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澤利亞·法爾塞斯曾經有一位魔化者朋友。

法爾塞斯家族不分直係旁係,甚至沒有通常意義上的家庭單位,所有家族的孩子在哺乳期後,都由長老會收走,統一進行培養和教導,統一進行鍛煉和培訓,無一例外。

孩子在八歲之前甚至不能見到自己的父母,但他們並不缺少溫情,在家族的新生兒培養營,他們接受的是無微不至的照料,專業的育嬰員和幼教會負責引導每一個孩子成長,發展自己的興趣和特長,比大部分因為工作所以沒有時間照料,而且也沒有專業育嬰證件的父母要好得多,也專業的多。

在法爾塞斯家族,首先是家族,然後才是家庭。

而法爾塞斯家族的家訓,正是‘平等與共榮’和‘信任與寬容’。

不僅僅是孩子,父母也很少能見到自己的孩子,每年也就孩子的生日和新年能見到兩次,更別說施加影響了,而家族的榮耀會普照所有成員,這正是‘平等與共榮’。

在家族之中,每個人都會根據自己的天賦和擅長的領域,被分配到不同的崗位上,而羅澤利亞的父母是外貿商會的成員,比起其他很少見到自己孩子的父母,這兩人能呆在海濱之都,好好注視羅澤利亞的時間更少一點。

直到九歲那天,從西域嚴苛群山中歸來的父母,帶回了一個小男孩。

他們說,那是救了他們一命的恩人的孩子,嚴苛群山中有著無數蠻荒部落和源能巨獸,他們的恩人為了保護海濱之都的商隊與一頭巨大的亡爪烈虎同歸於盡,他們發誓要將這孩子帶回來,視若己出。

那是羅澤利亞第一次見到阿萊亞,一個有著一頭黑發,眼眸泛紫,臉上有著魔紋的魔化病小男孩。

這是法爾塞斯和魔化者親如一家的關鍵宣傳工具,他們需要這樣一個證明法爾塞斯家族和海濱之都絕對不歧視魔化者,且對魔化者一視同仁的證據存在。

父母似乎有些愧疚,自家的兒子明明沒有多少和自己見麵的機會,好不容易見一次,他們卻又帶回來一個新的‘孩子’。

但是羅澤利亞並不在乎,無論是家族的宣傳,還是父母的不安與愧疚,他都沒有想那麽多。

他隻是,隻是注視著那個如同受傷小獸那般,躲在大人身後,目光卻非常凶狠的小男孩,一直以來都孤獨的心中,突然燃起一絲火花。

“我能……和你做朋友嗎?”

金發綠瞳的孩子小聲開口,然後對準對方伸出了手。

“朋……友?”

而黑發紫眸的孩子困惑地側頭,但他還是伸出了手。

雖然現在回想起來,一方是因為恐懼陌生的環境和失去父母的悲傷,所以麵對一點好意,就毫不猶豫地抓住。

而另一方也是因為長久的孤獨與寂寞,因為父母遠去也沒有多少朋友,所以想要找一個人作為心靈上的依靠。

但這樣的相識過程其實也不賴。

畢竟,並不是所有友誼的開端都是純粹無暇,互相依賴需要,也是一種健康的交互方式。

山脈中的原始部落有著自己獨特的生活方式,他們將魔化病視作祝福,將食人視作奉獻,隻有魔化病帶來的力量,才能帶領他們在嚴苛山脈那幾近於絕境的危險環境中生活下去,而每當魔化者發狂,都會有人自願獻身,將自己的靈魂和肉體獻給對方吞食,維係著強者的理智。

在被窩中,年幼的羅澤利亞認真聆聽阿萊亞敘說部落的奇異習俗,他聽著對方描述山嶺中食人魔的可怖,又渲染西北雪山的冰寒嚴風,在風雪中浮現的邪魔和幽靈。

不得不說,這著實嚇了羅澤利亞一跳,但他卻也哈哈大笑,在白天帶著阿萊亞一點一點走過海濱之都的每一角,令他見識這甚至比家鄉山脈還高的高樓城嶼。

有了阿萊亞,他的生活就並不孤單。

同樣,阿萊亞也得到了法爾塞斯家族的一視同仁的培養,並遏製了魔化症的擴散,兩人就這樣一齊長大,一齊玩耍,他們一同走過海濱之都的每一個角落,在城市中見證魔月爆發血色光輝時的無盡璀璨,在曠野中眺望埃安大陸的黎明冉冉升起。

