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翰稍稍挪動身體,湊了過去小聲道:“我們做個交換。到了意大悧以後我找個時機把這些廢物全都擺平,還你一個自由身,到時候你想回國我再陪你回來;不想回來那也隨你的便,怎麽樣?”

侯旑冰將信將疑,見他湊的這麽近,又捂住了胸口:“你想要我拿什麽和你做交換?”

林翰微微一笑,坐直了身體:“說說你的故事吧,或者說叫……身世。”

侯旑冰皺眉道:“我憑什麽把自己的隱私無端端告訴你?”

林翰麵不改色:“我不知道來龍去脈,憑什麽無端端幫你甩脫這些人?你應該能算明白這筆賬,我知道你的身世,總好過被他們強逼著去見你的生母。我剛才還說過,即使你想見,也不能是在受人脅迫的情況下再見她,對不對?關於這一點,我想我也能幫上忙。”

侯旑冰沉默不語,心中來回的思索。

林翰加了一句:“起碼我沒有害你的心,不然幹嘛還非要裝作是你的男朋友,擠上這見鬼的飛機;而他們呢……”說著舉目四望周遭的持槍大漢,最後把目光停留在了駕駛艙門口:“可不見得安什麽好心了。”

侯旑冰隨著他的目光也看了一圈,深深的歎了口氣,淡淡道:“好吧,我好像也沒有什麽人可以信任了對嗎?”林翰嘻嘻一笑:“如果你選擇信任我,應該會有個不錯的效果,你可以拭目以待。”

侯旑冰坐直了身體,目光不再看向他,自顧自的說道:“周先生帶著我、豪哥和遠思哥,很小的時候就住在華人街上,他基本不允許我們說英語,一律用漢語和家人交流。還時常教導我們說,咱們一家人的根都在海洋那一麵的祖國,那個讓他一直神往、魂牽夢繞的祖國。”

林翰默默的聽著,點了點頭。

侯旑冰接著道:“所以我自小到大就深深的被他灌輸給我的這些情懷感染,骨子裏覺得我就是一個完完全全的華夏國人,你看我說的漢語,像是才來到國內半年時間的樣子麽?”

林翰驚詫道:“看不出,字正腔圓,標準的普通話,還稍稍帶那麽一點京韻,嗬嗬。”

侯旑冰點頭道:“我和豪哥前後回來的時間相距不長,一直都在首都,耳濡目染的可能就學會了些吧。周先生近年來開始把君豪集團做出重大的調整,所有的戰略部署全都側重在國內,我曾經幾次問過他原因,他的回答就兩個字:圓夢。可以看得出,在他心裏,祖國永遠是最重要的,也十分渴望有落葉歸根的那一天。”

林翰道:“這很簡單嘛,以他的身份地位,想回國還不就是十個小時的飛行而已,還能有什麽難度?”

侯旑冰搖頭道:“不是那樣的,他有難言之隱,但是隻深深埋藏在心裏,從未對我們任何人提及過。包括豪哥和遠思哥,他們也隻知道父親這些年來最大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踏上祖國的土地,卻偏偏不知道原因,他為什麽一直不付諸行動……所以我更不想見到我的生母,不想和其他國籍扯上一點關係。是周先生給了我一個全新的人生,一顆為祖國跳動的心髒,我不想去見那個惡毒的、狠心的女人,今生今世都不想見!她沒有資格對我做任何要求,她不配!”

侯旑冰說到這裏,晶瑩的淚花已經滾落,流過她潔白無瑕的麵龐。眼底那一抹淡藍時隱時現,像璀璨的寶石,似清幽的深潭。她接著道:“我大學畢業典禮的那一天,也是我的‘生日’,周先生親自飛到學校為我慶祝。在晚上盛大的生日宴會過後,他第一次講出了和我身世有關的秘密。”

“他告訴我之所以選在今天把一切說明,這是因為他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了。”侯旑冰目光呆呆的望著前方,思緒好像飛到了往昔的記憶中:“我完成了大學的學業,已經轉變為一個完完全全的成人了,即將麵對全新的生活、事業,要建立屬於自己的愛情、理想和信念。這是人生裏又一個重大的轉折,一個裏程碑。也正因為這樣,他希望我能在這一刻既能看清前方的路,也能回首正視自己的過去。每一個人都有無法擺脫的過往,無論它是傷心的還是甜蜜的,就像國家、世界一樣,所有事物的一半都鐫刻在曆史中。”

“周先生和我說,無論我能否接受,他都必須要把真相告訴我。因為那是他的責任和義務,而我也不能沒有知情權和選擇權。”侯旑冰輕輕抹了一把淚水:“這麽多年,我隻知道自己是個孤兒,父母雙亡。周先生很痛心的坦白,說他對我撒謊了。當年從孤兒院離開後不久,他就輾轉找到了我的生母,一個意大悧人,名字叫溫莎·艾譜莉,居住在博羅尼亞的一個小鎮上。周先生當時並沒有馬上告訴她收養我的事情,隻是試著和溫莎溝通,建立起了聯係,並且因此和她的長兄托尼相識,一起做了幾筆生意。”

林翰問道:“周先生為什麽不質問一下你母親,有什麽理由拋棄才出生不久的你?”

