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回 一見醉勞心 皓月傲骨化柔情一夜無話。

次日天亮,眾人立時起身收拾行囊,因為找不到人家,隻好丟下馬匹,任其自去,離了“巴山古刹”,步行向前進發。

七個人都有著一身很好的武功,見四野荒涼無人,一齊展開飛行功夫向前疾走,到中午時分已入大巴山區,隻見那山嶺起伏,萬峰重疊,山天相接一望無涯。

七人環繞崎嶇山道,峭壁深澗橫阻,七個人雖有武功,經半日急趕也覺著有些疲乏,大家尋了一個大石旁坐下,用了幹糧飲些泉水,休息一陣,仍未見一處可以棲身的地方,此時已到掌燈時候,暮色四合,景物模糊不清,萬姑娘憑借幼小即得武當派真傳,練就的超人眼力,窮目向前看去,忽見距離十丈以外峰根下麵有丈餘大小一片葛藤,形如垂簾,心中一動,立即飛奔過去,拔出長劍一挑葛藤,不由高興得歡呼起來。

肖俊等六人聽萬翠蘋一叫急急趕到跟前一看,原來那葛藤裏麵竟是一個兩丈多深,丈餘高低的山洞,洞底離峰根有三尺多高,裏麵尚鋪有不少茅草,四壁光滑,宛如一塊大石鑿成,洞口有五尺多高,由峰上垂下的葛藤剛好把洞掩住,如不留心很難發現。

大家見有這樣一個好住處,全都十分高興,歐陽鶴笑道:“蘋妹靈心慧目,竟尋到這樣一個好住所,古雲女孩子心細如發,可見誠非欺人之談了。”

眾人聽後一齊交口稱讚起來,這一來弄得萬翠蘋不知是喜是羞,隻覺粉麵一陣熱辣辣的,欲辯無言。

歐陽鶴晃著千裏火筒點燃魚皮孔明燈,引眾人入洞,肖俊借燈光詳細衡量了一下石洞情形,對六人道:“荒山野澗,懸崖石洞,必有猛獸出沒,但看此洞內設施似是有人住過的樣子,這片幹草鋪攤整齊,洞外垂藤亦像是人工所成,說不定是雪山、崆峒賊黨在入山口處的歇腳之地,或為樵夫獵人的棲身之所,總之這個天然的石洞已經過了一番人工的布置,我們既入大巴山內,不啻已入賊巢,應多加小心才對。

今夜我們可輪流值更,以防萬一,各位賢弟先行休息,小兄任第一班如何?”六人見肖俊處處謹慎,調度有方,不由暗中敬佩。

肖俊又把孔明燈撥小以防燈光外泄,然後輕撥推開葛藤,跳出洞外,查看一下四周的形勢後,始返回洞內靜坐養神。

直到三更左右輪到梁文龍值更,忽聞一聲輕響,發自洞外不遠之處,梁文龍忙拔出銀光刀,輕撥葛藤跳出石洞,尋個山石隱身一望,隻見皓月當空,銀輝四射,四外景物清晰如晝,停身的深穀內卻是萬籟無聲。

心疑剛才聽錯,或為蛇獸夜行觸動山石互撞,正想返回石洞,猛聞頭頂上一棵古鬆枝葉“沙沙”作響,接著一聲“照打”,梁文龍慌忙提氣貫神向旁一閃,一支奇形蝙蝠鏢挾一縷銳風掠耳打過,梁文龍右手一揚一支沒羽純鋼箭回敬過去,跟著身子向外一縱退後八尺,一橫銀光刀朗聲說道:“何方鼠輩,膽敢亂施暗算,有本領的亮出相來和梁某會會,這種鬼鬼祟祟的舉動不怕太小家子氣嗎?”梁文龍喝聲未住,崖腰古鬆上一陣哈哈大笑,接著枝葉一分,飄身落下一人,一身黑色夜行緊身短裝,斜掛鏢袋,年約三十左右,方麵大耳,豹頭環眼,氣宇軒昂,右手握著一個三尺長短的奇形兵刃,似劍非劍,似铖非铖,護手處有兩葉鋼片形如鳳翅,全身通用純鋼打成,前半段有八個寸餘長的鋼齒,尖端扁平形如鴨舌,月光下銀芒四射,這種奇形兵刃梁文龍真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料必有非常之招術。

