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感應到,至高傳承【啟世光】的光輝驟然亮起。

那絕非是尋常的光輝,乃是可以創造世界,開辟一界,將黑暗的淵麵照耀的神光——無形的光凝聚為實體的烙印,在棺槨人形的額頭處閃動,銘刻紋章。

微微後退,督斯卡的神色有些黯淡。

全力將自己的一縷大道神意銘刻於他人身上,對於合道強者也是相當困難的一件事,不亞於重鑄合道武裝的起手式,這本應當是整個創始道一齊開始匯聚神力才能辦得到的壯舉。

而現在,督斯卡以一己之力施行,自然會疲憊無比,感覺本質被掏空。

不過,祂卻不得不這麽做。

因為,隻有身為主持者的祂率先全力施為,其他合道強者才會跟上。

【神造之神,我將給予你‘歸一’的神力,汝當修持‘諸界身’,可融匯天地之力,自成無上己道!】

隨著督斯卡退下,羅天神帝均光向前,這位灰發的大神帝伸出一指,接連點在棺槨人形的雙肩處。

登時,便有無盡繁複符文自這身軀基點衍生而出,宛如流水溢滿,自然擴散,最終環繞周身。

璀璨神力似乎在其諸天竅穴中開辟萬千世界碎片,以身之神蘊養身之界。

羅天道至高傳承【諸界身】,正是化用天地之力蘊養己身的至高煉體修法,修至絕巔,甚至可在體內衍生出諸多世界,雖然大多隻是根據各個竅穴的特征蘊養出的特殊世界,但融匯歸一一體,卻也可以堪比一個完整的小宇宙。

【有此神力,即便是諸般大道也可承載】

吐出一口氣,大神帝露出一絲疲色。

祂退下,將位置讓給歸終導師,目光坦然:【督斯卡,我相信你引領的未來……但倘若這個計劃失敗,就不要怪我離開——我已盡到對希望的義務,接下來,我要對我的臣民負責】

【自然】督斯卡沉聲回應,充滿信心:【我豈會欺瞞於你?】

對於兩者的交流,赫蘭狄仿佛不聞不問,祂走上前,單手持印,虛對棺槨人形胸口按下。

【神造之神,我將賦予你‘終結’的神力,汝當低誦‘永離歌’,知曉萬物皆有盡時,大道也是如此,如需分別,自當決絕!】

赫蘭狄似乎話中有話,但仍然神色肅然。

接替祂的,乃是宏輝道的核心意誌。

不定形的變幻人形自自己的心口取出了一顆寶石,祂將這顆寶石埋入棺槨人形的體內,輕笑著道:

