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一天晚上,三更方過,有一條黑影捷如飛鳥般地飛出研經院的高牆。這個人正是魯世雄。

這一晚無月無星,魯世雄出了研經院,不過片刻,背影已是消失在黑漆漆的林子裏。研經院的高手還在夢中,做夢也料想不到院方最寵信的郡馬爺此時已是逃出了研經院。

連魯世雄自己也不敢相信竟是這麽容易就逃出來了。到了林中,四顧無人,方始鬆了口氣,好像剛才是做了一個夢。魯世雄忍不住心頭的興奮,幾乎要笑出聲來。心裏想道:“這可好了,大功告成,我可以回去了。”他把手在胸口一按,心跳未停,手觸處有沉甸甸的感覺,但這已經不是害怕而是狂喜了。在他的懷中,有穴道銅人的甘七張圖解,還有一部陳搏的內功心法,這兩件寶物他都盜出來了,他所按的正就是這一包東西。

這一晚他又是假托要繼續研究一個內功心法上的難題,而留在研經院過夜的。這樣的事情以前也曾有過幾次,誰都想不到他是在今晚盜寶。他設計得很周密,其中一節是在午間就叫人通知家裏,說是今晚不會回家,叫那輛馬車不必來接他。

設計十分周密,但這樣容易地得手,也還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他想起了剛才的一幕。他用迷香昏迷了看守密室的衛土,在他們還未驚覺之前一個個就倒下去了,哼也沒哼一聲。密室的機關是他布置的,真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這兩件寶物拿到了手。院中什麽地方有響鈴,他也全都知道,出來的時候也當真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就給他逃出來了。

魯世雄心裏想道:“這番黑酣香,受了昏迷的人非到明日日上三竿的時候決不會醒來,飛鳳已經知道我今晚留宿院中,最早也要等到明天中午的時候,不見我回來,才會到院中查問,嘿,嘿,到了那個時候,我早已遠走高飛,出了大都了。”

研經院建築在王宮後麵的煤山,魯世雄早已熟記路線,閉著眼睛,也能回家。他出了林子,在山腳的第一個山坳,找到了一棵比周圍的樹木都高大的柏樹,樹中間有個窟窿,魯世雄把那包東西塞了進去。這是他和珠瑪約好的,珠瑪在正四更的時分,就會來這裏接贓。他和珠瑪約定四更,那是因為他事前想不到這樣容易得手的原故。

在他們的計劃中,他是不能和珠瑪一同逃走的,那兩件寶物也必須讓珠瑪攜帶。不是珠瑪不信任他,而是要預防追捕。決定回家一轉

他們的想法和打算是這樣的:珠瑪從沒有在大都露過麵,完顏長之的手下決不會知道她的身份。研經院的盜寶案發覺之後,金國的高手必定傾巢而出,搜捕魯世雄。魯世雄雖然逃出了研經院,但在未曾逃出金國的國境之前,總是有被捕的危險。故此他們二人必須分開來走,而寶物也必須放在珠瑪身上。

但由於事情意外的順利,魯世雄早了一個更次到了交接“贓物”地方,珠瑪還沒有來。

魯世雄四顧無人,樹林裏靜悄悄的唯有卿卿的蟲聲。魯世雄心裏想道:“我是決不能留在這裏等她一個更次的。這個秘密藏寶之處,隻有我和珠瑪知道。莫說研經院的人最早也得明天才能發現,即使他們現在已經知曉,也決不會想到寶物是藏在這窟窿之中。”魯世難當初和珠瑪計劃交接贓物之時,也曾想到時間未必配合得分秒不差,所以才用這個辦法的。隻是想不到會早一個更次而已。

魯世雄放下了“贓物”,心裏想道:“珠瑪我是不能等她的了,現在天還沒亮,城門未開,我也還未能逃出城去。卻到哪裏去躲過今晚呢?”

