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主的愛。真的好難令人接受啊。”

璀璨的星辰在鑲嵌在將亮未亮的灰藍色天空,層層白雲如同潮水,在大風的吹拂下朝著四方天際的邊緣湧去,皎月的光華在雲巔的頂部映出淡銀色的光,而金色的黎明正在地平線處緩緩升起。

一位青年躺在山崖平整的岩石上,他將雙臂枕在腦後,凝視著天空中央雲層空隙間的星光,耳畔除卻飛蟲振動翅膀,宛如夜曲一般的微鳴外,還有遠方飛鳥的鳴叫正在響起。

而在這青年的胸口,趴著一隻盤旋成團的赤色小蛇。它躺在青年的心髒所在之處,那是最溫暖的,也是振動的最明顯的地方,小蛇舒舒服服的享受著這種震動服務,擺了擺尾巴,懶洋洋地回答對方的問題:

“是的,這就是寂主的愛,世界本就是要交替輪轉的,而寂主的力量,便可以令萬物在這迅速地交替中重生,而在這世界中,所有人為了未來而綻放出的火花……便是寂主甄別自己眷屬的途徑。”

如此說道,蛇靈微微睜開一隻眼睛,蛇瞳轉動著,注視著天際浮現的黎明光輝:“萬物獲得了新世界,寂主可以尋覓自己喜愛的孩子,死去的人將會再次輪回,而勇敢去打破輪回的人,也將得到他們的獎勵……這就是寂主的愛,一種痛苦的,名為‘愛’的試煉。”

“正如同諸天萬界的一切神話,從冥界歸來者,皆為世人稱頌的大英雄那般,能接受這種愛的存在,必然是可以擊碎命運的強者吧。”

“難怪祂會被封印……”

青年,也即是蘇晝嘟囔了一句,隨後,他若有所思道:“那雅拉,你說,祂對偉大封印,究竟是什麽態度呢?”

“祂無所謂脫不脫出封印。但既然你想要加固封印的話,祂不介意幫助你。”

雅拉微微晃動腦袋,它笑著說道:“倒不如說,現在的祂,巴不得被封印和其他存在隔開,就這樣,安心的縮在自己小世界裏麵,不和外界接觸,也不和外界溝通交流。”

“……怎麽聽上去被打成自閉症了啊?”這描述頓時便讓蘇晝眨了眨眼睛,頭頂冒出一個問號:“興趣狹隘,交流障礙,社交無能,行為刻板……這根本就是自閉症早期症狀吧?”

“嗬,自閉症還算好的了。”一到損老朋友的環節,雅拉立刻精神一振,雙目一亮,開始重拳出擊。它桀桀怪笑道:“那群死剩種裏麵,我的心態算是最好的了,寂主還算是其次的那一批,而其他存在,有的重度自閉症,有的患有嚴重的PTSD,有的陷入自我懷疑,甚至精神分裂,得了妄想症。”

“最嚴重的,幹脆就連自己的意義都更改了!”

“那你呢?”蘇晝敏銳的察覺到,雅拉說的是心態最好,並沒有說自己沒有心理障礙:“看你那平時看見天神刻印就皺眉的表現來看,這是輕度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反應啊——”

“囉嗦!”

