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2016年,6月14日,中午1點19分。

本應該是獸神界任務開始前,最後一次多國隊伍交流會,甚至算得上是誓師大會的聚會,卻因為蘇晝‘莫名其妙’的舉動而僵住。

交流會一開始,他便直接大步流星,走到美洲聯邦資深探員安德雷斯的身邊,直言不諱地宣布,這位平時平易近人,甚至建有頗多功勳的先生,實際上是一位虐殺過許多無辜者,殺良無算的變態殺人魔。

這很古怪。

在長達半個星期的互相熟悉中,多國行動隊中的所有人都認識了彼此,假如蘇晝真的看出什麽端倪,那麽他為什麽不早點指出這一點呢?

這點主要是因為,即便是蘇晝也不是無時無刻開啟噬惡魔主的神通,而且這種類似陣營偵測一般的神通,隨便亂用也是非常不禮貌的,一般來說,隻有到陌生的地方,蘇晝才會開啟一下看看情況。

而安德雷斯本就不怎麽活躍,倘若不是這一次,蘇晝突然從這位麵貌良善,隻是發際線有點堪憂的高大美洲聯邦探員身上,感到了一股極其特殊且強烈的‘異常感’,他肯定不會顯得無聊,開神通對一位經曆過美洲聯邦重重政審的探員掃描。

誰知道,一掃描,就掃出一位紅的發黑的家夥。

“你來自哪一方?”

此時,愛斯特納正當眾嚴聲詢問安德雷斯,他言辭簡潔:“又是為何殺人,還是虐殺?”

岩塔愛斯特納,乃是美洲聯邦NW基金會的高級幹部,雖然身材高大,看上去簡直就像是最強壯的橄欖球選手,但實際上卻是一位擅長聖光的施法者,如今正值壯年,是美洲聯邦西部沿海地區的最強者。

他沉默寡言,極少說話,但倘若說話,便能激發聖潔之力,帶來種種如同律令一般的效果——倘若愛斯特納說‘不能說謊’,那麽除非在力量上強於他,亦或是有特殊的律令抗性,不然就必須說實話。

愛斯特納並非完全相信蘇晝,他雖然也有類似可以判斷善惡的神通,並不對蘇晝可以直接看出安德雷斯的不對勁感到奇怪,但他卻因此深知,這等法術的漏洞極大,同樣的人同樣的法術,兩次測試得出不一樣的結果都是常事。

但誰讓安德雷斯自己幹脆直接的承認了這一點?所以非要當眾問個清楚,免得多國聯合行動隊對美洲聯邦失去信任。

“是聖蛇靈連禱會。”

安德雷斯幹脆利落地說出了自己背後的勢力,他姿勢不動,語氣坦然:“我的外祖父是聖蛇靈連禱會的高層幹部,三十三年前,正是他帶領我加入連禱會,並舉行過幾次提升天賦的儀式——不然的話,以我的天賦,絕不可能在靈氣複蘇之前修行至覺醒巔峰,並在其之後迅速進階超凡。”

“我的父母還有妻子兒女都並不知道這些事情,他們都沒有修行天賦,而在外祖父在二十七年前去世後,我表麵上徹底斷掉了和那邊的聯係,但實際上,卻是奉連禱會美洲分部首領的命令,嚐試進入基金會內部進行工作,作為暗子。”

安德雷斯說的簡直事無巨細,他顯然知道,比起讓人強行搜查靈魂,還是自己主動坦白的好:“至於虐殺殺人,是因為連禱會持有一份噬魂秘法,可以通過吞噬靈魂,迅速恢複靈力。當年在摩西哥參加對流亡吸血鬼群族的圍剿時,我意外遭受偷襲,深受重傷,便出手殺死了本地居民十七人,吞噬他們的靈魂繼續戰鬥,並將傷亡推脫至吸血鬼身上。”

聽到這裏,不禁讓蘇晝嘖嘖一聲,他還記得在輪回世界,水之神信徒隨便說一點消息就立刻暴斃當場的樣子呢,理論上來說連禱會的技術力應該比水之神要高,怎麽能讓安德雷斯這麽輕鬆的說出這些很重要的情報?

