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視希光結社秘密和傳承的人,並不在少數。

無論出自什麽理由,一位災境強者組建的勢力總是會備受關注,哪怕是與自己毫無關係的八卦,大家也總是會想要知曉。

不算那些職業者,即便是普通人也很喜歡聽一些類似人物曆史,引導術優劣點評的消息。

就像是地球上新開了一家頗有名氣的餐館,不一定所有人都會親自過去吃,但大多都想知曉一下網上和現實中,大家對餐點的評價,以及一些廚師的有趣逸聞。

這很正常。

但並不是所有人,僅僅是知道就可以滿足。

他們想要的更甚一步。

這些可能是同行,也可能是僅僅是足夠壞的家夥,想要知曉這家餐館的核心廚藝,廚師的手藝和不擅長之處,然後混入其中,搗亂,破壞,鬧事……最終將其摧毀。

蘇晝能看見許多。

高塔之巔,他俯視群山中的陰影,在被狂風和光芒籠罩的群森中,有熙熙攘攘的人影聚集在山脈外圍周邊的一處空地。

那裏已經有了一個小鎮的雛形,一家臨時住宿的客棧和餐館已經火熱開業,開店的那位神意強者收了不少帝國幣,如今正喜笑開顏。

看來即便是異界也一樣,大門派山門口的,還是酒店住宿最賺錢——看這樣子,那位神意階強者其實根本就沒想拜入希光結社,她就是單純的看中了商機而已。

蘇晝輕笑著搖頭,正如同這位是為了賺錢富貴而來的女煉金術師一樣,聚集在那簡陋小鎮中的眾人各有各的心思,其中心思純良,真心實意想要拜入希光結社的隻有百分之三左右,剩下來的都是些妖魔鬼怪,亦或是隻是過來看看熱鬧的無關群眾。

固然有心思最純良的那一批已經被蘇晝收入門下的緣故,但足以看出這素質簡直泥沙俱下。

說真的,蘇晝甚至回憶起了自己在地球的飛行粉絲群——裏麵一半是各國間諜,另一半是邵啟明自己假裝的各國間諜,那就是刻意縱容,沒有好好篩選的結果。

他半點也不意外這點,畢竟間諜就是這個時候用的,更何況,麵對一位全新災境強者組建的勢力,一般人肯定會猶豫,而第一批到的,不是真心誠意,就是別有用心。

也就蘇晝有著無想之心和噬惡魔主這些靈魂神通,別的不說,看個善惡還是簡簡單單。

得虧是蘇晝心善,沒用噬惡魔主神通,偵測善惡用的是無想之心,不然的話,山底下的厄木起碼能把大半的人都給吃了,裏麵肯定會有幾個冤枉的。

“嗯,各大勢力的信使和拜訪者都到了。”

猩紅的雙瞳掃視一片,蘇晝微微點頭,因為他對斯維特雷教授肉體的不斷擢升優化,這具肉體的魔鬼特征愈發明顯,雖然雙翼還未長出,但是他頭顱兩側的確開始有合金質地的雙角正在逐漸成長,雙目更是能直接看見靈魂和源能的強弱。

在這源能視角中,一片宛如蠟燭一般的火苗中,有七個堪稱火炬一樣的源頭,而在遠方,還有更多類似的火炬正在靠近。

注視著這一切,男人微微一笑:“哈,還有個熟人。”

希光山脈,山脈邊緣。

海濱之都,拍賣所主持者,法爾塞斯家族的厄馬斯先生歎息著摸了摸自己的禿頂,抬頭看向正閃耀著璀璨光輝,猶如第二輪聖日的希光高塔頂端。

這位負責蘇晝拍賣物品的老熟人不禁感慨一聲:“真亮啊。”

“希光……難怪叫這個名字,這光輝的確宛如白晝,且充滿希望。”

山腳狂風肆虐,由斯維特雷教授掀起的天災異象將原本薄霧山中所有危險的野獸都全部驅逐,隻剩下經久不息的喧囂大風,隻要進入,就會被拋出。

這對於已經在山腳呆了差不多兩個月的諸多拜訪者而言已經是常識。

雖然的確有人可以進入後不被狂風席卷離開,但是目前為止,眾人也總結不出什麽規律,畢竟裏麵有魔化者,有普通人,有男也有女,有老人也有小孩,什麽種族的看上去都有,反倒是斯維特雷教授自己的魔鬼血脈本家一個都沒有。

