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也即是自我支配,憑借自身意誌而行動,並為對自身的所作所為而負責。

與之相對的是律法。

由他人約束,被告知不能做什麽,思想戴上鐐銬,卻還要歌頌起舞。

所以,海之民憎恨律法,憎恨法典,憎恨教約。

他們憎恨一切綁住了他們手腳,卻仍要他們去愛其他人的條例,建議和誓約。

正因為如此,在每一個海之民幼童長大到可以理解自由和律法的時候,他們的父母都會將這一段話教育給他們,讓他們知曉,他們是為了美好的自由,抗拒醜惡的律法,所以才離開了大陸,來到海中。

這就是海之民的真理。

但是,對於那時仍是孩童的男孩來說,真理這種東西,似乎並非是什麽不可置疑的東西。

——‘必須’憎恨律法這件事本身,似乎也是一種不自由。

“真正的自由,難道不是也可以選擇去遵守律法條例,也遵從教約法典嗎?”

在一個炎熱的夏天,煩惱海中的一個普通海之民漁村中,這個有著純白色頭發,深紫色龍瞳的男孩,有些困惑地質疑父母告知自己的‘真理’:“必須憎恨什麽東西……這樣好不自由啊!”

“孽子!”

而回應他的,便是父親暴躁的拳腳,那拳腳是如此重,簡直稱得上是冷血無情,如果不是母親拉住了父親,恐怕那時的男孩真的會被打的昏死過去。

而在最後,滿口血腥,渾身青腫的他,聽見了父親怒氣未消的怒斥:“你不知道我們放棄了什麽,才能得到現在的自由!”

自由……是這麽重要的東西嗎?

那時的男孩,心中卻並沒有多少對自己傷勢的痛苦,也沒有多少對父親的憤怒。

他隻是仍然有著疑惑:“真的,這麽重要嗎?”

如此思索了數年,在一天父親醉酒的晚上,長大了的男孩平靜的拿起尖刀,毫無猶豫地插入了對方的心口。

“孽,孽子……你就這麽恨我!?”

在劇痛中驚愕驚醒,臨死之前,男孩的父親怒瞪著自己的孩子,已經沒有多少力氣斥責怒罵的他抬起手,想要把插在自己心口的刀拔出來,但是這個動作還未完成,尖刀就被男孩用更大的力氣推動,齊根沒入胸中。

“不,我不恨你。”

而做完這一切後,男孩誠懇地回答道:“我隻是覺得,我有可以殺人的自由,所以就想試驗一下,您隻是離著比較近而已。”

“現在看來,我的確有——自由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啊啊啊啊啊啊——”

而聽見了丈夫的怒斥,從睡夢中驚醒的女人急忙過來查看,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幕——而她下意識地尖叫,然後驚恐地注視著自己兒子隨意地將尖刀從自己丈夫胸口拔出,噴射而出的鮮血就像是噴泉,染紅了男孩雪白色的頭發和臉頰:“白,白鯨,你這是在做什麽?!!”

聽見母親的質疑,名為白鯨的男孩有些懊惱地轉過頭,源自審判之主的血脈,那深紫色的龍瞳中,閃動著某種莫名的火花。

“媽媽,你太吵了。”

他如此抱怨道,然後握著刀,朝著因為恐懼而跪倒在地的母親走去。

自由的感覺……還挺不賴。

當然,這一切隻是名為白鯨的男孩,成長曆史中的一個小插曲。

在很久之後,已經成長為男人的白鯨才明白,自己的父親昔日為什麽要堅持自由,以至於為了維護它,就連毆打自己兒子也毫無留手。

很簡單——因為放棄一切,逃離大陸的他們,除卻自由之外,已經一無所有。

而且頗為諷刺的是,當白鯨閱讀了許多書籍,乃至於眾多不同版本的聖堂教約後,他才發現,自己的確很討厭那些律法。

換句話說,父親說的其實是對的——他們這些自由的海之民,的的確確就應該唾棄法律,唾棄那令人變得不完整的醜惡之物。

法律這個東西,很大一部分,就是人們將自己個人的私權讓渡給教約和審判形成的條例。普通人無權殺人,無權複仇,倘若自己和自己家人被傷害了,既無法親自報複仇敵的家人,更不能報複他本人,而做出這一切後,律法給出的懲罰,甚至可能比仇敵給予自己的傷害還要少。

但倘若這樣說的話,那麽假如律法允許受害者可以對仇敵和犯罪者進行合理的懲戒。

這樣,就能被稱之為自由嗎?

