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隱情

“那天是我的生辰,阿爹阿娘一早就從城裏給我帶了好多好吃的。當時家裏好多人,我趁著他們在忙著招呼客人,就偷走了阿爹的刀子。我們幾個就在村裏外邊玩耍,想著回去時再把刀子還給阿爹也不遲。可是......”

說到這裏,王乾語氣顫抖的厲害,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盡管他一直試圖想用袖子擦幹眼淚,但悲傷的情緒怎麽都無法控製。

坐在他身邊的兩個少年也垂著頭,低聲抽泣。

在場的人都隱隱能猜到,接下來王乾他們將會有什麽樣的遭遇。

房間裏異常安靜,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等著三個少年在痛哭發泄之後,能夠好好收拾心情,重新麵對現實。

當一個人在麵對巨大的痛苦和絕望時,旁人的隻言片語不過杯水車薪。唯有靠他們自己躲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裏,靜靜舔舐身上血淋淋的傷口,直至結痂。

經過漫長的時間沉澱,心裏的痛苦會被生活上的許多難題和煩惱消磨。隻要不刻意去觸碰,或許疼痛可以暫時被抑製在記憶深處。

然而,陰影這種東西,卻如影隨形。一旦精神支柱被壓倒,它就會不停的冒出來,反反複複。

但現在,為了查明當年那件事情的真相,給所有無辜死去的冤魂一個交代,他們不得不這麽做。

與其讓傷口住在心裏繼續腐爛,不如一次徹底清除幹淨。

親手揭開傷疤,固然殘忍。但若是那件事情隻是某些人,為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而策劃出來的陰謀。那他們便有責任緝拿真凶,將真相大白於天下。

為此,總要有人來付出代價。或情感上的折磨,或生與死的較量。前者如再次感受噩夢煎熬的王乾他們,後者則是沈非世等人。

身為朝廷律法和正義的執行人,他們又何嚐不是為了保護無辜的人,每時每刻都行走在刀刃上。

黎明會來臨,但提前得平安度過黑暗。

過了一會,王乾終於平息激動的情緒,接著說道:“我們回到村裏,看到大家都死了。阿娘當時還醒著,但她卻讓我們快跑,不要被人發現我們的身份,然後就沒了呼吸。”

暈黃色的燭光下,大家臉色各異,卻同樣的凝重沉默。

聽完王乾的親身經曆,宋雪染頓時覺得後背發寒,仿佛那個場景就在眼前清晰浮現。

三個小孩子跟平常一樣外出玩耍,本以為到回家最多也就是挨父母的一頓說教。卻怎麽都沒想到,在自己的生辰之日,沒有父母精心準備的可口飯菜,也沒有像往年一樣收到來自大家的美好祝福。

迎接他們的,是家破人亡,族人幾乎被滅。

本該天真無邪,童心未泯的他們,被迫踏上隱姓埋名的逃亡之旅。

這番話並沒有什麽矛盾之處,但有一點需要確認。

宋雪染疑惑:“你家裏並沒有那麽富裕,你爹娘帶你帶了好多好吃的,又宴請了村裏那麽多人,錢如何解決?”

王乾思考片刻後,語氣肯定:“是阿爹他們用草藥去鎮上換銀子買的,因為那天是我生辰,阿爹阿娘前一天割了很多的草藥,就是為了換銀子給我慶祝生辰。”

宋雪染頷首,這樣就合理了。

沈非世沉聲道:“你們的父親呢?”

王乾道:“那天,我們都太害怕,根本沒有想那麽多。後來才發現我們的父親都不見了,聽官府說村裏的人和阿娘都是阿爹他們殺死的,為了逃避律法的製裁,才逃之夭夭。可是我們都不相信,阿爹那麽好的人,怎麽可能會殺死阿娘和大家呢?他們甚至都沒吵過架。”

王乾言之鑿鑿,確可信據。

父母之間的相處如何,孩子就是最好的見證人。小孩的心思比大人還敏感,若父母或族人之間真有摩擦隔閡,他們不可能會毫無察覺。

換言之,王乾父母感情極好,與族人的關係向來和樂融融,彼此也沒有利益糾紛。這樣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會有殺人的動機。更何況是整個家族的男丁,會在一夜之間對自己的至親之人起殺心,事前沒有半點征兆。

