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如水,滋潤心魂,服之可化靈補氣,益神通修行,穩壯根基。

在絕大部分殺人奪魂,吞靈化功的修法,都被列為‘邪道’之法的現代,很少有人知曉靈魂的滋味。

同樣,也很少有人知曉靈魂中蘊含的種種念頭和記憶有著怎樣的複雜味道,無論是古怪還是美味,都令人難以忘懷。

而蘇晝卻是一個例外。作為噬惡魔主的他,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能理解靈魂完整味道的人。

因為無論任何方法,當人死後,真靈墮入輪回,靈魂本身就會不可逆地開始劣化崩潰,除非靈魂強大到了即便是肉體崩潰,真靈仍然能穩固的地步,不然的話,無論是誰,死後都會化作怨魂幽靈,沒有多少靈智的鬼物。

唯獨惡魂,可以用咒怨作為填充,令靈魂穩固,化作資糧,保存最為完整的‘風味’。

而蘇晝對於靈魂味道的評價,其實是‘一般’。

和高濃度靈氣相比,哪怕是惡魂,也就勝在了記憶和咒怨中的蘊含的味道——這裏不談吞服後得到的力量和傳承,僅僅是味道。

就是水,無論是山泉水自來水還是海水湖水,歸根結底都是水。

為何?

答案很簡單,因為靈氣本身,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世界的靈魂’。

石頭成精,是靈氣凝聚成魂,賦予了石頭行動和思考的力量,這便是成精。

而宇宙本身的靈氣,還會隨著修行者的增多,不斷地從虛空中無中生有,亦或是從無限之源中獲取力量,變得越來越多,越來越豐富,這也是成精的過程中。

就像是創世之界宇宙意誌,祂之所以能誕生,就是因為創世之界抵達鼎盛,故而宇宙本身成精,具備魂魄意識。

在宇宙中澎湃不休的靈氣脈絡輪回,就是宇宙的靈魂——汲取靈氣修行者,本身就是汲取,吞食宇宙的靈魂化作自己的力量。

所以在諸多修行體係中,修行本身就是一種對宇宙的掠奪,一種‘業報’,所以會經曆種種劫難。

人之魂,和宇宙之魂,世界之魂,本質並無任何區別,這也是為何眾生可以修行至堪比宇宙本身境界的緣由——因為有情眾生的確是平等的。

所以它們的味道,其實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那麽,問題來了。

合道強者,一個由‘人類’修行至堪比‘宇宙’地步,甚至勝過宇宙的強者。

祂的靈魂,祂的大道。由無窮無盡靈氣凝聚,也勝過靈氣的本質,那最究極的執念與神通的結合體,方才能成就的‘大道之魂’,‘惡之道’。

那,又是什麽味道?

蘇晝正在嚐試。

幽泉的道,是一顆黑白輪轉的泉眼,它始終噴薄,永恒持續,在一些世界中,這泉眼便可被稱之為‘大道至寶’‘永恒神器’,以此為根基,甚至可以創造一整個幽泉宇宙。

它的力量無窮無盡,永恒不竭,虛空在即永在,多元宇宙不滅就不朽,隻是無法爆發出無限大的力量,也無法擴散至無限大的疆域,所以算不上是洪流,也不是超越的種子。

歸根結底,仍然是靈魂罷了。

不過,這靈魂,這大道,是幽泉這一合道強者,一生的意誌凝聚而成的答案。

“我原以為,噬惡魔主的力量,隻是為了讓我迅速變強,讓我可以隨心所欲地殺死任何我想要殺死的人,而不至於有負罪感。”

手捏這黑白二色的無垠源泉,蘇晝側過頭,對一臉凝重注視著這源泉的弘始道:“可後麵,我卻明白,我吞噬那些惡,隻是為了知曉他們為何為惡的緣由——一個問題有答案,一個答案自然也會有問題。”

“為何我會覺得他們是錯的?這些答案,會隨著我吞噬它們,反過來讓我提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我的選擇,將會成為我將要承擔的因果。”

“這就是‘混沌’的本意,即便是隨心所欲的殺,自由心證的惡,我依舊要承擔起我選擇,我吞噬的結果,然後得出我的答案。”