就在十八歲那年,他們一同跨過考核,成為了法爾塞斯家族的正式成員和正式員工。

羅澤利亞展露出了非凡的修行天賦和戰鬥天賦,他成為了一名施法者,踏上了海濱之都和所有窺視這座城的勢力的戰場,而阿萊亞也毫無疑問令自己西域部落民的血脈發揚光大,他成為了一名最強壯的騎士,高舉巨盾,鐵塔般的身軀可以正麵擋住蠻石奔牛的衝擊。

兩人搭配的組合默契無比,無論是護衛商隊,亦或是執行隱秘任務都配合妥帖。

即便是遭遇危險,雙方卻從未想過拋棄彼此,每次都攜手從絕境中歸來。

他們明明不是兄弟,卻勝過兄弟。

直到那一天,羅澤利亞成為了神意階法師,成為了最年輕的家族核心。

他接觸到了有關於源能爐心,大陸上魔化者地位的真相,以及海濱之都表麵熱情下,依然冰冷的一麵。

魔化者雖然在海濱之都被允許存在,平等對待,但無非就是用利益捆綁,吸取那些其他國家,其他勢力不需要的魔化者力量罷了。

用錢財交換力量,歸根結底,這是一種交易……當有一天,魔化者帶來的利益不足和代價比擬時,他們就會毫不猶疑地拋棄魔化者。

這很正常,家族為了在這個糟透了的大地上繼續存續,必須這樣冰冷無情。

羅澤利亞理解這一點。

但是,他沒有忘記自己兄弟的苦難,還有兄弟那些並非同族的同胞的苦難。

羅澤利亞很聰明,甚至可以說是比絕大部分人都聰明,他很清楚,就算自己不滿,也無法對抗整個家族的決策,除卻自己需要變得更強外,還需要為魔化者爭取到更多的話語權。

這樣,即便是被拋棄,也不至於被無情地覆滅,說不定還能有個好聚好散的結局。

“魔化者必須有一座屬於自己的城市,亦或是城區,有了根基,才不至於被暗中歧視,視作包裹和累贅。”

在昏暗的房間內,羅澤利亞嚴肅地對自己沉默地兄弟說道:“阿萊亞,我心中有一個想法……魔化者可以嚐試去成為城中的守衛,也就是巡邏隊和執法隊的一員,使用自己的力量去抓捕那些危險的犯人,雖然這會讓許多人將憎恨和恐懼投給你們,但反過來,你們也就徹底成為了這座城的一部分,成為了我們家族的一部分……”

“當然,最好的還是奪取,建設一座專屬於魔化者的小城,其次就是專屬的城區,魔化者需要團結起來,才能達成最終的目標——我覺得193區到207就不錯,那裏有很多魔化者……”

這隻是一個很粗淺的想法,羅澤利亞那時候還年輕,雖然已經經曆過生死戰場,但卻沒有真的老謀深算到那個地步。

“都聽你的,兄弟。”

而阿萊亞肅然地點頭,他用低沉地聲音溫和道:“時機一到,我們便行動。”

時機很快就到了。

幾年後的一個冬天,海濱之都又迎來了一次源能野獸攻城和劫匪的大軍,那是帝國方麵派出的煙霧彈,實際上,還有一支精銳集團軍在一旁虎視眈眈。

作為過於興盛的獨立中立移動城市,無論是什麽國家勢力都想要抓住海濱之都,作為自己的經濟中心。

反之,至少不能讓其他人獲得。

他們當然知道,海濱之都的實力並不弱,所以隻是試探,就像是野獸互相伸出爪牙時的對峙。

那是一場慘烈的戰鬥,阿萊亞的狼牙棒和大盾上都滿是血沫和內髒,骨骼的碎片遍地都是,整個人疲憊的隻能喘氣,而羅澤利亞更是不堪,他用光了所有魔力,現在隻能躺在血汙中裝個死人,靜靜恢複精力。

“……我們去占領邊境的那座帝國小鎮,那裏應該已經沒有人了,剛剛第九集團軍已經撤退,我們可以占領那座小鎮……”

等到精力恢複了一點後,羅澤利亞便被阿萊亞攙扶起來,雖然雙手雙腿都**地無法行動,但他還是打起精神道:“這是禮尚往來,海濱之都的不少衛星村鎮都是這麽來的,但這一次我們要快,帶著魔化者部隊過去,我們先占領它,戰利品的分配我們就有更大的話語權!”

“省著點力氣吧,別說話了。”

對此,阿萊亞哈哈一笑,他的目光灼熱,看向那個小鎮的方向,眼神中充滿了希望:“一座屬於魔化者的小鎮……我們的家園!”

