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情衷(1)

樹影扶疏,夜涼如水,一勾彎月被層雲遮住,掙紮出淡淡的清輝,照在地上一人孤影似有似無,風一吹便散了。

皇帝佇立簷下,一動不動,林安站在他後麵暗揣聖意許久不得其解。

“叫落霞到寢室來。”皇帝聲音無比冷清,透出絲絲的寒意,林安由不得打了個冷顫,應聲後去叫人。

落霞惴惴不安跟著林安進了寢室,垂首跪下。室內一燈如豆,皇帝坐在床邊臉上忽明忽暗,直盯盯地看著雪沫兒久久不動,無人能猜出他在想什麽。落霞暗中打量心裏越發惶恐,突聽皇帝道:“平日朕是什麽囑咐的?連主子都護不好要你們做什麽?”餘音“嗡嗡”盤旋,似利刃在黑暗中突然閃現鋒芒,殺機重重令人窒息。

落霞背心透汗嚇得大氣不敢出,許久,皇帝又問:“昨日發生什麽事?”

落霞定定神,斟言酌句將發生之事細細說了一遍。

“竟連朕的人都敢動!”皇帝聽完冷笑一聲,額上青筋分毫畢現,隻見他緩緩捏拳似在極力克製自己。半刻工夫過去,皇帝恢複常態,叫林安進前,淡淡道:“傳朕口諭:清華宮麗妃失德,禁足,聽候發落。艾寶林降為庶人,罰做苦役。王昭儀,吳寶林罰俸半年。煙霞宮宮女歸雁即刻放回,叫太醫診治。”

段羿說完脫力一般,揮手叫人都出去,一個人靜靜地握著雪沫兒的手,趴在床邊就這麽睡了一晚。

雪沫兒湯水不進,原本是束手無策的事情,多虧了段羿想出個法子,親口去喂她才多少能服下一些。第三日午時,便如前幾回一樣,落霞試好『藥』溫遞給段羿。

已經快三天了,雪沫兒毫無蘇醒的跡象,她靜靜地躺在**,呼吸微弱,似乎生命正一絲一絲隨著她的呼吸抽離,段羿不敢深想,惟有守著她看著她,告訴自己她隻是睡了隨時都會醒,可是每一寸光陰的流逝都讓他驚懼,冥冥之中若有神靈,怎忍人間生別離,朱顏難再歸!

段羿斜碗在嘴邊含了一口,低頭將口中的湯『藥』喂在雪沫兒嘴裏。

一口『藥』喂得親吻一般情意纏綿依依不舍,久久離了唇心中悲愴,恨她又怨她。她仍舊閉目昏睡,拒絕他的眷戀,仿佛脫離了愛,恨,悲,苦,昨日種種真的如煙散盡,她怎麽可以如此殘忍!段羿苦笑,

即使她這樣的殘忍,他還是放不下,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他竟墜入了地獄而甘之若飴?一時又是傷感又是怨懟,凝視著雪沫兒,又含一口湯『藥』喂下。突然唇下有輕微的顫動,段羿慌忙抬身,雪沫兒“咳,咳”被嗆著,竟睜開眼睛。

手中『藥』碗“咣當”掉地,段羿不可置信地盯著雪沫兒,隻見她嘴唇輕啟,幾不可聞地喚了聲:“羿。”

段羿忍了又忍,終忍不住落淚,微笑道:“是,是我。”握住她的手,如握著自己的心一般, 抖如風中淒草。

旁邊落霞忙出去傳太醫,太醫進來診了脈,麵帶喜『色』跪地道:“老天庇佑,昭儀娘娘母子平安。”

段羿聽完長吐一口氣,起身便出了寢室,坐在正殿叫太醫過來,問:“昭儀可是真的好了?”

太醫恭身答道:“娘娘與胎兒已無危險,就是身子極其虛弱。臣再開幾副方子給娘娘,好好調養些時日便能痊愈。不過以後千萬不可大意,若再出意外,臣也無力回天。”

段羿遂放下心,連日的疲倦一下子湧上來,全身酸困動都不想動,揮手叫太醫下去開方子,就在碧紗櫥裏混睡了一覺。

雪沫兒醒來,段羿便搬去煙霞宮正殿起居,一次也不曾去寢室看望她。每日除問太醫雪沫兒病情,便沉著臉在正殿處理朝務。林安與落霞她們見此狀況直犯嘀咕,小心翼翼地伺候著隻怕冒犯他吃罪不起。

雪沫兒逐漸恢複精神,問過幾次段羿,見落霞她們躲閃著含混,心裏猜到十之***,便不再問。又加上得知歸雁已被領回來,心放下,索『性』安心養病。

雪沫兒在寢室調養休息安心養病,段羿在正殿批折子睡覺,兩人互不幹擾,竟做出不相往來的架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