他感慨地說道:“這是多元宇宙中最強大的成道之法,也是最快捷,最方便的入魔之道。”

【你就是這樣成長的嗎?吞噬這些惡,化作自己的力量】

理解到蘇晝究竟如何堆積起如此龐大的力量和底蘊,弘始幾近於震撼道:【你這都沒入魔?沒有被那些吞噬的記憶和道意影響你的意誌?令你懷疑自己?】

就算是祂,也不敢保證自己不受到任何影響。

“當然。”蘇晝道:“就這些道,也配讓我入魔?”

“最起碼,也得是正確,才能讓我短暫地懷疑自己。”

如此說著,他抬起手,吞下了那黑白二色的泉眼。

那是完全不同於惡魂的感受。

一時間,蘇晝感覺自己仿佛吞下了一片星宇。

極端複雜,極端龐大的事物在蘇晝的口中緩緩轉動,爆發,就像是一片片無垠的銀河輪轉交錯,其中有著千千萬萬種複雜無比的滋味。

有清澈的甜,亦有極端的辣;有哀痛的苦,也有回味的鮮。

非要說的話,幽泉的大道之魂,味道就像是摻雜了無數怪異佐料的跳跳糖碳酸飲料吧——星辰爆炸的感覺躍動在魂魄之中,帶來諸多怪異的,璀璨的,分叉出無數可能性的味道。

可以是美味。也可以是辣口。和過去無法自己選擇不同,現在的蘇晝,可以隨意地選擇自己想要品嚐到的味道,得到的力量。

幽泉魂魄中,味道最為濃鬱的,自然是祂與其他合道論道戰鬥的過程,也即是整個生死幽泉之道的精髓——在幽泉‘死’後,這方多元宇宙之間,總是需要有一個存在去支持這些大道。

幽泉道魂原本就是那個存在,而現在,這個存在變成了蘇晝。

他現在,正在選擇細細品嚐,其中最為淡薄,最為無味的部分。

幽泉和祂麾下凡人交流的部分。

那就是合道之魂最重要的味道。

【生死存寂·幽泉天道之道魂】

【存亡之息,動靜之變,輪轉間才可見證的有私之愛,從未正視蒼生之心的大道】

【無有惡念,無有善念,自蒼天之上俯瞰泉水波瀾的道魂】

【使用後,獲得幽泉天道的大道權限】

【使用後,得到‘萬象存寂’之神通】

【使用後,得到‘大道生死輪’之道兵】

【使用後,得到‘生死幽泉’之傳承】

【蒼天並不是不愛人,而是隻是愛‘人’存在的一個概念】

【俯瞰天之下的天道,隻能看見朦朧的虛影,隻要整體的人類在不斷地進步,那麽具體誰遭遇了什麽痛苦,遭遇了什麽劫難,死傷了多少,覆滅重生了多少個紀元輪回,天道是沒有體會的】

【強就是惡,愛就是罪。因為蒼天強行對眾生賦予了期待,故而眾生無法拒絕】

不需要選擇,合道可以全部都要。

蘇晝閉目,感受著那複雜無比的味道,在幽泉無盡時光中輪轉的滋味,從最初的苦澀,辛辣,酸澀過後,最終在他心中彌散開一股淡淡的甘甜。

——生死,光陰之逝也;靜動,萬物之變也。

眾生百代,不過天下過客;茫茫天地,亦隻是萬物暫時歇息的旅館,時光如水流逝,蒼天下的芸芸眾生不斷地生死枯榮,輪轉不休。

蘇晝感知到,幽泉之道,是與輪回之道類似的一種大道,不過和輪回‘真靈不滅,萬物永存,輪回無盡,超越凡塵’的真意相比,幽泉的道並沒有那麽高的立意。

祂隻是認為,‘生死輪轉’就是萬物間存在的真理,也是生命變強,文明升華,世界進階的一種手段。

不經曆生死,人就無法被壓迫出潛力,文明也無法清除掉過去的種種沉垢,煥然一新輕裝上陣,而世界更是,不經曆大寂滅,也無法開始大孕育。

在這點上,幽泉不是錯的。

祂錯的地方,是平等的將自己的道給予了萬物眾生。

而這就是最大的不平等。

簡單來說,寂主沒下場過——人家的輪回是‘世界終究會毀滅,但也會有新的世界出現’‘人間的戰爭始終持續不斷,和平之後還會再出現戰爭’‘社會的進步是一個輪回轉圈,螺旋上升的過程’。