這便令眾人頗為苦惱。

有相當一部分人,並非是為了加入希光結社而來,他們僅僅是代表自己身後的家族,貴族,尤其是東海山脈這一片的移動都市城主過來送禮的——這是常識,逐光教團駐地周邊的,哪怕是大貴族也要經常上門去拜訪送你,援助發展基金,這就是這個社會的常態。

他們的任務說白了就是在新晉的災境強者麵前混個臉熟,假如能搞好關係,互相合作,甚至成為附庸,那就再好不過,自己所在的勢力不僅有了一個穩定的強者庇護,還有機會獲得更多好處。

有著類似想法的個人也不少,他們未必是真的想要加入結社本部,隻是想要在這裏找個活幹,畢竟一個組織那麽大,邊邊角角的小事總不可能老大和核心成員事必親躬吧?

他們想的挺好,可惜蘇晝的神通實在是太厲害啦,他單單是靠種樹就能把所有邊邊角角的小事用自動化活體樹木全幹了。

畢竟職業施肥官,專業植木人,的確非同凡響。

所以這些人直到現在都沒找到求職渠道。

厄馬斯這一次過來,自然不僅僅是送賀禮的。

蘇晝和羅澤利亞有著約定,他會為海濱之都爭取時間,吸引全世界的目光,方便他將移動都市移入海洋深處的火山群落。

毫無疑問,蘇晝做的堪稱完美,他在東海幹的一係列大事就讓人沒辦法把眼球從他身上挪開。

事到如今,誰會去關注一個特意削弱自己存在感的海濱之都呢?

所以,為了表達這超越預想的感謝,羅澤利亞便派遣蘇晝認識的厄馬斯,將海濱之都的核心技術,也即是他們多年來一直都在研究的‘初耀聖岩源能爐心設計圖’帶給蘇晝。

“等等,那座高塔……就是以前的薄霧山脈主峰?!”

頭發又少了不少的中年貴族感慨了一會後,然後才反應過來遠方那座巍峨高塔的主體似乎就是純粹的山岩,登時便震驚:“居然……薄霧山雖然不算高,但是起碼也有三千米左右啊!”

“居然能將如此山脈雕刻成高塔……這等力量,是災境高階,還是非常強大的那種!”

這一紀元埃安大陸文明近萬年,災境都是最頂端的力量,但真的能做到移山倒海,傾覆天地,隻手改寫地形的存在仍然是鳳毛麟角。

雕刻山峰,真的能辦到這種事,意味著斯維特雷教授甚至可以將整個薄霧山改造成屬於他的移動都市核心城,希光高塔就是核心城的主體,也就是他的中樞駐地!

但就在厄馬斯心中驚愕讚歎之時,他忽然聽見一陣巨響。

轟!

一聲雷鳴炸響,令大氣震**,狂風怒嘯,幾近於實質化的衝擊波從不遠處的森林彼端傳來。

而在此之前,雷光閃爍,一個通體焦黑的人影就這樣從道道勝過刀鋒的銳利狂嵐中倒飛而出,他鎧甲半毀,渾身無數血口正在狂濺鮮血。

此人實力強橫,即便被重創也在怒吼,這位騎士揮動手中大錘,舞動出劇烈的音爆,溫和的水藍色源能也在源源不斷地治愈他的傷口。

但這一切都並無用處,一隻狂風凝結而成的手指在他麵前彎曲,然後帶著青藍色的電弧彈出,電磁炮一般的威能迸發,直接將這位身著金屬鎧甲的騎士打飛至天際盡頭,變成一顆小星星。

刺眼的光流軌道在半空中經久不消,而風雷手指也在對方消失在天際盡頭後便消散。

“哈,又有弱智間諜想要隱匿亂闖了。”

就在厄馬斯驚訝之餘,便可聽見周圍小鎮中旁觀者指指點點的聲音,一位施法者正在嘖嘖嘲諷:“他們就搞不清楚,如果心懷惡意的話,就連最外層的‘風之障’都過不去的嗎?”