正想喝問對方姓名,來人已然發話道:“姓梁的,你不必口出狂言,其實你們幾人形跡早已在我們監視之中,大巴山愁雲崖就是爾等葬身之地,你也不必通名報姓,你們幾個人除了那個姓羅的來曆尚不太清楚以外,餘下的都不過是武當派出身的一窩鼠輩,我勸你們識時務些,趁早滾回去告訴鬆溪老道張慧龍,就說崆峒雪山兩派不日即要派人登山問罪,這樣你們幾個尚可多活幾天,如果不聽你崔大爺良言勸告,硬想憑你們那點微末武技上愁雲崖一試身手,不啻飛蛾投火自尋死路……”來人一席話尚未說完,梁文龍已被激動真火,冷笑兩聲道:“我還以為是什麽三頭六臂的人物,原來竟是雪山崆峒兩派賊黨中的眼線,不錯,你這些爺們都是武當門下,這次千裏風塵來到大巴山內,就是想到你們自稱銅牆鐵壁的愁雲崖開開眼界,看看雪山崆峒兩派有什麽像樣子的出色人物。

不過據我想那愁雲崖上無非是一群殺人放火,嘯聚山林的強盜罷了,難道真還有什麽幡龍臥虎的厲害人物嗎?”梁文龍這一席話尖刻已極,來人哪還忍耐得住,不由環眼怒睜,厲叱一聲道:“武當鼠輩不要利口傷人,接招吧!”口中說話,手裏那個奇形兵刃一個“神龍出水”便向梁文龍“華蓋穴”打來,梁文龍嘴裏如此說,可是內心實沒有輕視來人,見對方一出手競尋自己穴道,知是一個勁敵,又不知這種怪兵刃是什麽路子,哪敢大意,忙移步轉身避開來勢,手中銀光刀“腕底翻雲”,橫向對方右小臂截去,來人見文龍甚為乖巧,並不用刀硬封自己的“風翅打穴钁”,長笑一聲,右手钁“孤雁展翅”平推中盤,梁文龍在這一交手間已看出對方變招快速,身法輕靈不在自己之下,忙展開銀光刀,砍、劈、封一片刀光還攻過去,倆人這一動手全拚上了命,誰也不留餘地。

兵刃交擊之聲早驚醒石洞內的一群小俠。

隻見藤簾起處恍如巧燕穿雲,幾條人影連翩飛出。

肖俊第一個穿出洞外,腳尚未穩,頭頂上鬆樹枝葉一響,一聲嬌叱“看劍”,飛鳥似的落下一個麵容嬌美、玄色短裝的少女來,身子尚未沾著實地手中劍“巧蝶穿花”便向肖俊後心刺到,好肖俊,乍覺背後金風襲來竟不閃不避,右手長劍“回頭望月”,向上一封,“當”的一響噴出一溜火星。

肖俊這一劍用了七成勁力,心想對方劍縱不脫手也要直蕩開去,哪知那少女竟借招變式右手向左一沉,易刺為劈,玉腕一翻“橫斷巫山”攔腰打至。

肖俊一劍未封住門戶又覺金風颯然,心中一驚,不敢大意,蜂腰一挫直竄前六尺,回過身來見對方竟是一個二十歲不到的秀美少女,不由心中暗暗稱奇。

那少女,見肖俊猿臂蜂腰,玉麵銀牙,俊美中另帶有一股逼人英氣,右手長劍如封似閉,看著門戶並不進招,兩道冷電也似的目光,直望著自己,像兩支無形的劍刺入自己內心深處,不由勞心一動,心神微微一震,差一點把手中長劍掉在地上,不覺兩團紅暈直透雙頻,慌忙定一定神,嬌喝道:“武當派的小子竟敢進入大巴山來,莫非真想自尋死路嗎?”那少女一麵嬌喊,右手的長劍快如石火般橫腰砍來。