就是這種的輪回,代表的是一種自然發展規律,一種正確。

而幽泉呢,祂自己製造災劫,摧毀萬物,然後又保護文明在毀滅中幸存,讓那些驚恐絕望的人,在無盡地茫然中,體會祂的‘生死輪轉’。

寂主的道不需要去否認,這就是正確的特征,更何況,寂主期待著有存在能超越這些輪回。

祂期待‘世界不會毀滅,同樣也會有新世界出現’,祂期待‘人間不會有戰火,和平將會永恒綿延’,寂主期待‘萬物眾生永恒上升,不必遭遇動**和辛苦,全部成為超越的永恒’

至於幽泉……

“太傻了。”

蘇晝睜開眼,黑白二色的光暈道韻在其雙目中一閃而逝。

噬道之龍垂下頭,凝視著整個幽泉世界群,他不禁歎息:“哪有這種人啊?覺得自己的大道好,所以非要所有人都修那個大道——為了保證自己的大道運轉到極致,甚至不讓眾生提前自救,也不讓眾生正常消亡!”

“為了讓萬物眾生,最為極致地體會到自己的‘愛’,體會到自己的‘大道’,讓眾生可以‘進步’,所以強製所有人去體會‘生死輪轉’……”

話至此處,蘇晝忍不住罵道:“蠢貨,我都要忍不住說髒話了!祂根本沒有去正視萬物眾生自己的感受,就像是玩遊戲一樣,隻要數據在增加,遊戲裏麵的人究竟怎麽活祂根本就不在乎,為了讓文明得到一個‘劫後餘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Buff,讓更加優化的新文明發展的更快,祂真的會去主動推動災劫毀滅舊紀元!”

“哪有這種蠢貨,宇宙不是合道的遊戲!”

一旁的弘始摸了摸下巴,感覺自己正在被指槐罵桑。

不過,祂此刻也陷入了沉思。

被蘇晝打敗,這位強者雖然說確定了自己的錯誤,但是並沒有與蘇晝詳細論道的弘始其實還是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究竟錯在哪裏……但是現在,祂隱隱約約有些明白。

自己的拯救,沒有給那些被拯救的人拒絕的權利……就好比呂蒼遠,他未來的確有極大的可能為惡,但也有一定可能性當個好人,自己不僅僅不相信他成為好人的可能性,也沒有去引導他成為好人,反而強行拯救,讓他隻能平靜地生活,在日常中腐爛發臭。

呂蒼遠想要拒絕,他寧肯為惡,然後去死。亦或是嚐試成為好人。

眾生都是求道者,眾生的道,就是他們生存的意義和答案。

呂蒼遠的生命需要一個答案,而自己卻因為所謂的‘愛與拯救’,因為擔心呂蒼遠寫出一個錯誤的答案,就將那個答案抹消了,撤銷他寫答案的權利。

自己,否認了一位‘求道者’的‘求道’。

這就是愛,也即是罪。強者的惡,愛中的罪。

【原初燭晝之所以不和我死鬥,僅僅隻是因為,拯救之道不會像是幽泉這樣殺人吧】

想到此地,弘始不禁啞然失笑:【假如我是幽泉,那恐怕原初燭晝的那句話就不是虛言——祂拚著自殺,也要把我從世間抹除】

【他做得到,他就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

蘇晝自然是感覺不到身側弘始的心路曆程的,不過他能感應到,弘始之前那一直糾結憂鬱,難以釋懷的情緒緩解了不少。

與之相對的,對方對自己的好感度大大提升了!

“怎麽回事?”

