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行三人,化作做買賣的商販,每個人都易了容,遮住了真正的容貌。

我現在的這張臉,雖然沒有我真正的那張漂亮,但也算是個清秀掏喜的少年模樣。那“炎月”依舊束著那披肩的黑發,搭配得挺自然,沒有人能夠看出它竟然是傳說中的寶貝。

三師姐那張臉挺普通,遮住了她的美貌,但是卻遮不住她的氣質,遮不住她平靜的眼神。

易完容,我們相互鑒賞了一下對方的作品,不禁莞爾。

但看見七師父時,我嚇了一跳,他竟然由一個老頭變成了一個中年男子!而且渾身散發著生意人的腐氣,哪還有“老神仙”的氣質!這老頭的易容術果然堪稱一絕,竟能夠從裏到外完全轉變,如果不是他主動介紹,我估計隻會當他是個心緣宗的普通弟子。

三師姐絲毫不在意,因為她見多不怪了。

七師父化名“沈賢”是我們的父親,三師姐是家姐“沈若寧”,我是弟弟“沈玉溪”。

平時,我們倒賣一些小首飾之類的,我還真不清楚,七師父從哪兒弄來這麽些小玩意兒。

另外,我們還是專門出售江湖上非常罕見的奇珍異寶,或是難得的藥材毒物的“傳說中”的商販“緣”。我說四師父的“寒陰醉”怎麽流傳到江湖上的呢,原來是七師父這個“緣”的傑作。現在我更懷疑他的這份商人氣質是他本身就有的……

七師父,噢,不,是爹說出來江湖混的,必去的地方是酒樓,因為那裏可以打聽到很多消息。

幾天後,我對現在這個江湖,這片大陸有了初步了解。

聽說,雲國的紫煙山莊莊主前不久離世,把位子傳給了名不經傳的一個外人,惹來很多非議。

聽說,前不久,恭國和興國同時向雲國開戰了,雲國一度情況緊急。

聽說,殘月教又在江湖上興風作浪了。

聽說,舞月山莊的大公子秦嶽武離家出走了。

聽說,殺手組織“攝魂”解散了。

聽說,傳說中的“緣”重現江湖……

而我更加關注的是我們風家的事。

聽說,前兩年,風家次女風舞霜嫁給了侯爺的長子。

聽說,在雲國緊急關頭,已經當上宰相的風家長子風舞文親自出使興國,緩和了氣氛,迫使興國與恭國的聯盟解散了。同年,風舞文迎娶了興國長公主沈芊婷為妻。

聽說,在兩國來犯時,出兵壓住了兩國的正是當朝名將風家次子風舞天。

聽說,風家現在的產業達到了空前的強大,富可敵國,不僅是以前的酒樓生意,全國的青樓產業和賭場也十有八九是風家的……

我知道,選擇這麽遭人非議的產業全是為了我,因為酒樓青樓和賭場乃是消息流通的重要渠道。父親定是使盡了千方百計想要打聽到我的消息……想到這裏,我不禁眼裏有些濕潤。

“想家麽?想回去看看麽?”七師父問道。

“沒有……”

“撒謊!好吧,既然不想就算了,本來還想帶你去看看的……”

“七師父!”我聽了立刻熱切的看向他。

“嗬嗬……你啊,想騙我還嫩著呢!”

“七師父您最好!”我趕快動用全身的力量……討好他!

三師姐在一旁笑而不語,明眸裏泛濫著溫柔。好一雙美麗的眼睛!

“若寧姐姐,你可不能笑話你弟弟我!”

“……弟弟都這麽大了,還會撒嬌,不嫌羞麽?”

“爹!姐姐欺負人!”

……

過了幾天,我們一行就到了繁京城,即使是在戰時,景色無所不同。

關於我的身世,三師姐已經全然知曉了,她並沒有太多驚訝,畢竟心緣宗的每個師兄弟背後都有著他們自己的故事,也許是王侯將相也許是地痞乞丐,她沒有興趣去一一弄清楚,她也不會說出去,因為她是冷星見,她有她的孤傲與不屑。

然而在城外的小河裏,我們意外地遇到了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破了相的女人,一個破了相的跳河的女人,一個破了相的跳河正好砸在沉於水底修煉的我的身上的女人……

女人哭哭啼啼,淒淒慘慘,向我們述說著她的不幸。

“奴家本是荷香樓花魁,名叫玉裳,仗著自己略有姿色得罪過不少人……然而,奴家一顆心全給了那個負心人……原以為他愛我至深,能夠贖我過門……怎知他家已有一妒婦……上門來揪打奴家,還將奴家的容顏一刀毀盡!……奴家失了容貌,那負心的天殺的,就嫌奴家醜陋,棄了奴家,另尋新歡……”

“奴家一時悲切,做了想不開的事,累及小公子,實有不該!”她欠了欠身。

“你一時想不開,那現在呢?”我問道。

“現在,奴家認了,命該如此,奴家應該好好過活,不會再有輕生之念……”

她的遭遇使我想到了多年以前,如果不是大師兄的出現,我現在會不會……

“爹……”我望向七師父。

“隨你,你願意做什麽就做什麽好了,隻是,以後你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

“是!”我舒展開眉毛。

“弟弟,你要怎麽做?”三師姐好奇的問道。

我衝她甜甜一笑,轉過身去,問玉裳:“如果,你的容貌能夠複原,你想要做什麽?”