不。

白鯨並不這麽認為。

因為那並不叫做自由,而叫做同態複仇的公平。

真正的自由……應該是無需任何邏輯,無論有沒有人對自己做任何事,無論自己對其他人有沒有任何企圖,都可以隨心所欲的對其他人做任何事。

上一刻,人們可以開開心心地聊天,宛如知己,但也能在下一刻割開對方的喉嚨,享受對方血沫溢出喉管時的美麗景色,傾聽那宛如歌唱一般的‘嗬嗬’聲——這才是自由。

被敵人用殘忍的手段殺死了父母,但是受害者卻毫不在意,不僅邀請對方一齊喝酒,一齊玩耍,甚至開心的請他吃宴席,沒有半點仇恨——這才是自由。

在大家都在認真研讀知識的情況下,不僅不讀書,還要幹擾其他人讀書,撕碎其他人的紙筆,嘲笑其他人的努力——這才是自由。

在所有其他海之民重複著劫掠以及被劫掠的輪回,所有人都在海上肆意互相殺害,在暴風雨中高歌,然後肆無忌憚地各地打劫,並在海島上和劫掠來的女人玩無遮大會的情況下,獨自一人認真地研讀曆史書籍和古代典籍,豐富自己的學識——這毫無疑問也是自由。

所謂的自由,就是可以不受拘束地做任何事。

所謂的自由,就是可以心甘情願的接受束縛。

自由並非美好,它當然可以是醜惡的。自由可以是肆無忌憚,但也可以是嚴格自律的。

選擇美好的是自由,選擇醜惡的也是自由,隻有全部都承認,才能算得上是健全的自由人。

至於他自不自由?

白鯨當然是一個自由的人。

在所有海之民肆意妄為的時候,他們教導年輕的男孩,隻有違背更多的律法,更多的肆意享樂,劫掠殺戮,隻有這樣,才能稱之為自由——但是白鯨卻向他們展示了,什麽才是比肆意享樂的更加自由的自由,那就是在可以享樂的時候,自主地選擇認真鑽研超凡之力,然後開始他那一天超過二十小時的修行。

實際上,在絕大部分海盜就連文字都不認識的時候,白鯨已經通讀整個世界三百多年來所有教約法典,各式各樣的超凡知識典籍,成為了一名真正博學的海中學者。

在絕大部分海盜就連字都不認識的時候,這個男人已經將四百年來所有的教約法典,所有被廣而告之普及的典籍和修行書籍全部都銘記於心,除此之外,他還收集到了百年前叛亂時,那一批叛逃神職人員撰寫的最珍貴的文獻。

他花費了漫長的時間去自我磨礪,自我學習,自我成長,最終,在三十歲之前,便超越了整個七海中所有自以為自由的海盜,成為了海王。

然後,又從海王,變成海皇。

不過……哪怕是成為了縱橫七海的大海盜,成為了威震八方的海中皇者,這稱得上是自由嗎?

完成了這一切堪稱不可思議成就的男人,心中仍有這樣的困惑,仍然有什麽野獸在嘶吼。

不——這樣仍然不夠自由!

哪怕是海皇,也不過就是能在海中肆意妄為而已,而在陸地上,還有幾十名神佑者,還有三位真神——他們的存在,讓眾多海皇海王沒有辦法自由地上岸燒殺搶掠,沒有辦法上岸研讀書籍。

“不夠,遠遠不夠,我的上方仍然有人,仍然有神。”

即便是成為了海皇,白鯨覺得自己仍然不夠自由。

但是,這樣令人焦躁難耐的日子,終將要結束。

在一個來自其他世界的存在的建議和要求下,海盜們花費漫長的時間,最終在古老平靜的冥思海內,尋覓到了登神的線索。

而白鯨也找到了,通向此世真正自由的鑰匙。

——隻要成為神,就再也無人可以約束我。

無論是教約,法典,裁決,審判,一切的一切。

沒有人可以妨礙人的隨心所欲,沒有人可以阻止人的突發奇想,無人可以妨礙人去殺人,無人可以拒絕人去救人。

成為神之後,這就是絕對的自由。

那時的白鯨,甚至忍不住暢想未來。

——可以殺人,將人做成家具,食用;也可以將奴隸變成貴族,讓他去當國王,統治原本所有在其之上的人。

——破壞神殿,焚燒裏麵的教約和書籍,令人類智慧和秩序的結晶被侮辱;同時也要建立學校,將所有的超凡知識都公開,讓所有人都免費去看。

——削智愚民,否定人類的所有智慧;肆意傳播所有統治階級不願意傳播的現實,將血淋淋地真相擺在所有人眼前。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越是思考,男人就越是興奮。