用眼角餘光看了眼麵色好轉不少,甚至會對自己露出笑意的弘始,蘇晝心中嘀咕:“我就殺了個幽泉而已……一起戰鬥真的就這麽能提升好感度?”

【絕大部分合道都是這樣的】

此刻,弘始開口,這算是祂在戰鬥後首次和蘇晝主動交流。

這位強者環視周邊虛空,微微點頭,示意那些已經被蘇晝諸多大道化身攔住,纏鬥,阻擋在燭晝天周邊虛空中的反革新合道,祂道:【你瞧,一百二十四位前來的合道,包括幽泉在內,其中七十二位都否認你】

【而其中三十六位對你不感興趣,祂們隻是湊熱鬧來的,也是想要看看燭晝天究竟要做些什麽】

【隻有一十六位覺得你的道不錯,祂們想要前來見證,你道成,祂們也為之欣喜】

【祂們絕大部分都沒有和幽泉這樣,主動地滅世又救世。祂們的道沒有那麽極端,但絕大部分都會妨礙眾生求道的過程,令眾生無法得出答案】

“那就全部都抓起來。”

對於自家新雇傭的典獄長的言語,蘇晝同樣注視著多元宇宙虛空,平靜道:“對的論道對證,錯的批評教育,重的逮捕關押,幽泉這樣的就殺,很簡單清晰。”

【是很簡單清晰】

弘始道:【但首先要擊敗祂們】

“簡單。”

蘇晝道:“看我出手。”

蘇晝向前踏出一步,他出手。

所以諸道俯首。

多元宇宙虛空中,諸多想要摧滅燭晝天的合道正在征戰,祂們不願意被燭晝成道後逮捕,祂們甚至寧肯死也不願意被批評教育,這等於說祂們用自己過去一生得到的答案有瑕疵,明明祂們自己都非常滿意。

但是現在,祂們逃不了了,自燭晝歸來之後,這方多元宇宙虛空中就湧現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大道化身,每一位合道都對上了一位燭晝和一位弘始,祂們逃不得,走不掉,隻能被困在原地。

而在幽泉入滅永眠後,這群合道才終於感到震撼和不可思議——燭晝的力量赫然已經達到如斯地步,居然可以以神刀斬道,將不朽不滅的合道從諸天萬界中剝離,破去一切實質不朽。

而如今,燭晝對祂們出手了。

蘇晝一掌揮出,虛空中**漾起恢弘劫波,無窮道紋縱橫交織,最終於他掌心化作一輪鎮壓寰宇萬物的大印。

【終寰鎮印】

此印落下,大道沉寂,即便是合道也驚覺自己的神力正在不斷地衰弱,下降,就像是有靈之世的眾生遭遇了絕靈之世,祂們就像是失去了水的魚,失去了天的鳥,想要掙紮,卻無法動彈。

亙古的神雷炸裂十方,所有合道都在大恐怖之下對蘇晝出手了,一時間,無窮無盡的光輝虛影,無窮無盡的法寶神通,都化作雷霆暴雨,翻騰海嘯,將青年淹沒在璀璨光輝之中。

但是蘇晝卻隻是半睜雙目,有些不耐地搖搖頭:“吵鬧。”

他揮手,大印震**,一柄斬來的道兵神劍就此崩解,化作漫天霧氣。

神通襲來,他吐氣,那精密玄奧的神通就在最普通的吹息下潰散,化作漫天霧氣。

亦有雷霆冰霜,烈風神火,蘇晝隻是擺了擺手,一切就都煙消雲散。

縱然鎮封神嶽落下,青年也隻是抬頭,看了那神山一眼,問。

“你能鎮我?”

