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翰的胸臆間愈發的翻湧起來,恩師的這兩句安慰之言就像給他無處宣泄的委屈、恐懼、愁悶打開了一個大口子,眼淚奪眶而出。嘴裏哽咽道:“老師,您的身體近來可好嗎?”

顧雲軒溫言道:“好啊好啊,好的很哩。退下來不再向以前那樣搏命,才發現這日子過的有滋有味……林翰,你在哪裏呢?現在的工作還算順利吧?好久沒見你了,我很想和你聊聊啊。”他發現了林翰的情緒反常,但是一時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便循序善誘的一點一點套話,借此穩定住這個小弟子。

“老師。”林翰吸了一下濕濕的鼻子,終於開門見山:“明天您有時間嗎,我想過去您家裏,有些事要和您匯報下。”

“明天我有時間。”顧雲軒都沒怎麽思考,直接道:“上午八點有一個學術研討會要參加,十點半就能結束。你十一點來家裏吧,我叫你師母準備飯菜,中午你就留下吃飯吧。也算陪陪我這老頭子,一下午的時間,咱們隨便聊,你看怎麽樣?”

林翰道:“老師,我聽您的,中午十一點我準時到。見了麵,再和您細談。”顧雲軒滿口答應著,掛掉了電話。隨即滿腹疑竇,林翰的為人他是清楚的,對自己這個老師敬重有加,平時登門從來不肯輕易留下吃飯,即便是自己和老伴極力挽留,他也很少聽從,生怕給老師添麻煩。怎麽今天一改常態,爽快的就應約了?看來林翰真的是有事了,而且絕不是小事。

小旅館裏,林翰燃起了香煙,機械的噴吐著煙霧,眼神木訥的盯著前方,半天不動一動。

一連抽掉了好幾支煙以後,他才似乎回過了點神,合衣躺倒在床,緩緩的闔上了雙眼。

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一切就看顧教授的能力了。所有古怪問題的答案要是在他這裏還找不到,林翰就打算徹底放棄了。趁著還能動的時候,把所有的事宜打理清楚,然後回去家裏見上母親和弟弟最後一麵。

再之後,那就隻有塵歸塵,土歸土了,絕了所有的念想,該幹什麽幹什麽吧。

一想到這裏,林翰的心就空的發慌,感覺不到跳動,周身的一切仿佛都停止了運作,凝固在那裏了。

死亡的氣息在一點一點逼近,既熟悉又陌生,果然給人的感覺是窒息般的絕望和恐懼。自己才不到三十歲,大好的人生年華甚至都沒來得及浪費一下,就要帶著一縷冤魂去了嗎?

林翰捫心自問,自己怎麽也算是個正直的人,奉公守法,一心向善。雖然有時性子是淡了點,不過也算有所為有所不為。即便是擁有了超出常人的逆天異能以後,他也沒用來為非作歹胡天胡地。反而是利用這些寶貴的能力,一舉端掉了陸俊和他手下這些罪大惡極的開發商,給含冤而死的楊曉元以及胖嬸昭雪;懲戒了高氏父子,救廖雪一家三口於水火之中。此外還順手終結了瑪噶布的性命,把它的主人陸炯送進了監獄。

這是近的,遠些的還有幫助陶海升、鷹鉤男血洗列車,共抗強敵,也算是為國家盡了綿薄之力。林翰想不起自己哪一點算是做的出了格,恃強淩弱,傷天害理的勾當就更無從說起。可是為什麽老天爺偏偏就和自己開這麽大一個玩笑,要用生命作為代價,召喚他而去?

還有他的女神們,姬小婷、容雨姿。林翰也覺得如果就此掛掉了,和她們才剛剛展開的美好開始,匆忙間就要劃上句號,未免來的太過殘忍。曾經一度他還自責,不知道到底應該選擇誰,現在看來自己想多了,原來一切都是浮雲。

還選個屁啊,老天爺根本就不想給自己這個機會,一個也撈不著!

林翰還在胡思亂想的當,身體驟然一震,冷熱兩股折磨人的暗流又一次襲來,開始在體內發作。同時消失已久的飛芒,也躥回到了右肩,翻騰湧動,熟悉已極。

他已經被折磨的全無脾氣,幹脆就擺出了繳械投降的姿態,懶懶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任憑冷熱交替的煎熬盡數膨脹散發,飛芒瘋狂鼓噪的在手臂間四處遊走。

隨你們便吧,想咋折騰就咋折騰,老子認了還不行嗎?林翰皺著眉頭,盡量強迫自己不去體會那蝕骨的滋味,不去想那難捱的痛苦,恨不得就此暈死過去,再也感受不到任何身心所及。

病魔肆無忌憚的交織碾壓而來,身體裏的徹骨奇寒跟炎炎炙流也根本不以林翰的意誌為轉移,照樣肆虐。幾分鍾後,林翰的身體就耐不住了,劇烈的抽搐,高頻率的顫抖,弓起的腰身像一隻被煮熟的大蝦,腦袋拚命紮在枕頭上痛苦無力的掙紮,終於猛地一口氣息沒跟上來,真的暈死了過去。