侯旑冰歎道:“他大概是不想給別人帶來突然的驚擾,隻希望溫莎能自動自覺的說出來。果然隨著他的提攜,托尼先生的生意越做越大,賺到了很多錢,兩個人已經發展為很好的合作夥伴。溫莎也隨之和周先生的見麵次數越來越多,有關我生母和她整個家族的諸多事情,都漸漸被周先生打聽明白了,其中也包括我被拋棄的原因,可是他卻沒有告訴過我……直到今天,從未開口提起。”

林翰奇道:“這又是為什麽?”

侯旑冰道:“他隻說事物的產生和發展都是有因有果的,關於我的身世,他知道的再多也沒有意義,重要的是我自己,應該怎麽去麵對。周先生試著勸說我親自去意大悧看一看我的生母,親自詢問她一切的一切,親自得到、見證自己的身世之謎,然後消化、體味。鼓勵說這是一個我必須且早晚要經曆的命運之殤,既然逃不掉,就要勇敢的麵對。”

侯旑冰說到這裏慘然一笑:“我當時整個人都懵住了,好像被天上的霹雷擊中,身體和思想沒有一絲動彈的能力。二十年的光陰下來,我才知道自己不是孤兒,還有一個生母,她還活在人間。可是這個殘酷的事實明顯還不如我不知道更好些,我寧願自己隻是個孤兒,是真的父母早亡那樣……”

林翰點頭輕輕勸慰:“這確實讓人一時間難以接受,太突然太震撼了。”

侯旑冰側頭看向了窗外,夜幕已經降臨,最亮的幾顆星星開始在半空中眨眼。低聲道:“我聽不進任何勸導和開解,第一次違拗了周先生的話,瘋狂的跑上了大街,不停的跑,隻想把這段本來不屬於我的悲慘過往全都甩脫……在酒吧裏我玩命的喝酒,喝的人事不省,最後是周先生派出來一直跟著我的保鏢把我送了回去。”

林翰沉默了半天,試探著問:“那你後來……”

“我始終逃避這件事!”侯旑冰淡淡的說道:“幾年來除了周先生以外,任何人在我麵前提到這個話題,我都會大發脾氣,一點不留情麵,包括豪哥和遠思哥。我躲開一切和‘意大悧’這三個字沾邊的東西,此生也不想踏上那片叫人毛骨悚然的土地。”

林翰暗暗皺眉,侯旑冰的這種態度未免太偏頗了,她母親拋棄了她,和意大悧又挨得上麽?

侯旑冰看到了他的表情,說道:“我知道你一定在鄙視我的偏激。可是遇見這樣的事終究不是你,而是我。沒有人能體會到這種痛苦、絕望,被人拋棄的滋味,尤其是當你知道那個罪惡的人正是你的生母!我毫不忌諱這樣談論她,因為我就是恨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

林翰輕聲道:“或許她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說不定……”

“我不相信所謂的苦衷,可以逼迫她一輩子不認自己的女兒。”侯旑冰俏臉凝立:“在孤兒院整整七年的光陰,整整七年!她解決不了難題,克服不掉苦衷?哪怕是偷偷的回去那裏看我一眼,哪怕是把她的苦衷全都傾訴給我以後再走掉,我幼小的心靈裏也會植入一些母愛和溫暖吧?也不會像今天這樣對她恨之入骨吧?”

林翰試探著道:“那周先生有沒有和你透漏一下,關於你父親……”

“沒有。”侯旑冰平靜如水:“他始終沒和我說過任何這方麵的事情,任憑我怎麽追問,他都不肯說。所以直到今天,我不但對生母這個人沒有任何印象,生父就更加遙遠,一無所知。”

林翰搖頭道:“周先生這人也真是奇怪,明明什麽都知道,卻偏偏不告訴你!”

侯旑冰垂首道:“他翻來覆去隻是對我強調一點,真相是需要我自己去麵對的,而不是他一個局外人隨隨便便告訴了我,就能解決所有問題的。我熬不過自己這一關,外界的任何輔助作用都沒意義。”

林翰歎道:“我感覺他有些自相矛盾,雖然一直教導你們熱愛、忠於自己的祖國,其實在這件事上來講,周先生內心裏盼望著自己的落葉歸根,又何嚐不是想你也能找到‘根’,早日回到母親的懷抱?他既然下定決心告訴你自己不是個孤兒,還有一個健康的生母活在世上,其實出發點就那麽簡單,希望你能找到遺失了二十多年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