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不知不覺之間,那新來的馬車夫已是來了二十天,換句話說,也就是珠瑪給魯世雄的期限已經過了三分之二了。

魯世雄日夕焦慮,卻是想不出有什麽辦法可以拿到那兩件寶物,穴道銅人的全部圖解和陳搏的內功心法都是收藏在完顏長之的密室之中的。研經院的防衛森嚴先且不說,這個密室在研經院的那個角落,魯世雄來了五年也還未知道。

這一天魯世雄如常到研經院去,不料一下馬車,解開蒙頭的布袋,頓時就發現了一件奇事,令得魯世雄觸目驚心!

院子的牆壁上畫著一條龍,此時院中的工匠正在忙於粉飾牆壁,龍的尾巴已經給塗抹了,龍頭和鱗甲還隱隱可見。正合上了“神龍見首不見尾”這句俗話。守門的衛士也加了一倍,從原來的四人增為八人。

魯世雄大吃一驚,抓著一個撚熟的衛士問道:“潛龍來過了咱們這兒?”

那衛士道:“是呀,昨晚鬧了個天翻地覆呢?不過,待我們出來的時候,那潛龍早已不見了。所以詳情我也不知。”

另一個衛大笑道:“這算是你的運氣,要是你碰上了潛龍,你還能活在這裏說話嗎?郡馬,你恐怕還未知道呢,咱們院中本領最強的兩個高手聽說都已喪生在潛龍手下了。”

剛說到這裏,隻聽得裏麵完顏長之正在怒氣衝衝地罵人。

衛士連忙說道:“王爺正在大發脾氣,郡馬,你快去勸解勸解,否則我們隻怕有許多人要倒黴了。”

魯世雄趕忙按照規矩,換過衣裳,便即走進內院。

隻見完顏長之正破口大罵:“你們這許多人都是隻會吃飯的嗎?一條潛龍也捉不住!”

班建侯在旁尷尬之極,疊聲說道:“是,是。我們沒用,惹得王爺生氣。但這條潛龍,實在是厲害得很,封老頭和祈老二都給他殺了!”

封老頭就是魯世雄第一天來研經院之時,看見他在發脾氣,摔棋子,粒粒棋子都嵌入牆中布成棋局的那個老頭兒。祈老二則是用梅花針打蜜蜂的那個漢子。此時他們的屍首已經入棺,正被抬出來在園中埋葬。魯世雄又是吃驚,又是害怕,心想:“這兩人聯手都給潛龍所殺,要是我碰上潛龍,豈非也隻有送命的份兒?”密室商議

班建侯是王爺的副手,地位甚高,兩人之間已有二十年以上的交情,完顏長之發了一頓脾氣之後,也覺得自己過火了些,不待魯世雄勸解,便自說道:“建侯,我知道你已經盡了力了,這也怪不得你。說起來還是我的責任,我已經知道‘潛龍’潛入了大都,卻未夠小心防備。倘若我昨晚在這兒,總不能讓他這樣容易跑掉。”

班建侯賠笑說道:“王爺是咱們大金的第一高手,王爺若在這兒,潛龍縱有天大的神通也是跑不掉的。不過,王爺日理萬機,軍國大事都是擔在王爺肩上。研經院雖然重要,卻也不能要王爺在這裏坐鎮。”

班建侯知道王爺的好勝脾氣,但以王爺這樣尊貴的地位,手下人又怎敢放心讓他與“潛龍”較量?是以班建候很委婉地說出了這番說話。

班建侯的說話十分得體,既恭維了完顏長之,又給他找了一個避免與“潛龍”交手的借口。完顏長之點了點頭,說道:“是呀,我就是因為不能在院中坐鎮,又怕潛龍還會再來,是以甚感焦慮。建侯,你找幾個本領好而又靠得住的人來,咱們大家商議商議補救的辦法吧。”

魯世雄上來見過嶽父和班建侯。班建侯笑道:“郡馬又聰明又沉著,又是自己人,院中出了這樣的大事,你可得多費點心,給你的嶽父大人出出主意了。”

