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瀲灩(1)

轉眼天中節至,一清早渙月閣內宮人們忙著燒水,先服侍雪沫兒用蘭湯沐浴。等她出浴,落霞便送上一襲繡著蝶戲百花的紫『色』紗裙過來,雪沫兒見那顏***樣甚是鮮豔便不中意,教她換一件。落霞央求道:“好主子,今日各宮娘娘主子去禦花園見駕,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你穿的太素淨了不好,這身紗裙是新做的,您就穿著罷。”

雪沫兒愀然不樂,蹙眉道:“比來比去有什麽意思,現下我得罪了他不會被待見,倒不如按自己的心意穿了,你去將那身月『色』***取來。”

落霞拗不過她隻得苦著臉叫玲瓏去拿。伺候了雪沫兒更衣梳頭,等眾人換值沐浴完已快至午時,落霞便命玲瓏跟著一同匆匆往禦花園而去。

繞過花園樹林,撲麵而來的是一片無窮無盡的連天荷葉,間或點綴著新荷『露』尖,含苞待放,碧池此時竟無虛名,就連和風都似被醺綠了,有青草的淡香。雪沫兒頓覺神清氣爽,緩緩行至碧池東麵水廊之上,水廊直通漱玉閣,跨水而建地勢頗高,放眼望去,池邊臨水停泊著幾艘畫舫與十幾隻花船,其中一艘明黃帷幔龍頭雕欄的闊大禦舫在連天碧葉中十分醒目。

漱玉閣南北寬大,又分開兩閣,雪沫兒走至中間正閣繞過屏風見麗妃已經在裏麵,正與王昭儀李修容艾寶林說話,忙趕上前幾步襝衽施禮:“給娘娘請安。”

麗妃朝她略一點頭,道:“起身罷。”雪沫兒另向其餘幾位施禮。

皇帝與雪沫兒失和宮裏早就傳開,隻是不見皇帝怪罪下來,麗妃她們一時『摸』不著底細,眼神看著她便有些複雜,既想探詢又自持身份端著架子。

艾寶林卻不管這些,幸災樂禍看著雪沫兒,道:“又沒人絆腳,林寶林怎麽這會子才來?”

雪沫兒微微一笑,輕聲道:“慣例是午時正刻太後娘娘駕到,妹妹來的不算晚。”說完轉過身稱讚麗妃與王昭儀李修容的服飾,宮裏的女人論起服飾來如數家珍,幾句話便挑起了她們的興致。

見雪沫兒全然不在意一般,艾寶林一擊不中越發堵得心慌,想了半天還待要譏諷她,麗妃她們已經說到熱鬧處『插』不進去嘴,隻得作罷。

秦昭儀吳寶林趙寶林張寶林也陸續到了,一眾人又說一會閑話已至午時正刻,內侍在外麵唱報,皇帝皇後攙扶著太後緩緩走入漱玉閣,眾人紛紛跪地恭迎,待太後,皇帝,皇後依次落坐,才行三跪九磕之禮。

跪拜,起身,站位,依次跪拜太後,內侍唱頌,太後皇帝祈辟毒詞,跪受經筒符袋,雪沫兒落於最後,一直低著頭,好容易聽見內侍宣詔登舟才鬆了一口氣。

登上禦舫,段羿也鬆了一口氣,方才遠遠看著她,落在五彩斑斕的顏『色』後麵,越發顯得清清亮亮的澄明幹淨。她沒有抬頭看他,他既覺輕鬆又覺悵然,到底為了何事,她竟那樣對他?

禦舫徐徐劃開水,隨波而上漸漸駛入碧池中間,荷葉綠水一『色』,消失在天際的盡頭。太後坐於舫內寶座上,與李嬤嬤說會話,一轉頭見兒子神『色』中帶著淡淡愁緒,憑欄半靠望向遠處。順著他眼光看過去,正對著後麵跟來的幾艘畫舫,卻不知他到底看的是那一艘。段羿向來內斂穩重,此刻的樣子不免教太後詫異,遂對李嬤嬤使了個眼『色』。

李嬤嬤走至皇帝跟前,笑道:“萬歲爺,要開宴了,諸位娘娘主子就過來接受賜酒,您先坐下罷。”

段羿略一頜首,退回畫舫中間坐下,太後含笑道:“湖上風大,皇後不禁風吹回去了,等會就由我賜酒。”

段羿笑道:“有勞母後。”一麵擊掌示意停舟。

幾艘畫舫排成豎直一線停下,領頭的是麗妃所乘的畫舫。內侍宣道:“開宴。”禮樂奏起,酒膳布上,又宣:“賜雄黃酒。”幾尺寬的舢板便將幾艘畫舫連起。

麗妃從畫舫出來,扶著左右宮女沿舢板而上,跪下受賜,起身站至一邊。

王昭儀,秦昭儀,李修容,艾寶林,吳寶林,趙寶林,張寶林,一個挨一個依次走出畫舫,聽宣接受賜酒。一番繁複的禮儀下來,段羿一直心不在焉,等內侍宣道:“林寶林受酒”,心“突”地一跳,恍然抬起頭。

舢板輕微搖晃,雪沫兒從畫舫最深處慢慢出現,身著輕逸的月『色』素服,隻在衣襟處用青綠『色』絲線繡著花紋,頭上斜『插』幾枝翠玉簪子,廣袖舒展,青絲低挽,迎風而舞,襯著身旁碧綠耀眼無窮無盡的荷葉,步履從容一步一步淩波而來,竟似蓮花瀲灩,絕世出塵。

段羿兩眼不錯地看著,被她唇際一絲閑雅的笑意吸引,心隨之動漾起溫軟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