“是啊,沒有惡意,但是隻是心思不夠純正的話,就可以通過風之障,雷之障,然後在挑戰木人失敗後,被木之障裏麵的那些活化樹木送回來,還會送點楓糖作為獎勵……”

一位聽上去似乎相當有經驗的騎士點頭附和:“那楓糖很有效果,幾近於職業藥劑,配合引導術可以淬煉體魄。再加上穿過風,雷之障也相當考驗體力,木人更是令人驚異的技藝驚人,每次挑戰都非常鍛煉我的實力。”

“再過上一段時間,我可能就可以突破心光階了……或許,這就是那位大人用來考驗,鍛煉我們的方法?”

他猜的沒錯,這的確就是蘇晝用來鍛煉外圍成員的方法。

希光結社外圍有四層屏障,分別是風雷木火,分別蘊含著他在這些元素中的傳承,並負責考驗‘靈魂’‘三觀’‘體質’和‘意誌’。

隻要足夠刻骨,用心去體會,悟性不高也能從無數次親身體會和屏障的示範中領悟出這些修法。

而在試煉中,他們的靈魂,對世界的看法,還有體質與意誌信念都會得到一次淬煉,在一次又一次的問心中得到印證。

“斯維特雷教授設計的真好啊。”

厄馬斯自然是知曉環繞希光結社周邊的防禦屏障性質的,粗略一看,他便知曉這是一個會根據來者實力自動提升出,以山脈為根基的巨型法陣,所以根本沒動過亂闖的心思。

他自忖自己的確心思純淨,就是單純過來感謝和送禮,斯維特雷教授應該不會攔住自己,便直接朝著小鎮邊緣處的狂風屏障邁步而去。

但厄馬斯卻沒想到,他才剛剛邁步,便有一個宏大平靜的聲音,從遙遠地山脈中央處發出。

“來者是客,今次便宴請諸位一日。”

這聲音在山巒中層層回**,直至最後入耳時,雖然聽似平靜,但卻仿佛在心中炸響一道驚雷,令原本還在疑惑思慮究竟是怎麽回事的山腳眾人齊齊一震,他們從中感應到了一則浩然正大,但卻暗喻明顯警告的意誌。

——來者是客,斯維特雷教授好心想要招待客人……但倘若搗亂,那就不是客人了。

不是客人,卻進入希光山脈的後果,懂得都懂。

“這會不會有點危險……”

咽了口口水,有些遲疑的人看向其他在山腳等待的人,打算靜待時機看看情況。

可他們卻沒想到,絕大部分人都興奮地歡呼上前,朝著狂風已經逐漸消散的山脈中走去。

“危險個啥?斯維特雷教授真想要殺我們,我們早就一個月前屍體都成肥了。”

一位路過的職業者聽見了遲疑者的話,登時搖頭嗤笑:“別的不說,你忘記那楓糖的味道和好處了嗎?這次宴請但凡是有一小碗,那我這次千裏迢迢來薄霧……來希光山脈就不虧了!”

木之障中的楓糖獎勵可以治愈部分暗傷,恢複人因為受傷生病而損失的體質,換而言之,有一定地完善根基的效果。這還隻是一小瓶的效果,倘若這次能有足夠的分量,這位職業者有自信可以恢複自己的全盛狀態,嚐試去突破心光巔峰!

更何況他本來就沒有惡意,最多就是不是那麽誠心想要加入希光結社,打算觀望一段時間而已……

怕什麽?真的怕,大家也就不會特意跑到深山老林等兩個月了!