魯世雄心裏暗暗歡喜,表麵自是不得不謙虛一番。完顏長之不耐煩地說道:“世雄,內舉不避親,我也是一向看重你的,你就不必推辭了。”

班建侯接著提出幾個人,其中有兩個是昨晚曾發現“潛龍”的蹤跡的。王爺都同意了。於是班建侯將這些人招來,跟著王爺到密室商談。這間密室,是王爺專用的辦公處所,穴道銅人圖解和陳搏的內功心法就是收藏在這個密室之中的。

密室是在兩座假山之間,兩山對峙,形成了一條人造的峽穀。進口處有三重機關,裏麵又有三重機關,但外麵的三重機關和裏麵的一二兩重機關都已給“潛龍”毀了。那些割斷了的銅網、停在半空就給止了機括未曾落下的千斤閘等等,都還保持原狀,等待王爺查勘。魯世雄暗暗心驚:“莫說這個密室的所在,我是決難發現。即使給我發現了,我也是絕對進不去的。”

在密室中坐定之後,王爺說道:“好,建侯,你先報告昨晚的詳細情形。你們見著了‘潛龍’沒有?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潛龍中了飛刀

那兩個昨晚在場的人,一個說道:“我到來的時候,隻聽得封祈二人慘厲的叫聲,我忙著救護他們,無暇去追潛龍。”完顏長之知道他是害怕潛龍,本領最高的封祈二人都死在潛龍手上,也怪不得他害怕。完顏長之不點破他,問道:“封老頭和祈老二臨死之時可有說話留下?”那人說道:“我把他們扶起之時,他們都已氣絕。”

另一個說道:“潛龍跑得太快,我追不上,隻見著兩條黑影,越過假山,轉眼間就消失了。”

完顏長之道:“什麽,有兩條黑影?”

班建侯道:“不錯,除了潛龍之外,還有一個女子。我剛才正要稟告王爺——”完顏長之又驚又喜,說道:“哦,原來你看見他們了。”

班建侯歎口氣道:“可惜我也隻是見著他們的背影,從背影辨得出,其中一個乃是女子。”

完顏長之頹然說道:“這麽說來,潛龍大鬧了研經院,你們竟是連他的麵都沒有見著。”心中極不高興,礙著班建侯的麵子,不好發作。

班建候訕訕說道:“卑職無能,截不住潛龍。不過,他們之中,也有一個著了我的飛刀。”

完顏長之問道:“是男的還是女的?”

班建候道:“他們正逃入花樹叢中,我的飛刀擲出,隻聽見哎喲一聲,卻不知道是著了哪一個。不過,聽那叫聲,卻是男子,多半是潛龍著了我的飛刀了。我的飛刀,是取對方上盤的,倘不是斫著頭顱,就是斫著肩頭。”

完顏長之道:“潛龍既然還能逃走,當然是斫著肩頭了。好,這倒是一條線索。”

班建侯又囁囁嚅嚅地說道:“看來潛龍好像很熟悉研經院中的道路,要不然決不能如此容易跑掉。”原來研經院建築得像一座迷宮,連園中的樹木、假山,都是按照奇門生克的陣圖布置的,在研經院呆了許多年的人,有時都會迷路。

完顏長之說道:“倘真如此,這就要更小心防備了。你們有什麽好辦法沒有?”

與會的人七嘴八舌地提出了一些辦法,完顏長之考慮再三,覺得都還不夠妥善。

魯世雄最後說道:“潛龍的目標是這間密室,我以為首先應該換過這裏的機關。”

完顏長之道:“對。你的大師父不但武功高強,他也是最擅長布置機關的,你可曾學過他這門功夫?”魯世雄巧布機關

魯世雄道:“大師父的本事我可沒有學全,隻得八成功夫。”班建侯喜道:“你大師父布置機關的本領天下無雙,你有八成的功夫,那是很不錯了。”

完顏長之道:“好,既然你懂得布置機關,那就不必客氣了。趕快給我繪圖,咱們把研經院中的機關全都換過。限你今天一天之內,設計妥當,成嗎?”