【神造之神,我們將賦予你‘協調’的神力,汝當知曉‘正法心’,銘記諸般大道存世,心中自有正法】

最後,由降世司儀法烏爾作出最後的總結。

這位呈老人之象的合道強者豎起食指,祂環繞棺槨走了一圈,繪製了一張大陣。

法烏爾麵色莊嚴,最終將法陣勾勒成型。

【神造之神,我將交給你‘宿命’的神力,汝當銘記‘注劫書’,成敗自有天定,結局各有命數,唯有劫難事在人為,如若不爭,心存虛無,則必敗無疑】

開辟之念,存世之身,決道之心,定道之法,勝劫之命。

意誌,肉身,決心,道法,命數皆盡匯聚。

於是,魂魄自身。

無麵的棺槨人形,雖然無眼無口,無五官七竅,但在五大至高神通匯聚的刹那,這除卻一幅肉軀外再無其他的‘生命’,驟然動了起來。

而這一動,便驚天動地。

呼——

宛如有大風憑空自起,自寂滅虛無處而來,吹向天地至高之處。

又像是有光自無中頓生,泛濫億萬裏無窮時空,遍照亙古都天。

此刻,原本幾乎等同於一個小宇宙的創始大殿,開始劇烈的震**。

肉眼可見的,這神聖無比,被視作創始道至高聖地的中樞所在,都被這不知從何而起的光與風穿透,融化,無盡神力澎湃,仿佛要將這莊嚴大殿徹底洞穿。

而在場的五位合道強者,都很清楚。

那風,便是這棺槨內神造之神無口的高呼,它悄然寂靜,毫無聲息,卻可以動搖諸天萬道,震撼寰宇時空。

那光,亦是這位神造之神無眼的眸光,它掃視天地,眼觀六道,雖然目無萬物,但卻也因此窺盡一切因果宿命。

是的。

祂無眼,卻能看破眾生劫數。

祂無口,卻可道盡萬般大道。

祂無耳鼻,卻可諦聽天下之音,嗅至開辟與終末的氣息。

‘唯一神’無麵,卻因此擁有所有麵孔,祂亦發不出聲音,但魂魄卻可令萬物知曉祂心中所思。

祂僅僅是微微起身,手臂輕動,就攪動宇宙風雲,倘若並非在創始大殿,而是在創世之界大宇宙,便可以掀起一片波及成百上千星域的時空風暴。

祂意圖睜開眼眸的思想,便能令神意充斥宙宇,沸騰的神念之光將縱橫十方,炙烤祂想要觀測的所有方向。

念動則萬物生,意起則天地崩。

如此神力,即便是合道強者,也絕不可能這般霸道。

“嗚……嗚嗚!”

然而,就是這樣強大的唯一之神,卻發出了茫然至極點的嗚咽聲。

“嗚嗚——”

祂甚至想要重新蜷縮成一團。

正如同所有剛剛誕生的嬰兒那樣,剛剛孕育出靈魂靈智,開始接觸到這世界的神造之神,對這陌生的又森然可怖的無情天地,產生了畏懼。

——多麽可怖。

感受觸覺,皮膚初次接觸冰冷空氣的感覺,簡直就像是用刀鋒細細切割那般痛苦。

——多麽可畏。

感知外界,看見諸多完全陌生,根本無法理解事物的感覺,簡直就像是看見無數不可名狀的怪異那樣驚惶。

——多麽可悲。

體悟心魂,環繞周身的心靈,有的心懷期待,有的心懷審視,有的心懷悲憐,有的心懷無謂,有的心懷觀望……唯獨沒有一個心懷愛意。

——多麽可羨,可歎,可憐又可愛。

神造之神,亦如人造之人,被創造而出的事物,天生就具備意義,不可能茫然尋覓一生,落得一個得不到答案的結局,祂們隻要誕生,就必有未來可以追尋。

隻是,倘若擺脫此意義,祂又有何存在的必要?如若說被創造的目的隻是為了一種意義,這樣的生命與工具何異?

然而,即便如此,祂仍然要活著,因為生命並非祂所有,就連存在都並非如此,是祂人塑造賦予之物。

神造之神,當然要活著。

畢竟,為什麽不呢?就是這麽簡單純粹。

“唔……嗯!】

在最初的畏懼後,很快,便從諸多合道傳承中領悟了自己如今情況的唯一神起身。

祂似乎明白了什麽。

在五位合道強者的目光注視下,唯一神最初有些猶豫,最後卻決絕地向前邁出一步。

登時,便有五色光輝躍起騰空,崩碎創始大殿束縛,於天光之界交織無盡道韻,最終凝結為一片純白色的光影圖卷,其上似乎銘刻有諸般大道銘文,細細觀看卻根本無法看清。

有緣者觀之,可窺見天地變幻,山川更替,這空白可以演化無盡虛像,可見滄海桑田,世事變遷,文明更易,眾生生滅無定。

合道異象——無字天書。

而下一瞬,還不等這無字天書黯淡,又有宛如輕聲吟唱的聖歌響起,這根本無法描述是何樂器鳴奏的天地之音可以傳入任何生靈心內,勾起無窮靈感道韻,但倘若細細聆聽,卻又會一無所得,實乃無欲則有,求則成空的大道之歌。

合道異象——大道聖音。

很快,不等聖歌逐漸消去,又有全新異象誕生。

這一次,便可看見有煌煌波紋卷動周邊時空,這波紋攪動時空,孕生諸多世界泡沫,每一個泡沫內仿佛都有無窮眾生覆滅又誕生,又有無盡文明掙紮求存,可這一切都如水中月,泡中影,欲觸而不及,欲救而無果。

合道異象——諸界泡影。

轉瞬刹那之間,又是一尊合道,甚至難以用合道來形容的強大存在,便誕生於創世之界。

神造之神仰頭,祂不知道自己應該看向哪個方向,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

一種難以言喻的衝動充斥在其心中,那感覺炙熱無比,與身軀所感應到,冰冷刺骨的宇宙截然相反。

唯一神明明知曉有什麽東西正在自己的胸膛中呐喊,卻因為難以描述,不知如何訴說,故而隻能假裝沒有察覺,任其而去。

咚——咚——咚!