肖俊身形微閃,劍鋒偏進,反削少女左臂。

少女倏的收劍,沉臂領劍,柳腰微擺,讓過肖俊劍鋒,左手二指一圈領了劍訣,右臂玉腕一挫唰的一劍直刺肖俊前胸。

肖俊著那少女劍招身法輕靈穩實,變化迅速,不再試招,挪步轉身展開武當派一百零八路“八仙劍法”,一時寒光吞吐映月生輝,銀鋒飛旋冷芒四射。

哪知少女身手頗不平凡,單劍展開恰似雪花舞空,化成了一片寒光劍幕,倆人對拆了十幾個照麵,少女突把劍光一收,眼目送情,朱唇含笑,身形一個“寒鴉歸巢”倒竄一丈多遠,嬌聲喝道:“本姑娘戰你不過,休要追趕,當心我的鳳尾奪命針。”

說罷,扭轉嬌軀向前跑去。

肖俊見少女劍法未亂,忽然敗退,知必有原因,又聽她說出鳳尾奪命針的暗器來,分明是說自己如果怕鳳尾奪命針的厲害就不要追趕,不由心中有氣,怒喝一聲:“小姑娘不要賣狂,別人怕你鳳尾奪命針,我姓肖的偏不怕,慢走一步,肖某人趕來了。”

肖俊說完話,挫蜂腰,抖兩臂,施展“蜻蜓三點水”的輕功,“唰唰唰”追出七丈開外,此時距那少女不過丈餘遠近,肖俊知鳳尾奪命針是江湖上最歹毒最霸道的暗器,因體積細小,發時無聲,最難閃避,不敢過於逼近。

倆人一前一後如流星趕月,晃眼追出三四裏路,少女在一個山根下麵一停猛的轉身右臂一揚,月光下三條極細的銀針向肖俊並排飛到,肖俊知道厲害哪敢怠慢,左腕疾翻,打出金錢鏢,先把正中一條銀線擊落,跟著身子向後一仰,施展鐵板橋工夫,全身向後倒下去,背脊剛剛貼地立即向左一翻滾開五尺,蜂腰一挺霍然起立,就在這一翻一挺的工夫,右手長劍已交左手,探囊取出三枚金錢鏢來,正想回敬過去,忽見那少女妙目圓睜,麵含嬌笑,長劍倒提,纖腰輕擺,蓮步姍姍的走近自己,兩道眼神怔怔的盯在自己臉上,毫無惡意。

這下子全出意外,把個鐵書生肖俊弄得右手扣著金錢鏢呆呆地停立那裏。

那少女已先開口道:“看你劍術及閃避鳳尾奪命針的身法,均是上乘工夫,莫非你就是那位武當派傑出英才,人稱白麵秀士鐵書生的肖俊相公?”這一問又出意外,把個見多識廣的鐵書生問得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隻得抱拳說道:“不錯,在下正是肖俊,薄具虛名,承姑娘誇獎更覺慚愧,姑娘劍術已得真傳、鳳尾奪命針尤稱一絕,肖某不勝敬佩。

不知姑娘把肖俊引到此地有何見教。”

這一下,可真難為了那個少女,隻見她粉麵上一陣紅一陣白嬌羞不勝,欲言又止。

半晌始結結巴巴地說道:“妾名梅影仙,幼隨恩師崆峒派掌門人公孫明習劍,此次奉師命由滇北人川,原是助愁雲崖閔師叔及雪山派呂堂主和貴派一較長短,及見相公一表人才,武功劍術均達火候,確為武林中難得的全材,無怪乎年紀輕輕俠名便傳遍江湖。