魯世雄道:“小婿盡力而為,晚一點回家,我想是可以成的。”

魯世雄竭盡心智,設計了六重機關,又建議在院中多設響鈴,賤人到來,隻要一步行差踏錯,牽動響鈴,行藏立即便會敗露。完顏長之看了他的繪圖設計,喜道:“這些機關果然新奇,潛龍若敢再來,那是一定逃不掉的了。好,你趕快回去吧,鳳兒隻怕已經等得心焦了。”院中有的是高手匠人,完顏長之立即傳令下去,叫他們連夜布置機關。這一晚他並且在院中親自督工。

魯世雄暗暗歡喜,換過衣裳,走出外院,此時已是入黑時分,但眼睛還可視物,隻見那輛馬車停在院中,孟中還正倚著馬打盹。想來是因為院中人人忙碌,也沒有衛士和他賭錢了。

魯世雄心中一動,悄悄走到孟中還跟前,孟中還剛張開眼睛,魯世雄在他肩頭一拍,笑道:“對不住,勞你久等了。”

魯世雄這一掌拍下去的時候,心中早已想好:“若然他的肩頭是受了刀傷,他非得叫痛不可;若然我的猜疑錯了,我和他表示親熱,他也不能拿我怎樣。”

孟中還神色不變,淡淡說道:“沒什麽,上車吧。嗯,今天天氣很熱,請郡馬恕我粗魯。”魯世雄正自不明其意,隻見孟中還已把上衣脫下,肩頭上連一個疤痕都沒有,孟中還把上衣慢條斯理地疊好放在駕駛座上,這才拿出布裳給魯世雄蒙頭。看來他是有意讓魯世雄看個清楚的了。

魯世雄甚是尷尬,躲進車廂,心裏想道:“果然是我多疑了,他怎會是潛龍呢?班建侯飛刀傷了潛龍之事,想必他亦已知道,哎呀,他知道我是試他,心裏不免又多了一個疙瘩了。”

思潮跟著車輪轉動,魯世雄忽地又想:“也可能是那女的中了飛刀。但那女的又是誰呢?呀,該不會是珠瑪急於盜寶,偷入院中,先來摸一摸路吧?”“不會的,不會的。若然是她,她怎能與潛龍在一起?”未曾想得出個所以然來,馬車已經到了他的郡馬府了。搜查妻子的秘密

魯世雄心裏想道:“飛鳳不知睡了沒有?她如果知道潛龍出現的事情,恐怕一定睡不著覺了。”

魯世雄躡手躡腳地進入臥房,輕輕推開房門,隻見獨孤飛鳳坐在梳妝台前,似乎正在出神,手裏拿著一個小小的羊脂白玉瓶,聽得腳步聲響,忙不迭地把瓶子藏好,好像吃了一驚的神氣,站起來道:“你回來了?”

魯世雄道:“是呀,院中出了大事,所以我回來晚了。”

魯世雄說了一段“引子”,引起妻子的好奇心,以為妻子一定會問下去的,不料出乎他的意外,獨孤飛鳳隻是淡淡地說道:“是麽?什麽事情,明天你再告訴我吧。小鳳出了水痘,我不放心奶媽照料,我想去陪她幾晚。”

魯世雄的一子一女都是有奶媽照料的,出水痘的小鳳就是他的剛滿周歲的女兒。魯世雄道:“啊,小鳳出了水痘了?我和你去看她吧。”

獨孤飛鳳道:“你累了,還是早點安歇吧。你又不會照料孩子,反而吵了小鳳。你放心,我已經給她拿了藥了,這是父王讓禦醫所配的藥,一定會治好小鳳的。”說罷隨手把打開的一個抽屜關上,便出去了。

魯世雄聽得女兒患了水痘,倒是勾起一重心事,想道:“一個月期限,還有十天。我若然得手,就要跟珠瑪回去,從今之後,是再也不能見著女兒了。”魯世雄並不是一個兒女情長的人,但父母之愛子女乃是出於本能,想起要舍棄這對玉雪可愛的子女,不覺黯然。

可是魯世雄也有非常高興的事情,他幫王爺做了一天事情,布置好研經院的機關,興奮未過,心裏想道:“我正愁沒法盜寶,如今是我親自布置的機關,我要進那間密室,那是易如反掌了!”