真正的自由,就是‘我’覺得自由,那就是自由,至於‘我’有沒有被騙……願意被騙,也是‘我’的自由。

自由的生,自由的死。

自由地欺壓別人,自由地被其他人欺壓。

自由的上進,自由的墮落。

自由心證的善惡,自由心證的好壞。

自己父母說的的確是沒有錯——自由的確就是這麽重要的東西,真的有人可以接受不自由的活著嗎?那和沒有智慧的昆蟲又有什麽區別?

他,想要將這種自由,帶給所有人。

“白鯨海皇,您,您有在聽嗎?”

七海,煩惱海,七海聯軍前進基地。

黑色細密的水沉木構成了指揮大廳隔音的護牆,而從頂部脆弱的厚厚帷幕更是將外界的光線也遮蔽,除卻屋頂懸掛的昏黃色元素燈外再無其他光源。

而一位白發紫眼,看上去非常年輕的男人,坐在一麵雕刻有海魔鯨花紋的座椅上,正百般聊賴地微睜著眼睛,似乎正在半睡半醒之間。

一間由市政大廳改裝而成的指揮大廳中,有這樣謹慎地聲音響起:“海皇,您,覺得,我的建議怎麽樣?”

“不怎麽樣。”

對此,白發男人打了一個大大地哈欠,他平靜地回答道:“你瞧,我都聽著快要睡著了——還是說,你覺得你講的東西很有趣嗎?”

麵對白鯨近乎羞辱的回答,頓時,這位之前絮絮叨叨講述了許久的中年海盜頓時麵色漲的通紅,黑色的胡須抖動著。

但礙於眼前海皇的威懾力,他一時間還是諾諾不敢言。

而白鯨並沒有說什麽‘連話都不敢說,還敢叫自由的海盜嗎?’這樣嘲諷的話,因為不敢說話的自由,也是自由。

此時,他隻是抬起頭,側過眼,紫色的龍瞳平靜地注視著對方,注視著這位靈魂平平無奇的普通海盜,似乎是等待對方的回答。

“我覺得,很有趣。”

而過了一會,這位海盜還是鼓起勇氣,咬著牙,再次對白鯨重複了一遍自己之前的建議。

“海皇,亞爾伯海王被抓住的消息,已經傳遍整個船隊了,現在基本可以確定深潛者號失蹤,亞爾伯海王真的被抓住,徹底落入聖堂之手。”

他如此說道,看向白發男人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深切地渴望:“白鯨海皇,那個儀式,我覺得我也可以頂上——亞爾伯那家夥能做的我都能做,他的實力也未必比我強出多少!”

“嗯?”

懶洋洋地聽完對方第二次的建議後,白鯨抬起頭,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中年海盜。

他的雙目呈現深紫色,這是傳說中審判之主賦予萬物眾生的龍之血脈,所有火之民身上都有著些許龍血特征,而其中有一部分會比較明顯,長出鱗片和龍瞳。

而白鯨的血脈濃度,卻是肉眼可見地比絕大部分火之民要濃厚數倍,被這深紫色的龍瞳注視,甚至令被凝視的中年海盜感覺到一陣陣惡寒。

“你這話,有點意思。”

如此笑著,凝視著說出自己要求的海盜,白鯨咧開嘴,露出了細密尖銳,如同鯊魚一般,又像是龍的牙齒,而層層疊疊的銳利鱗片覆蓋在他眼紋之後,一直蔓延至耳後根,占據了他俊美臉龐的三分之一。

白發的海皇緩緩站立起身,平靜地對眼前之刃道:“你是想說,你想要代替亞爾伯,成為新的海王,然後再加入我們的計劃,未來一齊登臨神位嗎?”