妾不忍見相公再涉奇險,因此詐敗誘引相公到此,欲進一己衷言,愁雲崖上奇材異人甚多,別看相公你一身武技卻是去得回不得,望能聽妾言即時退出大巴山,暫返武當,後徐圖之。

妾此時心亂如麻,縱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務請相公能三思而行,珍重自己能安出此山,則妾心願足矣!”說到此處已是低咽難繼,一雙明媚秀目掛了兩行盈盈淚珠。

肖俊聽得心神動蕩,不自覺道:“萍水相逢,承蒙梅姑娘如此關照,肖某有生之年亦難忘大德。

不過,我們兄弟此次進入大巴山原為尋找我五弟昔年一個仇人,並非向貴派尋仇。

無奈貴我兩派結仇已深,絕非言語所能和解。

梅姑娘,你勸我暫返武當後徐圖之,確是金玉良言,但我肖俊入山時一行七人,即讓我接受姑娘良言忠告,他們也未必就會聽我片麵之言,我也不能丟下他們獨自離此,隻好有負姑娘這番美意了。

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姑娘清麗絕俗,美質慧心,諒必能善自為之,正邪之分一望便知,不用肖某再進不需之言,梅姑娘,你這份深情厚誼肖某當永銘肺腑之中,決不敢有負錯愛之意。”

梅影仙聽完之後忽的妙目一睜,柳眉深鎖,口中“嚶”了一聲,淒然說道:“相公義薄雲天,更使妾敬佩得五體投地。

隻要你能永遠記住在這荒山月夜之下,有一個苦命女子梅影仙不顧羞恥,向君傾訴出一片純情誠意,那我就死亦瞑目了。”

肖俊也是個天生情種,梅影仙那神情,那姿態,又是淒楚欲絕,再加上那一雙勾魂秋波,含著瑩瑩淚光的妙目.似怨似愛的凝注著他,把一個鐵書生看得心神飄搖,不由睜大了雙目呆呆凝視著對方,想說幾句話吧,又不知從哪裏說起,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呆立當場……忽聞不遠處一聲叱叫:“愁雲崖鼠輩哪裏逃走,留下命來。”

隨著這叱聲在離倆人三丈左右一塊山石後麵,飛起一團黑影,那人身法奇快,起落之間竟斜向右方飛躍三丈多遠,背向倆人在路中一站。

梅姑娘被這突然的變故,從那恩怨纏綿的情愛迷醉中一驚而醒,忙一理攏發繡絹,跟著身子向後一翻,用一個“金鯉倒穿波”退後丈餘。

就在梅姑娘腳尚未穩之際,忽聞來路上一聲怒吼道:“避我者生,擋我者死。”

一個手提鳳翅打穴钁的漢子,手中劍一個“仙人指路”照攔路的少年打去。

那少年隻輕輕的一閃已然避開,手中劍“金童獻鯉”竟搶中宮欺身進招,施劍漢子似是無心戀戰,見一招落空兩足一點,已向右前方斜穿出丈餘遠近,接著施出“燕子縱雲”,兩個起落已近少女身邊,匆忙中喝了聲:“仙妹快走。”

語出口,人已如離弦之箭向前飛奔,少女口裏應了一聲“好”,身隨劍走,一個轉身,兩隻秋水似的妙目又依戀地盯了肖俊一眼,低聲嬌喊道:“肖郎自重。”

身形倒翻出一丈多遠,一起一落已到兩丈開外。

此時,那示警攔路的少年已跟蹤追到,正想施展“蒼鷹搶食”的手法緊追下去,肖俊忽然低喊道:“五弟住手,放他們走吧!”哪少年停步回過頭來望著肖俊一笑,喊了聲“大哥”。

鐵書生不禁麵上一紅,道:“五弟,大概都看到眼內了吧!”羅雁秋點點頭尚未及答話,歐陽鶴、梁文龍等全都追到,肖俊隻好說道:“賊人已經逃走,我等地理不熟,不可窮追,大家回去吧。”

