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晝最後是又拖著半殘的軀體,帶隊衝陣了一波——幸好魔軍也近乎半殘了,再加上沒有多少內力施展輕功後,它們沉重的軀體在雪地中也躲藏不了,很難行走,大多都被蘇晝挨個提出來殺掉。

不過比起追擊敵人,還是照顧好自己人更重要,所以大致殺了一圈後,他便帶隊回到陣地,將那些半死不活,凍在雪地中的神木衛都拖了回去,準備扔進岩漿中毀滅。

此時此刻,固然傷亡慘重,但是李道然等人還是滿心歡喜,絕大部分武者在蘇晝回到城牆後,都激動的道謝,不少人都哽咽了——他們大多都是自願來到此處守衛神兵,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自然,百家義軍也早就為他們的家屬……其實絕大部分願意來這的人都已經沒有了家屬,這也是他們之所以願意和魔朝拚命到現在的原因,蘇晝帶領他們守住了神兵,就讓他們至今為止的所有犧牲都有了意義。

“但現在還不是慶祝勝利的時候。”

但蘇晝卻並沒有被這慘勝後的歡欣所影響,他當場就囑咐幾位匠師為他取來一個大釜,然後在其中堆滿雪水,以大火加熱——所有人一時間都不知道蘇晝想要做什麽,但既然他想,那麽就這麽做唄。

然後,蘇晝又吩咐眾人將大部分傷員都聚集在這大釜旁邊……絕大部分傷員失血並不嚴重,畢竟是這種天氣,想要源源不斷的流血反而是一件難事,絕大部分人都是內力耗盡,凍傷過度,如今都處於休克昏迷狀態。

沒有韓宗師這等宗師醫者,單單憑借柳夕照等醫師很難照顧這麽多傷員,再加上缺乏淨水,缺乏藥物等問題,這裏麵絕大部分人,恐怕都活不過今天晚上。

而這就是蘇晝現在做出這些舉動的原因——在開始燒水後,他又收集了一批香料,其中絕大部分還是他自己之前交易出去換靈植的那些,蘇晝不禁感慨:“幸虧我早有先見之明,帶了不少香料……哎,下次去異世界,這東西我一定帶滿!”

至於蘇晝要做什麽……他都開始燒熱水,拿香料了,這事兒還用得著問嗎?

那當然是煮聖水啊!

死者實在是沒辦法,但是傷者能救活就救活——雖然嘴巴上沒說,但蘇晝早就在心中發誓,有他在這,在場的傷者一個也別想死!

一釜雪水燒熱,蘇晝直接就將剩下來的那半瓶高濃度聖水,連帶之前殺死馭獸魔將得到的那袋一木靈液倒了進去,然後潑灑香料,用聖言祝福,這場麵是和本地的醫療畫風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再加上整個大釜都開始亮起純白色的光輝,當場便讓在場所有有些不明白蘇晝想幹什麽的武者高呼‘昆侖秘法!’是‘昆侖神山神術!’‘有救了,許老弟和二哥他們有救了!’。

哪怕是周不易,也激動的熱淚盈眶——武僧方慧之前在作戰時過於勇猛,胸腹被一位神木衛破開了一個大口子,雖然他自己以內氣封閉傷口,沒有流太多血,但是內髒暴露在風雪中受寒,實在是受傷太重,難以挽救。

本來以為又要失去一位好兄弟的周不易,卻在此時看見了蘇晝的‘昆侖秘法’,想到那足以將半死之人救活,讓重傷的威烈宗師三分鍾內就能重新走動的‘藥水’,他的心中再度燃起了希望。

聽到這些激動無比的聲音,蘇晝倒是非常坦**:“我也不能保證百分之百能活——你們也看見了,一釜水,半口聖水,一罐木靈液,這稀釋程度,估計也就隻有一點療效。”

這是大實話,但是在場的眾人也不是無知民眾,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而蘇晝在看見並沒有人喧嘩後,便也下定決心。

“雅拉,你說我的血,也算是‘聖血’吧?倘若我用我的血作為祭祀,能換成多大的治愈之力呢?”

而蛇靈輕笑一聲:“那要看,這群人對你的信任程度如何了——信則有,不信不靈,信念之力,依賴使用者自身。”

“不過,看這群人感恩戴德,巴不得把全副身家都交給你的模樣,估計效果肯定很不錯。”

“這樣嗎?”聽到這句話,蘇晝也笑了笑:“唉,誰叫我天生精神不正常,聽見有人發自真心的感謝我,我就爽的不行呢?”

