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聲方退去,祝餘鼻中忽聞到一縷嫋嫋清香,自己仿佛置身於一片雨後花海之中,各種花香草味與清新雨氣繚繞四周,沁人心脾。

那香味隻停留片刻,便被一陣令人作嘔的臭氣取而代之,如在鮑魚之肆中,被那腥臭熏襲。

過一會兒,香臭二氣又攪在一起,被一陣暖風送來,夾雜著多種腥膻惡臭,讓人聞之心煩欲嘔。

鼻中所聞尚未消失,舌尖突又現出各種怪味來。

酸、甜、苦、辣、麻、澀、鹹,依次在舌尖閃現,味道均是濃烈無比。

祝餘守住靈台清明,雖能感到方才那種種幻象,但終還能抵禦得住誘惑。

待舌尖怪味消失,祝餘突然想到:“前些日子在不死國荒穀外,自己曾與紫霄真人張三豐和小西天的三空禪師討論修行之法。

三人所習功法各不相同,當時自己所習功法乃是流火國自古流傳下來的‘炎龍七變’,張三豐則是另一人間界中道門宗師,三空禪師則是佛門高僧。

那時三空禪師提到佛法中的‘六根六塵六識’這十八界,所謂‘六根’是指眼、耳、鼻、舌、身、意,這六根是心之派出,幫助心來感應外界事物。

方才自己經曆了眼、耳、鼻、舌四種心魔誘惑考驗,正是六根中的前四種,看來隻要再堅持一會,待身、意二心魔過後,這無形煞魔劫就應當結束了。

佛法中的修行,要使得六根清淨,即眼不見色,耳不聞聲,鼻不嗅香,舌不知味、觸身無知覺,意不生念,雖有若無。

三空禪師說,眼耳鼻舌身意時刻在用,色聲香味觸法自會被感受到,然而使六根真正起作用的是心,隻要心不外馳,六根皆可守得清明,不為誘惑所動。

若心完全封閉,那麽六根皆如無用,外界各種事物皆不會感知。

正所謂心動眼界生,心動意界立,心不動無界可立。”

因為修火功法和佛法從根本上就不相同,因此當時祝餘聽到三空說的這些也未深究。

佛法強調隔絕自身與外界的聯係,從自身內部挖掘大道,而修火功法則剛好相反,它最基本的修煉原則就是盡最大可能打開人身上的各種感覺器官,體悟外界自然的火屬靈力,並盡力將靈力吸收並轉化為自身的火屬真氣。

所以方才祝餘安全經曆那眼耳鼻舌四劫心魔時,憑的是幾萬年修行的堅忍之心,而非從根本上杜絕了幻想的產生。

上古時期,祝餘也已經知道有一個極樂世界,那裏都是修行佛法的人,極樂世界的古佛與三皇都有交情。

但當時祝餘從未見過修行佛法的人,自也不會對佛法感興趣,隻是專心鑽研著自己的火屬功法。

此刻想來,佛法確實有其獨到之處,從這無形煞魔的攻擊便可看出佛法理論的精辟。

祝餘雖想到了這些,但他畢竟不是佛門中人,既不會也不願用佛門的手段來化解煞魔,他曾在冥海深處的大道山中修行多年,雖未能達到傳說中在大道山參悟天地大道的無形天尊的境界修為,但此刻所經曆的這些幻象誘惑根本動搖不了自己的心誌。

祝餘所想雖多,但都隻在一閃念間。

剛才的舌尖怪味方去,身上立刻感覺到陣陣難受,先是各種痛楚齊襲而來,忽而如有利刃剜肉,忽而如冰刀刺體,忽而如油錘灌頂,忽而如鋼鞭笞撻。

後是麻癢襲來,如萬千螻蟻小蟲在體內四處爬行啃噬,又如女子柔荑撫身遊動。

再接著是困乏而來,像陽春三月暖洋洋的午後,身子倦怠難當困乏已極,又像勞累良久,渾身酸楚難動。

諸般身魔幻象良久才行消散。

無形煞魔劫最後一關,也是最厲害的一關終於到來。

想到三空禪師曾說:“六根之中,眼為首,意為總,心為源。”

所以,祝餘知道,即將到來的意魔最是能考驗人的定力修為。

果然,方一動念,刀楓突然出現在眼前,喝道:“祝兄弟,你我乃是結拜的兄弟,為何你看著我被那魔頭挾持,不盡全力相救?”祝餘對之不理不睬。

那“刀楓”忽轉為笑臉,說道:“小餘,多謝你找來高手救我。

你我前生即為兄弟,我便是木勝轉世。”