而安德雷斯仍在敘述:“至此之後,我就像是那些吸血鬼那樣,開始對吞噬靈魂的感覺上癮了……那種實力提升,靈力充實的快感,嚐試過一次,就再也回不去了……而越是痛苦的靈魂,就越是美味,我雖然知道,這很有可能就是昔日人類向吸血鬼,甚至是惡魔魔鬼方向墮落的途徑,但我還是忍不住偶爾出手,殺人噬魂,並將其推給任務目標。”

愛斯特納眉頭緊皺,他顯然還記得這件事,因為那次圍剿流亡吸血鬼正是他帶隊——定居於北美境內的血族大多是外科醫生,憑借他們天生的血肉掌控能力,進行各種對常人來說的高危手術簡直是輕而易舉,而食物來源由聯邦提供,所以定居血族大多享有正常的公民權,隻需要偶爾向基金會報備去向即可。

可流亡吸血鬼不同,那是一群非要殺人,連血肉帶靈魂都一齊吃掉的怪物群族,故而被全球各大勢力通緝追殺,四處流亡。

安德雷斯是專門追蹤這類危險超凡生物和罪犯的資深探員,而這種追捕行動自然難免會有死傷,隻要細心一點,隱瞞過去並不困難。

“你曾發過誓……絕不傷害任何人類,絕不做任何惡事。”

愛斯特納歎了口氣,這位高大的男人目光帶著痛惜,可語氣還是冰冷的如同極北冰原的寒風:“你究竟是怎麽欺瞞過‘誠心誓言’的?”

“連禱會有秘術,可以混淆善惡的概念,令我心中的善惡,取代誠心誓言的善惡。”

而安德雷斯跪在地上,平靜地說道:“說來真的很奇怪……我的確是真心想要保護聯邦的公民,但,倘若不是聯邦的公民,不知道為什麽,我殺他們就沒有半點負罪感……”

安德雷斯被押送下去,等待他的是美洲聯邦官方的從嚴審判——雖然普通人中正在興起廢死的熱潮,但對於這種危險超凡者來說,榨幹完所有價值後,等待他們的必然是死亡。

對此,這男人也沒什麽恐懼的表情,他平靜的被押送下去,隻是有些古怪的看向蘇晝。

“這一次,我明明也用了逆轉善惡的秘法。”

安德雷斯低著頭,不敢直視周圍這些行動隊的隊友,低聲喃喃:“按理來說,任何陣營偵測都不可能對我起效的……但是為何,蘇教授您就能看穿我的本質?”

這才是最讓他困惑的原因——而這也是在場所有人困惑的原因。

而蘇晝的答案很簡單:“因為我的秘法,從不看別人自己覺不覺得,而是我覺不覺得。”

這理由,頓時便讓一旁眉頭緊皺的愛斯特納,道聖,拉斐和安捷等人不禁眼角一抽——感情你也是這種混沌的判定嗎?這和對方簡直彼此彼此啊!

果然,惡人自有惡人磨。

但他們卻不知道,蘇晝的噬惡魔主神通源自雅拉的神聖幾何修法,自然覺醒而成,而聖蛇靈連禱會其實也就是借助雅拉的力量……某種意義上,安德雷斯的秘術和蘇晝的確就是一家的,隻是蘇晝的更強而已。

美洲聯邦這邊出現了神秘組織的間諜,那麽其他勢力自然也要進行一次檢測。

好在除卻美洲聯邦外,並沒有任何一個大勢力中出現神秘組織間諜,而蘇晝也用噬惡魔主的神通對所有人依次檢測過,也的確未曾發覺大奸大惡之人。

出現間諜不可怕,誰出誰尷尬。

而此時此刻,雅拉卻在心靈空間中,調侃蘇晝。

“蘇晝,聽見沒有。”蛇靈笑著說道:“殺人吞魂,就是朝著吸血鬼,甚至是惡魔魔鬼方向墮落的途徑……你吃惡魂的時候,有沒有感覺到快感呀?是不是已經無法自拔了呀?”

