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觀畫(2)

因知雪沫兒極推崇曲和良的畫卷,段羿心下得意,悠悠然站在一旁看著她。待畫卷一點點鋪展開來她卻漸漸失去笑容,臉『色』蒼白沒了一絲血『色』,雙手撫上畫卷“挲挲”作響,站不穩似地全身發抖。

再沒料到雪沫兒竟有如此反應,段羿亦是慌了,忙伸手扶住她,問道:“你怎麽了?”

雪沫兒隻覺得心裏有一把鈍刀鋸齒慢慢地拉扯,掙紮著一句話也說不出,唇角張合,似要將洶湧而出的眼淚一滴一滴地吞咽下去,可是每一口的吞咽都落了空,眼眶中空空如也幹澀的無一滴淚。

段羿張皇失措急聲叫人,玲瓏歸雁趕忙過來,一見情形駭得手足無措,林安到底穩重些,跑出去叫人請太醫。

段羿將雪沫兒抱至軟榻上看她臉『色』煞白,一時沒了主意,倉皇著顫聲叫:“雪沫兒,雪沫兒。”

他的聲音仿佛從極遠的地方傳來,雪沫兒輕咳幾聲,眼淚從眼角滲出,伸手攥住他的衣角,白著臉強做笑顏,微聲道:“我沒事,不打緊。”

段羿聽她說話虛弱,心中刀絞一般,柔聲安慰:“是,你沒事,我定不叫你有事。”

雪沫兒漸漸回緩過來,就著段羿的手喝了半盞茶,段羿見她臉『色』稍霽,心下發狠命林安道:“快將那畫拿去燒了!”

她卻有如***子要被人奪去一般,急得坐起身提聲道:“不許!”又央求:“不幹畫的事,是我驚喜過度才那樣。”

“好,好。”段羿揮手命林安退下,軟聲對雪沫兒道:“不燒就是,你快躺著。”

一時太醫到了,診了脈跪在地上稟奏道:“娘娘是悲喜攻心血流不歸所致心脈紊『亂』,現下已是無妨,臣再開幾幅『藥』吃著便可。但今後切忌大喜大悲,否則對胎兒無益。”太醫退下開『藥』。

雪沫兒聽太醫說完偷眼看段羿思慮重重,心中不免發虛,楞楞躺著無語。

段羿將“悲喜攻心”四個字翻來覆去地琢磨。雪沫兒曾作過一幅“獨釣寒江雪”的字畫,當時隻覺有曲和良的畫風,但經雪沫兒一解釋也未作深想,但今日一見曲和良的畫他就覺得蹊蹺,太象了,不是僅靠臨摹就達到的,精髓骨韻簡直是一模一樣,非親傳不可能有此程度。段羿萬百般思量卻抓住不住首尾,更無法開口詢問,隻得將心中疑『惑』壓下先看顧她。

喝過『藥』雪沫兒攥住段羿的手,仰臉看他,喃喃道:“羿,你終究不會怪我罷?我好怕。”

段羿想到林風遠之事心如『亂』麻,半晌才道:“我隻盼有一日你亦不會怪我。”苦笑一聲心中暗道:“我竟也有怕的時候。”

兩人對視無聲,各懷心思喟然長歎。

好端端地看幅畫倒惹出這番事來,任誰都以為雪沫兒又得臥床幾日,她卻很快將養過來,雲淡風輕一如往常。段羿折實嚇得不輕,偶爾心有疑『惑』想私下裏好好地看看那幅畫,卻不知道被收到哪裏去了。

煙霞宮正殿幾上養著一盆水仙,莖葉繁茂,修長碧葉挺拔秀麗鬱鬱蔥蔥,隻是一朵花也不曾開過,便是這樣的花兒雪沫兒卻當它是寶貝,換水拂塵皆親力親為不許別人碰一下。

還是新年裏段羿卻一直忙碌不堪,這日午歇後段羿又在正殿批閱折子。雪沫兒給那水仙換過水又盯著它發呆,半晌黯然歎口長氣。段羿批著折子聽見,抬頭看她一眼,問:“好端端的做什麽歎氣?”

“你可知道水仙是一對夫妻幻化而來?”

段羿放下手中禦筆,奇道:“我不曉得,你倒是說說。”

“水仙是一對恩愛夫妻變化,丈夫叫做‘金盞’,妻子叫做‘百葉’。因而花開兩種,單瓣的是‘金盞’,複瓣是‘百葉’。”

段羿起身站在水仙前端詳:“這可有趣,隻是這盆水仙已到開花的時令,怎麽遲遲不見它含苞?”

雪沫兒牽住段羿的手,垂目問道:“秦姐姐已生了皇子,也不知我以後生的是男是女,你盼我生兒子還是女兒?”

段羿看著她溫聲道:“是兒子最好,女兒我也高興,我們的日子長著呢,將來再生幾個,一群兒女滿院子『亂』跑,宮裏就熱鬧了。”他這麽一說仿佛成真的一般,臉上『露』出朦朧的笑意。

雪沫兒心下悵然,幽幽道:“將來的事誰能曉得?我隻盼這一回能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便心滿意足。你瞧這水仙,如它開花是‘金盞’我便生個兒子,若是‘百葉’便生個女兒,可好?”

段羿失笑:“這如何能作數?就你有這些鬼心眼,我可不當真。”

雪沫兒愀然不樂:“我心裏偏是這般想,隻等著看它花開。”

段羿聽雪沫兒說的鄭重其事,不免留了意,仔細賞看水仙半天,心也被揪在半空一般,隱隱地生出幾絲期盼。隨後幾日,暗自留心水仙的花期,隻可惜這水仙也不知道為何綠意依舊不見含苞,段羿事忙,漸漸就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