他稍微停了停,問道:“小餘,你可知道當年我將你送到白骨靈塔中之後去了哪裏麽?你可知道我為什麽轉世重生了麽?”正因為刀楓是祝餘義結金蘭的大哥,而祝餘又總覺得刀楓與昔日生死與共的鐵木將軍木勝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因此他心裏最想知道的就是木勝的去向已極與刀楓的關係。

無形煞魔厲害已極,從祝餘心中所想生出幻象,所說說現都是正中祝餘之心。

隻要祝餘心神受了影響,一旦開口說話,煞魔立刻便會趁虛而入,吞噬其元神。

但無論“刀楓”說些什麽,祝餘都沒有絲毫反應。

過不多時,一個女子現出身來,哽咽著說道:“夫君,當年我隨你出生入死,並為你生下長琴和共工二子,可我戰死之後,你不僅與我二子反目成仇,更將我忘得幹幹淨淨,與那月無痕雙宿雙棲……”這女子話未說完,月無痕突然也現出身來,喝道:“不知廉恥的賤潑,你既已身死,還想纏著祝大哥不放,你那兩個孽子更是該死!”這兩人一人哭述一人喝罵,想要引得祝餘開口,最終仍舊是無功而散。

眼前突然又閃出一個樣貌英俊英氣逼人的青年男子,祝餘認得,此人是當年司幽國開國國主司幽的兒子思士,亦是當年自己的知交好友。

“思士”神色淒楚,緩緩說道:“祝融小弟,你我本是摯友,可為何你知道我喜歡你之後,便對我不理不睬?我是與常人不同,但我對你一片真心天地可鑒。

你可知道這些年來我過得多麽辛苦難過麽?我等了這麽多年,你能給我個答複麽?哪怕你還是不同意,你跟我說句話行嗎?”“思士”等了半晌,見祝餘沒有動靜,也便悄然退去了。

不一會兒,突然又出現了無數人,正是當年在獨蘇山之役中被九霄天火燒死的無辜平民,那些人有的在哭嚎、有的在咒罵、有的在埋怨、有的在瘋笑,這是當年的火神祝融最為愧疚的一件事情,然而經過一次轉世重生後,祝餘已然放下了執著,不會為眼前的景況而波動心神。

如此這般,往日種種場景接連重現,或恐嚇或引誘或斥罵或求情,用盡一切辦法想要勾動祝餘心緒波動。

結果都如前邊各心魔一樣無功而去。

當煞魔伎倆終於用盡之時,祝餘隻覺眼前景色一變,環顧四周,終於看到幻象盡除,自己仍舊在大天劫威力鞭笞下的天帝祭壇上。

祝餘轉頭向諸人看去,見除了自己之外,旁人都緊閉雙目,各自維持著一個姿勢不動,知道他們仍舊被煞魔纏身,未能醒轉,然而那煞魔無形無質,自己實在不知怎樣驅散纏在別人身旁的煞魔,惟有焦急等待著。