如此和雅拉調侃著,他用自己的牙齒咬開了自己的血管,對大釜潑灑了一些靈血。

如同水銀一般厚重的靈血,泛著青紫色的光芒,沒入聖水之中,再度激發起了一陣神聖的漣漪,而看見這一幕,在場絕大部分人一時間都沒有理解為什麽,蘇晝自己也沒有打算解釋,但是周不易在一愣後,想起了什麽,卻是向前邁出一步,替蘇晝大聲道:“這是蘇宗師耗費自己的龍血,為在場的各位兄弟治療!”

“一群憨貨——蘇宗師義薄雲天,自昆侖下山後便因義助拳,殺魔將,破魔軍,斬魔朝國師於此,以至於遍體鱗傷,甚至斷了一隻手——混賬,爾等呆愣在這作甚,半句謝言都不道嗎?!”

他卻是直接默認了蘇晝的龍脈身份——國師的話也不是沒人聽見,這一下便無人質疑。

“蘇宗師大恩大德,我等必有報答!”

頓時,在場所有武者便都恍然大悟,進而齊齊鞠躬——有好友兄弟受傷的,更是半跪於地,真心實意地對蘇晝抱拳奉禮,低下頭顱:“蘇宗師實乃天下人之英雄,為眾生萬民出生入死,何等高義!”

“我等願追隨蘇宗師,縱使赴湯蹈火,亦在所不惜!”

哪怕是李道然和威烈這等高齡的長輩,也對蘇晝抱拳舉禮,鞠躬感謝——不為自己,而是為不惜一切代價,為了保護神兵與國師戰鬥至如此地步的蘇晝,為這一份真正意義上的義舉。

這等義舉,倘若人世能得以延續,縱使百年千年之後,也必有人銘記,傳唱詩歌傳說!

“哈哈哈哈!”

而蘇晝,在見到所有人對自己半跪鞠躬,奉上最誠摯的謝意與感激後,他看著大釜中的聖水再次激起神聖溫和的波瀾後,不禁豪邁的大笑:“不是吾救爾等,乃是爾等自己救了自己啊!”

“莫多言,扶受傷的兄弟上來!”

深夜,渾身傷勢再生完畢,收了一大堆半靈植和丹藥謝禮,甚至通過大吃大喝再次補充了營養儲備的蘇晝,在與周不易與李道然等人說了聲自己要去雪山山頂靜坐一會後,便獨自一人前往太白山脈的一座山峰峰頂。

火山山口中溢出的金紅色的火光在深夜照耀雲層,陰雲翻滾間,似乎不會停息的大雪在天地間飄落,蘇晝孤身一人站立在空無一人的峰頂,眺望遠方蜿蜒的碧玉江從山腳而起,直入天際的雪原彼端。

此時,蘇晝的心神前所未有的寧靜,他環視這天地,輕聲一笑。

然後,蘇晝伸出手,一顆青玉色的光球就這樣出現在手心,他沒有猶豫,直接將這光球吞服,然後閉眼,負手站立在山頂。

一瞬間,隨著令舌頭乃至於全身上下所有器官都為之躍動的,是仿佛電流,加強版可樂一般的炸裂感,以及,屬於國師的一生。

無數記憶如同走馬燈一般急速閃過又消散,蘇晝坦然的注視這些記憶,卻有些遺憾的發現自己並不能清晰的看見其中的每一個細節,他能看見的,僅僅隻有道人歸納總結自己雷法的每一個思路,每一個靈感,以及最後將其化作傳承的喜悅。

“此乃吾道也,更勝先賢法!”

這是一種非常異常,但是卻又非常喜悅的感覺……蘇晝感覺自己就是當時的國師,心中有著他當時心中出現的每一個靈感,每一個思維的細節……當然,最危險的地方也就在這裏,倘若他心神不寧,此時思維模式就會被國師的思維模式改變。

但蘇晝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而且他的內心強大程度,那在正麵戰鬥中戰勝了國師的意誌,也不是一位手下敗將能改變的。

所以,他便感受到了,天地之間那無處不在的‘雷’。

【——夫四時陰陽者,萬物之根本也。】

【甲木,陽也,雷者,陽氣之噓也,故取神木之氣,凝先天雷象,以陽蘊雷,以雷蘊神,得以至陽神,可渡苦海,掌五極,司天地六氣,掌萬物變化之紀,人神運動之機。】

‘禦五極神雷真法’,本質是集國師對蟠榕不死樹的研究,以及自己雷法的造詣之大成所著,其中,對於國師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借神木的純粹木氣生命力’化作一股先天極陽真炁,然後以這先天真炁蘊養自己的雷之真靈與靈魂,最後整個人成就‘先天雷靈陽神’,踏入先天階。

這一步本質,甚至比魔帝借不死神樹的力量化作蟠龍更加強大和困難——後者不過是將自己轉化為神木的眷屬,成為神樹的從屬而已,而國師卻是利用神樹力量,走自己的生命升華之路,而這條路它甚至已經走通了,差點就要完成!