宋雪染一直深信,世間萬物,有果必有因。而這件事,無論是在哪方麵都完全說不通,且詭異巧合。

袁書禮道:“你離開家裏時,可有發現什麽地方不對勁?再細微的都可以。”

王乾搖頭“沒有,那天大家都很開心,就像一家人一樣。”

屋裏又是一陣靜默,兜兜轉轉繞了一圈,並沒有找到決定性的證據。

沉思中的宋雪染,腦海突然靈光一閃,她看著王乾問道:“你說的刀子,就是你手上拿的那把匕首,對嗎?”

王乾點頭:“阿爹很寶貝這把刀子,每天都會帶在身邊。平時都不讓我碰,怕摔壞了。”

宋雪染心裏一動,急忙道:“可以讓我看一下嗎?”

得到應允後,其中一個少年雙手將匕首送上。

沈非世伸手接過,轉而遞給宋雪染。

所有人的眼神都聚焦過來,眼裏帶著疑惑,不知這匕首有什麽特殊之處?

宋雪染左手握住刀柄,右手腕略微用力。刀鞘分離。鋒利光滑的刀刃隨即出現在眾人眼前。

清澈的瞳眸在刀刃邊沿細細端詳之後,視線在刀鋒的位置停留了一下。

沈非世深黑的眸凝視此時正全神貫注,望著手中匕首的宋雪染。

當看到宋雪染眼底有熟悉的光芒劃過時,全程緊抿的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臉上淡漠的表情,瞬間冰雪融化。

在孫伶等人還沒看個所以然出來之際,宋雪染抬手將匕首交給沈非世,用眼神示意對方看匕首的刀鋒位置。

沈非世伸手接過,深黑的眸落在刀鋒處。

尋常匕首都是以筆直尖銳為主,但眼前這把匕首的刀鋒卻是微微向內扭曲,形成一個半月弧度,類似鐮刀。

沈非世起身,舉起手中的匕首,前後來回揮動了兩下。

須臾,他神情平靜,語氣篤定道:“這把匕首並非用來防身,刀刃邊沿雖有輕微磨損,但卻被人精心打磨過,顯然匕首被主人經常用來收割一些莖部較為堅硬的植物。”

王乾語氣帶著欽佩:“大人說的沒錯,我阿爹就是這把刀子來割熏麻草的。”

宋雪染道:“可以說說,熏麻草讓你們記憶深刻的地方嗎?”

從來到鬆延縣開始,這個名字就一直縈繞在他們身邊。隨著這個名字的出現,每次都會發生不好的事情,讓人印象深刻。

而且,從京城到這裏,有件事情一直困擾著她。

不知兩者究竟是否有關聯,但有種很強烈的直覺告訴她,事情的源頭極有可能已經出現。

莫名的,心裏隱隱生出一股許久未有的興奮感。

王乾聞言低頭沉思一會道:“要說印象比較深刻的話,應該是熏麻草有一種很特別的香味。”

宋雪染脫口而出:“是不是很像花的香味,聞起來淡淡的,心裏感覺很舒服?”

“對。”王乾驚訝的看著她:“姐姐是如何知道的?”

或許在他看來,兩人的年紀差不了幾歲,宋雪染他們又不是本地人。熏麻草乃平原村之物,從被封村以後,熏麻草早已消失在人們的生活裏,更別說還這麽清楚的記得它的氣味。

宋雪染微笑不語。

沈非世目光沉沉,他明白這句話代表著什麽。

新的線索終於出現,所指向的目標與他們懷疑的一致。

這時,王乾突然拔高聲音:“有一次我聽到阿爹和阿娘在房間裏說話,他們在後山割草藥的時候,有聽到山洞裏麵傳出奇怪的聲音。阿爹不聽阿娘勸,偷偷跑了進去。但很快阿爹就跑出來,叫阿娘快點跑。之後幾天阿爹的樣子很奇怪,也沒有去割草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