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還是林翰一手包辦的,菜肴與他上次抱病而來的相差無幾。顧雲軒不顧林翰的阻攔,喝掉了足足一盅白酒,抓起熟蟹大嚼。就連小顧薇今天好像也特有食欲,居然肯自己乖乖動手,單獨應付兩隻肥美的大閘蟹。一桌子上,隻有林翰這頓飯吃的有些食不甘味。

顧雲軒看出了他心不在焉,放下筷子嗬嗬笑道:“我和小薇一直盼著你能來解開這道難題,誰知道你這個石塊的主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現在可好了,和我們爺倆一樣,也迷糊了吧?”

殊不知林翰此刻的心裏,其實已經不單單是停留在亮石片本身的疑惑上了。甚至用“翻江倒海”來形容他腦子裏縱橫交錯的諸多念頭,都不為過。

亮石片內部的分子和結構,不在人類的認知裏存在過。也就是說,在這之前,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過這樣一種新奇的元素。而林翰自萬米深海的黑淵中隨手取回的這一片石塊,卻無意中被顧雲軒、顧薇這對頂尖的學術大家鑽研、了解個通透。

在匆匆翻看筆記本上的記錄後,林翰得到的每一條數據幾乎都是驚人的。就連顧雲軒也在筆記裏用紅筆標注了他的態度:這是一個足以震動、顛覆元素世界的現象級發現,後麵還加了一個大大的歎號。

亮石片可以當做蓄電池來用,似乎已經讓人很吃驚了;但是更不敢想象的是,它居然可以發出交流電,直接為常用的電子設備甚至電器供電。此外還有它吊炸天的存儲量,顧薇計算出同體積下的電能儲備,亮石片是普通電池的十萬倍!這是一個什麽概念?這是一個暫時無法做出對比的理論數值,一個叫人根本就不敢相信的逆天數字。

林翰的心飛向了茫茫深海下。深淵中的峭壁平原裏,那一片片鋪設陳列的望不到邊的黃金石片,萬丈的光芒耀的人為之炫目;黃燦燦的海波蕩漾,點亮黑漆漆的聖瑪利亞沉船遺骸,通透無餘。

顧雲軒說得此一塊亮石片,已經是“至寶”了,是“震動和顛覆”了,可是他不知道,林翰曾經領略到的亮石片數量,如同巢平老城區舊房子上連綿蜿蜒的屋瓦!一眼根本就看不到邊!那又該是個什麽概念?

綿延萬米深淵中數公裏的亮石片,加在一起的話,是多大的“至寶”?這些存儲了根本就數不清能有多少電量能源的“石片軍團”,對林翰來講,又意味著什麽?

他努力壓製住心裏的激動和狂躁,試圖讓自己靜下來。然而這個當兒,腦子似乎已經不受他控製,呈跳躍狀的思維像滾雪球一樣加大加劇,一片一片閃現。

林翰不得不在心底承認:他帶回了一塊亮石片,同時也帶來了一個改變自己,改變時代,甚至改變人類和世界的巨大變革契機!借助這些亮石片,一個帝國,一個奇跡,一個神話,很有可能在他的手裏誕生!

看向顧雲軒微醺自滿的神色,林翰內心的狂喜轉變為深深的感激:恩師啊恩師,你不但教我學會了知識,還教我學會了做人;不但救了我的性命,還帶給了我一條通天之路!你是我此生命裏注定的福星!最最重要的貴人!沒有之一!

又一個龐大無邊的計劃,隱隱在林翰的腦海裏浮現、成形。

顧雲軒飯後喝了一杯林翰奉上的清茶,臉色潮紅,微笑道:“我要去小憩一會,你隨意吧,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就找小薇。”說著給他使了一個眼色。

林翰緩緩點頭,明白師父還是沒忘初衷,指望著他能嚐試著帶帶顧薇,多向生活的軌道上靠攏。或者在老人家眼裏,早就看透了一切,學術、功名,金錢、地位全都是虛幻的,而隻有濃濃的親情,才是在他日漸老去的日子裏,始終無法割舍的一道血脈。顧薇的成長,經曆,未來,顯然要比任何事都更加讓他牽腸掛肚。

林翰的印象裏,恩師是偉大的,萬能的,權威的,高高在上的。他可以親自見識到自己的弟子變身為“超人”而毫不吃驚;也可以在驗證完“亮石片”的神奇巍然穩坐,此等境界已不是常人可比。然而,在麵對顧薇這個世界上他唯一的“女兒”,唯一有血緣關係的後一輩親人,所表現出來的牽掛、不舍也和普通人沒有絲毫不同。

林翰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替恩師完成他的心願,照顧好小師妹,開導她走出混沌,走向成熟,回歸到本該屬於她的多彩生活裏。他能為恩師做到的事情或者會有很多,然而顧雲軒最需要的是什麽,林翰不能不知道重點。

他拉起顧薇的手道:“小師妹,我知道你做實驗的本事比我大,腦袋裏裝的知識也比我多,但是有一樣能耐我還是要超過你的,信不信?”