噬魂秘法,和以惡魂為食的噬惡魔主,本質上的確是相近的能力,甚至就連行為和結果都非常相像。

“先不談,我本身就是魔主。而我的同行者似乎就是魔鬼的詞根原意。”

麵對雅拉的調侃,蘇晝卻沒有半點在意的表情,他隻是聳肩:“我也從來沒有否認過,我的能力的確很‘邪惡’。”

“但,最重要的是,每個人心裏都有惡魔,它們會無時無地尋找借口為惡……而當我從六歲開始,覺醒了最初的能力時,我就時時刻刻麵對這一**。”

“那些力量遠不如我的孩童挑釁我,那些被我打一拳就會昏迷,重一點就會死的混混企圖勒索我的朋友,那些犯罪分子在我麵前公然為惡……我毫無疑問,就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將他們全部殺掉,無論是隱秘的,還是公開的,我都能辦得到,而且對我來說,我的報複是天經地義的,我揍他們,殺他們,根本就不算是為惡——至少對於當時年幼的我來說,還根本無法理解殺人的意義。”

說到這裏,蘇晝笑了起來:“但是我沒有這麽做。我和安德雷斯的差異在於,他本質上還是一個正常人,知道什麽是善,什麽是惡,所以才需要用理由去給自己,找一個違背心中信條借口——然後,就像是背叛者會比敵人更加殘酷地對待自己原本的戰友那樣,他就會瘋狂的為惡,並安慰自己,自己是正確的。”

“而我從不正常。我向來隨心所欲。隻是,從不逾矩。”

因為安德雷斯事件,為了避免夜長夢多,誓師大會匆匆結束。

“出發吧。”

說話的是羅斯國行動隊的領隊,‘隕星’安捷·伊裏奇。這是一位論起身材,比愛斯特納更加壯碩的靈武修行者,他的身高已經超過二米七,簡直就是一頭超巨型北極熊,而當他發話之時,更是連空氣都在震**,令人頭暈目眩。

但倘若覺得,安捷僅僅隻有強健的體魄,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他具備強大的風火雙係異能,且同時兼修秘儀法陣,那靈武修行而成的堅固肉體,正是無數秘儀法陣最好的銘刻基盤——換句話說,安捷渾身上下都是以靈力鑄就而成的火箭噴射口,他隨時都能在瞬間爆發出數倍音速級的衝擊,如同隕石一般衝入敵陣。

換句話說,他簡直就是一個搭載了複數超音速戰鬥機發動機的坦克。

這一次任務開始前,相關的後勤人員已經發射了無人機和微型偵察機,勘探了一部分獸神界地圖和生態環境,歐羅巴聯盟和正國負責依照地圖上被確定的正路推進,而美洲聯邦和羅斯國負責依照備用路線迂回前進,吸引火力,而安捷正擅長此道。

昆侖秘境,中央五山,山腳封印大殿,白色的封閉時空門,被正國道紀局的技術人員打通,再一次轉換為漆黑如同深淵一般的漩渦。

‘止息’拉斐率先進入,他的孫女瑟洛斯是後勤隊的成員,負責守護前進基地,並不會第一時間就進入獸神界,而他的副手是來自北歐羅巴地區的尤涅若,一位強大的英靈武士,他和其他歐羅巴行動隊的成員被拉斐依次封印入一張張漆黑,布滿繁複紋路的卡牌中。

這些被特殊封印的超凡者並不會像是正常封印那樣失去自由意誌,他們隨時都能依照自己的判斷亦或是拉斐的指令,出來戰鬥。

緊接著進入的便是正國的隊伍,道聖作為領隊,而蘇晝是前鋒副領隊。白家新生代的領導者,下一任白家家主白滄浪是偵查手,而金瓊·迦樓羅與湯緣等人則是作為輔助,憑借金翅大鵬神鳥和靈化的力量,遮掩正國行動隊人類的氣息,隨著歐羅巴行動隊的指引前進。

值得一提的是,道聖的得意弟子,同樣已經進階超凡高階的正義學院教授,蘇晝的熟人,張伏城張教授,也在這一次行動隊中,在這兩年的靈氣複蘇期間,他得到了豐富的應對妖怪的經驗,並且擅長追蹤秘術,故而戰勝一眾競爭對手,加入行動隊中。

蘇晝注視著拉斐召喚出一頭據說在獸神界非常常見的棕色大牛,然後將自己也封印在一張卡牌中,貼在大牛的肚子上,隱藏在牛毛之中——而後,這頭大牛便溫順的掃了掃尾巴,順著拉斐的指引,進入了通向獸神界的黑色漩渦。

“這就是封印術的力量嗎?有意思,很好玩,有機會,一定要找拉斐切磋一下。”

他感覺有一點難得的興奮——這才是他期待的超凡世界,眾多奇異的能力,無數各有特色的人,這才是生活!