如果不是木氣轉換極陽真炁,比魔帝直接吸收木氣要慢太多,國師早幾十年就成就先天,橫推此世,成就陸地真仙!

“這家夥,在凡人裏麵,當真是天才。”

哪怕是雅拉也肯定了國師的天賦:“它這相當於以自己的力量,在區區‘覺醒階’就進行要在‘魁首階’才能開始‘生命本質升華’——倘若它成功,那麽它的成就絕不僅僅是‘超凡階’,哪怕是走到‘魁首’之上也不是不可能啊。”

“恰好,蘇晝,你不是有智慧樹嗎?你不用完全轉化為先天雷靈,隻需要借助智慧樹的力量,用此法強化一下自己的靈魂,掌控雷法即可……我的秘法肯定更強?蘇晝,我需要的不是第二個‘我’,而是走上你自己道路的你呀!”

“你要真的給我,我還不放心呢,天知道有什麽後手。”隨口和雅拉杠了一下,笑了笑的蘇晝便繼續關注國師的傳承。

雅拉的讚賞,算是很高的肯定了,而禦五極神雷真法除卻這一套成就先天雷靈陽神的方法外,還有各種雷法的修法與使用方法,並且大多都鞭辟入裏,精辟非常,蘇晝不知道這個和自己老家的‘五雷正法’相比如何,但哪怕是不及,也必然在本質方麵相通,可謂是根本秘法了!

“雷法是‘不死木’的弱點,因為無論是火還是雷,都能完全的改變神木不死根內部的‘水分’結構,那憑借靈氣成就的複雜水分結構,才是不死根內部真正重要的要點,就像是人的腦髓一樣重要。”

“而單純的切割,碾碎還有冰凍,都不能完全的破壞這個結構,留下可以‘再生’和‘不死’的餘地。”

“我已知曉其中關竅!”

於山頂巔峰,蘇晝長吐一口氣,他睜開眼,青紫色的雙目中,有雷光綻放。

而下一瞬,他抬起手,一指指天!

轟隆!

翻騰的陰雲間,頓時便有雷鳴炸響!層層灰雲間,青色的電光閃動!

雖然蘇晝很快就收回了手指,令雷聲平息,但他的手指上依然纏繞著青色的電弧,蘇晝凝視著自己的這根手指,整根手指都已經焦黑,但他還是欣喜的哈哈大笑。

“原來如此——難怪即便是國師也要用法劍喚雷——原來如此,為何國師能以兩百年之齡,就得到超過千年先賢前輩積累的數據!”

“不死之身,當真是研究雷法的絕佳利器,好用,好用!”

能看見,蘇晝焦黑的傷口處,那焦炭般的外殼層層剝落,再次露出的,便是如原本那般白皙修長的手指,而他也獲得了許多雷法修者需要無比謹慎的實驗,才能得到的些許的經驗和信息。

甚至,因為親身體會,記憶更加深刻。

“好,好啊!”哪怕是傷口極痛,蘇晝仍然為之感到喜悅,但是他又想到,國師這一傳承的背後。卻是數百萬,乃至千萬人的血淚,頓時心中便生不平之意。

“不死,不死——這萬物眾生都渴求的不死,當真值得如此大的代價嗎?”

嫉惡如仇的年輕人如此喃喃自語:“如果不死真的會讓人瘋狂,那我是否可以斷絕所有不死的途徑,讓這萬物眾生必有生死,無論天地神人鬼都必有一滅,這樣的話,會不會就好很多呢?”

——驚了。

此時,聽見這話的雅拉心中不禁想到:“這小子不愧是天生魔主,思維邏輯要怎麽樣歪斜,才能拐到‘眾生皆滅’這等魔念上的?尋常惡人被天魔附體都不會有這種念頭,可這家夥,卻憑借‘善念’便輕而易舉地辦到了!”

但好在最後,蘇晝還是遺憾的搖了搖頭:“不行啊。這樣是沒辦法阻止人的瘋狂的,沒有不死,還有長生,還有延壽,治標不治本,問題不是出在‘不死’這裏,而是在人心的欲念瘋狂,與其斬滅不死,不如人人皆為不死——但這樣真的好嗎?”

沉默了片刻後,蘇晝卻並沒有因此消沉,他隻是再次抬起手,指尖躍動青色的雷光,遙遙指向南方。

蘇晝凝視著這雪白天地的遙遠彼端,那‘南天京’所在之地,魔帝的居所,獵魔人用最堅定的語氣,立下誓言。

“——我必以此雷掃天地,還此世一個朗朗乾坤!”

山巔天地間,雷聲轟鳴,宛如應和。

而次日正午。

滅度之刃,神兵鑄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