和雅拉的互相調侃,令時間不自覺地度過,很快,黎明來了。

蘇晝緩緩地從新紀元的山崖上站起,注視著這個世界。

太陽逐漸升起,青天開幕,漫天星塵滿平野,皎月之光映日輝,它們隨著日光愈發明亮而消失的過程,就像是從天空墜落大地,最終消散無蹤那樣。

——老夫高臥文殊台,拄杖夜撞青天開。

——撒落星辰滿平野,山僧盡道佛燈來。

這裏恰好是一座位於世界中心的高山,而青年就位於這高山的一處凸起山崖處。

這一座高山,遠遠地看過去,山體的形狀就像是一個側躺著,正抬起手,指向遠方的巨人,而蘇晝此時,正站在巨人的手指之上。

站立在巨人的指尖,蘇晝環視這個新紀元。

他能看見,遠方,有著大海的邊界,波濤在那一側起伏翻湧,倘若飛至數萬米的高空,俯視天地的話,就能看見,那海洋的形狀就像是一隻巨大的鯨魚那般,和大陸遙遙呼應。

而在大海的另一頭,大陸的深處,又有一座古老的城市,在那城市中,生活著有鱗的龍人,他們自稱為不朽的後裔,傳唱著來自上一個紀元的傳說。

——在新生的紀元之前,一切都籠罩在灰霧之中,天與地之間沒有生機,到處都是死寂的沙土,無盡的迷宮,以及凶惡無魂的怪物。

世界迷蒙混沌,洪災人禍源源不斷。

直到不朽的古龍到來,將血賜予他們,祂與蟲之主與人之主一同,前往大地的最深處,發掘出了最初也是最末的火炎,並以其為源,開辟了全新的紀元。

而四王之魂,就這樣散落整個世界。

蟲之主,得到了狂風之魂。

人之主,得到了烈焰之魂。

水之魂,眾主將其隱藏至了大海的深處,如想要追尋,便盡情去尋找吧。

而地之魂,被龍分裂,祂將其分享給了所有人,賦予所有人名為希望的力量。

而後,不朽的古龍離開了……但是,終有一日,會歸來吧。

祂會回來,再一次地注視著這個世界。

“我要走了,埃利亞斯。”

沒有回過頭,蘇晝已經知道背後出現的人究竟是誰,他語氣輕鬆地說道,仿佛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善人:“新紀元新世界的擔子,全都給你們了,哎,我這個人別的都好,就是不擅長照顧別人啊。”

而得到了火之魂的人之主,見證了新紀元誕生的埃利亞斯·奈瑟爾沉默地凝視著蘇晝的背影,這一位拯救了奈瑟爾城,拯救了這個世界,更是拯救了他,如同老師,又如同朋友的存在。

少年張開口,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但無論是挽留,還是感謝,都顯得太過自私,以及太過見外……

所以,他隻能歎了口氣道:“那,一路順風,蘇先生。”

——就在蘇晝昔日,啟動巨大的四元素之心,開創新紀元之後。

無盡的光芒,從地底升起,貫穿了所有的迷宮,照耀整個世界。

而後,正如同所有紀元之初發生的那樣,無盡的灰霧中,憑空從迷宮中挪移和孕育出了所有最初的生物……無論是飛禽走獸,還是遊魚微蟲,無論是草木花植,還是泥土沙地,新世界的一切,在耀眼的光芒中被塑造而出。

就在這照耀整個世界的巨大光芒中,純白色的四元素之心被消耗殆盡,隻餘下了一份巨大的精魂。

正如同每一個紀元,都會遺留下一部分的創世元素那樣,純粹的四元素之心遺留下了元素精魂,那是更勝於過去創世元素的力量。

麵對手持這一份精魂的蘇晝,哪怕是風之神和埃利亞斯,都不禁微微躬身俯首,因為倘若他願意,便可憑借這一精魂,成就新世界之主,新紀元唯一的神明。

但是蘇晝並不願意。

“您,真的不想要成為神?”

蘇晝現在還能回憶起風之神當初詢問自己時,驚愕的語氣,他也能回憶起那時埃利亞斯匪夷所思,甚至想要勸誡催促的眼神。

但是蘇晝對自己的回答,記憶更是清晰。

“這種東西,你們拿去吧。”

他當時很是灑脫的將這元素精魂扔出,仿佛毫不在意的模樣:“拿了這玩意,我就相當於和這個世界綁定,沒辦法回家了。”

——實際上,蘇晝心中很可惜,非常可惜,但放棄的理由,除卻會被綁死在塔爾塔迪斯世界之外,還是因為雅拉的狂怒。

“寂主你個混球,居然打算和我搶立約者?!一份元素精魂就想打發,你以為我的立約者是這麽容易就能被誘拐的嘛?!”