眾人見肖俊無恙這才放下心,遂一同轉回石洞去。

經這一戰,大家睡意全消,好在幾人中除李福外都有內功基礎,隻略一休息即可複元,坐談一陣天已大亮,七人收拾好行囊,取些澗水匆忙洗漱完畢,肖俊對六人道:“我們現在已進入大巴山區,但尚不知馬百武窩居何處,即使不惜花費時日到處尋找,但這大巴山長達千裏,萬峰千澗何能每處必至,隻有先到愁雲崖一探究竟,此雖有點冒險,但實在別無良策,而且經昨夜一戰,我們行藏全露,他們必定處處設伏攔擊,以小兄愚見,我們分成兩批前進,也可以首尾相顧,前後呼應,以免全部中人埋伏。”

眾人亦覺有理,隨依言分兩批而進,第一批歐陽鶴、羅雁秋、李福三人,肖俊自和梁文龍、玉虎兒、萬翠蘋四人為第二批。

大家談妥前進方向暗記,鶴陽鶴立和羅雁秋、李福三人首先就道,肖俊俟三人動身約有頓飯工夫,也和文龍等四人隨後進發。

歐陽鶴等三人依著肖俊的吩咐,一路上每遇有岔道就留下特殊的暗記,指出前進方向,肖俊等按記就道,果然到晚上就會集在一處。

就這樣七人在那萬峰古林,怪石荊叢的羊腸小徑上,又走了兩日,已進入大巴山內腹地帶,山勢愈覺險惡,奇峰林立,連盤繞峰腰的小道也沒有了,隻見到處都是嶙峋怪石。

先行三人隻得尋找斜度較大的地方行走,但常常走入絕地,不是百丈深澗橫斷去路,就是千丈高峰攔在麵前,隻得重行折返再繞道而進,這倒便宜了後一批人,省走不少冤枉路。

三人雖都有很好的腳程,但因地理不熟,每日行程有限,且最大的問題是七人入山所帶幹糧餘存無多,最多再挨兩天就要用盡了,幾天中又未遇到一處村舍人家,自然無法再添製幹糧。

這天三人登上一座高峰,眺目四望,隻見前麵重峰疊疊,雲山相接,正不知有多深多遠,峰下麵卻是一道十餘丈寬的山峽由東向西蜿蜒而下,峽底內短草如茵,中間有一道清溪潺潺而流,很像一匹白色棉鍛鋪在綠色的地毯之上,溪邊生滿著不知名的山花,紅白雜陳,映日生輝。

羅雁秋笑道:“連日所經之處盡是荒峰斷澗,荊林瀑布,誰想今天會遇到這個好去處,我們下去休息一陣再走如何?”歐陽鶴欠身向峽底一看,見三人停身的地方距峽底約有百丈高低,峰腰滿生矮鬆及突出山石,憑幾人功夫直飛峽底並非難事,遂笑道:“此地景物頗為秀奇,和別處大不相同,秋弟有興不妨休息一刻。”

歐陽鶴說完,三人即沿峰直下。

到了峽底,三人走到峽中溪邊,坐在草地上觀賞這峽內景色,潺潺清溪寬不滿四尺,卻有兩尺深淺,溪水倒映,峰影清晰可見,溪底內盡是拳頭大小的白石,兩三遊魚浮沉其間,短短的青草,紅白的野花,這殘寒仍存的季節,窮山幽穀中有這種絕佳風景已屬怪事,更奇的是這穀中草木鬆石都與別處不同,山石均呈黑色,光滑如漆,再吃日光一照更顯得烏黑油亮,所有草木更是青翠欲滴,而且氣候溫暖和風輕拂直如春天。

三個人海闊天空地相對麵談,一麵流目四顧鑒賞幽穀景物,就在倆人談興正濃之時,忽然一陣奇香隨風飄來。

這香味不但深馥,而且入鼻透心,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三人慌忙留神四望搜尋,羅雁秋目光快捷,隻見對麵崖上約三丈高處有一塊突出巨石,四周滿生著尺餘高低的野花,中間有一個茶杯大小的果實,色如瑩玉通體雪白,香味似從那花朵中飄出。