“有意思,難得有你這麽會投機取巧的人。”

而在白鯨站立起身時,意圖取代亞爾伯的海盜就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傳來——他實在是太過高大,龍血返祖的他的身高超過兩米三,簡直就像是一頭人形的巨鯨,除此之外,那股異常的危險感再次傳來。

隨後,他便聽見了眼前海皇悠悠地話語:“說真的,亞爾伯雖然是個無趣的人,但我還蠻喜歡他的胡子的,那紅色的胡須就像是血,讓我不用撕碎他的喉嚨,就能看見鮮紅的顏色。”

“啊,一說起這個,我就想看看,你的血的顏色了。”

第一時間,中年海盜還沒有理解白鯨的意思。

但很快,他便驚愕地發現,眼前的男人已經笑著對自己伸出手,朝著自己的脖子隨意地抓來。

“你不能殺我!”

刹那之間,感受到生死危機,中年海盜爆發出了強大的力量,僅僅是瞬息,一層層厚重的堅冰便在指揮大廳中凝聚,而低於零下一百五十度的超低溫急速蔓延。

不得不說,這位意圖取代亞爾伯的海盜的確實力不差。

在他爆發自己的源水之魂神通時,空氣直接在其周身液化,凝固,最後凝聚成了一套近乎堅不可摧的固態大氣鎧甲,而原本潮濕的海邊空氣內,更是增生出了無數細密尖銳的冰棱,而冰棱凝聚,緊接著變成他的刀刃,帶著刺耳地音爆,朝著白鯨劈斬而去。

但是一切的舉動,都無法擋住一隻隨意伸出的大手。

“哦,我能——”

輕鬆隨意地說道,白鯨平靜地捏碎了眼前海盜鋒銳地寒冰刀刃,貫穿了對方堅固的凝固大氣鎧甲,隔絕了對方本體處近乎零下兩百度的超低溫,然後輕巧地捏住對方的喉結。

隨後,白鯨輕輕發力,將其連帶血肉一齊捏碎。

“咳——”

登時,冰藍色從傷口處噴湧而出,中年海盜眼珠鼓起——作為天選者巔峰的強大海盜,他怎麽可能會無法控製自己的血液?區區喉骨被捏碎而已,他就算是心髒被摧毀也能繼續活著。

但是就在白鯨接觸到自己的瞬間,他才恐懼地發現,自己渾身上下所有的力量,所有的血液,甚至是水分,都開始‘自由’地行動,根本不聽從他的任何指令——這樣一來,別說是擋住實力原本就比他高的白鯨的攻擊,更是讓他連應對自己傷勢的力量都沒有。

噗通——跪倒在地的聲音響起,這位海盜的意識開始急速模糊,他癱倒在地,極寒的冰藍色血液開始在指揮大廳的地板上溢散,製造出層層厚重的冰層以及凸起的冰棱。

“我還真沒見過這種顏色的血。”

而白鯨好奇地抬起手,看向自己手中的冰藍色血液,這位高大的海皇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然後伸出細長的舌頭,舔了一口掌心:“嗯……有點像是甜冰塊的味道。”

“倒還蠻好味的。”

“怎麽了,白鯨?”

隨著戰鬥的波動擴散,很快,又有五個意識傳來。

他們疑惑地對海皇詢問道:“剛才感知到了倫納爾的力量波動,他怎麽了?”

意識的聲音在靈魂空間波動,白鯨不以為意地回應道:“倫納爾這家夥想要取代亞爾伯,我覺得這種人投機取巧蠻討厭的,就殺了他。”

“反正,變動天象,影響元素循環的儀式早已結束,世間的元素平衡已經被撬動——很快,隨著我們找到源水之魂,發動深海儀式,誘發四大元素脫離循環互相解離,深海的時代就將來臨。”

“那個時候,我們就可以成為七海神……啊,現在是六海了。反正就是這樣,我們沒必要找人頂替亞爾伯,不是嗎?好歹也是一起行動了十幾年的老夥計。”

“何苦殺了他,他好歹也是一位海王備選級的大海盜,你就這樣殺了他,等會還要去清理他的手下,簡直就是浪費時間。”

對於白鯨這樣與其說是自由散漫,倒不如說是隨心所欲的混亂,其他五位海皇海王都十分無奈。

但沒有人敢於有任何意見。

因為,在過去的幾十年間,這個看似自由散漫的家夥,已經用絕對的力量,在七海中建立了自己絕對無上的權威。

而其中,某個同樣也是海皇一級的意識長歎一口氣,也隻有其他海皇敢於在白鯨麵前多說幾句話:“也罷,儀式的確也快完成了,這些附庸海盜也沒多大用處。”

“是吧?的確如此。”對此,已經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繼續半眯著雙眼,開始思索的白鯨吐出一口氣,他懶洋洋地問道:“先驅代行者那邊怎麽說?什麽時候開始計劃?”

