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寧驟然醒來,忽然發現,手心裏麵已經全是汗了。

她走過了黃泉路,飲過了忘魂湯,踏過了奈何橋,現在應該到了枉死城了吧。

天又亮了。

魏寧不自覺地摸了摸胸前的小紅珠,曾經住在自己心髒最近的那個女人,現在已經不在了。

隻有柳靈郎一個人了,沒有了他心愛的姐姐,他會不會感到寂寞呢?

魏寧身子一動,蒼白的臉色在晨曦的映照之下,似乎又蒼白了幾分。

多少刻骨銘心的往事,此時已然全都被風吹雨打去。

七七、爺爺、師父,現在又是丁瀅,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個個離自己而去了,而自己卻這般的無能為力。

有道是人定勝天,但是為何自己在命運的麵前,如此的渺小,如此的無可奈何。

魏寧腦中浮現丁瀅離開時的最後一顧,神情淒婉而哀傷。

他知道,隻要自己哪怕是說一聲,你留下來吧,丁瀅便會不顧一切地留在自己的身邊。

丁瀅一直在等魏寧的這句話。

可是直到她絕望地飲下了忘魂湯,她依然沒有等到。

魏寧的喉間沙啞難言,原來有的時候,說一句話,哪怕隻是幾個字,都是這般的難。

丁瀅的柔荑,冰冷的溫暖,這一雙手,魏寧也曾想過相執一生,然後把整個世界放在她的掌心,但是他不能,因為他不配。

他配不上丁瀅。

魏寧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良久。

沉默中,終於有了人的聲音:“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我們可以走了。”

不用看,魏寧也知道,身後的人是誰。

他沒有回頭,隻是長歎一聲,他這顆並不蒼老的心此時已經千瘡百孔了。

“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魏羨鬼冷冷地道,“如果你忘記你爺爺和你師父的仇恨了,忘記了林靈素對你羞辱的話,你大可就此沉淪,我也不會再來管你了。”

魏寧渾身一震,緩緩地轉過頭來,用他已經沙啞的喉嚨最深處擠出來的聲音道,“沒有,我一刻都不會忘記。”

“那就好,這才算是我魏家的子弟,跟我走。”說完魏羨鬼便率先掠向前去。

魏寧遲疑了一下,也跟著魏羨鬼身後疾馳而去。

清晨的陽光開始灑向人間。

又是人間一個充滿希望的開始。

而對於魏寧呢?這不過是又一天而已,至於是晴是雨,似乎和自己無關了。

他開始慢慢地明白了師父王駝子的感受了。

兩人一路疾馳,為了避免驚世駭俗,專揀無人小路,不知道怎麽的,魏寧覺得越來越熟悉,兩人是身形如電,不用半日便到了一處地方。

燒屍森林。

魏羨鬼在燒屍森林前麵停了下來,燒屍森林前的那隻巨大的招財貓依然麵目猙獰地看著兩人,魏羨鬼走上前去,點頭道:“將那隻貓的眼睛給我挖下來。”

魏寧攀上貓身,將貓的雙眼挖了下來,遞給了魏羨鬼,魏羨鬼微微一笑道:“朋友啊,這些年來,辛苦你幫我守著這個畜生了。”說完,將貓眼睛往雙目處一放,頓時雙目精光閃耀,原來這魏羨鬼的一雙眼睛,一直留在燒屍森林中日夜監視著彭白,難怪饒是彭白道法通天,也不敢輕舉妄動。

魏羨鬼渾身無風自動,忽然朗聲道:“彭白,你的好朋友來了,難道你就是這麽接待朋友的嗎?”

忽然,整個燒屍森林中烏鴉紛紛飛出,遮天蔽日,仿佛遭遇到鬼一般,四處亂躥,魏羨鬼轉過頭來,對著魏寧一笑,道:“這些烏鴉,都是當日我留下來監視彭白的,有它們在,我便不怕彭白飛上天去。”

魏寧眉頭一皺,心道:難怪彭白這般怨恨這些烏鴉,特別是烏鴉的眼睛。

魏羨鬼一連叫了三聲,都無人應答,眉頭一皺,心道:“這便是奇怪了,彭白恨我入骨,為何聽到我的聲音,居然沒有任何反應,這就奇怪了。”心中一動,暗道一聲:“糟糕!”

說完便不由分說,往燒屍森林中疾奔而去。

可是等魏羨鬼達到燒屍森林,彭白的那處小屋裏麵卻已經人去樓空了,魏羨鬼心中越發覺得情況蹊蹺,開始在燒屍森林中尋找,不消片刻便找出了彭白留在屋中的那扇暗門,魏羨鬼與魏寧拾階而下,頓時濃厚的血腥味道撲鼻而來,讓人聞之欲嘔。

“該死!”魏羨鬼臉色鐵青,不顧屋裏麵的殘肢斷臂,一路找尋彭白的下落,在慘淡的燈光下,這些無頭屍體顯得格外的猙獰恐怖,魏羨鬼在牆壁處不斷摸索搜尋,終於又找到一扇暗門,裏麵漆黑幽深,不知道通往何處。

魏羨鬼一招手,便與魏寧貓腰而入,洞子曲折幽深,兩人一直走了五十多分鍾才出來,再出來,已經不知道是哪處山溝了。

魏羨鬼在洞口站了好幾分鍾,才歎了口氣道:“這條暗道已經有二十年了。”

魏寧心中一凜,也就是說,在二十年前,彭白便可以逃出生天,但是為了麻痹魏羨鬼,他又硬生生在燒屍森林裏麵呆了二十年。

若是被迫,彭白無可奈何,那也罷了,但是若是明明有機會離開,卻還呆在這燒屍森林中,忍受孤獨、寂寞和饑餓的折磨,這需要一個人有多大的忍耐力啊!

這也說明,彭白對魏羨鬼的怨恨有多深!

現在他離開燒屍森林,自然已經覺得自己智珠在握。

魏寧想起這個表麵和藹,內心卻深沉如海的老人,心中打了一個寒顫。

一個人積壓了幾十年的仇恨,策劃了幾十年的複仇計劃,一旦給他機會,那魏羨鬼遭到的報複定然是雷霆之勢,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