這也是絕大部分人的看法。

所以,厄馬斯便在一眾熙熙攘攘的人群簇擁下,有些茫然地踏上了前往希光山脈深處的道路。

一路平坦靜謐。

希光山脈中部已經被推平挖空,簡直可以說是在群山環繞中的一片平原,以希光高塔為中心,一艘巨大的移動戰艦停駐在一片建築群的旁邊,而中央處既是廣場,也是訓練場,有不少戰鬥的痕跡留在上麵。

無論是建築還是廣場,是高塔還是山脈,都纏繞有數目眾多的青黑色樹根和藤蔓,上麵鑲嵌有一顆顆明亮的源能結晶,其中液態化的源能流轉。

看見這些遠比第三層木之障的活化植物更加龐大猙獰的神木之根,即便是之前半點懼色都沒有的職業者也不禁咽了口口水——好家夥,那根蔓藤比他整個人都粗一圈,倘若抽打下來,哪怕是全副武裝的鎧甲內衛也會被打飛吧?

“斯維特雷教授的實力,真的又變強了……還有這些植物根係,雖然他原本就有類似的能力,但現在簡直強的可怕。”

環視著周圍的一切,厄馬斯心中暗驚,雖然家主老祖羅澤利亞叮囑他需要對斯維特雷教授敬畏有加,但在真的見到對方實力前,他才知曉之前的敬畏還是不夠真誠:“這是燃薪神木的效果嗎?不可思議,居然真的有人能將神木種活……”

絕大部分人都停留在廣場上,這裏擺放有一桌桌酒席,由木人傀儡服務。

不僅僅有許多人心心念念的楓糖,還有不少果酒,可以作為安神劑服用,雖然喝下去時會有點暈眩,但卻能淨化心中雜念。

一內一外,一身一魂,雙重提升下,恐怕會有不少人在這次宴後提升一個小境界。

蘇晝的確沒有忽視那些山脈外圍的人。

固然,他們因為種種原因無法加入希光結社本社,但是哪個神秘組織會沒有外圍的?既然他們連山中小鎮都搭好了,那蘇晝也不介意將他們直接變成希光外社,成為守護山脈的一股力量。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會為了信念而戰,他們無法理解那麽崇高的事物,無法加入希光結社本社,為了革新世界,燃燒舊世界而努力奮鬥。

但是,他們卻會為了自己,為了生存,為了利益而與這個世界抗爭。

無分高下,隻是蘇晝更需要前者,後者也是重要的戰友。

所以,無論是傳承還是資源,蘇晝都可以給他們,將這些人捆綁在自己的戰車上,將朋友變得多多的,隻有這樣,才能讓希光結社在自己走後,也能逐漸壯大,成為改變世界的種子和源頭。

厄馬斯雖然也想要坐下來吃吃喝喝一頓,但他畢竟是使者,便忍住食欲,堅決地朝著高塔前進。

在高塔底部的大殿中,能看見有位熟悉的白發老者站立在殿堂中央,與幾位使者交談甚歡。

厄馬斯畢竟是法爾塞斯家族的高階成員,見多識廣,他一眼便認出,其中那位身穿金邊白袍,頭頂大理石石冠的藍發女士,乃是聖日教會的石冠大主教耶娜,具備教首候選資格,具備禦使諸神遺留之物的資格。

聖日教會據說是傳承了諸多紀元的神秘組織,源自於最初紀元的主神教團。

每一紀元,都有人聲稱自己得到了諸神傳承,重建教團。

但畢竟諸神已經逝去,信仰乃是無根之源,故而在上上個紀元,他們就改為崇拜聖日。

而在大殿的另一側,一位逐光教團的大師,與一直追隨在斯維特雷教授身邊的燧光大師正在交流……不,他們並沒有說話,隻是單純地交換了備用的記憶芯片,然後開始雙眼放光,通過某種光波頻率進行加密通訊。

至於延霜軍和南境貴族聯盟的使者看上去是已經談完了,兩人正一臉輕鬆地走向大殿之外,準備參加宴會。

北地蠻族這次沒來,畢竟他們離得比較遠,也沒什麽交通工具,而東海貴族被蘇晝強殺了一位大貴族的子嗣,手下還有一位被他們視作恥辱的混血兒,所以這次沒來,估計是打算對抗到底。

“有啥意義……罷了,反正斯維特雷教授也不會在意他們。”

微微搖頭,厄馬斯準備等到石冠主教和教授談完後再上前。

但很快,他卻反應了過來:“不對,帝國的使者呢?”