“……公子可是說笑了,奴家雖讀書不多,但也知道覆水難收的道理,這容貌也就這般了,就是複原,也已不是原來的奴家,還能怎麽樣呢?”

“如果我告訴你,我能治好你的刀疤,你以後準備怎麽做?複仇?”

她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望向我,微微開口,“奴家若容顏恢複,如獲新生,斷不是過去的奴家,奴家不會複仇,過去的就是過去,奴家寧願選擇另一種生活,為另一個人活著,為了公子您活著,以報答您的大恩!”

她的回答令我很滿意,於是我拿出一個藥瓶給她。

“這裏的‘紅顏’是治療刀疤,恢複肌膚的聖藥。你拿去後,每日清晨配合露水塗抹在刀疤上,不出一個月,就能恢複容貌。”

“公子大恩,奴家何以回報?”她竟一點也不懷疑。

望著她殷切的目光,我思索了一下,不禁一笑。

“你若是能夠風光依舊,那可否幫我一個忙?”

“公子客氣,公子對奴家有再造之恩,奴家自當全力以赴協助公子!”

我點了點頭,又拿了本自己默寫的武功秘籍和兩顆雲氣丹給她,將那套“碧水決”演示了一遍,又對她交待了一番,便送她回了家。

那套“碧水決”原是一位前輩所留在藏經閣裏的一套心法,適合女子使用,本來隻是好奇的學了下,沒想到還可以教給別人。

“敢問恩公大名?”

“在下沈玉溪……”

“恩公若不棄,奴家今日便拜了恩公為師,奴家定好好學習這套心法,以不辱了師門……還請師父受奴家一拜!”

“這……怎麽敢……”

“師父莫是嫌棄奴家出身?”玉裳眼裏流露出受傷的神色,像是被遺棄的孩子……

“這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有點不太會應付女人……“隻是,我年紀尚幼,當你的師父可能不夠格……”

玉裳看著我,笑了一下,說道:“師父既不嫌奴家出自紅塵,奴家又怎會嫌師父年紀?”

“這個……”

玉裳緩緩下拜,喊了一聲“師父,請受徒兒一拜……”

我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就多了這麽個大齡女徒弟……

拜完,玉裳說道:“師父的交待,徒兒定不負重望!”

“玉裳……這個……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師父?好像我很老了……”

“嗯?不叫師父叫什麽?”

“我叫你玉裳,你也可以叫我名字,叫我玉溪吧。”

“萬萬使不得,師父在上,徒兒豈能直呼師父名諱?”

“我不管,如果你要拜我為師,你就得喊我名字,否則就不要認我做師父!”

“……”玉裳思量了一陣子,憂心的看向我,低聲歎了口氣,仿佛有所妥協。“那麽,玉裳就喚師父玉溪公子吧……”。這是她的最大讓步。

送走了玉裳,三師姐靜靜的看著我,問道:“你喜歡那女子?”

“喜歡!”

“為何?”

“因為她……有些許像曾經的我……”我低下了頭。

三師姐伸出芊芊玉手,撫在我的頭頂,“姐姐莫是害得弟弟想起了些不好的事吧,對不起……但是有些事就如玉裳所說,過去便過去了,總有些事還沒有發生,還來得及去做。弟弟可知?”

我有點驚訝這個平時沉靜的女子,但像是三師姐這般能夠預知未來的人,心裏必定要波瀾不驚,但不代表她沒有感情。她看似柔弱,但內心堅強,能夠看清更多的是非。

馬不停蹄,我們終於進入了城裏,入住一家酒樓,酒樓布置典雅,格局精致,令人賞心悅目,一看就知道出自父親之手。

從房間的窗戶向外看去,可以看見熱鬧的大街。

這兩年雲國戰火連綿,但是這繁京城的百姓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城裏依舊歌舞升平。

望著這熟悉而陌生的地方,感受著鄉親的氣息,想象著父親來這家酒樓視察工作……心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

“稚子離家數載,歸來頑童不在。鄰家有木昔種下,一朝綠蔭蔽萬家。昨夜雨,今日花,笑看陰晴變化。莫怪東風不知途,物是人非,心無歸路……”我輕輕歎道。

三師姐臉上現出一絲憐惜,默不作聲。

……

第二天,七師父真的帶領著我們叩響了風府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