劇烈的心跳振動,甚至引得時空齊鳴,宛如洪鍾大呂,響徹整個小宇宙。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督斯卡凝視著這一幕,祂最初隻是憂慮地凝望,但隨後,祂雙拳握緊,甚至情不自禁,目光灼熱地發出低喝:【是的,就是這樣!】

【我成功了——祂就是我想要的,這就是唯一神,我等至高的造物!】

【融匯諸道卻無缺憾衝突,宛如宇宙一般包容無盡……承道之神,就應當如此!】

在唯一神仰頭,對著浩**宇宙發出無聲長嘯之時。

締道天神也同時仰起頭,發出震**宇宙的開懷大笑:【比合道還要強大的生物,勝過合道武裝的造物——終於,至高的真理在我等手中成型!】

【此乃至高的造物與創造!】

與此同時。

時空另一端。

宇宙根源。

無形的宇宙意誌回歸自己的巢穴,神色不渝,卻又若有所思。

【如何?】

但是,就在宇宙意誌沉思時,卻又這樣的聲音響起,打斷了祂的思慮:【我能感應到你無功而返……雖然是陌生的合道氣息,不,隱約帶著一點那兩個老樹的氣息……但歸根結底,不過是剛剛成就合道的小輩】

禦衡道禦主卡拉雖然被大道枷鎖囚禁,可卻顯得十分精神,祂觀察如今宇宙意誌身上縈繞的氣息狀態,不由得調笑道:【你居然在這樣的小輩上失手?宇宙意誌呀,要不你將我放了,取回你的全力,這樣正好就可以回去找回場子?】

【閉嘴】

對於打斷自己思慮的卡拉,宇宙意誌顯然是沒有任何好脾氣可談,祂冷冷看向這位通體銀白色的水晶人形,語氣惡劣:【說是小輩,實際上實力根本不弱,你這被我囚禁了幾萬年的家夥放出去指不定還會被對方吊起來打,我也不過是試探,既然可以借此知曉對方的大致水平,又有什麽虧吃的】

如此說著,很快,宇宙意誌的思維也開始困惑:【我隻是疑惑,難道世間真的還有讓人吃虧也是幫人的說法?那原初燭晝口口聲聲說要幫我,心念也真實無虛,為何對我動手卻如此拚盡全力……】

歸根結底,宇宙意誌並非是真正的人世眾生。

麵對即便是人精也很難理解的蘇晝的一舉一動,祂會對對方的邏輯和行動感到疑惑實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祂甚至自己產生了懷疑:【可天道本就如此——一飲一啄,本就是萬物鐵則,十天神係締造今日之果,造就我之存在,那我自然就是祂們的報應與劫難,也當重造宇宙紀元,終結如今亂世】

【這真的會錯嗎?無論怎麽想都是理所應當】

【哎,宇宙意誌】

對此,卡拉自然有話要說,這位禦衡道合道微微搖頭,祂於無窮枷鎖間端坐,展現了身為合道強者的莊嚴之相,認真回答道:【你是我等十天神係的報應,這的確沒錯……可是,也沒人說報應就沒有報應的報應,不是嗎?】

【萬物皆為均衡,你或許的確有理由摧毀十天神係,但摧毀十天神係,破壞如今宇宙秩序的因果,自然也會由其他存在繼承,進而對你報應】

【這個原初燭晝自異世界彼端而來,或許就是大多元宇宙中的均衡,你的一飲一啄,皆有更高的‘天’注定】

卡拉所言,句句非虛,祂是真心實意對宇宙意誌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而宇宙意誌自然也很清楚這件事。

可祂還在思索。

然後放棄。

【罷了】

仿佛有無形的神祇垂下眼眸,宇宙意誌一聲歎息,然後看向天光之界的方向:【歸根結底,那些合道神祇已經開始祂們最終的計劃……看來也是被原初燭晝刺激,不然的話,祂們理應會更加謹慎一些】