雖然現實裏,大陸上是各大勢力割據,但明麵上,帝國仍然是幾近於一統大地的霸主,帝國幣更是通用等價交換物。

帝國的使者才是最重要的。

當然,相比起阿斯莫代,之前的索爾帝國才是真正一統大地,無人質疑的真正霸權帝國。

但索爾帝國犯了病,在北地蠻族藏身於冰原深處的時候,末代皇帝非要剿滅這地圖上最後一點不同的顏色,徹底完成無上霸業。

結果……

結果就被冬將軍打了個半死.jpg。

那年恰好天災又多,帶隊的災境強者單單是擋住冰原那零下兩百多度,全方位侵襲而來的可怖低溫就足夠疲憊,又被被壓迫到了極致,通過血祭覺醒了噬世之狼和覆世之蛇傳承,出現了天暮大可汗的北地蠻族反攻。

是,北地蠻族是死傷慘重,但是他們原本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死一批,冬狩的傳統就是在死前發揮餘熱,為部落囤積糧食,今年還恰好能帶著索爾帝國最精銳的一批軍人陪葬,那真的是大賺特賺。

禦駕親征的皇帝死在了那代大可汗襲陣一戰中,雖然大可汗也被內衛圍殺,但皇帝一死,太子和諸位皇子就開始內鬥,北地的攻勢反倒是不了了之,以至於被北地蠻族休養生息,還依靠之前死在冰原的一眾帝國軍人屍體血祭,解封了部分黃昏之龍的封印,得到了黃昏大祭司的傳承。

那一代的黃昏大祭司有著近神之力,內鬥的大陸根本無力阻攔,被接連擊潰,北方行省糜爛,東部貴族保存實力,退到了海島上旁觀大陸。

最後是阿斯莫代家族中出了一位英雄人物,據說得到了上古遺跡之力,可以與黃昏大祭司抗衡,然後逐漸一點點帶領其他勢力合力,擊退了北地蠻族的入侵,重建帝國。

延霜軍,東部天龍貴族,還有南境貴族聯盟都是那個時代的遺留產物,阿斯莫代帝國初代皇帝為了團結一切力量,許下了許多自治條件,以至於造成了後世的實質割據。

但這一代皇帝,阿斯莫代十三世勵精圖治,不僅壓製了東海天龍貴族,原本如鐵桶一般的南境貴族聯盟更是被他打碎。

艾文德伯爵正是南境貴族中的鐵皇黨,斯維特雷教授殺死了艾文德伯爵對這位太陽皇的計劃來說必然是一個重大打擊,但厄馬斯卻不認為這會讓對方連使者都不派。

太陽皇陛下還沒這麽小氣,自降格調。

心有所感,厄馬斯回頭。

果然,他便看見一位身著黑色源鋼全身鎧,武裝到了牙齒的騎士,正一步步緩慢朝著大殿走來。

他的鎧甲上滿是符文與陣路,有隱約部分實質化的源能護盾浮現在鎧甲表麵,他腰間的武器更是最上等的煉金神兵,哪怕是隱匿在劍鞘中,也釋放著陣陣澎湃的浪花潮聲,大海咆哮。

“是近衛軍團長……”

厄馬斯微微後退一步,他的神情戒備無比,顯而易見的忌憚與畏懼表情不加掩飾:“太陽皇派他的走狗過來當使者?!”

而正在與大主教耶娜交流的蘇晝也微微側頭,看向了對方。

通過交流,以及無想之心的探查,蘇晝察覺,聖日教會中,可能完美眷族的存在相當多——他們持有的諸神遺物中,有一本名為全知之書的神器,這本書原本是由守護之神,翼人的創造者所持有,在諸神逝去後被祂的教團保存下來。