【我……能嗎?】

一個問題,帶起了那合道心中的疑惑,就在這合道心中開始動搖,不再堅信自己能夠鎮壓革新開始,神山便崩解了,從神通到這位合道本身,祂的大道之軀就此崩解。

弘始麵對青年的質疑,可以毫不猶豫地回答【能】,即便祂自己知道自己可能做不到。

所以才有戰鬥的發生,才有激烈的交手和搏殺。

道之堅者,無物不破。

但倘若失去堅持,那麽歸根結底,合道也隻是修行到了極致的修行者,而不是真的什麽不可磨滅的亙古永存。

不成超越,終究不是真正的絕對無限,絕對永恒。

燭晝隻是向前揮掌,漫天合道就宛如煙霧一般潰散。

這是蘇晝獲得偉大封印碎片以來,第一次全力催動碎片的力量。

但這一次,他卻不是為了純粹的殺,而是讓所有合道自己去反思。

“你們站在天上太久,失了人間氣,忘了自己的出身。”

蘇晝道:“該回家看看了。”

他揮手,敲擊虛空,登時鍾聲響起,億億萬萬洪亮清晰的鍾鳴響徹萬界。

此刻,多元宇宙虛空中,一百二十四位合道的道成肉身全部被打散,祂們的光化作在虛空中縈繞的氤氳星雲,閃耀著難以言喻的溫潤光暈。

道,無形。合道有形,乃是因為有心。

無心即無形,無形即無名。無名者,本道也。正是這些以光霧形態存在於虛空中的氤氳。

這些大道光霧的背後,那些合道強者的意誌,那些‘心’,已經全部被蘇晝以終寰鎮印之力打回原形,回歸自己的合道主宇宙。

成為了不死不滅,永恒存在的凡人,在凡塵曆劫。

祂們不會死,蘇晝也不可能在斬道之前抹殺祂們的不朽本質,但是失去了絕對的力量,俯瞰天下的視角,諸合道將會親身體會,祂們自己創造的那個世界,那個社會,那個宇宙秩序,自然規律。

祂們將會自己體會,自己的道,究竟好不好,能不能被凡人接受。

“他們將會受苦,將會歡笑,將會難以忘懷一些東西,將會重新回憶起自己的喜怒哀樂,以及和凡人的同理心。祂們可能會再次忘記,令宇宙眾生陷入黑暗,而這就是燭晝天的目的,我們要燭晝,照徹那些黑暗。”

“除卻那些先天之靈,宇宙意誌外,絕大部分合道,最初都是凡人。”

蘇晝手持大印,盤膝坐在虛空中央,他和弘始之間出現了一張桌子,燭晝與弘始論道,也是交流未來燭晝天的行動理念,企業文化:“所有合道,皆為意誌超群,堅韌不拔,我心永固,有大毅力大恒心之輩。”

“祂們知道一件事是對的,就會堅持不懈地去做,所以才能成為合道。”

弘始道:【但是眾生卻不一樣,眾生懦弱,眾生膽怯,眾生隨風搖擺,眾生隨波逐流,就如風中落葉,飄零之地並非齊所願】

“多元宇宙正如江海。”燭晝道:“隨波逐流是眾生,逆流而上是仙神,躍出水麵是合道,但隻有成就江河才是洪流,超越整個大海才是超越者。”

燭晝側過頭,祂看向那無數氤氳光霧,那是一個個被打回自己老家,變成凡人,見證自己世間眾生如何生存的合道,遺留下來的道標。

祂們正在理解,思索自己的錯誤所在。

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蘇晝剛才的出手並不是誅殺和懲戒,而是告知的一部分。合道的告知本就與凡人不同,這也是常有的事。

注視著這些道標,青年搖頭道:“合道是修行者第一次躍出水麵,脫出了一切束縛,祂們比天更高,俯瞰天下,故而原本親近的眾生都變成了看不清具體樣貌的輪廓,螻蟻,數字。”

“但想要成為洪流,就不能僅僅是躍出水麵——合道者要重新歸入江河,我們自己也要成為江河,可以承載那些躍出水麵的魚,順流而下的砂,逆流而上的堅持者。”

燭晝感慨:“我正因為年輕,所以才能銘記。我十年前還是凡人,故而不會忘記,這是奇跡,也是幸運,而那些合道,成道之悠遠,數以億萬載計,祂們遺忘,到也正常。”

【但僅僅是承載是不夠的】弘始閉目沉思,隨後,祂起身,深深地對燭晝鞠躬:【請道友告知於我兩全之法】

“很簡單。”

燭晝道:“弘始,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很清楚嗎?”

