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朗抬頭看向宋若晴,指著草圖道:“若晴你看,照這個結構,這種病毒我們可以鎖住它的分裂酶,同時注入排斥它的非抗生素,功夫可能要做久一點,不過照發展下去的態勢看,最終還是能控製住,繼而消滅掉病毒。周期長了一些,可是病患也沒有什麽痛苦。”

宋若晴笑道:“你那慢功太溫和,完全可以鎖死分裂酶以後,直接放化療,不消幾個星期,患者就能出院了。”陳朗想了想點頭道:“也可以啊,偶爾的一次兩次放化療,對人體構不成傷害。”

林翰肚子裏得意洋洋,尋思:“別看老子不是醫生,你們倆想到的這些治療方法,我先就想到你們之前了,不然我也不會把病毒結構改成這樣。這下你們夫妻倆算是沒話說了吧?”

陳朗站起了身,鄭重的拉住林翰的手,滿臉愧疚道:“林翰,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沒想到一個誤診,給你帶來了這麽大的痛苦!我……我……”突然啪的一聲打了自己一記耳光,恨恨的道:“都是我沒用啊!”

眾人一起大驚。林翰也是始料未及,會出現這個結果。他一味的追求能瞞過眾人的妙計良方,最終還是忽略了陳朗的感受,真可謂千算萬算,還是留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破綻。陳朗很可能因此負疚上好長一段時間,和林翰平起平坐的哥們感情也會因此發生些變質的縫隙。

林翰後悔不迭,用力抓住陳朗的手防止他再亂動,張嘴結結巴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潑出去的水是收不回來的,好不容易精心杜撰的謊言奏效,現在總不能再親自去戳破吧?

“陳醫生!”姬小婷從沙發裏站了起來,一反常態,落落大方地走前幾步,脆聲道:“我來說幾句公道話,你聽聽是不是這個道理。”

眾人不曾見到一向低調薄臉的姬小婷今天會突然站出來“有話要說”,一起望向她,都急於聽聽當此狀況下,她會說出什麽樣的“公道話”。

姬小婷見宋若晴紅著眼圈一臉無奈,緩緩地拉起了她的手,說道:“診斷其實隻進行了一次,當時我和陳醫生、若晴都在場的,還有石嘉、小武。我想隻是一次的診斷,有誰能夠大膽的確定,這是一個明診還是誤診呢?我記得陳醫生事後一直也沒有就肯定的說,林翰沒有希望了,他當時最想做的,就是給林翰再繼續做進一步的檢查……可是大家都清楚,是林翰……是林翰自己逃跑了,他根本就沒給大家這個機會!”

這句話一語中的,所有人都紛紛點頭。林翰得知自己得了漸凍人症,根本聽不進去陳朗的勸告,耍了強脾氣從醫院逃之夭夭。在座的所有人後來都被發動起來四處找尋過他,石嘉、武誌宇甚至踏上西進的列車,不遠千裏去到了林翰的家鄉探尋,弓語也拋下了培訓,急如星火般從首都趕回。

姬小婷轉而走向林翰,挽起他的手臂柔聲道:“林翰,你不要怪我說話直。陳醫生和宋醫生從打你患病的那天起,就一直在為你的病情操心掛腸,無論是從他們的職業上講,還是與咱們的私人友情上看,他們倆都是付出最多的人,陳醫生的自責毫無道理,你也不能允許他作為你的哥們這樣抱憾,你說……我講的對不對?”

姬小婷的這番話,直說的林翰心花怒放。自己正在犯愁胡謅過份,該當如何安慰陳朗夫妻,結果她適時的講出了這個有理有節的客觀因素,剛好為己,也為陳朗宋若晴最大限度的解了圍!想不到啊想不到,這個平日裏一貫扭捏靦腆的薄臉皮姑娘,今天算是發揮了她另一麵的剛毅性子,實在叫人大出意料。

弓語是唯一一個敢於不給林翰麵子的女性,這時候站出來聲援姬小婷和宋若晴,大聲斥道:“婷姐輕易不說話,要說就必然語出驚人!今天她說的,是不是句句都在理上?陳醫生和宋醫生滿世界追著你要檢查病情,是你自己作孽,和大夥躲貓貓玩消失,活該犯病的時候熱死你,凍死你!”