本來最安全的方法,他應該是匿伏在城門附近,天一亮就立即出城的,不過魯世雄此時卻有了另外的想法。

“我一出了大都,從今之後再也不能回來的了。”魯世雄不是留戀金京的繁榮,但這裏有他的家,有他的妻子、有他的兒女。雖說這一個“家”的建立,在他奉命初來金京盜寶之時,是始料不及的。但他在這個“家”已經過了五年,無論如何,總是有了感情!盡管夫妻貌合神離,他對獨孤飛鳳也還是感到有幾分內疚,在即將永別之際,也還是感到有幾分淒涼。尤其對那雙玉雪可愛的小兒女,他更有難以舍棄的悲哀。

“這幾年來,我全副精神用在計劃盜寶的事情上,一早到研經院去,晚上回來,尋常人家的骨肉相聚之樂,我是很少有的。對兒女我也沒有盡心照顧。小鳳這次出了水痘,我也還沒有看過她呢。難道我就這樣走?不,臨走之前,我總是要見她們一麵的吧?也許我不能夠和他們說話,但隻要在他們睡著的時候,偷偷地看他們一眼,我走了心裏也不會那樣難過。”

魯世雄想了又想,終於決定了回家一轉。“好在現在是早了一個更次,我回家一轉,再逃走也還來得及。若給飛鳳發覺,我也有說話可以應付她。”他一麵想一麵走,不知不覺已是回到家中。“喀倫科爾,庫欽哈巴!”

魯世雄不敢叫門,跳牆而入。悄悄進入女兒的臥房,隻見小鳳睡得正酣,但卻隻是一個人睡在**,沒有奶媽陪著她睡,也不見獨孤飛鳳。

魯世雄很是奇怪,心想:“飛鳳怎的這樣疏忽,既然放心不下奶媽照顧,自己又不來陪她?”心中雖有疑慮,但時間緊迫,卻是不容他仔細推敲了。魯世雄俯下腰,輕輕地吻了吻女兒的雙頰,心裏想道:“要不要再去偷偷看一看飛鳳呢?不知她睡著了沒有?”

心念未已,忽聽得有人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喀倫科爾,庫欽哈巴!”魯世雄驀地一驚,回頭看時,隻見獨孤飛鳳正在他的身邊,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著他,這笑容似乎是帶著幾分得意,但更多的卻是淒涼。

魯世雄心中一涼,苦笑道:“飛鳳,你——呀,我畢竟還是瞞不過你。”

“喀倫科爾,庫欽哈巴!”這是蒙古話中的“你是奸細”四字,魯世雄第一次在那石窯之中初見獨孤飛鳳之時,獨孤飛鳳奉了王爺之命假扮武士將他試探,就曾說過這一句蒙古話。當時魯世雄假作聽不懂將她瞞過。如今在結婚五年有了子女之後,獨孤飛鳳突然在他耳邊又說出這四個字,魯世雄當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給她識破了。

魯世雄本來編好了一套謊言,準備用來應付妻子的。但此際,即使他機智絕倫,也是難以掩飾了。他驟然一驚的神情,早已落在獨孤飛鳳眼內。

魯世雄苦笑道:“我今晚回來,本來就是要把真相告訴你的。”

獨孤飛鳳搖了搖手,說道:“不要在這裏說話驚醒小鳳。你跟我來,不用害怕。隻要你說實話,我不會將你難為。”

魯世雄心中一鬆,跟隨妻子到了一間房間,這是一間單獨的房子,這房子外麵有假山掩蔽,周圍都是樹木,魯世雄從來沒有來過,心想:“要不是她今晚帶我來,我竟然不知道在自己的家中還有這樣一間房子。”

獨孤飛鳳關上房門,說道:“你不必告訴我今晚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是要回來和我決別的是不是?”

魯世雄道:“你怎麽知道?”

獨孤飛風道:“我早已知道你的身份了。白天你是瞞騙得很好,可惜晚上你就瞞不過我了。你不是說你從來沒有去過蒙古嗎?但是在你說夢話的時候,你說的卻是地道的蒙古話!”魯世雄是蒙古的奸細

魯世雄暗暗歎了口氣,他是受過極嚴格的間諜訓練的,卻想不到在夢中泄漏了秘密。

獨孤飛鳳說道:“初時我們隻懷疑你是南宋的奸細,一年之後,我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原來你是蒙古的奸細!”

魯世雄道:“何以是一年之後方始知道?”

獨孤飛鳳道:“咱們婚後一年,生下小龍。就在你知道自己做了父親的那天晚上,你的精神很是興奮,那晚才第一次說了夢話。不過,你也並不是經常說夢話的,幾年來我已經熟悉你的習慣了,你是在精神非常興奮或者情緒極為混亂的時候,才會說出夢話來。最近這幾天,你幾乎每晚都說夢話。”

魯世雄大吃一驚,問道,“我說了些什麽?”

獨孤飛鳳笑而不答,半晌才道:“珠瑪是誰?”