為了安撫雅拉,蘇晝自然要表現的不屑一點。

但是,當著元素精魂從蘇晝手中脫離時,它居然分裂成了四大王魂。

而結果,就正如同昔日的奈瑟爾城居民,如今自稱傳承了不朽的鱗人傳唱的那樣,風之神得到了風之魂,而埃利亞斯得到了火之魂。

而蘇晝,將大地之魂分裂,化作漫天星光,分享給了新世界的眾生,所有人都具備成為神的潛力。

最後一個,水之魂,則是在蘇晝的建議下,被放置在大海的最深處,等待後續有緣人的尋找。

“為什麽呢?”

埃利亞斯畢竟年輕,他當時疑惑,就當場問出來了,而蘇晝想了想,最終決定還是實話實說:“哎,怎麽說呢。”

“這樣的話,我就可以留下這麽一段話了——想要成為神嗎?那就去大海吧!我將所有的一切,都放在那裏了!”

蘇晝不要這些元素精魂,第一是不想被鎖死因果,留在塔爾塔迪斯世界,也是因為,他其實早已得到了最珍貴的材料。

倘若說,亞空間結晶鐵,是世界誕生之初,產生的次級空間衍生物。

那麽蘇晝在新紀元開創之初,在四元素之心原本所在的區域,尋得的‘新世界之晶’,便是對他而言,珍貴程度甚至更勝於四大王魂的,更加珍貴的東西。

因為,它是新世界孕育時,凝結的核心要素。

畢竟,四大王魂,隻是能保證個體可以成功進階霸主之境,而新世界之晶,卻是如今蘇晝能找到的,最珍貴的空間係材料——這東西,放在昔日的仙神手中,甚至足以開辟出一個洞天雛形,隨著逐漸培養,還可以逐漸成長。

而雅拉的‘個人空間’,更是最需要這種珍貴的空間材料了。

此時,埃利亞斯也沒有多說什麽,他慢步走到蘇晝的身前,將一柄包裹在岩鐵刀鞘中的長刀遞給對方。

刀鞘之上,銘刻有層層疊疊,無比複雜細密的龍鱗紋路,而這龍鱗細看,便和蘇晝真身的不朽龍鱗一模一樣,而精金刀柄更是呈現一頭無翼大龍的龍形,顯得威武又可怖。

蘇晝接過這柄長刀,他握住這以精金鍛造的刀柄,將長刀抽出——滅度之刃黑色的刀身依然平滑如鏡,刀鋒更是仿佛可以破開空間一樣,呈現出異樣的鋒銳感,畢竟,這是二度飲過神血的刀鋒,又曆經奈瑟爾城數百萬人日夜拜祭,更是更具神異。

不!並非是仿佛!而是刀鋒真的劃開了空間——以滅度之刃為媒介,蘇晝打開了自己的個人空間,這一幕就像是蘇晝用刀鋒在空間上拉開了一個縫隙那般。

能看見,在蘇晝新創的個人空間中,有著黑色的大地和潺潺水流,明亮的火光和狂風正在天上閃動。

埃利亞斯和風之神,都對這個小小的個人空間施加過祝福,讓這個新創的小世界,直接就具備了四大元素,有著最基礎的生態。

倘若是在這種環境中,哪怕是智慧樹也不會太過苛責吧。

滿意地將由奈瑟爾城鐵匠大致重鑄過的滅度之刃放回個人空間,蘇晝笑著對著埃利亞斯點了點頭。

“在離開之前,我將贈與你最後一份禮物。”

如此說道,蘇晝從懷中掏出了一本筆記,那是一本用奈瑟爾城本地語言,最簡單直白的話語,記載的修行筆記。

“五靈彩鱗,這靈力器官的修行方法,我就交給你了。這東西很難修,天賦不夠的人,胡亂修持,隻會導致自己體內元素失調,但是我相信,終歸會有人可以將其修成。”