弓語的嗬斥擲地有聲,痛快淋漓,馬上引起了大夥的哄堂大笑。宋若晴和姬小婷也跟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姬小婷紅著臉偷眼瞄向林翰,發現他也正看向自己,眼裏孕溢著滿滿的愛意和讚賞之情。這下心裏有了底,又嬌羞的低下頭去。

她並非是要出麵給林翰下不來台,相反想的是應該第一時間怎麽幫助他補救修繕跟陳朗夫妻的關係。說破大天去,林翰現在已經安然無恙,隨便陳朗是不是誤診,對於皆大歡喜的大結局都無關緊要,那麽能夠迅速排遣掉陳朗的負疚心理,才是最為主要的。要緊的是,姬小婷這份良苦用心,林翰在眼神裏已經通知了她,能夠完全讀得懂,就更讓她歡欣鼓舞,芳心竊喜。

林翰伸手用力的捶了一下陳朗的肩頭,取笑道:“你別和我玩酸的啊,我受不了這個!小婷說的你都聽到了吧?是我逃跑在先,和你的幹係不大。再說我記得當時你攔都沒攔住我對不對,我那一下手勁不輕吧?哈哈……”

陳朗歎道:“總之都是我學藝不精啊,要是一次就看得明白,哪裏還容得你逃跑……”

林翰道:“陳朗,殊歸同途!既然我不是得的那個怪病,就注定往哪個方向發展,都死不了。不去南方治療,最後在本地也會被查明,這個結局是必然的,你何必非要攬那麽多無謂的責任?其間要說有些不穩定因素,無非就是大夥跟著我虛驚了一場而已……”

弓語又跳了出來刮臉羞羞:“不是你厚顏無恥的裝可憐,重病之下又怎麽可能得到婷姐對你的關心?最後白白揀來一個這樣羞花閉月的女朋友?還好意思說呢!”眾人一起哈哈大笑。

話說開了,氣氛隨之融化。林翰笑著對弓語道:“小語,你要求我今天召集人,請大家一起吃飯,瞧瞧吧,都不用打電話,各路英豪不請自來,和我可多有默契?嗬嗬,今天來的一個也不許走,我這就出去定一桌,咱們中午一起吃頓飯!”餘人盡皆大笑。

姬小峰張張嘴,看來是有話要說,可是目光看向了林翰還有姬小婷,便打住了。林翰看的分明,說道:“姬部長,不如您陪我出去一起訂桌吧,我也找不好飯店。”姬小峰想了想,道:“那我陪你去。”

兩個人一起走出門來,林翰關門的時候朝著臥室的苗振東使了個眼色,苗振東便會意的點點頭,坐直了身子。姬小峰在公現在還算是林翰的老板;在私又是姬小婷的親哥哥,林翰當然不想怠慢,所以便特意找借口,約了他一起出來,聽聽這位“大舅哥”有什麽話要說。

姬小峰白淨的麵皮保養有術,很像女性皮膚,又黑又亮的濃密頭發柔順異常,雖已人近中年,可是從外表來看,卻依然像棒小夥一樣年輕,再加上他儒雅成熟的氣質,隨便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一個上位的成功男士。林翰拿出香煙,和他一起點燃,兩個人隨便走了幾步,在街邊站定。

林翰見姬小峰始終不說話,便客套道:“姬部長,之前因為身體的原因,好多事都沒能及時的做到位,甚至聽小婷說您公司遭遇到了惡意收購……也無暇分身出來,給您排憂解難。現在我總算僥幸逃過了一劫,如果您有什麽事情需要交辦,就盡管說,我一定全力去做。”

姬小峰默默的抽煙,噴出煙霧,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回答。跟著又狠抽了兩口,扔掉煙蒂,淡淡的道:“林翰,我今天來看你,一半是因為你,還有一半,是因為小婷。”

林翰便點了點頭,不知該做何回答。記得姬小峰在他去福南之前曾經和他有過一次談話,當時的意思是囑托他,不要因為自身的病痛而傷害到姬小婷,做的“爺們”點。林翰一點沒認為他那是嫁妹妹托付的意思,當時的情況特殊,姬小峰隻能選擇把話說的模棱兩可。不過他最終要表達的意圖還是很明顯:你這最後的時日要像個男人樣,不要讓小婷傷心難過。

這可是完全另外一層意思,林翰自忖沒有理解錯。“不要傷害小婷”跟“不要辜負小婷”這兩句話,可相差甚遠了。姬小峰還是心疼妹妹的多,隻不過不好再把話說的更直白了。姬小婷執意要陪林翰走完最後的日子,姬小峰知道攔是攔不住了,所以隻能找來林翰“談談”,反正你們之間沒有任何名分,也不是夫妻,那就稀裏糊塗這樣吧。他妹妹最多就是陪到你林翰兩腿一蹬嗝屁斷氣,除此之外又能怎麽樣?

可是如今林翰已經安然無恙,再舊事重提的話,他相信姬小峰一定會重新審度情勢,搞不好要擺出另外一番態度來。不久前,姬小歡和他的直麵交鋒中,措辭就沒怎麽留下情麵,言明“為了親人,有時候一些言行就算出點格那也是必然的”。如今姬小峰作為兄長,他的態度會不會也和姬小歡是一樣的呢?

林翰心下揣揣,如果真的是這個事實,自己的一張熱臉可就貼上了人家的冷屁股,跌份丟麵子的事,還是盡量少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