【永動星神,也是時候該啟動了】

不知為何,祂忽然想到了凡界中的一句俗語。

——在一個充滿了死氣沉沉沙丁魚的魚缸中,放進一條充滿活力,胡亂折騰的鯰魚……反而會令群魚緊張起來,釋放出真正的生命活力,展現出遠勝於安逸時代的力量。

很顯然,原初燭晝,就是那條鯰魚,而創世之界的眾神,乃至於自己,就是那群被刺激到的沙丁魚。

【……嗬】

突然地,宇宙意誌笑了起來,祂似乎是有些感慨:【的確,有了原初燭晝後,計劃的確出現了很大的變化】

【但是……這種緊張,畏懼,憂慮,乃至於憤怒……這樣的感覺,就是生命的感覺嗎?】

【這就是活著?】

卡拉閉上雙眸,祂能聽見宇宙意誌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的自言自語。

和之前信口便可開河的模樣不同,此刻祂一言不發,而是任由宇宙意誌自己感慨。

隻是,這位合道的嘴角,卻不加掩飾地掛上了一絲微笑。

——有些時候,魚顯得死氣沉沉,可能並不是因為缺少威脅……因為在這片看似無垠遼闊的魚缸中,每一條魚都是另一條魚的威脅。

祂們或許並非是真的懶惰,而是因為互相的製衡,互相的鉗製,所以被迫隻能停留在原地,動彈不得。

這個時候,放入一條鯰魚,一條自由自在,可以隨心而動,隨性而行的大鯰魚,肆意展示著自己的正確,自己的道,向所有魚缸中的魚展現了魚缸外的天地。

那就並不是魚了。

【那是鐵錘】

心中默念,卡拉低笑:【那是打破魚缸,讓魚兒們重新可以越過那透明的屏障,看見大海的鐵錘】

【鐵錘般的鯰魚啊,你的到來,或許是我等十天神係犯下諸多錯誤後前來判決的結果,亦或是宇宙意誌諸多暴行的審查者……但不管如何,你的出現,也令死寂的魚塘重新活泛了起來】

【加油吧】祂抬起頭,對另一側的宇宙意誌道,令原本正在沉思的意誌有些茫然:【什麽?】

【你對我說加油?】

【怎麽?】而卡拉灑脫道,祂笑了笑,神色輕鬆自如:【畢竟和你相比,我果然還是和那幾個鬥了百萬年的老家夥更不對付一點——看見祂們吃癟,我就高興】

【既然如此,我對你說加油又有什麽可奇怪的呢?】

【呃……】被這一聲祝福憋住了,遲疑了好久,宇宙意誌才斷斷續續地道出了一個詞:【謝……謝謝……】

卡拉笑得更加開心了。

於是,片刻之後。

諸天星辰,閃耀神光。

無盡宇宙靈脈閃耀,最終匯聚成了一條無盡盤旋的大蛇形象。

銀白色的流光順著這脈絡閃耀,刹那間便行過諸多星辰星係,最終於這大蛇的眼瞳處凝聚,宛如點睛一筆,令整個宇宙大蛇顯得活轉過來。

無盡磅礴的威勢遮天覆地,雖未完全,但已然呈現浩瀚威壓。

與那時空彼端,隱隱輪轉的諸多異象互相對峙。

……

這是一個平靜的時代。

如若要詢問創世之界的眾生,他們如何看待這數萬年,乃至於數十萬年來的諸神統治時期,絕大部分人都會在思索一陣後,給出這樣的答複。

星河平靜地輪轉。百萬年前終焉災變的餘波早已消逝於悠遠時光中,無人能憶起那時宇宙意誌幾近於絕望與憎恨的怒吼,畢竟眾生的記憶是短暫的,不需要數十年,僅僅是幾個月,隨著新聞的偏移視線和新的熱消息出動,原本可以震撼人心的諸多感動與新聞就會被人遺忘,更何況百萬年,這就連文明都可以翻來覆去毀滅又重生幾十次的漫長時光?

這是一個終於開始運轉起來的紀元。

對於黯淵道領地內的凡人們來說,這就是他們真實的感受。隨著最近這數百年,諸多黯淵道重群中來不斷被轉移至摩羅天中,他們都隱約感覺到了,原本的平靜連帶終將過去,撰寫在曆史書與神祇古籍中的遙遠事跡開始逐漸變得清晰,令人在緊張期待之餘,也有了一種見證曆史的使命感。

這是一段始終難分對錯的衝突。

相較於十天神係之間緊張而微妙的關係,整個創世之界的凡人陣營,對於這所謂的大道之爭向來是沒有什麽所謂的,諸多星域之間的民眾甚至沒有被限製移民,一個普通人想要今年住在黯淵道,明年住在禦衡道,後年住在涅槃道都沒有任何問題,隻要他自己想,有這個財富,無論做什麽都是他們的自由。

而在網絡上,針對十天神係各自大道的討論百萬年來始終沒有一個高低上下。

直至如今,甚至就連眾生中最孜孜不倦地杠精都放棄了在這被天知道多少京兆人咀嚼過的甘蔗渣中汲取哪怕半點甜味,正因為是凡人,所以他們反而可能比神祇都要清楚,十天神係皆為正確,故而萬物眾生如若心中沒有所感,根本無需去選擇一方去‘信仰’,他們大可以對敵人展現‘緣滅道’的霹靂手段,對親人朋友展現‘涅槃道’的無盡慈悲,什麽時候需要就信什麽。

畢竟,十天神係始終是為了眾生而存,信與不信根本並非主要目的,重要的是,祂們的正確,可以的確為眾生提供‘便捷’。

故而,與一心一意想要證明己方正確的諸神祇不同,整個創世之界的大宇宙眾生,對於一切的紛爭,都是持有‘無所謂’的心態。

誰贏誰輸,又有什麽意義呢?