“想活的,讓他活;想死的,讓他死。”

“想成道,想修行,就盡管將‘劫’降臨在那些有著大毅力,大恒心之輩上吧,祂們踏上了追求‘無限永恒與絕對’的修行之路,想要自己化身大道,那麽就要經曆大道的磨難,正如同幽泉賜予眾生的那樣。我們單單降劫給他們,祂們反而會感激我們。”

“但是反過來,倘若有人不想修行,隻想要小小的幸福,那就守護住它。多元宇宙的風暴息吹天地之間,即便星辰也會被那狂暴的烈風吹熄,但是我們就要保護住人心中的燭火,因為隻有心中有燭,看世間才會覺得有光明。我們要庇護這些光,他們會愛戴我們。”

【做不到】弘始歎息:【修行者的劫難降下,就會吹熄其他人的燭火。我正是因為不知道如何去做,隻能選擇去斷絕修行者的劫難,評定祂們的可能】

【我想要保護燭火,卻沒辦法讓那些大毅力,大恒心之輩前行】

“你把自己當成了主人,要讓所有羊群身體健康,順暢生活。”燭晝道:“道衣養萬物而不為主。以其終不自為大,故能成其大。我們是合道,不是萬物的主人,眾生也不是羊群。”

“凡人渴望成為仙神,隻要渴望,我們就祝福,但是不要想著讓他幸福,那不是我們的工作。”

“因為渴望本身就是一種痛苦,你想要兩全,就等於是既要他們生,也要他們死——幽泉就是犯了這種錯,祂將萬物眾生都視作修行者,所以賜予了萬物名為劫難的死,這就是罪。”

弘始沉默,祂有些明白了。

祂看向周圍的那些光霧,登時恍然:【你將那些合道打回了祂們原本的世界……你讓躍出水麵的魚兒回到了江河中,這是最大的劫難!】

【但這就是洪流的前奏——不回到江河,魚兒就不可能成為江河,這其實就是那些合道渴望卻又不知道怎麽做的事情,劫難正是萬物眾生所希望的東西,隻要還在渴望,祂們就不可能得到純粹的幸福,不可能被徹底拯救】

弘始道:【你將祂們打回,關押,祂們還得謝謝你】

“是的。”

燭晝微笑道:“不談合道,眾生誰能不渴望?想要淡然的幸福者,這本身就是一種渴望,他們也需要遭遇‘劫難’,譬如說工作,奮鬥,和家人的吵架,偶爾的鬧矛盾,甚至可能會被子女嫌棄,嫌棄爸爸媽媽胸無大誌。”

“這種磨難,你要救他們嗎?”

弘始嘴角忍不住想要翹起,祂想笑,卻又有些悲哀:【不,這有什麽好拯救的……這都是理所應當的,完成了渴望才能幸福,而渴望本身就是劫難】

【拯救,真是虛無】

祂笑著歎息:【我居然才懂得】

弘始的氣息淡了下來,越來越虛無,越來越清靜,似乎要消失在這片多元宇宙。

化道開始了,這是永恒的合道強者也要麵對的劫難,源自於虛無的劫波。

“你早就懂,隻是不想懂,你知曉這一切是虛無,但是不願意承認。”

而燭晝注視著這一幕,他不以為意,反而笑道:“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看破一切的空以及慈悲,在我的家鄉被稱之為佛,不渴望的人永恒幸福,那亦是一種可以通向無窮高處的道。”

但就在弘始的大道真的要消散的前一瞬,燭晝登時抬聲,當頭棒喝:“但我們要走的不是空,而是由心而起的慈悲!佛亦有渴望,欲渡眾生。”

“弘始,我們是極致的渴望,極致的願望,極致的堅持,極致的堅信,故而抵達絕對!”

“渴望就會痛苦,那是他們該受的。想活就活,不想活就死,天啊,我居然會說這種廢話,但是這世間的真理,就是這樣的廢話。”

正因為是正確到了重複都會覺得多餘,說出來就會讓所有人感覺不耐煩,因為全天下所有人,就算是天上的神佛合道都會覺得‘品鑒的已經足夠多了’,所以才是正確。

似乎是覺得自己說出了‘怪物被殺就會死’這樣的廢話,蘇晝哈哈大笑,但卻堅定地對:“拯救怎麽虛無了?你就是後悔藥!”