“他說,我們想什麽時候開始,就什麽時候開始。他隨時都能行動。”

聽見這個回答,白鯨頓時發出了爽朗的大笑,令指揮大廳的牆壁都微微顫動:“哈哈哈哈,這可真是一個好家夥——告訴他。”

聲調驟然壓低,白發的男人側過頭,看向不遠方的海洋深處。

海皇深紫色的龍瞳中,滿是好奇與渴望:“隻要他想,我隨時都能開始。”

“那我就這麽回複——但也做好準備,白鯨,你是我們中最強的,亞爾伯被抓,我們要做好承受火之聖堂率隊突襲的可能。”

“好吧,真麻煩。”

白鯨頗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隻是很可惜,在這個自由即將來臨的年代,亞爾伯沒能和我們一齊行動——我很喜歡他的紅色大胡子,還有他那自由的老爹。”

而與此同時。

被諸位海盜可惜,並被不少人意圖取代位置的亞爾伯,此時正在被蘇晝當成各路門票,通過一個個關卡。

萊琳成,烏默城,白鴿城,祈心城……蘇晝一行人一路走來,每一個獨立的神佑者轄地,都需要通過一次關卡。

因為最近在整個大陸都頻頻出現的氣候災難,聖職者的行動已經開始受限,依照法典,他們要留在當地,為抗擊災難付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後,才能自由行動。

雖然不打算留下,但蘇晝從來不介意去幫助其他人。

實際上,在某些神官団和神佑者來不及抵達的時候,他會直接出手相助,免得讓本地人遭受更多的災難。

青年的心態,就有點像是含辛茹苦地父母一樣……孩子能付出一點代價,來獨立完成某件事,那自然是好的,但這件事倘若要流血才能辦到,那大可不必,畢竟父母存在的意義,就是避免孩子在不受傷的情況下,能學到更多的東西。

“真辛苦啊,這又當爹又當媽的感覺……”

在模擬真龍神力,直接動用風助水助,幫助一片廣袤農業平原降下雲雨後,蘇晝不禁低聲感慨道。

此時的他,已經離開了那片正在慶賀天降大雨的平原,如今正位於聖火大陸中部地區的祈心城中,一座酒樓的貴賓室內。

而對於青年的感慨,靈魂空間中的雅拉則是搖了搖頭:“你難道就沒發現什麽不對嗎?”

“不。”

對此,蘇晝倒是肅然起來,他頗為嚴肅地看向貴賓室的窗外:“我當然察覺了——這些天災,都是元素失衡的跡象。”

“無論是幹旱,洪災,大雪還是荒蕪,歸根結底,就是這個世界的元素開始失衡的信號……雖然很初級,如果不是我曾經在元素徹底失衡的元素世界呆了很長時間,我或許還無法感受到這種氣息。”

而就在此時,蘇晝聽見,艾蒙的靈魂傳訊,從貴賓室外傳來。

“吾主,您是想要麥茶還是麥酒?”

“麥茶吧。”如此回答道,青年不禁有微微點頭:“這地方發展的還真不錯,民間都能建立起酒樓消費,服務態度也非常不錯。”

至於為何蘇晝會停留在祈心城酒樓的貴賓室內,其實倒還頗為巧合。

一路憑借亞爾伯的臉,這位煩惱海之王的腦袋,蘇晝一行人近乎暢通無堵地在聖火大陸上通行,哪怕是再怎麽頑固不化的保守派聖職者,在看見七位海王之一的麵子上,都會盡可能的放行通過,並任由蘇晝進入城市,觀察聖火大陸民間真實的生活狀況。

而在這個過程中,感覺無比羞恥的亞爾伯甚至打算通過自爆體內的源水之魂碎片來自殺,避免之後越來越過分的羞辱——但很遺憾,有蘇晝在,他怎麽可能自殺成功?