魯世雄滿麵通紅,知道已經瞞不過妻子,隻好說道:“她是我兒時的朋友!最近奉派來到大都(金京),做我的幫手,不過,飛鳳,你,你不要多疑,我並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獨孤飛鳳歎了口氣,說道:“咱們的婚姻本來就是身不由己,隻是像傀儡一般給王爺牽線的,你即使另有情人,我也不能怪你。”

歇了一歇,獨孤飛鳳再道:“不過從你頻頻的夢話之中,我已經可以猜想得到,你是即將有所行動的了,今晚你沒有回來,你幹什麽,我自是心中有數。所以你也不必告訴我了。”

魯世難道:“你有沒有告訴王爺,說是發現了我的秘密?”

獨孤飛鳳說道:“如果我告訴了王爺,你今晚還能夠平安回來嗎?唉,我背叛了王爺的撫育之恩,我的內心也是經過無數次的激烈交戰的。我可以老老實實地告訴你,我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我的孩子。”

魯世雄心上一塊大石落地,說道:“飛鳳,你為我保守了秘密,不讓外人知道,不管如何,我這一生總是永遠感激你的。”

獨孤飛鳳聽了這話,心中倒是有幾分內疚,想道:“不,我還是告訴了一個人。”不過她卻沒有對丈夫說出來。

獨孤飛鳳說道:“世雄,有一點我不明白,你是怎麽瞞得過王爺的?你不是他家將的兒子嗎?”

魯世雄道:“不是,我是假冒的。”

獨孤飛鳳道:“我知道你是假冒的,但正因此,我就想不通了。當年王爺派人接你們‘母子’,那人是魯大叔的熟人,何以他不發覺其中秘密?”冒名頂替

魯世雄道:“那人雖然見過魯家的孩子,但那是孩子三歲的時候。他來尋找魯家的母子之時,孩子已經是十歲了。當然,這個十歲的孩子就是我。可是隻要魯大娘認我是她的兒子,這個人又怎敢有絲毫懷疑?”

獨孤飛鳳道:“魯大娘又何以會同你串通,肯讓你頂替她的兒子?”好奇之心,人人都有,獨孤飛鳳也不例外。這啞謎她思索幾年,始終不解,是以在丈夫臨走的前夕,夫妻之間雖然是有許多話要說,她仍是念念不忘要打破這個啞謎。

魯世雄笑道:“這個簡單得很,我們的人把她的孩子捉了去,答應她隻要她肯和我們合作,將來就可以讓她到蒙古和她的兒子團聚,否則就把她的兒子殺掉,她還能不聽我們的話嗎?”

獨孤飛鳳道:“這一招好狠!那麽,那個正牌的魯世雄呢?”

魯世雄低下了頭,說道:“我不知道。我,我不敢打聽。”原來那兩母子一到蒙古,已是給他們的人殺掉,魯世雄內傀於心,不敢對妻子實說。

獨孤飛鳳歎了口氣,說道:“我問得好傻,當然他們是活不成的了。世雄,我想不到你——”

魯世雄道:“想不到我竟是這樣卑鄙狠毒,是麽?但我也是身不由己,誰叫我們兩國都想統一天下呢?一場大戰,多少寡婦孤兒也都死掉了。就說你吧,你不是也要我殺那姓楊的老板嗎?”

獨孤飛鳳歎了口氣,說道:“你說得不錯,我們都是給人牽著線的傀儡,但你們暗算一個失去了父親的孩子,這件事情我恐怕還是不能原諒你的!”

魯世雄頹然說道:“好吧,我回來隻是為了要見你和孩子一麵,如今心願已了,隨便你怎樣處置我好了。”

獨孤飛鳳又再幽幽地歎了口氣,說道:“你走吧!雖然我不能夠原諒你,我也還不想殺你的。”

魯世雄用說話打動了她的心,此時已是逃生有望,心中暗暗歡喜。可是,在這夫妻訣別之際,他倒是不由自己地對妻子發生了真的感情了。

魯世雄情不自禁地抓著她的手,說道:“你不能原瓊我,我也是一輩子感激你的。好,我走啦,你多多保重。”

獨孤飛鳳甩開他的手,卻又忽地拉他回來,道:“不要從正門出去,王爺是一個非常精明的人,我已經知道他今晚不在家,但你在研經院又沒有見著他,事情恐有蹊蹺。他若是發現了你幹的事情,他會想得到你已經回到這裏的。”小王爺守在外麵

魯世雄心中一凜,說道:“不錯,那麽我從後門走。”當然魯世雄也能想得到,王爺若是要來捉他,前門後門都會有人埋伏,不過希望從後門走,危險可以少些而已。

獨孤飛鳳微微一笑,說道:“我另外有路給你走。這房間裏有道暗門,可以走入假山腹中,假山裏有條地道,通到外麵。一走出去,就到了。”原來獨孤飛鳳那天晚上,出去偷會孟中還,走的就是這條地道。

魯世雄喜出望外,說道:“飛鳳,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話猶未了,忽聽得獨孤飛鳳“咦”的一聲叫了起來,魯世雄道:“怎麽了?”獨孤飛鳳驚惶失色,說道:“奇怪,這暗門的機關似乎壞了,我,我打不開!”