三個人雖然都不知道這花果是什麽靈物,但卻辨認出定非一般花草之類,不約而同向崖上跑去。

羅雁秋身法迅捷,兩個起落已抵崖下,縱身一拔蹬上巨石,細看那朵花紫莖粗如兒臂,白玉般靈果香氣四溢,雁秋見白果可愛,伸手一摘,說也奇怪,白果被他摘下之後,那朵蓮花似的紅花立時花萼片片飄落。

三人正感奇怪,突然出現一個青衫老人在崖下搶那飄落的花萼,不大工夫花萼落盡,那老人把搶到手的花萼放入袋內,然後雙足微頓,長衫不動,人已飛上那塊突出山石,兩道眼神怔怔地盯著羅雁秋手中白果。

羅雁秋看到這種情景,心中一動,慌忙把白果藏入懷中。

那青衫老人此時突然一陣哈哈大笑道:“這位小兄弟不要過份驚慌,天下事都講究一個緣字,小兄弟,隻算你機緣湊巧,老朽雖苦守百日但還不致去搶你到手之物,不過我看各位似是無意得此靈果,大概你們尚不知此物神效,但老朽為此靈果已遍走天涯名山。

你剛才無意間采得靈物乃天地間一種奇果,名叫紫紅靈膽,服之不但可以延年益壽,且有返老還童之效,不過老朽遍尋此物非求自身之補益,實欲救人,小兄弟如願以靈果相贈,老朽不但深感大德,且願以身懷至寶相贈,但老朽絕不強人所難,還請小兄弟三思。”

那老人蹬上大石的身法奇絕,羅雁秋等已暗中戒備,及老人滔滔不絕地說出此果妙用,並要以身懷至寶相互易換,再看這老人年紀至少已達六旬開外,連眉毛也白了不少,清瘦的臉上交錯著幾道風塵侵襲的皺紋,說完話後雖仍保持著鎮靜,實則眉尖愁鎖,內心甚急。

羅雁秋察顏觀色,知自己無意獲得的紫花靈膽與這老人關係必大,遂微笑答道:“老前輩一片教言,令晚輩茅塞頓開,剛才聞老前輩說起靈果妙用,複又論及欲獲此物而救人,不知老前輩高名上姓欲救何人,望能賜告,使晚輩好斟酌而為。

至於老前輩欲以身懷至寶以易此物,那就非晚輩所敢承受了。”

那老人聽羅雁秋這一問,不由長長歎一口氣,突又仰天打個哈哈道:“老朽青年時在武林中亦薄具虛名,不過埋名深山二十餘年,小兄弟問我姓名,恐知者甚鮮,不過昔年在江湖上的朋友都稱老朽南天叟,至於老朽所欲搭救之人,乃餘老伴是也。

她不幸於十年前在點蒼山遭仇家暗算,被人用武林絕毒之技‘紅沙掌’所傷,幸得我及時趕回,用大力金剛手擊斃仇家,但老伴已傷重垂危,奄奄一息了,總算老朽略通醫理,用隨身藥物救治,得保殘命,但那‘紅沙掌’奇毒已攻入內腑,隻好慢慢養息,餘知天下除一種紫紅靈膽之外,無其它藥物能使老伴複元,因而遍及奇山名川,尋此異物,十年如一日,走盡了奇山絕峰,總算皇天垂憐我一片苦心,無意在此峽內發現了一株,日夜在此苦守,隻待靈果成形即可采摘,不想今晨峽內急來一盜匪亦偷窺此果,一言不合動起手來,那人原非老朽敵手,隨負創逃去。

餘不該一時起了黑心,且那人一臉凶暴之氣,絕非善良之輩,又怕他隻身逃走再糾集同夥來此騷擾,餘雖不怕,但恐傷了靈果,使十年之功毀於一旦,因這靈果在成形之初嬌嫩異常,如一落地效用全失,故而追上去把那人斃命掌下。