耶娜正是一位純血的翼人,她頭頂的光環呈現淡金色,證明她的血脈足夠古老且尊貴,平日除卻教首外,隻有她才能使用全知之書。

而全知之書的效果,約等於蘇晝得到的完美饋贈,般若之書中的‘完美推演’。

換而言之,就是預言。

聖日教會為了規避預言中的種種災難和破壞,一直都在大地上奔走,幹過許多無人理解,但是他們自認為正確且完美的事,所以聖日教會的風評略遜於新興的逐光教團。

不過逐光教團的創始人,本來也就是聖日教會的一位石冠大主教,甚至是教首候選人,所以兩者的關係還頗為相近。

耶娜的實力並不強,這位大主教隻有神意初階的實力,但她卻精通煉金和種種神秘法術,保命不是問題。

聖日教會最擅長的是構築神殿打防守戰,他們的移動都市號稱不落的堡壘,諸神親至也無法擊潰,也正是他們當初協助阿斯莫代初代皇帝擋住了黃昏大祭司瀕死前最後的怨憎一擊,不然沒了這單位主心骨,大陸又要亂上幾百年,千千萬萬人死去。

但是,即便如此,耶娜身上的完美眷族氣息,也遠遠比不過自己眼前,這位皇帝近衛軍團長身上的那股衝味。

“神木,混沌,終結,歸一,宿命……呃,還有點完美。”

眉頭緊皺,注視著眼前的全鎧騎士,蘇晝露出了難以言喻的微妙表情:“這啥味啊,太衝了吧,哪怕是殺了他拿惡魂恐怕也沒法吃吧?這啥玩意啊這?”

“除了黃昏基本齊全了,什麽Buff縫合怪……”

“這不就是你嗎?”

而蛇靈吐槽道:“好幾個偉大存在的味兒混在一起,你自己聞不出來,現在知道這味兒有多衝了吧?嘔嘔嘔……”

蘇晝假裝聽不見。

他打量著對方,並在對方對自己作出了請示的禮節後,微微點頭道:“帝國的使者……請吧,帶著皇帝意誌而來,你要通告些什麽?”

男人能看出來,眼前沉默寡言之人的實力有著神意巔峰,幾近於災境的實力。

而另一側的大主教眯起眼睛,她輕聲道:“阿斯莫代十三世的近衛是他以昔日在外界征戰時的騎士團為核心組建,軍團長就是他的內衛騎士精銳之一,有著太陽皇的力量加持,對各種源能的抗性非常高。”

“尋常災境都很難擊敗他們,而且這些家夥,曾經聯手擊殺過西部山區的一頭隱世巨龍,得到了龍血沐浴,幾近於不死之身。”

這是對於高層而言的不是秘密的秘密,但是對於蘇晝這位‘新晉’災境強者,就是珍貴的秘聞。

聖日教會在對蘇晝示好。

而蘇晝微微點頭,表示感謝後,便聽見眼前近衛軍團長漠然冰冷的聲音:【斯維特雷·阿法納斯·澤連斯基,希光結社主持者,魔化者軍隊之首。你擊殺帝國貴族,破壞移動都市,與帝國軍隊對抗,蔑視皇室,非法占據帝國領土。】

報出一連串的罪名,這位軍團長的聲音帶著非人的韻味,比機器要柔和,但卻比人要堅硬:【不想被帝國討伐,便解散魔軍,亦或是整合編入第二十九集團軍。】

【斯維特雷教授,如若如此,你會得到皇帝特赦,成為第二十九集團軍軍團長,伯爵之位,薄霧山脈周邊皆為你的領地。】

他言辭幹脆,意思清晰,語句簡潔,作為通報者,可以說非常合格。

登時,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蘇晝和這位近衛軍團長的身上。

帝國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招安斯維特雷教授,並且願意直接給出一位軍團長和伯爵的編製……倘若是一般貴族,這時候早就狂喜,但誰都知道,這種條件,無論哪個災境都不會接受。

不過,和大部分人想象的勃然大怒並不一樣,蘇晝露出了頗為懷念的表情。

“魔軍……神木。”

他有些感慨地環視了一樣周圍的殿堂,和神木根係,男人微微搖頭:“想不到,完美世界我當了一回國師,這個世界又輪到我當魔軍了。”

“指不定下個世界,我可以當個魔帝魔王試試,我敢保證當的比這裏的太陽皇要好。”

蘇晝的話用的是中文,很顯然,埃安世界本地人都聽不懂,但是其中感慨和帶著些許嘲弄的意味卻非常明顯。

【不同意嗎?】

聽見了蘇晝言語中的意思,這位軍團長立刻伸手,按在了身側的大劍劍柄之上。

臨近戰鬥,他的語氣開始鮮活起來,變得像是一個人類,而並非是某種意誌的化身,有悠悠的藍光從頭盔後亮起:“你要麵對的是帝國的意誌。”