魯世雄道:“讓我試試。”他是精通機關布置的,一試之下,就知這道暗門已是給人在外麵反鎖。

就在此時,魯世雄正自暗暗叫苦,外麵已是有人哈哈笑道:“不用走了,魯世雄,你還想跑嗎?”

魯世雄衝出房間,隻見假山前麵站著一個手拿竹杖的人,正是小王爺完顏定國。

完顏定國舉起了綠玉杖,指著魯世雄笑道:“郡馬爺,你想不到終於落在我的手中吧?不錯,我打不過你。但你若敢動一動,管保你亂箭穿心?”

隻見假山石上,花樹叢中,黑影憧憧,無數弓箭露了出來,箭鍁的寒芒,在黑夜中隱隱可見,就似點點繁星。原來小王爺在園中早已布滿了埋伏。

獨孤飛鳳跟在丈夫後麵走出,一見如此情景,不覺麵如死灰。心中想道:“他們是怎麽知道的?王爺一向對世雄沒有懷疑,難道中還向他們告密了?不,中還答應了我,他是決不會對我失信的!”

完顏定國又在哈哈大笑,說道:“好妹子,你忘記這間郡馬府是爹爹給你建造的了,這裏麵的密室機關焉能瞞得過我?但我也想不到你對丈夫竟是這樣情深義重,把我家對你的大恩也忘了!”

獨孤飛鳳知道逃不出去,反而冷靜下來,說道:“事已如斯,我無話可說。隨便你怎樣處置。但我的兩個孩子無罪,你可不能將他們害了。不錯,我是受了你家的撫養之恩,但這些年來,我也曾為你們父子做了許多事情,你們總不應該斬盡殺絕。”

完顏定國嘻皮笑臉地說道:“好妹子,你說到哪裏去了?我對你愛惜還來不及呢,怎會殺你們母子?甚至你要保全魯世雄的性命也可以考慮,當然,這就要看你聽不聽話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獨孤飛風氣得柳眉倒豎,斥道:“定國,你,你簡直是不要臉!”

魯世雄見妻子在臨危之際不肯背他,心中大為安慰,說道:“飛鳳,不必理他,最多我是一死。”說罷,又朝著完顏定國縱聲大笑。完顏定國喝道:“你死在臨頭,還笑什麽?”

魯世雄笑道:“我笑你們父子著了我的道兒,卻還在自鳴得意。你知不知道研經院中的兩件寶物,早已落在我們的人手裏了,你殺了我也沒有用,你們總是栽啦!”

完顏定國也是哈哈大笑,笑聲比魯世雄更高。魯世雄倒是不禁一愣,說道:“你還在得意什麽呀?”

完顏定國笑夠之後,說道:“我笑你是一個蠢材,你以為我們著了你的道兒,誰知卻正是你落入我們的圈套。老實告訴你吧,我爹爹早已識破了你的詭計了,他讓你布置機關,讓你把那兩件寶物偷去,這正是一網打盡之計!”

魯世雄聽了這番說話,頓時麵如死灰,做聲不得!

完顏定國得意之極,還恐獨孤飛鳳聽不明白,接著再加解釋,說道:“魯世雄,我們為什麽不在你下手盜寶之時捉你?你如果不明白,我還可以說給你聽!若在研經院中捉你,隻是捉你一人;放你出去,就可以將你的同黨全部捉了。樹林裏早已埋伏有我們的人,隻等你的同伴前來接贓。你懂了麽?”

饒是魯世雄要硬充好漢,此時也是不禁渾身發抖,心裏想道:“這一仗真是一敗塗地了,賠了我的性命還不打緊,珠瑪也受了我的連累了。”

完顏走國喝道:“你服了吧?還不乖乖的束手就擒?”

