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這兒?”高軒隨口問了一句。

“能睡覺就行,沒必要去花那個錢。”馬龍的話多了幾個字。

高軒笑了笑,但是在這一笑之後,卻是對馬龍欽佩了起來。現在的駕駛員尤其是政府部門的,哪個不是尖伶八巧的主,哪個不是想到處刮點油水,畢竟這些駕駛員特別是鄉鎮的駕駛員,能夠獲得附屬編製的少之又少,大多都是臨時人員,有的人可能會開一輩子,但有的人可能隻開個一年兩年,說被清回去就被清回去了,所以他們就想盡法子去撈錢,什麽虛報油費、修理費啦,或者跟領導出去的時候報著名目繁多的發票,他們最喜歡的就是跟隨領導去招商引資,那發票報起來簡直就是肆無忌憚,更有甚者,掌握了領導的一些“絕密”,更是明目張膽。曾經就有這麽一個事情,一個駕駛員一年報銷了四副輪胎。而現在的馬龍卻是想著省點錢,這讓高軒由衷地佩服他。

這個時候他打量了一下馬龍,發現他的穿著很普通,一件外套已經洗得發白了,款式更是幾年前的,雖然不能證明他的家境不好,但至少可以證實他是一個很節儉的人。

“換一家吧,今天不用公家的錢,我請。”高軒擺了擺手。

馬龍從鼻孔裏發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哼聲,卻是被高軒聽在了耳朵裏,看來他是誤認為自己說的漂亮了,隻是也不願去多作爭論。

車子再一次停下的時候,呈現在眼前的是金江賓館,三星級的,條件也算還行。高軒示意馬龍把車開進停車場,這是為了避免公車被拍,馬龍倒也輕車熟路,很快在不遠處的一個地下停車場裏停好了車,兩人折回,去金江賓館開了個房間。

馬龍的目光略略有些意外,在他的眼裏,高軒可不是個小夥子,而是位副鎮長,雖然在市裏屁也不算,但在他麵前就是個領導。他還從來沒看到哪個領導開房間跟駕駛員住一起的,這就讓他看不明白了。

安頓好住下,高軒就問馬龍要不要出去走走,到處看看。蕭山雖然是三線城市,但畢竟是市區,還是比較繁華的。馬龍這個時候冒了一句:“高鎮長是想買東西?”

高軒一怔,頓時想起今天還要去見樊梨花,第一次登門,還真不好空手過去,便道:“你不說我還真忘了,這裏你熟,走走。”

馬龍也不知道高軒是真是假,不過他既然來了,也隻有服從的份,問他想買些什麽,高軒便說要拜訪一個親戚,買點禮物帶上,馬龍就撓頭皮了,對這方麵他也沒什麽經驗。

兩個瞎子就到處亂走,看了這個覺得不行,那個又覺得不好,思來想去,決定給樊玲買一套學習資料。這個決定讓馬龍大跌眼鏡,這才知道自己對高軒的看法有失偏頗,還真不像個假公濟私的主。

中午吃飯的時候,馬龍的態度有了很大的改觀,話也多了起來。他比高軒要大了三歲,十七歲那年改了年齡去當了兵,是偵察兵,前年因為一次執行任務時受了傷,不能再留在部隊裏。在部隊醫院裏養了傷之後,帶著一筆退伍補貼回了來。可是等他走上社會才發現,時代變化得很快,早已不是他幾年前的那個社會了,沒有學曆、沒有技能,除了一身過硬的軍事素養和有個駕照以外,什麽都不會。

他給小區做過保安,因為恪守原則,得罪了一個“上流”人士,第二天就下了崗。他到工廠裏做過工人,可是看不慣車間主任無故克扣工人工資,把人揍了一頓,不但工資沒拿到,還賠了一筆錢,工作自然也丟了。他還給建築工地做過工人,卻又看不慣那些工人沒事就拿女人說事。他還開過出租車,在一次拉了一對夫妻帶孩子去醫院治病,下車時,女人尖叫著身上給孩子看病的錢在公交車上被小偷偷去了,他不但沒有要車資,反而把一天賺來的錢都給了人家,結果就是沒錢交份子,所以車也沒開成。

他發現,這個世界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世界,一切都與他格格不入,最後求爺爺告奶奶地謀了這份差事,雖然工資不高,但也樂得悠閑,可是在跟領導出去幾次之後,他就看不慣他們大手大腳地花公家的錢如流水一樣,私下抱怨了幾次,他發現,幾乎沒有人再坐他的車,他也徹底被晾了起來。

高軒聽著,心情壓抑得很。他沒有多少朋友,但是所知道的人不少都是軍人,有的甚至是非常優秀的軍人,比如京城的政法委書記任克敵,比如教他功夫的小高,還有一些他所不知道名字的,無論他們在部隊裏多優秀,一旦走出軍隊,到了社會上,能夠立下足來的真的少之又少。

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拿著啤酒瓶跟馬龍碰了一下,說了一句連他自己都不是太相信的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吃完飯,馬龍爭著要結賬,高軒的眼睛就翻了起來:“你那點工資還是存著娶老婆吧。”

馬龍就齜牙笑了起來,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被高軒的話逗樂了。

結了賬,回賓館睡覺。馬龍奇怪得很,就問高軒,來市裏不是就這麽走一走吃個飯睡個覺拜訪個親戚吧?高軒笑,拜訪親戚就是正事。

回到房間,馬龍的手機就響了,一看號碼,馬龍撇了撇嘴說:“武誌軍打來的。”

高軒不吱聲,示意他接電話。

馬龍剛接通,便聽到武誌軍道:“你把車開到小賓館,送位領導去縣裏。”

馬龍道:“武委員,我在市裏呢。”

“你在市裏?誰讓你去的?”武誌軍的聲音高了起來。

馬龍就道:“高鎮長到市裏來辦事,胡秘書通知的。”

“我是辦公室主任,還是他是辦公室主任?你到底聽誰的?”武誌軍非常惱火地大聲道。

馬龍知道武誌軍跟胡海峰不和,他自己可不想摻和到這些狗屁事情裏去,就大聲道:“喂,喂,武委員你說什麽,我聽不清,喂,喂……”跟著就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