如此說道,青年露出了隨意的笑容:“倘若有朝一日,這個世界再度陷入終結,那麽能夠修行出這個器官的家夥,或許就可以對世界的核心進行維修吧——哪怕是我們仍然處於輪回之中,那也一定要盡可能的生活在更好,更幸福的輪回裏,而不是滿足於劣等的幸福啊。”

“……我知道了。”

埃利亞斯緩緩點頭,他接過了蘇晝手中的修行筆記。

然後,蘇晝便微笑著對這位少年揮手,轉身走向世界中央的高山山巔。

但數分鍾後,忍不住追上去,想要最後道一次別的埃利亞斯,卻失落的看見,那山巔之上空無一人。

他已經離開了。

——在此之後。

在原本的奈瑟爾城中央,有巨大的龍像和神像被立起。

那是一個,負手而立,神情自然的青年,以及一頭威嚴壯碩,無翼的大龍。

在神像被豎起的那一天,被尊為人之主的少年仰視著這座神像,在周圍民眾的歡呼聲中,他在心中暗暗下定決心。

“蘇先生。”

“當您歸來之時,必然就能聽見,這整個世界,都將傳頌您的名字。”

而地球世界。

2016年,5月20日,小滿。

回到地球世界,邵家老宅的蘇晝,第一時間還沒察覺到什麽不對,但是很快,那和他之前離開時完全不同的景色,就立刻激起了蘇晝的警覺。

“不對吧,我離開時,應該是2016年2月末才對!洪城雖然說沒雪,但也不至於熱到這個地步!”

如此想到,蘇晝本想要去老宅的客廳拿起自己的手機看看時間。

結果,過於急促的他,便與聽見了聲音,想要出來看看情況的邵啟明撞了個滿懷。

“阿晝?!”

蘇晝本身是控製住了自己,沒有真的撞上去,但是邵啟明一時間哪裏想得到這裏會突然冒出一個人來,但是看見這人是蘇晝後,他頓時激動了起來:“你這三個月跑哪裏去了!所有人都快急瘋了!對了,你知不知道,現在國外,甚至有一些知名修行者,暗地中發話說要挑戰你……”

如此大聲說著,邵啟明隱秘地對蘇晝作出了幾個手勢,知道蘇晝是前往異世界冒險的他並沒有暴露這個消息,隻是因為某種原因,他必須將這個消息大聲說出來。

而蘇晝立刻心領神會,他沒有多說話,而是抬頭看向邵家老宅的門口。

那裏,有著明顯無比地,超凡階的波動。

很快,大門打開,一位麵色紅潤,頭發呈黑的老者大步走入房內——當然,在這個歐辰中,他禮貌的脫了鞋,換了一雙拖鞋。

道聖,張清雲打開了門。

然後,他便看見了蘇晝。

“蘇晝教授!?”

當即,這位諸聖之一便倒吸一口涼氣:“你這小子,這段時間究竟跑哪裏去了?!我們為了遮掩你失蹤這件事,甚至封閉了一段時間的昆侖秘境,說你在裏麵閉關……但就算這樣,也不可能拖延太長時間。”

說到這裏,老者不禁長長歎出一口氣:“幸虧你現在回來了……這樣的話,一切事情都好解決。”

道聖並沒有第一時間追問蘇晝究竟去了哪裏,給予蘇晝壓力,他隻是簡略的表達如今的狀況,讓蘇晝大致知曉,自己消失的這段時間,有什麽局勢上的變化。

可蘇晝知道,自己必須要給出一個說法——現在不說,稍後一樣要說。

所以,蘇晝便撓了撓頭,沉吟了一會:“呃……說來話長。”

想了想借口,青年最終皺眉,決定放棄。蘇晝聳了聳肩,他說道:“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異世界穿越這麽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