清晨時分,林翰悠悠轉醒。

雪白的天花板,米黃色的牆布,林翰觀察好了周遭的情況,意識到自己還活著,這一夜總算是又過來了。

他感到腦子裏很混亂,好像被人動了手術,強行裝進去了幾千萬條信息,紛紛擾擾之間,這些信息此起彼伏的交錯擠壓,不肯安靜下來。

在度過了最初幾分鍾懵懂後,漸漸意識愈發清醒的林翰,聞到了一股熱油鍋裏才出鍋的炸油條的濃香。這味道是那樣的熟悉,那樣的誘人。小的時候他和弟弟林飛最喜歡、也最能輕易得到的美食,莫過於就是家門外胡同口旁的小飯館裏,老板夾起剛剛離鍋還滴著油湯的炸油條。

那金黃燦爛灑滿芝麻粒、又酥又軟並且還冒著熱氣的炸油條,時常叫兄弟倆眼睛發亮,垂涎欲滴。配上一碗顫巍巍的豆腐腦,這種來自童年最最難忘的美食滋味一直牽絆在林翰的記憶深處。以至於隨著林翰後來考取了省城大學,離家若幹年後,炸油條的滋味也一直未曾泯滅,始終若即若離的占據著他味覺神經的追思,還要時不時的主導一下,讓林翰緬懷一番舊日的家鄉味道。

現在林翰就清晰地聞到了炸油條特有的氣息,腦海裏浮現出了外麵焦香,裏麵綿軟,混合著麵粉和熱油味道的一根黃橙橙的炸油條。如果仔細分辨,他甚至還聞到了豆腐腦的清香,作為炸油條這道美食的必備“伴侶”,豆腐腦的存在一樣叫人回味無窮。

這是什麽情況?怎麽一覺醒來,能聞到這兩樣東西的味道,莫不是肚子裏好久沒吃進東西,餓的慌了?

林翰一骨碌從**爬起,炸油條的香氣一縷縷飄來,他尋著香氣的來源,走到窗前望向樓下。果不其然,樓下街角的一家小店,支起了熱油鍋,老板正在賣力的揉麵,老板娘則在一旁用竹夾子挑撥著油鍋中來回翻滾的油條。香氣就是從油鍋中,一路透過窗口飄了進來的。

林翰苦笑搖頭,想不到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炸油條,居然是清早第一個把他驚醒的訪客。估計這玩意在他的心間和記憶裏占的比重較大,所以在醒來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條件反射似的尋覓到了油條的氣味。

轉過身來的時候,林翰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身體也像是被人點了穴道,直挺挺立在了原地。

一個驚人的奇異現象發生了:林翰確認了樓下真的有飯館炸油條以後,腦海裏接收到它的氣息漸漸減弱,取而代之的,就是一種……兩種……不,至少是幾十種其他的氣息瞬間傳達到了味覺中樞。

這包括,房間裏的煙味、床單上未能揮發掉的洗衣粉味、發黴的地板味、空調中的氟味、衛生間裏的肥皂、洗發水和牙膏味,還有自己身上的汗味、拖鞋以及皮鞋裏的臭腳味等等等等,這些氣味不分先後紛擁踏至,一股腦的鑽進了林翰的鼻端,令他瞬間接收起來異常困難吃力,也極為不適應。

驚奇還不止於此,林翰發現飛芒又聚集在肩膀處探頭探腦了,略一用意識召喚,便熱烈的奔湧而出。和原來一樣的歡騰,一樣的靈活。

飛芒消失了一段時間後,又回來了。這應該算是件好事,起碼林翰的異能應該又生效了。他試著運起透視實驗,果然透過牆布,看到了幾厘米厚的紅色牆磚。

林翰怕一次不把握,拿起桌上的煙盒又實驗了一次,依然有效。在把煙盒扔回桌上的瞬間,他又運起“子彈時間”觀察,果然也是看到了煙盒慢吞吞的拋物過程,與能力消失前的分毫不差。

林翰小心翼翼的抓住門把手,力貫右臂,隻稍稍的一吐力,鐵製的門把手應聲被捏出了一個深坑,嚇得他趕忙鬆開了手。

經過這一係列實驗,看來異能是外甥打燈籠——照舊(照舅)了,一切回複如初。由此看來,窺探人心也應該一並回複了。林翰又驚又喜,剛要咧嘴傻笑,猛的手臂間飛芒亂竄,失了控製。寒熱兩股暗流再次迸發,“咣當”一下躺倒在床,來回翻滾不已。

這該死的寒熱症,陰魂不散的深入了五髒六腑,縱使恢複了異能,也一樣奈何不得它半分,說發病就發病,事先也毫無半點征兆。