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傷害(1)

許久,李嬤嬤抱過段康,勸道:“主子莫悲傷,小皇子在太後這裏主子還有什麽不放心的?況且一時半刻的就能過來,同住在一起有什麽分別?”

雪沫兒這才止住,心中歉疚,哽咽道:“媳『婦』無狀,請母後莫怪。”

太後抹淚道:“你這孩子盡為別人著想。我不怪你,做娘的心我豈會不知。”

送雪沫兒出來已是酉時,李嬤嬤見天陰雲重光『色』暗沉,便道:“主子且等一等,奴才去叫宮輦。”雪沫兒道:“隻一會子就到了,嬤嬤放心罷。”李嬤嬤隻得叮嚀歸雁小心伺候,直到看不見兩人身影才歎氣回殿,張羅著照料段康。

走至禦花園風勢漸起,天越發陰的重了,烏雲翻滾沉沉壓頂,天際遠處忽暗忽亮電閃雷鳴。

雪沫兒體弱不禁風催,扶著歸雁且走且停,突地一道閃電似在頭上劃過,炸雷裂耳驚得兩人臉『色』猝變。

歸雁心驚膽戰,道:“主子,我們先找個去處避避罷,奴才記得前麵就是聽雨閣。”

禦花園小徑繁複,兩人都記不清楚路,走了好一陣也沒,豆大的雨珠子已經“劈劈啪啪”滾落地上,擊起塵埃四濺。

雨勢甚大,不一會地上積了水,小徑泥濘不堪,磕磕絆絆走了半天,歸雁終於瞧見聽雨閣一角飛簷,攙著雪沫兒匆匆行去。

推開重重的兩扇門,殿內空無一人,昏黃冷寂。雪沫兒衣服濕了大半裙角沾滿汙泥,頭發擰成一綹一綹的,雨水順著脖子滑進衣服,又濕又冷不由自主打個冷顫。歸雁忙從袖內取出帕子要給雪沫兒搽拭,雪沫兒道:“你也濕了,我自己搽罷。”說著從袖裏拿出帕子。

兩人正狼狽不堪,就聽外麵隱隱有說話聲,因雨聲急促聽不大清楚,雪沫兒隻當是宮女太監們也來此避雨便不在意,隻聽聲音漸漸地近了:“萬歲爺慢著點。”她的手僵住,想要找地方避開已經來不及了,就見門口亮處微微一暗,他一步一步走進殿內,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殿內光線晦暗,段羿進殿隻瞧見兩個身影,並不在意,抬手輕輕拂去肩上幾滴水珠子,眼風一掃呆楞當場。

雪沫兒亦傻了一般,神思混『亂』眼睜睜看著段羿一動不動。風輕輕掠過,吹起心中情愫漣漪如波,兩人對視恍若隔世,彼岸之上,你是我前世的因,我是你後世的果,生生相錯無語凝噎。

“吆,我當是誰?原來是林昭儀,怎麽見著皇上也不知道行禮?”尖利的聲音驚破***無聲。雪沫兒驀然回神,才看見吳昭儀從段羿身後閃出。

原來段羿因後日要啟行去上苑避暑,特攜吳昭儀去慈安宮跟太後辭別。行至禦花園突遇大雨傾盆,雖坐著龍輦也禁不住風雨交加,林安等一眾內侍便伺候著往聽雨閣而來。

雪沫兒緩緩拜倒見駕:“皇上金安。”白玉地磚冰涼堅硬,兩膝隱隱酸疼。殿內長久無人,地磚上蒙著一層細灰,依稀可見‘水且’花紋,一步一蓮花,一葉一世界,一花一葉可循根源,分明是‘淨土’,怎麽眼中好似被『迷』入灰塵,幾欲落淚?

段羿高高在上俯視著她,她越發纖瘦,形銷骨立弱不禁風。頭微微垂著,雪白脖頸不勝一握,發髻濕『亂』,雨水順著發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一股風吹入殿內,雪沫兒微微輕顫不勝風寒,段羿心中一抖伸手欲扶,又硬生生地縮回,淡淡地道:“起罷。”

雪沫兒強撐著起身站在一旁無語,段羿亦不說話。雖都未看對方一眼,可彼此的心都在對方身上,敏銳無比,仿佛,天地之間隻剩他與她,旁人具不存在。

吳昭儀心中泛酸,不甘被冷落上前提聲道:“怎幾日不見林昭儀怎麽竟成這樣了?瞧這臉『色』難看的,莫非見著皇上與我不高興?”

雪沫兒身子微微一晃,強掙道:“姐姐說那裏話,妹妹焉敢不喜。”

吳昭儀聽雪沫兒這般答話隻當她畏懼,心中得意,又道:“林昭儀還不知道罷,皇上與我要去上苑避暑。想著這些日子見不著林昭儀我心裏還真舍不得。”

雪沫兒心中痛楚,陪笑道:“妹妹還未恭喜姐姐,姐姐大喜。”

林昭儀得意不已,仗著自己得寵越發不將雪沫兒放在眼裏;“林昭儀身子既然不好,就該多歇著,這般走來走去反叫人擔心。”話音未落就聽段羿厲聲喝道:“出去!”唬得殿中人具是一驚。

林昭儀還當段羿是在說雪沫兒,心中暗喜:“皇上莫生氣,林昭儀快出去罷。”雪沫兒臉『色』猝然慘白,身子輕晃,歸雁趕忙在後麵扶住。

段羿轉頭『逼』視吳昭儀,雙眼寒意如刀,竟似恨不得殺人一般,冷森道:“滾!”吳昭儀被他眼中騰騰殺氣嚇得魂飛魄散退後幾步,慌不迭提裙逃出殿外。

林安與歸雁麵麵相顧,躡手躡腳退出殿外,隻見吳昭儀已經在廊下哭得昏天黑地,左右人都不知出了何事,無從勸起,林安歸雁歎口氣也不理她。

殿中霎時寂靜,隻聽風聲,雨聲。

兩人都默不作聲,隻覺短短一瞬便似過了千年萬年,亦不知該說什麽,隻覺任何一句話在此刻都是唐突。這些日子,對她是一種折磨,對他又何嚐不是?後宮如此之大,為什麽他偏偏遇見了她,得之未必是幸,不得,何嚐就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