“還是你自己說的那句話——眾生和我等堅定者不一樣,眾生懦弱,眾生膽怯,眾生隨風搖擺,眾生隨波逐流,就如風中落葉,飄零之地並非齊所願。”

“他們當然會後悔,會哭泣!”

“那時,你不去救,難道還要我出手嗎!”

【怎麽輪得到你!】

登時,弘始抬起頭,那虛無的清靜在刹那消失了,閃現的是執著的堅定。

祂目光明亮,凝視著蘇晝,然後深深地對蘇晝再鞠一躬:【虛無是正確,但我們拒絕虛無的幸福】

而蘇晝與弘始對視,他與弘始真正的開始互相理解,而這就是並行者。

革新與拯救,本就是如此,不相交,不相同的並行者。

青年微微點頭。

“所以我祝福,也隻會祝福——我也是眾生之一,憑什麽強者就要單獨列出來?會飛的魚依舊是魚。”

“有怪物阻道,我就殺怪物——阻礙眾生之道,就是阻礙我的道,誰妨礙我就殺誰,來幾個殺幾個。”

此刻,蘇晝起身,他來到燭晝天前。

創世漩渦仍在持續不斷地輪轉反複,它正在汲取那一百二十四合道潰散後化作的氤氳光霧,宇宙的雛形正在急速變大,成就,由虛化實。

等到創世漩渦真正成就燭晝天後,囚牢監獄也就蓋好了,被汲取了這些氣息的合道縱然曆劫歸來,也要來此獄中走一遭。

有的可能就和蘇晝打個招呼,感謝一下蘇晝的成道之恩後就走,而有的就得坐牢,甚至終身囚禁。

【不太好修,有點困難】

而弘始也來到蘇晝身邊,黑發男子皺眉,盯著創世漩渦:【宇宙無窮,大道也無窮,和我的鎮道塔不一樣,我隻是蠻力鎮壓,汲取力量,所以需要一直手托鎮道塔,而你卻想要修一座囚牢,讓無窮大道自己囚禁自己】

【這實在是困難】祂道:【要不你住進去?以你的力量,鎮壓祂們輕而易舉】

實際上弘始說的是讓蘇晝自己也成為囚牢的一部分,等於說將諸多合道關押在蘇晝的腹內,自然翻騰不起風浪。

“我肯定要進囚牢走一遭的,我也犯過錯,我會自己審判,懲戒自己,這就是革新——但那是另外一回事了,咱們繼續討論燭晝天。”

蘇晝抬起頭,他豎起食指,指了指‘天’,也即是虛空至高處:“弘始,你看看咱們這個多元宇宙的結構,是不是很符合你的要求,照著學學。”

偉大封印不就是這樣的囚牢?蘇晝讓弘始學習一下,不需要多少精髓,隻要能看懂一點,就足夠了。

弘始皺眉,祂抬頭,認真地觀察,登時驚愕。

祂以前並非沒有縱觀整個多元宇宙,合道的眼力隻能看見一部分,但有些時候,看山是山,看山也不是山,最後發現,山就是山——在弘始眼中,多元宇宙原本是多元宇宙,後來發現居然是一個封印,最後,他發現,封印就是多元宇宙的本質。

【居然如此】弘始喃喃道:【這倒是真的給了我靈感,原來如此……】

祂笑了起來:【以道囚道,燭晝天也可以是一個封印】

“首先是宇宙。”蘇晝點頭鼓勵:“加油,這方麵我不太擅長,所以請你來了。”