至於源水之魂的碎片,蘇晝也早就觀察過了。

那是一種可以讓人提早領悟神通,並幫助完善神通的強大神物。

哪怕不是真正的水之魂碎片,它也是水之魂的衍生物。而提早衍生出的神通,就像是蘇晝修行神聖幾何,在覺醒階就得到的噬惡魔主一樣,一開始都是不完善的形態,等到了統領階時,才會逐漸完善,變得完美起來。

至於為什麽不能離開大海,理由也很簡單——源水之魂的碎片提早開啟神通的力量,本身就會消耗大量水元素魔力,而在統領階之前,一般的修行者根本無法負擔這種元素魔力的需求,隻有在海上,憑借極其濃厚的自然元素力量才能維持消耗,而一離開大海,修行者自然就像是漏了水的罐子那樣,自然而然地開始衰亡。

總而言之,作為一位超凡巔峰的修行者,亞爾伯雖然同樣是漏水的罐子,但還能堅持很久,足以支撐到抵達中樞聖堂。

不過,海王的臉,也未必是什麽時候都有用。

關注海王相關信息的,大多都是沿岸城市,聖火之國內陸城市的神官雖然看過圖像,但真的見麵時未必認得出來。

就好比現在蘇晝所在的城市,祈心城,就是這樣一個沒有認出亞爾伯的地方。

因為實在是無法確認亞爾伯是否是海王這一點,審查神官隻能一再抱歉,將蘇晝請來酒樓休息,而自己前往神殿,請其他熟悉海盜情況的神官過來確定。

而在這種時候,亞爾伯反而會勃然大怒。

“你們這些家夥,怎麽可能不認得我?!”

那時的大海盜是如此的憤怒,如果不是蘇晝把他壓在地上,他恐怕能直接跳起來給那位無知的本地神官一拳。

這恐怕就是門票最後的自尊。

位於聖火大陸中部,一座大型淡水湖旁邊的祈心城,其城市建設相當不錯,有酒樓,有大型農貿市場,有河鮮養殖,還有本地的工具作坊和煉金工房,各式各樣的工坊和市場都十分完備。

因為輪回世界是聖堂統治,所以無法簡單的用封建時代近現代這樣的標準劃分,但是蘇晝也的確在祈心城的煉金工坊中看見了元素熔爐,元素火炮這樣的東西——那是類似神木世界的真氣鑄爐,某種意義上,超凡工業化的前提。

“或許一百年後,輪回世界,就會逐漸變成一個元素工業化的世界,就像是神木世界那樣……嗯?”

靜心思索著,突然,蘇晝看向貴賓室的門口,微微挑起眉頭。

隨後,緊閉的大門打開。

而一個人影,就這樣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跌跌撞撞地朝著蘇晝急速衝來。

“等等,你想要做什麽?!”

此時,正在和酒樓服務員交流的艾蒙察覺到了這一點,他驚訝道:“快停下——”

但是,當他急忙趕回貴賓室時,卻並沒有看見預想中的襲擊情景。

與之相反,一個身上穿著簡陋,皮膚黝黑的中年漁夫,此時正撲倒在蘇晝身前,痛哭流涕。

細細觀察後,艾蒙驚愕地察覺,這個漁夫,居然沒有雙手。

而在聖火大陸,沒有雙手,就隻能代表一件事。

那就是,他是一個犯罪者。

“神官大人,神官大人,請幫幫我吧……”

灰發神官能聽見,這個斷手的中年漁夫正在哭泣著對著蘇晝敬拜,他本想要磕頭,但是卻被蘇晝止住。

可即便如此,他卻仍在淒苦地哭訴道:“我冤枉啊,神官大人,我看見瑞恩神官都對您畢恭畢敬,就知道您是一位大人物——我知道這樣做是錯的,違背教約戒律的,但是我真的冤枉,隻能來找您來伸冤……”

瑞恩神官,正是之前接見蘇晝等人的審查神官。

“有什麽事情,好好說,不要胡亂跪拜,也不要口齒不清,如果可以幫,我肯定幫你。”

蘇晝平靜地回應道,他伸出手扶起對方,然後抬起頭,看向艾蒙,微微點頭。

艾蒙頓時皺眉。

這位追隨神明,但並不盲信的神官很明白,自己的主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沒有撒謊。”

“他是真的被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