“皇帝的意誌罷了。”

將有些懷念的目光垂下,蘇晝看向通體逸散著漆黑咒怨的騎士,眼眸中沒有憤怒,隻有一片淡然。

他平靜道:“我肯定不答應,什麽狗屁條件,我要做的是改變這個世界,推翻你們這些吸食人血的貴族和皇帝不過是第一步而已。”

這是最直截了當的反叛宣言——除卻北地蠻族外,其他有著自治權,實際已經在當土皇帝的各大勢力,都不曾這麽宣告過。

全場各大勢力的使者登時全部睜大眼睛,愣愣地看向蘇晝。

但是蘇晝本來就不是埃安人,他反個帝國有啥不行,仙神天庭都反過,這點小事日常操作。

最後,蘇晝有些無趣地揮了揮手:“回去告訴你們的皇帝,倘若他不親自來,我就親自去。”

“他會等到我的。”

但很快,他便眯起眼:“哦?”

男人看向已經拔劍出鞘的皇帝內衛,搖了搖頭:“看來你是不想回去了。”

“侮辱帝國法律……就是有你們這些無法狂徒,世界才會淪落至此。”

一字一頓,磐石一般的聲音沉穩地從頭盔後發出:“正是有你們這些不肯盡心盡力為帝國奉獻的愚者,惡者,我們的世界才會直至如今都凝聚不起力量。”

“宣判。”

道出關鍵字,近衛軍團長,再一次用那非人一般的語調宣告:【數罪並罰,斯維特雷教授,你當被宣判死刑。】

而後,狂飆而起的可怖源能,就如同海嘯一般從他身上奔湧而出!

舉起大劍,在萬分之一秒內,沒有絲毫凝滯的劍光,便攜裹著洶湧的海嘯之象朝著蘇晝的脖頸橫斬而去——狂風未起,雷音未響,沒有絲毫氣息,沒有任何前兆,這一切就像是早已演練過一千次,一萬次,這一劍的迅捷僅次於光,即便是大騎士也無法擋下,會授首當場。

但蘇晝眯起了眼睛。

他看穿了眼前之人的虛實。

“人道眾群之龍嗎,難怪言出必帝國,話畢必法律,人心混沌之大龍,難怪有雅拉的氣息。”

對於常人而言,甚至對於災境強者而言都算是迅捷的劍光中,凝聚著遠超過一位神意巔峰的力量,這位近衛軍團長的鎧甲,身體上紋上的法陣,以及改造過的大腦和體內的不死根,讓他可以以人類之軀,鏈接阿斯莫代帝國所能代表的帝國集體意誌。

這一劍雖然沒有天災之力,可卻有帝國百億民眾的人心之光!

一側,被波及的耶娜臉色大變,她距離蘇晝最近,感應到的餘威越大,即便隻是一縷光,卻讓她仿佛麵對億億萬萬人齊聲呼喝,這呼喝卷起了激**的大風,激起了驟然的驚雷,卷起了滔天的巨浪。

承載了億萬人心的一劍,以帝國法律的名義斬來,如若是尋常災境強者托大被斬中,那麽靈魂破碎,被源能侵襲汙染是必然,死亡也並非不可能。

足以改造天地世界的力量被提取精華,附著在這一劍上。

然後。

被一根手指頂住。

一指點出,蘇晝表情隻有歎息。

“如此散漫又沒有綱領,沒有受過教育也不懂得何為信念的人心……凝聚了,又有什麽用。”

他伸手,這根手指平平無奇,帶有皺紋。蘇晝雖然強化這具身體,卻沒有想過改變什麽形態,他沒那個心思。

可平凡無奇的表象之下,確是金鐵為骨骼,神木為血肉,液態的源能在脈絡中流動的純粹超凡之軀!

這根指頭頂在了劍尖之上,卻瞬間令這橫切而來的大劍停止在原地,紋絲不動……甚至,甚至這柄煉金長劍的劍尖微微彎曲了一點,那是碰到太過堅硬的物質,以至於反倒是傷害到了自己內部結構的呈現!