如果我立時趕回也許小兄弟不會誤獲此果,偏是我小心過度,又在此峽內巡視一遍,恐有那人同伴潛伏,陰差陽錯這一耽誤,卻被你們三位趕來,恰巧靈果又在此時成形,花香四溢,引起各位好奇,誤獲此幹年難遇的靈物,這也算小兄弟德厚緣巧,有此奇遇,老朽年近古稀,一生從未打過誑語,言盡於此,請小兄弟自行決定吧!”羅雁秋見老者雙眼開合之間,神光外射,言談似無虛語,且人家一見麵就直言無隱地說出此果神效,想必是武林大俠,於是急忙說道:“老前輩十年苦心,令人欽敬,雖是晚輩獲得此果,亦應奉送,何況此果尚是老前輩發現在先,晚輩不過是誤撞此地,機緣湊巧罷了,現靈果絲毫未損,請老前輩收存吧!”說完,雙手捧著靈果送到南天叟麵前,那老者的雙眼圓睜,冷電似的兩道目光把雁秋從頭頂看到腳跟,然後伸手接過靈果,又伸手拍拍他的肩道:“小兄弟俠肝義膽,直羞煞江湖宵小也,如不見棄,我們可作一忘年之交,小兄弟高名上姓尚未請教,能否見告呢?”雁秋一笑答道:“晚輩姓羅雙名雁秋,此次由峨眉山摩雲峰初涉江湖,進入大巴山來意在尋找一個昔日仇人,報家門血債。”

南天叟聽羅雁秋說完,又問道:“小兄弟仇家是誰,能否說出,老朽或可略知一點下落。”

雁秋被老人這一追問,立時麵色一變,把自己家門慘變說個大概。

南天叟聽罷,沉思了一會,伸手入懷取出一件青翠玉佩道:“這件龍鳳玉佩,上麵隱現一龍一鳳,看上去栩栩如生,且能在暗夜中自發丈許瑩瑩碧光,實為難得之珍物,今將此物奉贈,聊表寸心,尚望老弟笑納。”

說完,已將玉佩送到羅雁秋麵前。

羅雁秋微微一怔,道:“這種名貴之物,我如何能受,還是老前輩收著吧。”

南天叟見羅雁秋竟然不受,不禁臉色一沉,道:“老弟年尚不及弱冠,既能慨贈靈果,老朽還以玉佩,不過略表結交誠意,竟遭拒於千裏之外,如此毋寧任餘老伴病死,這靈果我亦不敢領受了。”

羅雁秋見老者已麵露慍色,慌忙接過玉佩道:“老前輩不必多心,我不過是唯恐此物珍重,無福佩帶,老前輩如此一說,我若再不接受,反而不識抬舉了。”

南天叟這才轉慍為喜道:“這株紫紅膽花亦是奇珍,堅逾精鋼,如用麻油浸**百日,其莖自柔,再合以銀絲蛟筋之類製成軟兵刃,不但柔軟隨心,且不畏刀劍,餘觀老弟身後寶劍絕非常物,正可用來取此花莖,且這種靈果結實一次之後絕不再結,留下亦是無用之物,何況你那仇家亦常在附近出沒,萬一落在他的手中,徒增其凶焰,反而不美。”

羅雁秋聽得精神大震,急急道:“那姓馬的老賊當真隱身在此嗎?”南天叟沒有正麵作答,隻接連歎了幾口氣,並再三叮嚀羅雁秋不可涉險輕入愁雲崖,並約定自己在一年之內,定攜老伴再到中原,屆時定可助他一臂之力。

說罷不待羅雁秋追問,騰身而去,身法之快,恍如流星劃過天際,瞬間便已蹤影不見。

羅雁秋不禁歎道:“此老年近古稀,尚為情絲纏繞,十年來遍曆奇山絕峰,可見情字最難看破,勿怪大哥……”說至此處,自覺失言,慌忙改口道:“大哥等還不見來?否則一談今日奇遇,倒是一件美事哩。”