豈知他也沒有得意多久,就在他喝令魯世雄束手就擒之際,忽聽得一聲長笑,一條黑影快得難以形容,飛過牆頭,越過假山,在園中埋伏的弓箭手尚未看清楚來者是誰,箭也未曾射出之際,這人已是到了完顏定國的身邊。

完顏定國大吃一驚,叫道:“孟中還,是你,你來做什麽?”

話猶未了,孟中還已是一把將他抓住,完顏定國與他的武功相差太遠,哪裏能夠掙紮。

此時方始有幾支箭射來,孟中還把小王爺抓起,喝道:“好,你們射!”王爺手下的武士怎敢傷害小王爺,頓時亂箭停發,人人陛若寒蟬。馬車夫就是潛龍

小王爺顫聲叫道:“孟,孟大哥,我家待你不薄!”孟中還淡淡說道:“不錯,我給你家做馬車夫,的確是受了你家不少恩惠。要不然,我的身份早已給人發覺了。”小王爺大驚道:“你,你是誰?”

孟中還哈哈一笑,把小王爺摔到地上,一腳踏住他的胸口,緩緩說道:“我就是你們所要搜捕的潛龍!”

獨孤飛鳳又驚又喜,此時她方才看清楚,孟中還身上血跡斑斑,顯然是受傷不輕。

獨孤飛鳳道:“大哥,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這些,這也是我害了你啦!”不自禁地走到孟中還身邊,掏出手絹,給他揩抹血跡。她知道孟中還全是為了她的緣故,這才冒險回來的。否則按常理來說,他受了傷,既然僥幸逃脫敵人的掌握,就應該遠走高飛。

孟中還毅然說道:“你跟我走,我舍了性命,也要保護你走出京城。”

魯世雄什麽都明白了,“怪不得幾年來飛鳳都是與我貌合神離,原來她真正愛的乃是潛龍。”

魯世雄歎了口氣,說道:“飛鳳,你跟他走吧!”獨孤飛鳳道:“你呢?”魯世雄道:“我有辱大汗之命,無顏回國了。”

獨孤飛鳳心裏一酸,說道:“世雄,或許是我對不起你,但我與他相識在前,就像你和珠瑪一樣。”

魯世雄低下了頭,說道:“我知道。唉,珠瑪卻不知怎樣了?”

孟中還道:“你不必擔心,珠瑪早已走了。她沒有得到那兩件寶物,但卻拾回一條性命。寶物我已拿去,是我叫她走的。”

魯世雄怔了一怔,說道:“是你給她擋住追兵,讓她逃的?”

孟中還道:“我還勸她不必回蒙古,她是個好姑娘,不值得為你們的大汗做這種賣命的勾當!我卻不同,這兩件寶物,本來就是我們的國寶,我一定要它回到我們漢人的手中。你們的盜寶,卻隻是為了大汗的利益,意義完全不同。你懂不懂?”

魯世雄頹然說道:“可惜我懂得太遲了。多謝你救了珠瑪的性命,飛鳳今後要請你替我照顧了。”說罷突然一刀插進自己的胸口,飛鳳一聲驚呼,要救已來不及,隻見魯世雄倒在血泊之中,兀自抖抖索索地說道:“你,你們快走!”

就在此際,忽聽得有人冷笑道:“想要逃走,那是做夢!”這個人正是王爺,隻見他左手牽著小龍,右手抱著小鳳,帶了獨孤飛鳳的兒女,一步一步地走來。城外換人

完顏長之冷笑道:“飛鳳,想不到你也會背叛我!”獨孤飛鳳麵色慘白,說道:“王爺,你可以殺我,但我的子女卻是無辜。”她的一雙小兒女給“外公”緊緊抓住,不知是怎麽一回事情,小龍大叫“媽媽”,小鳳卻已嚇得隻會哭了。

孟中還道:“飛鳳,不必害怕,他不交回你的子女,我就要了他這寶貝兒子的性命!”把完顏定國抓了起來,橫刀架在他的頸項。

完顏長之怒極獰笑道:“中還,你夠狠,算是我栽給你了。但你這條‘潛龍’畢竟是現了形啦,你以為你可以逃得出大都,逃得出金國嗎?”原來完顏長之與孟中還已經在樹林裏交過手,孟中還殺出重圍,身上卻已經給完顏長之傷了三處。經過了這一場惡鬥,完顏長之當然知道他是“潛龍”了。

孟中還道:“逃不逃得脫這是我的事,現在我隻問你,這樁交易你是做還是不做?”

完顏長之道:“好,換人!”