占領一座無人的小鎮並不花費太大功夫,在戰爭開始時,第九集團軍就驅散了所有移動城鎮中的居民,將其作為前線指揮部使用。

雖然這座小鎮已經殘破不堪,但基底完好,完全被摧毀的城區正好用來建設全新的建築,魔化者渴求這片土地,他們雖然可以不受歧視的生活,但歸根結底寄人籬下,需要仰仗鼻息。

尊重。尊重不是施舍,不是寬容,而是依靠工作,依靠自己的付出,得到理所應當的回報,給予錢財的不必高高在上,得到錢財的人也不必謙卑卑微,這才是尊重。

羅澤利亞也知曉這個問題,他想過許多種解決方法,但隻有讓魔化者也具備一點自己的根基才是最穩定,最合理的解決方案,其他的方法,恐怕要等到自己成為家族長老後才有實施的可能。

早就知曉計劃的數百名魔化者戰士趕到了此處,接下來,他們將要固守,等待帝國第九集團軍徹底撤離,然後將這座移動城鎮在盜匪和源能野獸的衝擊下保護下來。

他們大多很興奮,但卻將這份興奮壓抑在冷靜中,他們知曉,勝利到來前的黎明是最黑暗的,越是接近成功,就越是要小心謹慎。

果不其然,急促的警報聲響起,哨兵發起了預警。

“敵人來襲!”

“他們打算殺個回馬槍,吃掉我們這批部隊!”

“哈,果然是陷阱,但我們隻要能頂住第九集團軍的這波攻勢,後續的支援部隊就能反過來包圍他們,這可是大功一件!”

“全部就位,做好戰鬥準備!”

用鷹眼術觀察,羅澤利亞哈哈大笑,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第九集團軍並不是皇帝的直係,它是東南貴族聯合支撐的戰爭機器集團,他們向來以眼還眼,怎麽可能吃了虧打敗仗還不想著怎麽討回麵子?

而阿萊亞也沉默地站起,這位高大男人拿起自己的狼牙棒和巨盾,目光冷靜地看向敵人再次回撲的方向。

但這目光中帶著希望。

不遠處,一隊隊排成隊列的第九集團軍士兵,與高大的裝甲戰車組成零散的大隊陣型,然後便帶著報複的信念,朝著正在建設據點工事的廢棄小鎮衝去。

……

“很厲害,那幾百人的魔化者部隊居然擋住了第九集團軍突擊旅超過十二次猛攻,殺傷了近千名敵人,還讓我們得到大量俘虜,這下季莫什丘克上將那個家夥就隻能乖乖低頭付贖金了,破天荒的大捷!”

“可惜了,如此勇猛,結果最後隻活下來了十幾個人,好在統領那部隊的孩子沒事,羅澤利亞,很有潛力,他非常值得培養。”

“幾乎全軍覆沒,的確可惜,哎,哪怕剩下一百個人也好,這樣我們還可以以這一百人為核心組建一支魔化者部隊,他們真的非常勇猛。”

“羅澤利亞,是受傷了不想說話嗎?唔,你居然沒受多少傷,真是不可思議。”

“被保護的很好啊。”

記憶回到現在。

站立在海濱之都的最高點,仍然是金發少年人樣貌的老男人俯視這座城市,環視這個世界。

——有多久了?

一個會關心魔化者的非魔化者。

——究竟多長時間沒遇到了?

一個強大的,見慣了世間苦難,也沒比自己小多少的老頭,居然還沒有被磨滅熱情,依然對這個世界懷有憤慨與不滿,並沒有麻木。

是啊,是啊。

多少年了……阿萊亞。

我究竟何時,才能讓你安息?

“那就在這裏談吧。”

在這燈塔之上,仍然還是年輕人相貌的災境大魔導師坐了下來,對身側同樣白發的老人平靜道:“你說的對,希望的確是能殺人的,我知曉這點,我曾給予過一位魔化者希望,他至死也相信那虛無縹緲的願景。”

“而我還要繼續給予更多魔化者希望,讓更多的人死去。”

“哈,誰會真的發自內心地去喜歡魔化者?他們太危險了,但是我們沒有惡劣對待他們的本錢……斯維特雷教授,你不能指望我們這些人去愛弱者……隻有最強大的存在才能去愛弱小的存在,我們不配。”