四下裏天昏地暗,風雷冰火仍舊瘋狂肆虐,方才被煞魔侵擾了多久,祝餘自己也不清楚,但他醒來之後,發現經過方才那一番考驗,自己的真氣已然全部恢複。

他手中始終掐著法訣沒放,因此金海碧蠶巽絲網仍舊在抵擋著風雷冰火的攻擊,網內的自己和蚩尤二人並未被這外力擊傷。

祝餘還發現,此時大天劫雖然威力比先前還大,但擊落到不死神藥上的力量卻是少數。

抬頭看時,才發現空中的湯燧和楓刀二寶正在發威。

兩片湯燧時分時合,顏色赤紅,在空中倏忽來回,所過之處,黑色玄火全部被吸收殆盡。

湯燧還不時綻放出萬丈赤光,將橫飛的冰柱刹那消融。

而楓刀則閃著幽幽綠光,在空中輾轉騰挪,時而光芒暴漲,劈散無數風柱和雷柱。

再看怒殺神幻化的那一團魔霧,此刻翻滾得更加厲害,並且漸漸變小,霧氣也比先時更加濃厚。

而魔霧之外似乎有一股看不見的吞噬之力,靠近的風雷冰火突然之間就憑空消失了,而且看起來那吞噬之力影響的範圍隨著時間的推移也越來越大。

看了一會,祝餘雖知湯燧和楓刀靈異,但也不知為何開始抵禦天劫,但他心裏明白,有空中三物在此,大天劫的威力已然無法從外部影響到天帝祭壇上的眾人了。

火神未轉世之前曾在大道山修行,所以此時的祝餘境界本就極高,毫不費力便將無形煞魔驅走,可對於別的人就沒那麽容易了。

無形煞魔由心而生,一象甫息它象又生,已經被逼得心猿意馬險象環生。

祝餘等了良久,見誇父、黃衣老人、紅孩兒、飛雲、舞輕羅,還有犬戎雙怪等人的身子開始微微震顫,暗呼不妙,猜測他們隻怕立時便要被煞魔乘隙而入。

傳說中,隻要被煞魔入體,不僅本身修為會被煞魔吸走,連本命元神都會被一並吞去。

眼看著那些人的處境越來越不妙,祝餘也不禁心急如焚,腦中思緒千轉,考慮應對的法子。

突然他又想到了玲瓏大師錦囊中的那四句話:“玄金飛芒天劫至,楓刀入鼎動歸思,火源正本牽日月,神雷現世驚地天。”

暗自忖道:“前三句中玄金飛芒、楓刀入鼎、火源正本都已然出現,唯有這最後一句中的‘神雷現世’還未應驗,眼看著天劫已然到了最後,隻怕就是要應驗在此處了。”

想到這裏,他鎮定心神,體內真氣流轉,手心中微光一閃,五極靈珠出現在手掌之中。

五極靈珠剛一出現,立刻射出青蒙蒙的光華,穿過金海碧蠶巽絲網,直射入天際。

祝餘還未及稍有反應,靈珠閃了一閃,已然不再他手中。

而天空之中風雷之聲突然響了幾分,祝餘急忙看去,見那靈珠居然已經飛到高空之中,撒出萬道光芒,耀人眼目,讓人不能逼視。

少時,靈珠一分為五,分散開來。

五顆珠子顏色不一,在空中飛開百丈又停了下來,各自閃出幾道光華設想其他的珠子。

隻見半空之中立刻便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閃著強光的五角星,而那五顆珠子正是五角星的五個頂點。

靈珠出現之時,湯燧和楓刀也都跟著飛了上去,一左一右分散在五角星之旁。

五角星越來越亮,突然分成兩個,一個向天空急速飛去,一個卻向地上印蓋下來,兩個五角星之間連接著一道耀眼的光柱,天帝祭壇便被罩在光柱之中。

頃刻之間,天際驚雷滾滾,地麵之上亦是晃動不休。

整個天地之間陡然亮了起來,各色光華靈力先是四處迸逸,繼而都被吸到五角星形的光柱之中,場麵壯觀無比,而那光柱也越來越是閃亮。

突然,祝餘隻覺耳中一聲炸響,震得自己頭暈目眩耳中嗡嗡作響,眼前又現出刺眼的強光,逼得他不得不把眼睛閉上。

那炸響過後,光柱之中又有風雷怒吼,良久方歇。

等強光不再,風雷散盡之時,祝餘緩緩睜開眼睛,發現四周豁然開朗,先前百靈城旁重亂疊嶂的大山都已不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伸展到遠方,地麵平整無比,卻又空空蕩蕩。