然後,蘇晝跟著道聖的腳步,進入時空門。

這種感覺,和通過天神刻印穿越世界的感覺,有一種莫名的相似感,但是那種貫穿了什麽的突破感,卻更加微弱。

一瞬之後,蘇晝便抵達了一個新天地。

茂密的叢林之間,高聳的山崖包圍中。

建立在山間密林中的,被眾多塔型建築物包裹的要塞,迎來了一批批和之前的建造者,完全不一樣的新主人。

時空門位於要塞中心一座高塔的最頂端,這估計是用來給飛禽神獸棲息的巨大塔樓半徑足足有一百二十米,高超過三百米,簡直可以說是巨型建築,站立在這等宏偉的高塔上,周圍的地域和環境簡直可以說是一覽無餘。

蘇晝環視四周,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的確看的很清晰。然後,他便看見了滿眼昏暗墨綠色的植物枝葉,以及逐漸落下的夕陽。

以及夕陽陽光之下,要塞周圍那密密麻麻的白骨。

兩界時間並不同步,獸神界已經是傍晚了。

幽邃無比,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光芒從漆黑的時空門中傳出,而在時空門的背麵,並沒有任何人亦或是獸看守——神鳥孔雀死去之後,它的所有計劃和秘密就隻剩下它的直係子嗣知曉,而幼年的神鳥孔雀雖然早就將異世界存在的消息,告知給了所有神鳥,但卻沒有告訴他們,異世界通道的位置究竟在哪裏。

至於為什麽這麽做,答案很簡單,它想任由另外一個世界的存在隨意施為,入侵獸神界,讓那些殺死了他父親的異界存在,和那些叛徒起衝突,最好是同歸於盡。

總而言之,此處十分隱秘,暫時未被獸神界的神獸們確定好方位,所以昔日神鳥孔雀為了舉行破界儀式而建立的山中要塞,如今就全部都被正國修整利用,而在這要塞周圍,正國發現了數之不盡的野獸骸骨。

那正是舉行破界儀式,犧牲的數萬奉獻種獸民的屍骸。

“這個世界,煞氣好重啊。”

正國行動隊的成員從時空門中魚貫而出,而當他們走出時空門時,聽見的卻是蘇晝凝視著要塞周圍的骸骨時,莫名的感慨:“但是咒怨卻意外的少——有意思,難道說,哪怕是智慧生命,被封印了靈智,也就和野獸一樣,極難產生咒怨的力量嗎。”

與此同時。

獸神界,羽類一族,主城。

金碧輝煌的神鳥大殿。

臨時占據了主城,隻需要再擊敗幾位負隅頑抗的其他神鳥,便可基定自己新一任羽類之王名號的神鳥·鬼車,立刻抬起了自己那正在進食的頭顱,似乎正在聆聽著遠方傳來的密訊。

“你是說,小孔雀那家夥,說自己留在要塞的禁製被觸動,那些仙神的後裔已經再次通過時空門歸來?”

鬼車的第一顆頭顱砸了砸嘴,喙部合攏又張開:“生主大誓,絕不撒謊?真的假的?那不是謠言?咱們羽類的地盤,當真包括了這等秘境?”

而它的第二顆腦袋晃來晃去:“不管包不包括,起碼咱們肯定又有新的麻煩——生主大誓都說出來了,看來仙界那邊真的又來人了。”

鬼車的第三顆腦袋仍在大快朵頤,粗魯的吃法甚至吃的滿頭是血。

能聽見,有微弱的,絕望的哀求聲傳來。

“吃我吧,求求尊上,不要吃我的孩子……”

這是一頭巨大的牛類靈獸。它還活著,但已經被開膛破肚,肚腹中,還有幾頭已經沒了氣息的小牛犢,而鬼車的第三顆腦袋正在大啖這些血肉,根本懶得和自己的其他腦袋說話。

牛獸有著智慧,仍在哀求,可神鳥卻並不在意這點。

“最底層的奉獻種和奴仆種的血肉,實在是有些吃膩了。”低下頭,咬掉一頭牛犢的頭顱,鬼車的第一顆腦袋砸了咂嘴,品嚐著味道:“果然,還是有靈魂和智慧的生產種好吃一點。”

“也不知道為什麽,始祖留下的遺訊,總是不讓我們多吃那些有靈魂的低等靈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