而蘇晝也坐了下來,他雖然不能讀取羅澤利亞的記憶,但是卻能感知到他內心的情緒。

那是濃鬱到現在也難以忘記的哀傷和決心。

這個老頭在撒謊,但沒有戳穿的必要,誰都有不願意隨意訴說的往事,沒必要深究。

所以男人沉默了一會,然後道:“魔化者客觀上是一種威脅,理智上就不應該接受他們。”

“但是我有秘法,可以讓魔化者可以較為安全地蛻變成超凡者,隻要普及,相信魔化者的地位一定會改變,這個世界的社會結構也一定會改變。”

大部分魔化者隻是民間沒有被保護好的有天賦者,他們的天賦沒有被教育所突出顯化,卻因為本能親近源能才會被魔化。

這也是為什麽魔化者中強者並不少的緣故,他們本就應該是強者,魔化症其實是封印了他們的未來,提早地給予了他們不應該獲得的力量。

蘇晝幹脆地將一個冊子遞給了羅澤利亞。

而羅澤利亞也毫不猶豫將其打開,瀏覽其中的內容。

騎士,施法者,煉金術師,這便是埃安世界的三大職介,利用源能的三種方法。

騎士依靠源能強化自身和武器,極大幅度地提升精細操作和反應能力。

施法者依靠源能強化靈魂,剖析根源的真理,借助源能和知識施展種種奇妙的法術。

煉金術師利用源能造物,他們的造物就像是真理的具現,無論什麽奇妙的功能都可能辦得到,隻要能付出代價,掌握知識。

法師閱讀的速度快捷無比,他們的大腦堪比真正的超級計算機,哪怕是量子閱讀都輕而易舉。

但羅澤利亞卻一頁一頁認真地閱讀這本小冊,閱讀其中事無巨細,哪怕是文盲都能靠圖大致理解的修行引導方法。

他看完了,關上了小冊子,閉上了眼睛。

“黃昏之龍將要解封,二十年內的事情。”

金發的‘少年’突然開口說道,而且一說,便是隱秘無比,即便是諸多集團軍領袖和大貴族都未必能知曉的機密消息:“即便是現在能恢複魔化者的原本麵貌,讓詛咒變成祝福,也太晚了。”

“但是……教授,您真的很偉大。”

“沒什麽偉大的。”

蘇晝搖搖頭:“這是‘應該做的’和‘正確的’事情,身為強者,理當如此。”

睜開眼,羅澤利亞深深地看了蘇晝一眼,他笑了笑:“聽聞斯維特雷教授是一位凶殘可怖的屠夫,在艾文德城製造了一場慘烈的屠殺,並且生生虐殺了艾文德伯爵,現在看來,應該都是假的。”

“一位孤兒院院長不應當這麽凶殘。”

“是真的,不過別有原因。”蘇晝敏銳地察覺到羅澤利亞對自己的看法有了很巨大的轉變,他提示道:“別謎語,既然時間不夠,那就快點說吧,都幾十歲的人了,說話還慢慢吞吞像什麽話?”

而羅澤利亞點了點頭,這位災境強者沒有什麽架子,他抬起手,指向北方:“聖日將熄,最終的戰爭即將開始,為了爭奪可以在黑暗中存活下來的希望,所有有著底牌的勢力都不會甘願自己成為其他人的食糧和薪火。”

“海濱之都有著一台自上一紀元挖掘出的聖日結晶引擎,也叫初耀聖岩,持有接近無限的能源,是各大勢力窺視的對象,但我們的實力也不弱,所以目前以拉攏恐嚇為主,不過再過幾年,估計就是大軍壓陣了。”

“然而北方蠻族不一樣,他們信仰黃昏之龍,而他們生活的酷寒之地相較於黑暗的紀元也優越不到哪裏去,他們無所畏懼,而且即將蘇醒的黃昏之龍也賜予了他們力量,他們的職業者數量正在暴增,北方延霜軍甚至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侵蝕,昔日的仇敵赫然聯手。”

“我或許知曉原因。”

蘇晝點了點頭,他描述了一下黃昏印記帶來的靈魂淨化效果,也沒有掩蓋自己的燃燼之火引導術正是從中獲得了靈感。

北方蠻族大量出現的超凡者,很顯然就是大量魔化者被黃昏之龍的力量淨化成了超凡者,而延霜軍在戰爭前本來就和蠻族混血了很久,雖然戰爭打了很長時間,但他們真正仇恨的還是拋棄北方的阿斯莫代帝國。

這頓時令羅澤利亞恍然大悟。

“你需要我做什麽?”