【此亦為我所願】

弘始開始觀察多元宇宙,對比燭晝天細節去了。

祂當然看不清偉大封印全貌,超越者恐怕也勉強,但是哪怕是零星半點,領悟後囚禁合道還是輕輕鬆鬆。

封印多元宇宙的特殊會造就種種奇形怪狀的強者,而封印多元宇宙的特殊也可以封印這些強者,蘇晝覺得這很合理。

而最合理的事情,就是讓擅長做某些事情的人,去做某些事情。

弘始忙碌起來。

而此時此刻,蘇晝抬頭,他看向整個多元宇宙。

吞掉幽泉之道後,他得到了幽泉世界群的大道權限——毫無疑問,他當即就把過去幽泉設定的種種生死輪回之劫全部都改掉。

又不是所有人都想要追求大道,一整個世界整個世界的降劫是有毛病吧?幽泉的確有大病,所以被蘇晝吃掉也算是祂生死輪回的一部分,這就是萬事有因必有果,祂在追求自己的洪流之路上,遇到了蘇晝這個劫。

這是醫療的方法,倘若幽泉未來有奇跡相助,重歸多元宇宙,那祂估計也就病愈了。

也是一種治病療傷的過程,隻是治的是合道之病,大道之病,非磨滅,非生死不能愈。

而憑借吞噬,還有剛才弘始所說,將諸多合道關押在他腹內,自身成為囚牢的說法,令蘇晝領悟出了一條超越之路。

聽上去,很隨便,很簡單。

但就是這麽簡單。

就像是雅拉曾經說過的,在某一個多元宇宙中,占據了整個多元宇宙絕大部分的那位超越者一樣……隻要他不斷地吞噬,不斷地占據多元宇宙的可能性,將自己化作一塊永恒道標,決定多元宇宙未來的走向。

隻要他將整個多元宇宙所有的大道和合道都吞噬,乃至於其他洪流……

直到吞掉整個多元宇宙的大道而不滅,那麽,他就是超越者——或許可以被稱之為‘吞噬無窮之龍’的超越,還是相當強的那種。

那既不是正確,也不是怪物,僅僅是‘存在’的一條路。

所以沒什麽意義,很無趣。

那樣的超越有什麽意思?連個夢想都沒有,就是單純的吃,鹹魚一樣,張口閉口匍匐在泛無限多元衍生軸上吐泡泡,也不知道究竟要做什麽。

但是這樣的‘存在’,根據雅拉所說,在泛無限多元衍生軸中,實在是不少……就如同芸芸眾生中,對的人少,錯的人也少,不對不錯,自己過自己日子的人,才是絕大多數。

沒什麽不好,這樣的存在不會管事。

在吞噬無窮之龍的腹中,沒有正確,也沒有錯誤,眾生可以自由地前進,選擇自己想要的未來,締造出自己的傳奇史詩,無拘無束,逍遙自在——於囚牢之中。

正如同野蠻生長的雜草,生機勃勃,無憂拘束,雖然雜草之間也會奮力搏殺,奪取營養,但那本來就是生機盎然的代價。

所以也就沒有人去救,沒有人去祝福。

不過,歸根結底,都不是錯的,就可以。

沒有人去刻意的摧毀,去作賤,就不是怪物,不是錯誤,就沒問題。

所以偉大存在們隻對錯誤的怪物宣戰,其他存在們隻是默默觀看。

“捷徑。”

這是蘇晝對‘存在’的評價:“無為為之而合於道,合於道便無所不能為。這是合道的捷徑,真正的,有自我意誌的多元宇宙之天道,甚至勝過,亦是康莊大道。”

但康莊大道就是捷徑。

“我不走捷徑,我要選擇人跡更少的一條。”

想要成為偉大存在很難,甚至很有可能走上錯路,但正因為如此才是偉大,偉大就是知道前麵很難,也會走錯路,甚至不一定是對的,但仍然要走的那些存在。

祂們不想要存在的雜草,更不想要怪物肆虐過後的荒土。

祂們行動了起來,要讓世間繁花遍地。

所以才爭鬥。

畢竟,大家愛的花,顏色各不相同。

蘇晝突然有些想念雅拉了。

“先驅空間!”

所以他開口,詢問多元宇宙之上,那道銀色的光暈:“渾天之界在哪?”

不知道,就去問。有些時候,就是這麽簡單。

【一個渴望,需要一個劫難】

而先驅空間,亦或是先驅的意誌,總而言之,銀色的光暈回應:【我這裏有通向渾天的鑰匙,但需要你自己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