歐陽鶴雖已覺出羅雁秋話中有話,但見他既已改口,也就不便多問,隻催促他速取花莖。

羅雁秋拔出白霜寶劍,將靈草莖部齊根割斷,交給李福收好,才對歐陽鶴道:“二哥,南天叟雖再三告誡我等不可涉險,但我既知馬賊下落,怎能再忍下去,何況愁雲崖又不是龍潭虎穴,我就不相信他能將我們奈何,索性我們闖進去,攪他個天翻地覆,不但可以手刃仇人,也免得雪山派賊黨再目中無人。”

歐陽鶴也恨透了雪山派人物,立即附和,倆人正想起身趕路,肖俊等四人已然趕到。

萬翠蘋見三人仍在崖下,便大聲嚷道:“怎的你們三個走了半天尚在此地,莫非遇到賊人了?”三人登上崖頭。

歐陽鶴笑道:“賊人倒未見到,卻遇上了一件奇事。”

遂把羅雁秋無意采得靈果,巧遇南天叟,又以靈果易玉佩的事說了一遍,隻聽得肖俊心中一驚道:“這南天叟乃是武林一位怪傑,一生作事獨來獨往。

秋弟虛懷若穀,贈以靈果,交此風塵奇人誠屬可喜,惜小兄遲來一步,失之交臂,現既知馬百武歸居愁雲崖中,我們正好前往,也好一探愁雲崖虛實。”

站在羅雁秋身後的李福卻道:“我們所攜帶幹糧將盡,至多隻能挨過今天,兩日來不見一處村舍,如此下去,恐怕就要挨餓了。”

肖俊皺眉道:“小兄也正為此事發愁。

看來我們隻有打些飛禽走獸,暫時充饑了。”

他的話剛剛說完,忽由正東峽內卷起一陣腥風,刮得兩邊鬆枝沙沙作響。

肖俊詫異道:“奇怪,這陣風來得大突然了……”語聲未落,一聲巨嘯已傳了過來,同時東麵峽底轉彎所在,出現了一隻白額吊睛、黃毛黑紋的巨虎,睜著一雙怪睛直望幾人,鋼齒外露,狀甚凶猛,眾人之中除肖俊外,大都是第一次見到這百獸之王,紛紛拔出了兵刃。

萬翠蘋仗著藝高膽大,首先發難,嬌叱一聲,連人帶劍向猛虎撲去,玉虎兒雖知她技不弱於自己,但這種猛獸凶惡異常,深恐有失,忙一鬆腰中活扣,握住金絲鎖龍鞭的扣把,喊聲:“蘋妹小心!”一個“蜻蜓點水”跟蹤而至。

那巨虎見有人撲來,立時凶性大發,一聲怒吼,聲若沉雷,震得四外鬆樹枝葉作響,空穀傳聲更覺駭人,接著躍起,勢子絕快,前爪怒張,巨齒外露,徑向萬翠蘋迎來。

好女俠,手中長劍一圈一繞,劃出一片銀色光圈向虎頭劈去,那虎似知厲害,不顧傷人,向旁一竄避開劍光,此時玉虎兒已然追到,一抖金絲鎖龍鞭扣把,鞭尾龍頭金光一閃便向虎身穿去。

那虎遭受攻擊,野性已發,四爪用力一蹬,前身一伏一長,竄起丈餘來高,鋼爪如鉤,反向玉虎兒當頭落下。

此時玉虎兒鞭已發出,收招不及,猛虎來勢又急又快,忙把右腳向前一滑運足真力,回手一拳向虎身後跨打去,“啪”的一聲打個正著,猛虎雖凶,但吃這勁力一擊,小牛似的身體“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萬翠蘋右手劍“高祖斬蛇”,一道寒光向虎頭繞去。

哪知萬翠蘋手尚未落,忽然一聲:“小姑娘好狠的心哪,停下手來!”喝聲中二點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