和這位法爾塞斯家族真正的家主交流,蘇晝獲得了不少有關於這個世界的秘密,譬如說有關於阿斯莫代帝國皇室的一些秘密,有關於魔月,北方蠻族以及封印之月的神秘牽引……很多很多秘密,法爾塞斯家族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勢力之一,僅次於那些大型聯盟,他們知曉的信息遠勝於蘇晝。

而在得知這些珍貴的情報後,蘇晝便直截了當地詢問對方的目的——燃燼之火固然珍貴,但是這種馬上就要普及的東西顯然算不上價值。

此刻已是夕陽。

“原本我想你或許是一位災境強者,想要拉攏你加入我們法爾塞斯家族,順便和你交易你在上古遺跡中獲得的知識,變得如此強大的原因。”

羅澤利亞站立起身,他俯視著正在緩緩沉入地平線的聖日,目光深邃:“但現在沒必要了,火焰會燃燒,且總會燃燒,戰火將蔓延至此處,先不談你會不會願意加入,哪怕加入,也不過是將你綁上戰車。”

“海濱之都將會在數個月後起城,開始移動,前往東南海域深處的火山地帶避開戰火,這毫無疑問隻是逃避,且一定會遭遇各大勢力的追擊,但我們做好了迎戰的準備,這次拍賣會就是為了探知各大勢力的目的和傾向,順便回籠一波資金購置資源。”

說到這裏,他轉過頭,看向同樣站立起身的蘇晝,羅澤利亞沉聲道:“我已經知曉你的目的,斯維特雷教授,你想要獲得一枚初耀聖岩,我們有,但那是驅動海濱之都行動的引擎,我們不可能給你。”

“但我們會支持你,讓你有足夠的力量和資源去獲得東海中的那塊初耀聖岩——我們有特殊的追蹤法陣,可以捕獲到和初耀聖岩相似的氣息。”

“哈哈。”

聽到這裏,蘇晝已經明白了對方的目的,他笑了起來:“拋出一個劈啪炸響的煙霧彈,不僅掩人耳目,還吸引人的注意力——你想要我在東海大鬧一場,讓所有人的視線都凝聚在那邊,方便海濱之都撤退?”

“你還真是相信我,相信我一定會,也能搞出大動作,且肯定會答應這麽做。”

“為什麽不相信。”

對此,羅澤利亞淡淡一笑,他掏出蘇晝給出的小冊子看了一眼,然後俯視這座城市。

男人低聲道:“我總是相信希望。”

即便它能殺人,也是如此。

“海濱之都今天開始,就會開始普及您所著的這份引導術,相信我,海濱之都……聽從我的號令。”

如此說著,金發的‘少年’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個不透明的水晶盒。

“這算是定金,預支的報酬。”

“哦?”

蘇晝挑起眉頭,他沒有伸手,便已經知曉這盒子中裝的是什麽:“實話實說,這玩意你都送?大一兩百億帝國幣的東西,小半個武裝艦隊啊,你要是自己吃了,恐怕真的就和現在這樣永駐青春。”

而羅澤利亞毫不留戀地將盒子推入蘇晝懷中:“您的價值超過五個滿編裝甲艦隊。”

“拿著吧,就當是一位老人的感謝。”

——就當是獻給希望的祭品。

“……希望不需要祭品。”

感應到了對方心中所想,蘇晝收下了這個裝著燃薪神木的盒子,但他的麵容嚴肅起來,沉聲道:“它不會立於懦夫背後,奮起而戰後才能得到——海濱之都或許能逃過戰火,但你絕對不能,未來有需要你去辦的事情,你的力量應該去戰鬥,而不僅僅隻是想著逃避。”

“至於東海這件事,我答應你,這是我本該就去做的事情。”

蘇晝轉身離開,他幹脆地跳下燈塔,乘風朝著初耀艦所在的方向歸去。

而本想還要繼續說些什麽的羅澤利亞站立在原地,他張了張口,然後沉默轉過頭。

蒼老的男人看向大半沉入地平線的夕陽,目光灼灼。

是啊,本就無處可逃,這個世界沒有留下餘地。

“吾友啊……”他感慨:“或許就是現在吧。”

“曾經答應你的……”

緊接著是沉默。

記憶中,那個一切都結束了的戰場,薄暮冥冥,兩個人坐在戰場上沐浴落日的餘暉。漫漫長夜,日出之前,一人倒下了,隻有一人繼續坐著,直到現在。

如今,太陽升起。

那個坐著的人站了起來,麵對太陽。

該戰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