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林婭的心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說不清是什麽滋味。她不由想起了自己。

在外人眼裏,她是一個非常幸福的女人。丈夫是縣教育局局長,雖然不能說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是自己在學校裏還是很受尊敬的,兒子出國留學,也是人中之龍。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人生的幸福不就是丈夫發達兒子成才嗎?

可是家家都有難念的經,誰又能知道,在這個幸福的表麵,完全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事實呢。

權力不僅僅是一種毒藥,還是一種可以令人上癮的慢性毒藥,當一個人中毒太深之後,就會產生變異,尤其是煮熟的鴨子飛了之後。葉愛軍便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仕途進步無望的他性格變得乖張暴戾,同時也染上了酗酒的壞習慣。不過由於有過當兵的經曆,葉愛軍的自控能力非常強,在外麵從來都是小心翼翼的克製,維護著自己謙遜低調的形象,然而一回到家裏,撕掉所有偽裝之後便露出魔鬼的一麵,酗酒後對葉恩龍母子倆張口就罵,抬手便打,稍不順心就拳腳相向。

葉恩龍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一個人的成長,家庭環境非常重要,一個好的環境可以塑造出一個好的性格,一個壞的環境同樣會扭曲一個人的性格。葉恩龍非但沒有同情母親,反而憎惡母親的軟弱和逆來順受,他的心靈也變得扭曲起來,如同他父親一樣,人前人後完全是兩個樣子。在他的意識裏隻有強者才會有話語權,隻有強者才可以為所欲為,受人稱頌。這也是葉恩龍一直保持積極上進的原動力,凡事沒有更好,隻有最好,而我葉恩龍就是最好的。在這種畸形的心態影響下,葉恩龍非但沒有怨恨自己的父親,反而鄙視起自己的母親。

後來條件好了些,葉愛軍在縣城分了房子,要把娘倆都接過去住,葉恩龍當時就隨父進城了,而林婭則因為葉愛軍的暴力以工作在黎城為由留在了黎城鎮。

葉恩龍升入高中後,林婭一個人住在黎城鄉下,身為好友的江美蘭覺得她一個人生活有不少不方便的地方,時常會叫她到家裏來吃飯,而葉恩龍也不知是出於什麽原因,在隨父進城後不久,從來不回家的他居然每周都會回家看望母親一次。而這其中的原由林婭很多年後才知道。

葉恩龍的學習很用功,所以平時都吃住在學校,他認為住到家裏,路上來回的時間完全就是在浪費,因此隻有禮拜天才回家。當有一天回到城裏隻有父親和自己的那個家時,聽到裏間臥室裏伴隨著沉重的喘息聲和一個陌生女子的呻吟聲此起彼伏。出於好奇他悄悄地推開了虛掩的房門……

他看到的是非常不堪的一幕,在被父親一頓暴揍之後,他也破天荒的吼起了他的父親,隨後他居然衝動地抄起了菜刀劈向了父親,隻是他又怎麽會是他當過兵的父親的對手?被搶下了刀之後,葉恩龍摔門而去。

就這樣,葉恩龍平時吃住都在學校,一逢禮拜天便回鄉下母親這裏。可是在回來說到這件事之後,令他吃驚的是,母親居然選擇了沉默,這讓他感到非常驚訝,由此也極度痛恨起父親的無恥,還有母親的軟弱和無能。

林婭始料不及為了顧全葉家的麵子,隻能默默忍受。令她心酸的不僅是來自丈夫的背叛,更是兒子的鄙夷和輕視,使她覺得活的沒有一點希望,時不時有輕生的念頭,久而久之便有些輕度的抑鬱。好在後來葉恩龍考入京大,這種生活才算平靜下來。期間她也多次提出離婚,但每次提出後換來的都是葉愛軍的冷笑。葉愛軍雖然遭遇到了仕途上的挫敗,但是他還沒有糊塗到真的會跟結發妻子離婚。要是真離了婚,外界的輿論會把他吞沒,那他就徹底失去了晉升的機會了。

風光背後的諸多辛酸,隻有當事人自己才最清楚。自己兒子性格上的扭曲,她是最清楚的,沉默了多年,忍受了多年為的是什麽?總是期望有這麽一天兒子能良心發現,可這麽多年來的忍受換來我的卻是這樣的結局。

兒子與陳家丫頭的交往,葉母違心的選擇了沉默,一是舐犢情深,二是從內心她也太喜歡陳家這個丫頭了。可現如今的一切自己還能再繼續沉默下去嗎?還能任由兒子胡作非為下去聽之任之嗎?葉恩龍不會無緣無故地去找一個人的麻煩,他最在意的就是陳家丫頭了,難道說那丫頭也喜歡剛剛在病房裏出現的誠厚的小夥子嗎?不可能,她不是那種人。

可是不管事實如何,葉恩龍這一次的行徑確實非常不道德,社會良知的缺失恐怕也正是這些一件件小事積累而成的,如果真的讓這個叫高軒的小夥子蒙受冤屈,自己能夠心安嗎?

懷著這種複雜的心情,林婭回到了家,葉恩龍正送陳樺回去。陳樺很客氣地打了招呼:“阿姨,您回來了。”

林婭笑了笑,道:“恩龍啊,送了陳樺,我有點事情要跟你說。”

陳樺便道:“恩龍,那你回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我三哥在等我。”

“嗯,那你小心點,到家我打電話給你。”葉恩龍擺了擺手,他還真有點怵陳楊的,說話陰損得要死,隻要陳樺跟自己出來,他會跟個影子一樣跟著,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

關上了門,葉愛軍去參加了一個飯局還沒有回來,葉恩龍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淡淡道:“什麽事?”

林婭的心抽搐了一下,自古以來,兒不嫌母醜,可是這句話並沒有能夠在兒子的身上得到驗證,從包裏拿出那個塑料袋:“這是你舅舅還給你的。”

葉恩龍的眉毛皺了一下,卻是道:“這麽說你都知道了。”

林婭緩緩道:“恩龍,競爭要正大光明,你搞這種陰損的動作,這隻能證明你沒有自信。”

“自信?”葉恩龍忽然笑了起來,“媽,你的自信又在哪?如果你有自信,你就不是對爸那些風流韻事充耳不聞了,所以請你不要再在我的麵前提到自信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