孟中還答:“且慢,我信不過你!你親自送我們出城,城外十裏之處換人!”

完顏長之無可奈何,說道:“好,一切依你。”心裏想道:“他已受重傷,我也不怕他反悔。”

盂中還笑道:“今晚我最後一次做你們王府的車夫,飛鳳,跟我上車!”挾起了小王爺,緩緩走出園門,那輛馬車像往常一樣停在外麵。完顏長之道:“我不坐你的車”他把班建侯叫來,一人抱了一個孩子,騎馬跟著這輛車子。

天還未亮,城門本來還不能打開的,但王爺親臨,城門官豈敢不打開城門,放他們出去了。

到了離城十裏之處,天色方始大亮。完顏長之勒住馬頭,說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依約換人!”

孟中還揪著小王爺下車,獨孤飛鳳跟在後麵。完顏長之暗暗向班建侯使了一個眼色,準備一換了人,馬上動手,自忖他們二人聯手,定能製服“潛龍”。

孟中還打了一個粗哨,山崗上三騎快馬突然出現。孟中還笑道:“王爺,你別打壞主意了。站著別動,飛鳳,你去接孩子,你那邊接了孩子,我這邊放人!”

獨孤飛鳳接了孩子,小王爺也已回到王爺身邊。獨孤飛鳳忽道:“中還,你給我抱一抱他們!”孟中還隻道她抱得手酸,不虞有他,伸手便接過了她的兩個孩子。

完顏長之冷笑道:“你們準備得是很周密,但也別太早得意,你們要逃回江南,隻怕還不是這麽容易!”同歸於盡

孟中還哈哈大笑:“那咱們就走著瞧吧!”抱著兩個孩子,跨上馬車。

獨孤飛鳳道:“讓我再親親他們吧。”孟中還微微一笑,心想:“上了馬車,你怕沒有時間疼愛孩子?”不過他也能夠體諒獨孤飛鳳這份母愛的心情,她這兩個孩子失而複得,也難怪她的情緒如此動蕩不寧。於是一足踏著車轅,回過身來,讓飛鳳親她的孩子。

獨孤飛鳳吻了小龍,又吻了小鳳,輕輕地在他們的身上撫拍說道:“跟著叔叔,別哭,別吵!”這兩個孩子哭也哭得夠了,疲倦不堪,此時已是在孟中還的懷抱中睡著了。

孟中還上了馬車,把兩個孩子放下,叫道:“飛鳳,怎麽你還不上來?”忽聽得獨孤飛鳳說道:“中還,有你照顧他們,我可以放心了!”

孟中還大吃一驚,跑下馬車,叫道:“你幹什麽?”隻見獨孤飛鳳已是倒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把短劍,鋒刀盡沒,隻露出三寸劍柄。獨孤飛鳳顫聲說道:“中還,原諒我,我不能再做你的妻子了。王爺,你的養育之恩,我如今以死相報,也總算是對得起你了!”孟中還是個大行家,一看她的傷勢,已知無法救治。一顆心沉了下去。

孟中還忍著眼淚,招了招手,山崗上三騎快馬一齊來到。孟中還道:“寶物送出去沒有?”為首的說道:“大哥放心,咱們的人昨晚早已偷偷出了城,如今最少也是在百裏開外了!”

孟中還縱聲笑道:“王爺,你聽見沒有?你即使害了我們,你也總是輸了!”說罷,回頭吩咐那三個人:“你們一定要把孩子護送到平安之所,趁他們的追兵一時不會來到,這輛馬車有王府標誌,路上沒有人敢阻攔你們。”

那三人道:“大哥,你呢?”孟中還道:“不必管我,這是命令,你們快走!”

那三人無可奈何,隻好駕車疾走,王爺想來拘捕“潛龍”,孟中還橫刀一立,冷笑道:“王爺,今晚你們不過仗著人多,才傷了我,單打獨鬥,你是打不過我的。我會自己了斷,但你若過來,我就和你拚命!”王爺對受了重傷的“潛龍”也還是有所顧忌,果然不敢過來。

孟中還把飛鳳抱在懷中,輕聲說道:“不要難過,咱們總是在一起了,是不是?”獨孤飛鳳睜開眼睛,道:“你,你不走——”說話的聲音,隻有孟中還聽得見。孟中還道:“我永遠伴著你。飛鳳,這樣的結局不也很好麽?”說罷一刀插進心窩,倒了下去。獨孤飛鳳臉上現出笑容,閉了雙眼,她心中最後的一個思想,也正是和孟中還一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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