顧薇奇道:“是什麽?”

林翰笑著指了指一桌子的杯盤狼藉:“就是這些碗筷……如果是我收拾起來的話,效率一定比你強,信不信啊?”

顧薇不屑的撇了撇嘴道:“我當是什麽事呢,就和我比這個啊?收拾碗筷不是很簡單的事嘛,伯母每天都收拾,有什麽稀奇?”

林翰拿起一隻筷子,蘸些水在桌子中間劃了一條分界線,笑道:“不如咱們倆一人一半,開始比一比誰收拾的幹淨,誰又把碗筷刷的齊整?”

顧薇歪著頭思索,似乎有些動了心,躍躍欲試的伸出了一隻手,突然轉身就走,嘴裏嘟囔道:“我才不要和你比賽刷碗,我要去做實驗!”

林翰眼見她就要“上套”,誰知轉眼間小妮子就變了卦,一下泄了氣。看著顧薇要走出門去,突然靈機一動,喊道:“小師妹,隻要你肯和我比賽,我還有一樣好東西,就拿給你接著做實驗!”

這招果然靈驗,顧薇馬上停住了腳步,轉身跑了回來,一臉的期待:“是什麽好東西?會不會是和亮石片一樣神奇?”

林翰神秘的點頭,故弄玄虛:“當然了,和亮石片一樣神奇,你想不想要啊?”

顧薇的小臉蛋浮起了幾絲紅暈,鼻尖上還滲出了晶瑩的汗珠,終於經不住林翰的誘惑,挽起袖子道:“比就比,你可要說話算話!”伸手就去拿碗。

“先等一等!”林翰擺手製止住了她。借助這個難得的“教導”機會,可不能輕易放過小丫頭。他拉起顧薇的手先坐了下來,隨口開始指點。先告訴了她大致要遵循的步驟,隨後便滔滔不絕的講這個看似很簡單容易的生活瑣事,其實卻蘊含著的很多大道理。

洗碗究竟能講出什麽生活“大道理”?這個問題過去林翰肯定想都沒想過。可是他發現,強行逼著自己站在顧薇的角度上看,真的就能講出很多有用的東西。

比如說:收拾碗筷並不難,但是應該誰去收拾,為什麽收拾,就有很多可講的了。林翰羅裏吧嗦的對顧薇誇誇其談,說師娘是不是疼愛你啊?生怕你受一點委屈啊?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她對你這麽好,反過來你是不是也該對她好一些呢?親人之間,沒有什麽是必要的,隻有什麽是必須的。互相體諒關愛,就是必須的。師娘的年歲一天比一天大,已經老了,身體狀況越來越不好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肯多站出來收拾一頓碗筷,師娘就可以每天少收拾一次……節省下來的時間和空閑,是不是就對她恢複身體、節省體力有很大幫助啊?

林翰講的越來越索然無味,這哪裏是在教導小自己一歲的師妹,分明是在開導幼稚園的小毛孩嘛。然而他也很清楚,這些淺顯易懂的道理,一挑就明的細節,恰恰就是顧薇的小腦袋裏最欠缺的,要改變她,隻能從這些基本做起,一點一滴循序漸進。

顧雲軒教育侄女的態度和方式,很有可能過於急躁,囫圇吞棗了。他想當然的訓誡顧薇,什麽是該幹的,什麽不該幹,卻未必告訴她為什麽該幹,為什麽不該幹。林翰決定試探著用自己摸索出來的心得,以這種最笨的法子,施用在顧薇身上,看看會不會有效果。

顧薇既不是傻,也不是笨。相反,她的智商是高的出奇的。不然也不會在學習上登峰造極,達到了常人難望項背的地步。也正是這種近乎“癡”態的學習,才搞得她越來越沉陷其中,忽略了早就該懂得的其他東西。不過林翰相信,這不是問題。以顧薇的智商,接受這些所謂的“瑣事”,根本不是時間問題,而是方式問題。

那隻是一層窗戶紙,要顧薇去捅破它輕而易舉。難題是,她離窗戶有幾步之遙,要怎麽樣驅使她肯往前走幾步,湊到窗戶下才是關鍵。

林翰發現自己的“長篇大論”對顧薇很有吸引力,看來她更善於接受層次性、理論性的教育,用她學習專業知識的常態,很能合得上這個方式的節拍。

接下來的“比賽”中,林翰始終保持落後於她一步,還不時的指點顧薇下一步該做什麽了,或者是拿起垃圾桶去清理桌上的蟹殼、雜物,或者是回到水池旁往碗裏擠出的洗滌劑隻是一滴而不是一坨……

隨著顧薇把最後一個凳子收起,整潔幹淨的廚房呈現在兩個人眼前,林翰放下手裏早已洗了n次的碗嗬嗬大笑:“小師妹,想不到你果然很厲害啊,道理能搞明白了不說,收拾起來也蠻快的嘛……你瞧我還有一個碗沒刷幹淨,這下是我輸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