可是隨即又想道:“密室內外,雖有機關,想必也還是有人防守的。而且院規防範森嚴,片紙隻字都不能帶出外麵。我又怎能瞞得過院中的耳目?若是用武力硬闖,院中高手如雲,連潛龍都難免受傷,何況是我?”

魯世雄正自苦思無策,忽地心念一動,眼光落在妻子剛才關閉的那個抽屜上。這個抽屜平時是緊緊關閉的,鎖匙在獨孤飛鳳的手上,魯世雄從來沒有打開過。

但魯世雄要打開這個抽屜,卻也不難。他是精通機關布置的,開鎖的本事,勝於巧手匠人,隨便找了一根鐵線,插進匙孔,盤弄了一會兒,就把抽屜打開了。獨孤飛鳳秘密療傷

打開抽屜一看,隻見裏麵是一大堆的瓶子盒子,魯世雄心道:“哦,原來這裏是她的秘密藥庫。”

魯世雄將一個個的瓶子盆子打開來看,憑著他對醫學的知識和對迷香的深有研究,很容易就找出妻子那晚用來使他昏迷的“黑酣香”來。

魯世雄暗運玄功,閉了呼吸,倒了一小撮的“黑酣香”在香爐之中,然後再把他認為可能是解藥的瓶子拿來,稍稍吸了一點迷香,再聞一聞每一種解藥,經過這樣的試驗,解藥也找出來了。

魯世雄心裏想道:“好,這黑酣香正合我用。”於是倒出了半瓶“黑酣香”,找一個空瓶子藏好。再找顏色相同的藥粉,這樣的藥粉有數瓶之多,魯世雄每一種藥粉倒了少許,與“黑酣香”混雜,仍然把瓶子放回原處,心裏想道:“每瓶藥粉隻是少了一點,飛鳳若不是仔細查察,一定看不出來。”

魯世雄做了這番手腳之後,心中十分高興,躺在**慎密地思考盜寶之策。

獨孤飛鳳此時也正躲在她小女兒的房間裏,給自己秘密療傷。

她麵對著一麵鏡子,解開衣裳,隻見肩頭上的一道傷口,血塊已經凝結。獨孤飛鳳揩抹幹淨,敷上藥膏,這是大內所藏,金主賞賜給完顏長之的金創聖藥。獨孤飛鳳好不容易才討了一瓶來的。隻要再敷三次,兩天之後,肌肉便可複生。那時就不怕魯世雄看出來了。”獨孤飛鳳心裏想道。

鏡中幻出孟中還的臉影,獨孤飛鳳還想起了昨晚的驚險,兀是猶有餘怖!

原來昨晚中了班建侯飛刀的就是她。昨晚孟中還前去盜寶,給她知道,跟蹤前往,這才把孟中還救出來的。

獨孤飛鳳心裏想道:“幸虧爹爹興建研經院之時,那張地圖我曾見過。要不然隻怕他武功再高,也會迷路,逃不出的了。

“但他為什麽冒這祥大的危險去盜寶呢?他是說過想成為天下武功第一的高手,但這恐怕還不是唯一的原因吧?”原來獨孤飛鳳就是因為知道孟中還有這番心意,一直在暗中注意他的動靜,昨晚才會跟蹤而去的。

突然一個念頭從心中升起:“難道他就是潛龍?若然真的,我怎麽辦呢?唉,中還,即使你真的就是潛龍,又何必瞞著我呢?難道我還會告發你嗎?當然獨孤飛鳳是希望孟中還不是“潛龍”的,但卻是越想越可疑了。

夫妻各有各的秘密,各有各的心事。盜寶的期限也一天天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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