放眼四周,沒有絲毫窒礙,唯有這天帝祭壇孤零零矗立。

再看周圍眾人,都已經醒轉過來,起身四處眺望,眼中都是一樣的驚駭莫名。

祝餘最擔心的莫過於刀楓的安危了,見眾人無恙,急忙向空中看去,想看看楓刀現在何處。

可是滿空之中,隻有極高處有一團尺許大的黑影,而困魔陣內隻有那一團比先前縮得更小的魔霧浮在空中,湯燧、楓刀、靈珠都不知去向。

躲過了這幾波天劫攻擊,不死神藥已然合藥成功,重新落回太乙玄金鼎中。

先前在空中觀望的苗龍、天滄溟等兩隊人此時也都不在空中,不知去了哪裏。

祝餘是布陣之人,隻要掐動法訣就能自由出入困魔陣,他圈起一團赤光,將身周眾人連同太乙玄金鼎都挪移到困魔陣之外。

剛一出陣,縹緲仙子看著極高天空處的黑影說道:“那是我的縹緲山!”說著手中靈訣引動,將縹緲山收回到自己手中,那縹緲山可大可小,此時在她手中不過半尺來高。

她用神識在山中一掃,發現刀楓肉體尚在,便掐動法訣將其放了出來。

眾人見刀楓身體雖在,元神卻已不知去向,都不知如何是好。

紅孩兒、藍孩兒、美桑、飛雲、舞輕羅等幾人與刀楓相處日久,感情深厚,見刀楓落入如此慘況,想想己方諸多上古高手全力出手,卻救不得刀楓性命,不由落下淚來。

祝餘心裏卻是另一番想法,他始終認為刀楓的元神是被楓刀神力護住,隻要楓刀無恙,刀楓元神就不致受損。

此時楓刀消匿無蹤,隻要能找到楓刀,就還能找回刀楓元神讓他複活。

想到這些,他將刀楓肉體收入翡翠寶囊之中,又從蚩尤處借了點不久前收取的太古極陰寒氣,將刀楓肉體凍住。

經曆了這一番劫難,眾人都是感慨萬千,但此刻卻還不敢放鬆下來,因為天劫雖過,怒殺神修魔卻仍在繼續。

比起天劫,成魔之後的怒殺神隻怕是更要危險一些。

現在大家的功力都已恢複,更因經曆了幾波天劫而有所進步,其中尤其以煉藥的四人為最。

而美桑、飛雲、紅孩兒、藍孩兒、舞輕羅五人,先前各自服過神丹,功力大有長進,但境界卻始終沒能跟上來,經過與無形煞魔的對抗,五人經濟得到了極大的提升,而功力修為也有精進。

方才的番天五曜困魔陣是祝餘等四人在倉促之間布置而成,祝餘擔心它不足以困住魔頭,因此便又集結了後土、蚩尤、旱神女魃、月無痕等十幾個高手,將困魔陣精心修補了一番,這才稍稍放心下來,派人時刻關注著怒殺神修魔的情況。

直到此時,眾人放能微微鬆口氣,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閑談起來。

縹緲仙子這才對祝餘說起自己為何能來此處。

原來不久之前她被怒殺神襲擊,將她的縹緲山強行霸占了去,而怒殺神又揚言要破去鬼莽澤禁製,放出被困的帝鴻等人。

她知道怒殺神重現世間的恐怖,便去尋旱神女魃,但是她與旱神女魃隻在數千年前見過,天地茫茫,急切之間又能到哪裏去尋呢。

於是她用師門傳送陣回了一趟烽火原,到金海畔找到師兄炯靈神,邀他出山助己一臂之力。

炯靈神本應看守金海,但想到怒殺神現世,帝鴻等人也將脫困而出,於是留了鐵奴好好守衛金海,自己隨著縹緲仙子來到中土大陸。

兩人無意間得知帝鴻廣發請柬,邀請海外多個門派參加他的出關大典,料知其中定有蹊蹺,便悄悄潛入鬼莽澤中。

在鬼莽澤中他二人竟然遇到魔神蚩尤,蚩尤為人雖然桀驁,但也不是凶殘噬殺之輩,縹緲仙子問起蚩尤為何來此,蚩尤說自己在鬼界之中見有大幽國的鬼草、靈花二人頭頭逃離鬼界,自己一時好奇一路跟蹤前來,見他們入了鬼莽澤中的明聖山中。

三人修為都是極高,而縹緲仙子的隱身術又精妙無比,三人潛入明聖山中,見帝鴻裝神弄鬼,玩法術大比的陰謀,想要借旁人之力與大幽國對抗,阻住大幽國高手,而不能與怒殺神為敵。

在鬼草靈花假裝襲擊帝鴻之時,縹緲仙子突然注意到有人使用自己獨門奇功“水月眼”才知火妖月和雨木木二人是自己門中後輩弟子,隻因她自己已然離開門派多年,這些後輩弟子她一個都不認識。

後來她悄悄盤問火妖月和雨木木二人,知道有個大人族少年與她們同行而來。

當年縹緲仙子的夫君厘擎天就是大人族英豪,聽說之後立刻便趕去賞濤閣,恰逢阿成正在空中信步,縹緲仙子便順手將他攝了去。

明聖山雖派了白民這樣的高手,還用上了追蹤奇蟲騾蜉蟲,但因為對手是縹緲仙子、炯靈神和蚩尤這樣的大高手,騾蜉蟲亦是無計可施。

題外話:還有一章就是本卷的卷終了。

想必大家和我一樣都著急了,怎麽說刀楓也是第一主人公,可本卷中居然整卷都沒有寫到他,這個連我也覺得汗顏了,好在始終都在寫祝餘——本書的第二主人公,還勉強說得過去。

(BTW:祝餘是我最喜歡的一個人物。

)在最後一章中把前邊遺漏的情節簡單交代一下,下一卷的故事情節馬上就會回到刀楓身上,情節十分精彩,希望大家不要錯過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