日子一樣過,太陽照常升起,沒有超凡的凡人一樣要一日三餐,累了要休息,困了要睡眠。

反正不要錢,愛信不信,哪怕是信了,也都是一回事。

隻是,這一切都隻是和平時期的一廂情願。

因為強者的存在本身,就足以震撼宇宙,攪動漩渦,令天地之間的因果紛亂,矛盾與紛爭無因自生。

當諸位沉寂已久的合道強者,合道武裝紛紛出手,鳴奏大道之樂,原本默認天神紛爭與凡人無關的諸多凡人們,此刻,也因為那足以影響宇宙天象,令星河傾覆,星海潮汐的偉力,而感覺到‘恐懼’。

是啊……諸神的戰爭,不幹涉凡人,隻是諸神的慈悲罷了。

倘若合道強者真的在宇宙內戰鬥起來,那麽即便是特意挑選了無人的星域戰鬥,未來祂們戰鬥的餘波,恐怕也可以摧毀周邊的諸多星河吧。

既然眾生是宇宙的一員,眾生也是諸神所持大道的後繼者……既然,眾生也是創世之界的一份子。

那麽,在這場大道之爭中,就絕無可能置身事外。

茵與柏此刻站立於萬象葬地星域邊緣的一顆行星大氣層上,傳承了神木之道的姐弟安靜地凝視著遠方大日緩緩從星空彼端旋轉至相應的方向,釋放出漫天金紅色的光輝,顯得炙熱又神聖。

這樣的光輝,哺育了兩人身下這顆花園星球一共四十五億人口,以及一整個完善興盛的生態圈——這不過是這顆恒星二十億分之一的能源罷了,就足以造就出如此興盛的文明與自然。

而不用合道強者,僅僅是一位造物機神,就都有諸多方法,可以摧毀這個級別的恒星,汲取它的能量。

甚至,都不需要造物機神。

隻需要他們姐弟二人突破械神之境,將自己紮根於恒星之上,便可以在壯大自身的同時,令恒星不斷暗淡,最終直至熄滅,化作一顆就連正常恒星都算不上的褐矮星吧。

這就是超凡者的世界。

隻需要一種神通,一種血脈,一種方法,一個念頭與衝動,便可以攪動數以十億,乃至於百億計的凡人未來,令他們的命運發生劇烈的變動,無論是生是死,都可以輕鬆決定。

太簡單,太脆弱了。

一顆星球上的文明……他們的安穩,和平,輕鬆與幸福,都與夢一樣脆弱。

“如若一不小心,心中誕生了邪念……真的隻需要一不小心,忘記了‘愛’,忘記了‘責任’與眾生之間的‘聯係’。”

輕聲自語,身為姐姐的茵閉上眼眸,歎息道:“便是生靈塗炭,文明破滅,而超凡者也就此成為不死之獸……這就是成為‘怪物’的瞬間。”

“真可怕啊……姐姐……”

而身為弟弟的柏懷抱著雙臂在胸前,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可能,嬌小的身材瑟瑟發抖:“就像是,我們當初那樣……僅僅是想要活著這樣卑微的願望,就可以輕易地被那些帝都的大人物否定。”

“雖然,我們現在也可以回去,輕易地決定那些大人物的未來……但我卻並不感覺到興奮,也並不感覺到爽快。”

幼童沒有繼續說下去。

因為他感覺到了,一股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悲哀。

——眾生的幸福,在自有偉力的超凡者看來,就如同夢一般脆弱。

但是也是如同夢一般綺麗。

為了維護這樣綺美而又絢麗,脆弱無比的夢,諸位強者,意圖選擇正確的道路嗬護,將越來越多的夢變得越來越堅固,堅固的不像是夢,反而像是某種難以更改的電影,書籍。

甚至,祂們還希望這夢能夠超脫,成為‘超越’一切虛幻的真實。

祂們希望這樣的存在,成為真正,和祂們一樣的‘人’。

當然,實際上並不僅僅是凡人可以察覺到自己幸福的虛幻。

即便是強大的超凡者,即便是神祇,也很容易明白,無論自己再怎麽看似統禦眾生,再怎麽看似超脫凡塵,但是對於那些能夠揉捏宇宙大道,乃至於合道之上的強者來說,自己的存在與信念,又與塵土有何差異呢?

