝:【這個世界上,除卻永恒外,還有什麽是值得去追求的?這才是真正的正確!】

【伊芙天生就擁有永恒的神力,憑什麽?她憑什麽天生就擁有永恒的種子?這根本不公平!】

【我們都必須承受注定一死,終將消逝的恐懼,倘若大家都一樣也就罷了,憑什麽有人天生就可以有我們所有人都沒有的東西?況且她也並不珍惜,既然如此,那為何不讓我們來用!】

天啊。哪怕是以蘇晝多話的性格,此刻也真的無言以對了。

樂章大宇宙的人每個人都是天生與道相合的音符,整個多元宇宙恐怕就沒有比他們更加優越的‘天生天賦’……雖然因為多元基盤的要素,修行其他法比較困難,但倘若能下定決心,拋棄輕易合道的**,帶著自己的大道烙印前往其他宇宙,那也是整個多元宇宙一等一的與道相近之輩。

全員成真神可能有點困難,成個與世同存的霸主恐怕隻是努力的問題了。

這群神王就連離開家門的勇氣沒有,在這裏說公平不公平……雖然蘇晝這個天生應龍血脈的家夥不好說什麽公平問題,但就算是他也覺得這太過離譜。

“修命不修性,修行第一病……這就是沒有磨礪道心沒有升華靈魂就擁有極大力量的結果嗎?”

蘇晝如此想到:“難怪就算是偉大存在也從不直接賜下力量擢升一個人成為永恒,這哪裏是擢升,簡直就是廢物製造機,爛人普及場。”

與此同時,他也想到宿命:“英雄的誕生……自然要有英雄的旅途,某種意義上,宿命的確沒有說錯……”

但是此時此刻,德烏斯卻並沒有想那麽多。

蘇晝嫌棄的表情,被祂視作‘畏懼’和‘警惕’,而蘇晝之前攻擊幾大神王的行動,被祂視作焦慮起來,想要阻止祂獲得力量的急迫之舉。

所以,與其他幾位神王獲得的永恒之力相融,變得更加強大的蒼穹神王,終於忍不住出手:【原初燭晝!】

祂高舉右手,可以破碎時光的雷霆之光就在其掌心匯聚,再一次變得莊嚴神聖的德烏斯發出誓言:【這就是你與諸神最後的決戰!】

【要不你吞噬我們的未來,成為洪流,要不就是我們憑借你這外界之理和永恒之女的力量,成就真正的永恒!】

直至如今,祂還以為蘇晝是為了成就洪流,和他們一樣奪取伊芙永恒的力量,所以才來到樂章大宇宙。

“我不需要你們的力量。”

而蘇晝微微搖頭,他漠然地凝視著眼前高舉雷光,仿佛要審判自己的蒼穹:“而且,你究竟是什麽時候產生了‘決戰’從現在才開始的錯覺?”

原初的燭晝抬起自己的神刀,指向‘激奏之紀元’的大地,那浩瀚的伊洛塔爾大陸。

青年嗤笑道:“你從未正眼看過大地,從未正眼看過那些凡人,對嗎?”

“所以。”

在蒼穹神王不解的注視下,蘇晝雙手抱在胸前,滿是期待地笑道:“你們這些操控凡人命運的惡神,就該被凡人親手擊敗!”

此時此刻。

——激奏紀元·伊洛塔爾大陸——

隨著召喚燭晝之英靈的祭壇發動,隨著諸天萬界,那貫穿無窮無盡時空的銀色光芒湧動。

白發的少女,與銀色時空的先驅者們,齊齊降臨於世。

——先驅與燭晝的光輝,正在宿命的世界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