寂靜。

所有反應過來,沒有反應過來的人,都呆愣地看著這一幕。

就連軍團長自己也呆愣住了。

他感覺到,自己體內原本寄宿的,與自己同在的帝國之心正在飛速消退……那是讓他認定他是正義的源頭,正是因為與帝國之心中億萬民眾同思同想,他才能確定自己永遠與民眾同在,與帝國同在。

但是就在剛才,蘇晝一指點出之時,帝國之心卻潰散了……宛如就像是遇到火焰的蛛網,所有的結構都崩塌消融。

“集眾之力,豈是輕易?如若不是埃安世界麵臨世界末日,外敵入侵,依照你們帝國這情況,百分之一的人心都凝聚不起。”

蘇晝手指一曲,便將這一劍彈偏,如若不是軍團長基本功紮實,恐怕就要直接劍飛出手。

男人並不自得,他甚至再次歎息:“何至於此?以宿命之法定義民眾階級,皇帝,貴族,官員,民眾,魔化者……如若能齊心協力,不是比現在更強百倍?”

“自以為完美,自以為是為了一切的存在……將自己代表整個帝國,真是傲慢啊。”

蘇晝將雙手負在身後,他俯視著沉默不語,神情仍然堅定,沒有半點茫然,還打算再次對自己揮劍的軍團長。

雖然他神情平靜,語氣當然,但無論是誰,哪怕是實力最弱的厄馬斯都能明顯的感覺到……眼前的男人,心中正燃燒著勃然怒火!

他問:“你平日殺多少人?是怎樣的人?為什麽殺了他們,身上會有如此咒怨?”

“騎士,你叫什麽名字?”

軍團長本不想說,他一心效忠皇帝,忠實帝國,怎麽會和眼前這位大反賊多說半句話?反賊胡言亂語就隨他,自己即便不敵,也應當戰鬥至死!

但是,在蘇晝的詢問下,他卻下意識地開了口:“安納森·沃克斯。”

“殺與帝國為敵者,違背法律者,有害於帝國者,有平民,有職業者,有犯罪者和他們的家人。”

“一切為帝國而審判,為了世界的秩序和榮耀!”

話畢,他便驚怒不已——皇帝內衛不能有姓名,這會讓他們有弱點,有破綻。他們是帝國之心的代行者,是法律和人心的化身,有了名字,他們就是人心的一部分,而無法代表任何一個人。

為什麽自己會說出名字?還說出自己的信念?這影響人心的力量實在是令這位名為安納森的騎士恐懼,因為這會令他背棄榮耀。

但蘇晝卻並沒有強迫他說,他隻是讓雙方的心都誠實。

因為從一開始,他就僅僅隻是安納森·沃克斯,而不是什麽帝國意誌的代行者。

所以並非是帝國審判了那些人,那些或許無辜的人,是安納森·沃克斯殺了他們。

所以,才會有如此心安理得的正義之人,寄宿有漆黑的咒怨之息。

——代表人民。多麽完美的為惡借口啊。

得到了答案的蘇晝抬起手,他眸光低垂,赤色瞳孔亮起,而手掌向上抬,一柄長弓與箭就這樣出現在他的手中:“好了。”

“笑吧。”

男人張弓,聲音恢弘卻淡漠,蘊含著足以攪動世界的決心與力量:“因為被我所殺,你的名字,將被全世界知曉。”

他射箭。

世界仿佛黯淡了下去,隻剩下一道流星飛馳而過,光芒一閃,箭刺穿了安納森的心髒。

騎士倒地,死去。至死也不覺得自己是安納森,而是代表帝國的法律。

蘇晝卻沒有放下弓。

他注視著失去了自我的騎士屍體,平靜道:“他死了。”

“該出來了,皇帝。”

然後便有火光從騎士空洞的胸口處燃起,化作光芒,化作結晶,填充了那傷口。

死去的‘騎士’站立起身。

他抬起頭,看向蘇晝。

金色的璀璨眸光與赤紅色的瞳孔對視。

在所有人的驚呼中,希光高塔的大殿開始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