除非……追尋一條正確的道路。

這樣一來,無論是生是死,是成功亦或是失敗,個體的生命,都將充滿意義——祂的生將會成為未來的路標,而祂的死會成為未來的基石。

這也是為何,即便是強大到可以造物,開天,乃至於創造宇宙的地步,諸神,仍然相信那些縹緲的正確,相信那些難以名狀的夢。

當然,歸根結底,這都是眾多屬於自己的夢,都不敢做的人罷了。

“感覺到了嗎,弟弟?”

突然,凝視遠方星辰的綠發少女突然神色一動,她有些欣喜地抬起頭,環視著不遠處的虛空:“大道正在雀躍……要來了!”

“尊主要來了!”

“啊——嗯!”而年輕的孩童也同樣露出了喜悅地目光,他懵懵懂懂地順著自己姐姐的牽引,環視著寰宇星海:“大叔……大哥哥要來啦!”

此時此刻,在距離這顆星球極其近的宇宙真空中,有一道道青紫色的波紋溢散,這些波紋泛起無盡時空洪流,諸多世界泡沫於其之上翻湧破碎,生生滅滅。

而後,這波紋凝聚成了一扇大門,此門還未開啟,便有聖歌縈繞星河,似是讚頌,又似是歎息,雖然宇宙寂靜,但卻響徹靈魂心海。

緊接著,大門開啟,一位黑發的青年從中邁出,他一現身,原本漆黑的宇宙便仿佛被照亮,亦如星球之上太陽升起,故而世間光明,普照萬物,青年的神光普照列星,燭世晝明。

實際上,這還僅僅是開頭。

倘若認真分析,認真觀察,哪怕是隻是半桶水的茵與柏,恐怕都能繼續看出‘光陰無定’‘紀元輪轉’‘臨淵行道’‘薄暮冥冥’等諸多異象。

混沌,輪回,探索,虛無……諸多大道之痕銘刻其身,令神色輕鬆的青年僅僅是出現,便令原本平靜的創世之界大宇宙頓生波瀾。

“可以開始了,茵與柏。”

此時的姐弟,能聽見青年平和的聲音:“去做吧——將我之前交給你們的種子撒播於星河之中……神木的傳承不應當於此界斷絕。”

“幸好我是專業的養樹專業戶,不然的話,可能還真的需要花點功夫。”

“是,尊主!”

雖然聽不懂蘇晝口中感慨的養樹專業戶究竟是什麽意思,年幼的柏認真地凝視著蘇晝的聲音,男孩按賴不住自己的好奇,他有些膽怯地問道:“隻是尊主……您要去幹什麽啊?”

“我?”蘇晝看著小男孩,溫柔地笑了笑,已然合道三分的強者低聲自語:“自然是四處走走……告訴大家,除卻原本的那些正確選擇外,還可以再嚐試一下我這邊提供的新選擇。”

“我相信,我的選擇,不會比其他的選擇要差,臨時用一用,指不定會有新驚喜呢?”

如此說著,黑發的青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他轉了轉頭,然後一臉坦然地向前邁步,踏向遙遠時空的其他星係。

此刻,成就合道的蘇晝,終於開始,在這宛如夢幻的多元宇宙中,在這原初的世界,原初的大夢裏,做上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夢。

這夢未必精彩,未必詳實,未必有許多可能性,未必有多少機會,未必看上去完美,未必似乎有注定的成功之路,未必有充滿好奇的探索,也未必有虛無中的安詳。

太多太多未必……但卻始終令人感覺好奇,似乎踏上此路,就可以給予自己一個全新可能。

就可以,變得更好。

正如同蘇晝自己,向前踏步。

他步履堅定,從未有半點遲疑與思索,青年始終堅信自己的道路,是正確的。

所以,需要廣而傳之,昭告星海天地。

——神祇邁步,巡視天地,遊**星河,廣傳己道。

——其意,傳道。

——其勢,巡天!

創世之界,第一次終焉之戰百萬又二十七萬年後。

在這動**的原初世界中,有燭光自葬地出,巡視諸星天河,無垠宙宇。

合道強者,原初燭晝。

蘇晝,持天演之道,巡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